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爸爸去哪儿
直播镜头前,楚门和一个陌生的孩,站在院子里对峙。两个人大眼瞪眼,都不话,剑拔弩张,气氛严肃得有些诡异。
孩皮肤有些黑,五官很普通,长得一点都不讨喜,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些旧,好在模样还算乖巧。
楚门将钥匙更用力地攥紧在了手里,就像是生怕被人夺了去一样。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孩,执着认真的目光里还带着郑重,许久,他终于鄙夷地发出一声冷哼,“呵,长得真丑。”
这孩比他时候差远了。
就算长大了,也不可能比他好看。
……
孩不话,跑去门口将刚才那盆砸碎了的盆栽,连根沾土地抱了进来。抱进怀里的时候,根系上的土污了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更显得灰扑扑。
他跪在院子里的菜园子地里,把怀里的植株搁在地上,双手就开始扒土。
楚门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帮忙,还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看着地上脏兮兮的泥土,嗤了一声,“你这得挖到什么时候,那不是有铁锹吗,拿了用呗”
孩不话,只是继续挖土。
“不就是普通的杂草吗,摔了就摔了,哪儿没有,有什么可稀罕的。”
“这不是普通的杂草,”孩头也没回,手上挖土的动作越来越快,“这是白茅草,可以止血。”
等到把这株草重新埋进土里,他低着头,闷声,“父亲过,如果没有白茅草,那他早就死掉了。”
“多种些白茅草,他就能回来了”
孩的声音很,但是很压抑,还有些悲凉。
……
听到“死”这个字,楚门的瞳孔有些涣散,手颤抖着又去摸裤兜里的烟,“显摆什么,不还是杂草吗,连羊都不愿意吃的杂草。”
“不是杂草,就算是,它也是完美杂草。”
“你这孩真逗,都承认杂草了,还在那儿争完美不完美”
“可它就是完美杂草。”
……
见两个人拧上了,编导跑出来,让楚门带着孩去洗个手,换身衣服。
楚门点了烟,装聋作哑,像是压根没听到她了些什么。
编导直接拉起孩,就朝着厨房那里走去。
直播镜头仍然对着楚门,弹幕:
听不清孩了什么,他是不是没戴无线麦?
他俩是不是在争论那个盆栽到底是不是杂草?
那个草确实是杂草,哪儿都能看到,好像是叫白茅草,又叫完美杂草
这回黑子们别瞎逼逼,楚门的可没错,羊确实不吃这种草,而且白茅草可是庄稼一大害,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十大杂草之一,真不懂那孩稀罕个什么劲儿
……
给孩洗完手,编导站在厨房的角落里,跟孩指了指楚门,“这几天你就跟着他,他性子虽然坏了点,但人不坏,他是个明星,你肯定也在电视上见过他。”
“不是在电视上,”孩低声。
编导愣了,“什么?”
“就是在这里。”
“他在这里住过?”
“嗯。”
“什么时候?”
“三年前”
“住了多久?”
“不到一年,那几个月,每次我训练放假回来他都在;后来,我父亲走了,他也走了。”
“这两年他还回来过吗?”
“嗯,我放假的时候,他回来过几次,但是他一直都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他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看我,也很少跟我话。”
“他刚才看了你,也跟你了话。”
“不是,他没看我的眼睛。”
编导觉得这个孩性子真拧,这性子要是跟楚门较上劲儿了,这直播只怕时不时就得插播一段广告,于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不是不喜欢你,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带你上这个节目。”
“不是。”
“什么不是?”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门口那盆白茅草是他亲手种的,那句话也是他的,钥匙也是他留给父亲的,但是他把盆栽砸了。”
“他不是忘记了,只不过在镜头前,他才装作和你不认识,他是想保护你;他砸了盆栽,只不过是为了取钥匙。”
“不是,他有钥匙。一年前,有人把大门的锁换了,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怕父亲进不来,就在门口留了那个盆栽,”孩倔强地摇头,“他还过,如果父亲回来了,没有钥匙就进不来,钥匙得留着。所以,盆栽不能砸。”
编导终于想清楚了,孩的父亲是谁,决定转移话题问道,“那你父亲,后来回来过吗?”
“没有,”孩摇头,“所以盆栽不能砸。”
编导有些头疼,这怎么又绕回来了,只能继续跟孩掰扯,“就算他有钥匙,但是他在镜头前,他也不能拿出来”
“他不用钥匙,也能把门开,他会开锁,还会爬墙。”
“可是他既不能在镜头前开锁,也不能爬墙。”
“但是他可以敲门。”
“他敲了门,你没听见。”
“不可能,我耳朵很灵。”
“也许你睡着了。”
“不可能,我每天五点起床。”
编导真的觉得没法了,只能跟孩扯着谎,“他脑子受过刺激,所以精神不大正常,你以后别跟他争论这些,多顺着他一点,迁就着他一点,好吗?”
