第70章 晋江独江家发表
纪阮是在第二天清晨发起的烧。
早上五点四十分,顾修义照常起床热身锻炼,那时候纪阮状态都还不错,乖噜噜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顾修义来亲他时还会下意识噘嘴配合。
可等到顾修义运动结束,洗漱穿戴整齐后,再来给纪阮早安吻时,却发现他脸上温度有点不对。
纪阮体温一向偏低,就算被他抱着睡了一整晚,脸颊的温度也只能勉强算温热,现在却明显比平常高出不少。
顾修义暗道不好,连忙找出体温枪在纪阮的额头上滴了下,3度,确实有点烧。
他轻轻拍了拍纪阮的脸颊,托着他的肩膀坐起来些:“纪阮?宝贝,醒一醒。”
纪阮嘟囔两声,皱眉在他肩头蹭了蹭:“嗯?”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顾修义抱起来了,但身上酸软疲惫,眼皮也沉得睁不开。
顾修义把体外给纪阮戴上,一边抬起他的胳膊给他换衣服,一边轻声哄:“你有点发烧,我们起来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是顾修义要大清早的折腾纪阮。
虽然三十八度不算高烧,换成普通人可能吃点退烧药再倒头睡一觉就能好,可纪阮体质不能和别人比,他一烧起来就不容易退,还可能对听力有影响,顾修义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大概朋友也清楚自己的体质有多差,即便烧得脸颊通红还是乖乖配合行动,让抬就抬,让低头就低头。
顾修义简单帮纪阮洗漱一番,从抽屉里翻出退烧贴轻轻往纪阮额头一拍,就抱着他下楼。
赵阿姨听着早间新闻准备好早饭,正要上楼叫顾修义,就看见纪阮像个考拉一样黏在顾修义身上,头埋得低低的。
“哟,咋了这是?”她放下餐盘上前几步。
顾修义拉开凳子坐到餐桌边,把纪阮放在自己腿上搂着他的腰,好让他在自己身上靠得舒服些。
“没事,有点发烧,”顾修义:“赵阿姨您帮我盛碗粥,再叫司过来一趟。”
“诶诶,好。”
赵阿姨只能看到纪阮的半张脸,红彤彤的,额头上大大的退烧贴压着眉毛,跟她朋友家的孙女生病时一样招人疼。
顾修义舀了一勺粥放到纪阮嘴边:“来宝贝,稍微吃点垫垫胃,然后我们去看医生。”
纪阮反应有些迟缓,顿了几秒才慢慢张开嘴。
他意识应该是清楚的,就是烧得难受,没有力气做出太多回应,缓慢吞咽的时候眼眶都是通红,睫毛像沾了水汽一样湿漉漉的。
顾修义心疼地亲亲他的眼尾:“很难受吗宝贝?”
纪阮整个人都蔫哒哒的,生病了很委屈,黏糊糊地“嗯”了一声。
顾修义心里酸得更厉害,耐心地哄:“乖,我们再吃一口好不好?不然胃要难受。”
就这么哄一声吃一口地喂了半碗,纪阮忽然偏头皱眉,按住顾修义的喘了几声:“我、我有点难受”
顾修义立刻放下勺子托住他的背:“哪里难受?”
纪阮摇头弯腰狠狠掐住眉心,而后极其痛苦地捂嘴干呕两声。
“要吐吗?”顾修义将脚边的垃圾桶踢过来:“没事吐吧宝贝,不会弄脏的。”
他搂着纪阮一环在他腰腹间,以免他没力气栽下来,轻轻摩挲着纪阮的脊背。
纪阮素白的指尖搭在顾修义臂上,喉结难耐地滚动几下,终于还是没忍住,哇地吐了出来。
顾修义费尽心思喂下去的半碗粥,不出片刻交代得干干净净。
再继续吃是不可能了,纪阮状态明显不对,之前哪怕是烧到快三十九度也不至于难受成这样。
顾修义不敢再耽搁,连忙抱纪阮上车,吩咐司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
纪阮呕吐时逼出不少生理眼泪,上车后眼睛双眼依旧布满血丝,他靠在顾修义身上艰难喘息,因为发烧变红的脸颊都白了下来。
顾修义捧着纪阮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保持清醒:“纪阮,纪阮?你现在什么感觉?”
纪阮不出什么感觉。
他眼前天旋地转晕得想吐,耳朵后面那根筋扯着疼,半边头皮都像要炸开。
“我”他刚开口就在疼痛的威逼下化成了一声呜咽:“我头痛呜、耳朵疼”
“耳朵疼?”
顾修义托着纪阮后脑的指稍稍探了探,摸到他右耳皮肤下微微凸起的植入体轮廓,没来得及问,纪阮就触电一般抖了抖,极度痛苦地躲开:“唔,别碰!”
顾修义整只直接僵在原处。
这么痛?