“好,”孩皱着眉,表情有些严肃,“那我会照顾他的。”
他没有任何怀疑,很快就相信了,还保证要照顾楚门,这让编导心里生出了一丝负疚感,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叮嘱道,“还有,你刚才跟我的这些话,不要再在镜头前,也不要跟别人。”
“为什么?”
编导又把锅丢给楚门,“因为这会刺激到他的病情。”
“好。”
“也别问他为什么把盆栽砸了。”
“好。”
“也别告诉楚门,他脑子有病的事情,不然会刺激他,一般精神病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有病,你一他有病,他就会犯病。”
“好,我记住了。”
“别人要是问你姓什么——”
“我姓璩,桐城璩姓,叫璩肃,勤慎肃恭的肃。”
“他告诉你的?”
“嗯,他不喜欢我住这儿,早就想把我赶出去,”孩,“他跟我提过,以后就让我改姓璩。”
“这不是你家吗?要赶也是你把他赶出去。”
孩摇头,“这院子是他的。”
“那咱就不要这院子了,璩家也不错,”编导失笑,“桐城璩家,虽然低调,可是出了名商业世家,世界上数得上数、排得上号的跨国集团,得了这个姓,就等于披着一张虎皮,多少人都得忌惮着。”
孩却不话。
……
等到终于洗完手回来,孩再次回到镜头里时,楚门还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抽烟。
编导把孩丢给楚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该的,我刚才已经跟他嘱咐完了,你这个当爸爸的,多跟孩接触接触。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去跟人把麦别上。”
她将无线麦递给楚门,见楚门不动弹,又重复了一遍,让他给孩别在衣服领子上;毕竟摄像机离得太远的话,没有无线麦,摄像机本身的收音话筒根本没办法收音。
楚门接了过去,不知道怎么扯了扯,“这无线麦早上不是坏的吗?什么时候修好的?”
编导亲眼看着楚门随手一扯,就扯坏了昂贵的收音设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青筋都在跳,又看了一眼孩,又是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这一大一早晚得把自己逼疯——咬牙切齿地着,“是吗!怎么又坏了!我是不是还得去看看有没有备用的!”
楚门体贴地笑道,“不用,把我的给他就行。”
完,伸手就要去取下来。
……
最终,楚门的无线麦,还是老老实实地别在了自己领子上,这是导演组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如果非要在大人和孩之间选,没道理会选孩,毕竟楚门再怎么混,人气和流量就在这里摆着,而且他越混,看的人就越多。至于那个孩,本身话就不多,没有无线麦的话,导演只能嘱咐跟拍摄像,让他尽量离摄影机近一点。
楚门和孩寒暄着,“你的行李箱在哪个屋?”
孩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动静。
楚门不耐烦了,手里捻着烟,看向编导,“让他拿箱子走人。”
这话的一点都不客气,跟赶人一样。
编导瞪了楚门一眼,敢情这孩这么没安全感,原来都是楚大爷这话闹得,孩刚还怕被赶出来,楚大爷就让人拿箱子走人。
孩还记得要迁就他,顺着他,乖乖拿起箱子,真就准备一个人走开,编导拦了下来,问他,“吃饭了吗?”
孩却盯着楚门,摇了摇头。
编导,“既然无线麦坏掉了,那第一个任务改成做早餐,你现在去厨房给孩准备点吃的。”
楚门嗤了一声,还是进了厨房。
“想吃什么?”楚门随口问了一句。
“和以前一样。”
楚门将锅放在了灶上,“和以前不一样了。”
“父亲是不是死了?”
楚门正淘着米的手僵了瞬,他垂着眸,慢条斯理地把手擦干,又将领子上的无线麦拽了下来,抬手开老式的抽油烟机,厨房的噪音一下子大了七十分贝。
孩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死了。”
楚门蹲下身,按在孩肩膀上的手有些用力,他盯着孩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压抑着癫狂,但声音却很平静,“他没死。”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侵入了DEA的内网,看了他的档案。”
“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被派到了国外执行任务。”
“危险吗?”
“危险,除了毒品基地,那里还有疟疾疫病,还在仗。”
“那里有白茅草吗?”
“有,那里有大片的白茅草。”
“那么危险,白茅草能活下来吗?”
“白茅草哪里都能活,无论多荒芜的土地,它的根都能扎进去。”
“我可以看下吗?”
“看什么。”
“档案。”
“崽子,你竟然不信我的话?”
“如果你真的查到了,那你肯定备份了,而且肯定会随身带着,”孩眼神很执着,他伸出手,“就在你的手机里。”
楚门把手机直接递了过去。
孩看完了,将手机还给他,“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起上节目?”
“不为什么。”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做,看着就好。”
“你又要做什么?”
“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情,让这个丑陋的世界变得美好”
“那父亲能看到我们吗?”
“能。”
“看到我们就会回来吗”
“看到你肯定会,他不会丢下你的”
“他也不会丢下你的”
“不知道,他不想见到我”
“可他明明很喜欢你”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每次他看你的时候,他的眼睛是这么的”
……
孩不再话,洗了碗筷,从柜子里拿了好几个人的碗筷,取了咸菜,又去门外问编导,“阿姨,要不要一起吃。”
他原本想要喊姐姐,但最终还是喊的阿姨。因为他想起了第一次喊楚门哥哥,结果楚门黑着个脸,辈分不对,要让他喊叔叔。
编导被孩叫了阿姨,有些心塞,但又不好反驳,毕竟楚门是来给这孩当爸爸的,她比楚门年纪要大,要是他叫自己姐姐,那岂不是等于她也得喊楚门爸爸。
弹幕听了,也开始哈哈大笑,又撺掇着编导去吃楚大爷做的早餐。
编导第一次见楚大爷下厨,也觉得稀奇,虽然车上已经垫了点吃的,但是楚大爷做的饭,不管好吃不好吃,卖相怎样,绝对得试试,“好啊,那就麻烦你再加一双筷子。”
早餐很简单,就是白粥就咸菜。
等到灶上的锅里开盖,热腾腾的白粥已经煮好。
“自己盛。”
完全不指望楚大爷有任何的绅士风度。
三个字完,楚门就自己盛了碗粥,把咸菜拌在了白粥里,自顾自地埋头喝粥,他还沉浸着刚才的思绪里,心神恍惚。
他想到了每次老男人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眼神深邃得都跟黑洞似的,每次能把他的魂儿都吸没了,话的声音低哑得又跟带勾子的羽毛似的,每次都弄得他有些心痒……
难道老男人真的喜欢他?
该不会还真的暗恋了他很久……
再一想想当初的那个牙痕,又觉得一切都变了味
烟头上的牙痕,赤.裸裸的性暗示
该死!老男人竟然在引诱他
……
楚门的脸色变幻得跟个神经病的似的,孩以为他犯病了,怕刺激到他的病情,什么也没,自己盛了粥,安安静静地喝了起来。
编导也盛了一碗,闻着白粥的清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尝了一口,意料之外的好喝,又往粥里添了一点咸菜,很快就喝完了一碗。
编导喝完,看着吃饭毫无互动的两人,又开始绞尽脑汁想要给这一大一找话题拉近关系,脑子转了一圈,才憋出一句话,“这院子里对联,字写得真好。”
因为她从就学书法,所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一大一的两只,竟然默契地都愣了瞬。
孩看向楚门。
楚门眼神有些恍惚,嘴角却弧度上扬,眉眼间多了几分骄傲,“那是,”也不看是谁写的。
编导笑了,问他,“你还懂书法?”
“学过几个月,”楚门淡淡道,“但是心静不下来,写的不好看。”
孩拿着汤匙的手一直没动,眼睛直直地盯着楚门。
编导倒未在意,“嗯,练书法,就是练心境。”
……
楚门埋头喝着粥,思绪飘得很远。
白粥咸菜是老男人喜欢的。
楚门的书法也是老男人手把手教的。
老男人手上都是茧,蹭着他的手背,他记得茧子蹭下所有触感,有力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写下行云流水的字。他的字很有气势,起笔雄浑大度,运笔刚中带柔,收笔稳重大方,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刚直忠义,凝重沉稳,又性情旷达。
楚门第一次学字,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仍然记得他整个人都被圈进怀里,后背紧贴着老男人紧实的胸膛;夏天里穿的薄,只有背心短裤,温度又高,他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皮肤紧贴着皮肤,不经意间的摩擦,触碰时滚烫的温度,就像是烙铁一样烫在他心里。老男人在他耳边话时,他觉得浑身燥热得就像是着了火一样,全身上下都很烫,烫得他呼吸都是炙热的,似乎连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青春期躁动的呼吸代谢,被另一个人的气息所侵占……
这天夜里,青春期的荷尔蒙开始作祟。
他第一次有了青春期本能的生理反应。他讨厌失控的性冲动、被荷尔蒙支配的性.欲,他在心理上厌恶自己,但又控制不住地被大脑分泌的多巴胺所蛊惑,他渴望那种极致愉悦的滋味,就像麻痹神经的毒品。
一旦沾染了,就戒不了,离不开,更不愿清醒。
作者有话要:
孩,屈肃,从未见过他的亲生父亲屈伯复,所以,他心中的父亲只有一个,是老男人,每次他提到父亲,都是指的师旷。他是师旷带大的,所以性格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