顾修义指尖发颤,心都揪了起来。
半晌,他只能异常心地抚摸纪阮的后颈,努力维持冷静:“没事,不怕啊宝贝,很快就不疼了,我们到医院了就不疼了”
别墅离医院很近,路况良好的情况下,用不到半个时,司一路飞驰,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可顾修义还是低估这场病的来势汹汹。
纪阮的体温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上升,退烧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从起床到被送进医院总共不超过一时,可最后纪阮竟然烧到有些缺氧,唇瓣指尖都开始泛紫。
医生第一时间给纪阮戴上氧气罩,用最高效的药强制把体温降下来,再一刻不停地推去做了一连串检查。
顾修义只觉得到医院后的记忆乱糟糟的,急诊科吵杂的环境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剧院,周围上演的全是他人的人生百态,纪阮的生命在其中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稍不注意就会悄悄溜走。
以至于结束完检查进到安静的病房后,顾修义莫名有些缓不过神来。
检查结果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纪阮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长睫毛轻轻搭在下眼睑上,随着呼吸很轻微地颤动,像有只美丽的蝴蝶飞累了,需要在他睫毛上短暂地歇下翅膀。
纪阮刚进医院时,高烧到呼吸心率都不太好,虽然现在体温控制住了,但在具体的检查结果出来前,医生为保险起见在他身上安了监护仪,实时观察生命体征。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宋岭自作主张装饰成粉唧唧的公主房,虽然嫌弃,顾修义也陪着纪阮在里面住过不短的日子,各样陈列都很熟悉。
但就是在如此熟悉让人安心的环境中,顾修义听着耳边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响声,还是感到胆战心惊。
这种后怕不是具象的,更像是一双无形的在缓慢而亲切地将顾修义拉往极寒之地。
正午,太阳悄悄越过树梢枝头时,纪阮颤巍巍睁开眼。
顾修义正拿着棉签,第三次往他唇瓣上沾水,见状轻轻笑了下,放下棉签摸摸纪阮的脸:“醒了朋友?”
他温柔得和每天清晨给纪阮早安吻时如出一辙,看不出丝毫先前的慌张。
体温降下来些,纪阮眼睛也不如一开始那么红了,但依旧水汪汪的可怜得不行,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顾修义。
之前他耳朵疼得厉害,顾修义就给他把体外摘了下来,现在这么懵大概是因为听不清。
顾修义胳膊穿过纪阮的后颈,揽着他的肩让他缓缓靠在自己身上,低头凑到他左耳边问:“现在能听见了吗?”
纪阮点头,眨眨眼下意识想拉顾修义的,被顾修义托着腕制止:“输液呢,心跑针。”
纪阮只能作罢,有些泄气地垂下睫毛。
顾修义便亲了亲他的眼尾以示安抚,他想摸摸纪阮耳后的皮肤,抬起后却又不敢,在半空中堪堪收回,落到纪阮肩上。
“耳朵还疼不疼?”
在车上那会儿确实疼得很不正常,但现在好多了,痛感完全消失,反而还有点木木的。
纪阮想了想,轻轻摇头。
叩叩——
病房门被敲了两声,李绥安推门而入。
这个时间检查结果差不多快出来了,但一开始接诊纪阮的医生并不是李绥安。
顾修义眉梢一挑:“怎么是你过来?”
李绥安:“嗐这不来看看病号吗?”
纪阮余光瞟到李绥安,下意识点头问好,喊了声“李医生”,但碍于还在吸氧,那一声虚弱的问好变化成一股白雾扑在氧气罩上。
不过李绥安能看明白,走进瞧了瞧纪阮的脸色,苍白又憔悴:“可怜见的”
他叹了口气,指着纪阮声问顾修义:“他现在能听见吗?”
顾修义点头:“凑近点慢点,基本都能听懂。”
“那还行”李绥安嘟囔道,抿了抿唇又朝顾修义招:“跟我出来一下。”
他脸部轮廓流畅,眼睛狭长,是风流多情的长相,平常总是嬉皮笑脸偶尔还有些欠扁,但现在却很正常,正常到显得严肃。
顾修义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眼神暗了暗,然后若无其事地扶纪阮躺回床上。
李绥安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离开前又折返回病床边,用儿科医生的语气叮嘱道:“纪阮?你就在这里乖乖躺一会儿啊。”
“最好别乱动,有什么需要就按铃让护士姐姐帮忙。”
他顿了顿:“嗯千万别自己下床乱走动,等顾修义回来,可以做到吗?”
纪阮生着病,懵懵懂懂的,没太细想话里的意思,乖巧点头。
顾修义站在门口,听到这一串叮嘱心里却一沉,握着门把的不自觉收紧。
到走廊后,李绥安随拍拍顾修义的肩,语气平和:“来我办公室。”
但这种语气绝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而是完完全全医生对患者家属那种平静,却让人极其心神不宁的专业。
李绥安办公室在楼下,电梯打开正好碰到带着保镖来汇报工作的宋岭。
宋岭便没出电梯跟他们一起下去,在顾修义身后道:“我们刚从精神病院回来,林清那里已经安排妥当,不用担心。”
他翻了翻,再抬头已经被两人拉开好长一段距离,这俩今天走路都快得有点离谱。
他跑两步跟上,继续:“白粤家的公司彻底不行了,查封通知刚下来,场海关也都对他父母限制出境了”
李绥安打开办公室的门。
宋岭后脚跟顾修义一起进去:“然后就是葬礼那边——”
“这个不用了。”顾修义打断:“都不重要。”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李绥安拿了几张报告单出来,宋岭这才发现两人异常严肃的表情,蓦地噤声。
这架势,只能是纪阮那边出了点问题。
但不就是发烧吗?
宋岭有点拿不准,冲保镖挥挥:“你先在外面守着。”
保镖穿着黑制服人高马大,闻言面无表情地朝三人颔首示意,然后转身利落关上门。
宋岭拉了张椅子过来,和顾修义一起坐到李绥安对面。
“我先把结论告诉你吧。”李绥安拿着一只钢笔,在面前的报告单上点了点,看向顾修义:“纪阮需要做一场术。”
顾修义眉梢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上身微微前倾,十指交握搭在办公桌上:“怎么?发烧有影响到什么吗?”
李绥安摇头:“目前来看,他会发烧主要是情绪起伏外加着凉造成的,可能是昨晚吓到了吧,这个原本不严重,但短时间烧得这么厉害,且伴随耳后剧烈痉挛性疼痛就不太正常了。”
他着指了指桌上的报告单:“我们检查之后发现他右耳植入的人工耳蜗发生了偏移。”
顾修义哑然:“什么?”
“没错,我怀疑是昨天和林”李绥安掩唇:“咳,在游轮上摔倒的时候撞到头才导致的移位,他今天的头晕呕吐剧烈头痛,也是因为这个”
他刻意省略掉林清的名字,心觑了眼顾修义,怕这人会忍不住冲去精神病院暴揍林清一顿。
顾修义坐着没动,但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和紧绷的下颌,已经把他想刀林清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宋岭后背发凉,知道自己待会儿又得跑一趟精神病院,让保镖再好好问候林清一番了。
顾修义深吸口气,将思绪约束在法律底线下:“要怎么术?”
“把”李绥安咽了口唾沫:“把现在这个植入体取出来,再按一个新的进去。”
这工程量听上去就不是纪阮那身板可以承受的。
顾修义不由自主地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像在寻求某种安慰。
他很难得显露出如此不安的情绪:“不能尝试移回原来的位置吗?”
“能当然是能,但我不建议。”李绥安神情凝重。
“怎么?”
“他现在耳朵里的植入体,是十年前的旧款,而且质量很一般,不排除受到损坏的可能,”李绥安:“就算现在只动个术给移回去,用不了几个月可能还得再开刀换新的,这是遭两次罪啊。”
顾修义沉默了。
他眉毛皱得紧紧的,从李绥安的角度看去,就像两座大山压着眼眶,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他缓缓开口:“危险吗?纪阮的身体”
李绥安苦笑:“就是这点难搞,你家朋友现在的检查报告,没有一项能达到术指标的。”
“也不是完全不能做,”李绥安斟酌道:“就是术后恢复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感染的风险也很大。”
顾修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你的建议呢?”
李绥安倾身,摆出专业的姿势:“我的建议是术必须做,但可以先养养指标。”
顾修义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现在移位还不算太严重,好好养一个月再术,恢复起来相对会轻松很多。”李绥安。
“但这样的风险是,时间拉长了不确定性变多,万一再出现磕碰导致移位更严重,压迫神经就麻烦了。”
“这也是我刚才为什么一定让他不要乱动的原因。”
李绥安边边仔细揣摩顾修义的表情,安慰地拍拍他的臂:“没事,不着急,你也可以回去跟他商量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也行。”
哐、哐哐——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试探着敲了两声。
身边两人都一动不动神情凝重,宋岭自觉起身去打开门。
“宋哥”保镖站在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没事你。”
保镖颔首:“我刚才好像看到白先生了。”
顾修义唰地转过头,投来的视线让保镖后背一凉,连忙解释:“但我不确定,他离得远,我又只在轮船上见过一次,认错了也有可能。”
医院内部是回字形结构,走廊一侧是办公室,另一侧是半人高的玻璃墙,如果有人从楼下搭电梯上来,确实有可能被保镖看到。
“哎哟这还管什么认没认错?赶紧看看去啊!”宋岭急道。
纪阮本来就是顾修义的金疙瘩,现在更是自带水晶罩子的易碎bff,碰都不能碰一下,顾修义能容忍他身边出现一丁点安全隐患?!
“老李,你赶紧打护士台问一”
“下”字还没出口,宋岭眼前就是一阵风,再回过神,顾修义已经带着保镖奔出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