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义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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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雾枝子怎么可能放弃任何一次自杀的会?

    当然得选自杀喽,也只能是自杀!

    这操蛋的禅院家还等着她去重建呢。

    这些年来自杀了这么多次没一次成功,她真的好想揪住便宜妈咪的衣领来一句,求求你让我死了算了吧呜呜呜呜!

    望着眼前的选项,啪的一下很快啊,咒灵按了下去。

    ——————

    风吹铃动。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那便是雅音,如果像这间院子一样,把铃铛全挂上去,几十个铃铛一起响起来,那就是噪音了。

    法子姐向前走近。

    当她在走路时,人们就会觉察到她的古怪之处,当她往左走,身体也会相对地往左轻微晃动,往右走,身体就往右晃。

    像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孩子似的,给人以轻盈的、摇摇欲坠感。

    她一动,满头青丝在身后摇曳。

    那双碧绿的眼瞳就在发丝之后,向甚尔凝望过来。

    跟兄长父亲不一样,法子姐的眼睛很大,猫一般伶俐,只在眼尾稚气地收圆、上挑。

    她的眼瞳悬于清澈的眼白之中,湿润的、仿佛浸在湖水里的翡翠,倒映着天光,青翠的、又好像油画里沾了露珠的绿葡萄,帮着阴影和高光,在光线下有种鲜艳且透亮的质感。

    女孩已走到了甚尔跟前。

    秾艳的睫羽在铺散开来,好像是沾染着熹微的碎光,而呈现出一种毛绒感。

    也许是因为风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本来就有些凌乱,法子姐的睫毛不是整齐地翘起来,而是有几撮上翘,有几个耷拉下来在碧绿、清泠的瞳眸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仍旧悄然盯了甚尔几息。

    那目光又不像是初见陌生堂哥的好奇,具体是什么,甚尔也弄不明白。

    是想要我帮她将球捡起来?

    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脚边的鞠球——是以彩色绢丝卷制的相当繁杂的玩具,在贵族姐当中非常流行。

    想到主母对她无条件的偏爱,她这不肯弯腰捡球的傲慢似乎也可以理解。

    早知道不来了

    黑发青年莫名烦躁,感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但看了看四周,为了不引来其他人注意地尽快离开,青年还是郁闷地弯腰,屈尊想要帮她将地上的鞠捡起。

    只是在他的指碰到球之前,一只苍白的,就已经握住了他的腕——

    响彻庭院的铃声停止了。

    法子姐的双理所当然地拦过、并捧起了他的腕。

    在这漫漫几息间,甚尔嗅到了女孩衣袖上淡淡的苹果香气,他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气味的香包。

    而在这香气里,女孩已自顾自牵引过他的,歪过头,将其置放在了自己纤细如天鹅的颈子上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弧度,当她闭上眼眸,将脖颈凑近,甚尔也自然而然收拢了指,看上去就好像是他

    宛如触电般,禅院甚尔就想要撤掉,然而奇怪的是,那具的躯体中迸发出来的力量,却如藤蔓般牢牢箍住了他的,使得拥有天与咒缚的青年也动弹不得。

    这太古怪了甚尔却来不及思考。

    顺着那股力量,隔着一层绷带,他宽大的掌已然贴上了女孩柔嫩的脖颈,紧紧地男性有力且粗糙的背,对比女孩的脖颈愈发脆弱亦折。

    禅院甚尔甚至能感受到掌下微弱的搏动,告知着此时的他、正完全掌控了这个女孩的生死。

    带着一种难

    以置信的、奇异的目光,嘴角带疤的青年抬眸望去——

    他只看到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那是异常灿烂、异常空灵的笑容,在春日的庭院里,额上绑有绷带的女孩毫无阴霾地笑着,她捧着他的腕,阳光落在她金色的睫羽上,那是仿佛下一刻便会溶解于视野当中的画面。

    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勾动着人的心神,那一刹那,黑发青年心中忽而涌起了一种不受控制的感动,那情绪涌入四肢百骸。

    透过那个笑容,他似乎短暂理解了幸福的含义。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中,甚尔忽而意识到了。

    法子姐想要死

    的这一事实。

    甚尔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这位大姐病得最严重的一次,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烧。

    整个禅院后院灯火通明,往来的仆人医师步履匆匆,人不够,待在屋子睡觉的他被人叫醒了,是让他去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妹嗯,打水煎药。

    简直莫名其妙。

    甚尔不用想,都知道是族里那些看自己这废物不爽的人、故意下的绊子,就是想要看他热闹。

    如果反抗的话,不就随了他们的意吗?

    这样想着,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挠了挠头去打水。

    一面给炉子扇风的时候,一面打着呵欠,他想着那些人失望的脸,心里忽然感到索然无味了。

    提着东西经过走廊时,听到有人在走廊转角议论那位古怪的大姐。

    “听那孩子是自己跳进池子的”

    “那时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简直像是在寻死一样。”

    “真可怜,这一回主母大人又该伤心了。”

    甚尔在她们身后站着——只要他不想被人发现,那谁也觉察不了他。

    他可以解释,他可不是故意想听到八卦的,是她们非要在他面前的啊。

    ——据这些下人讲,在结冰的池塘里发现法子姐的。

    发现的时候,的女童就沉在水中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任何挣扎求生的意识。

    把她救上来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活下来的喜悦,她被裹在厚实的被褥之中,用那双湿润的绿色眼瞳毫无波动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任由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上,就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与自己无关。

    “古怪的孩子。”

    大家这样叹息着,作鸟雀散了。

    “古怪的大姐。”

    甚尔也学她们的口吻耸了耸肩,罢,却觉得这样的自己比她们更无聊。

    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越过仿佛牢笼般的高墙,他将药放在屏风前,就准备离开。

    犹如福至心灵般,黑发青年向里面瞥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隔着花鸟与竹子的间隙,禅院甚尔看到了被侍女和医师们包围在中间的法子姐——

    女孩坐在被褥中,头上敷着降温的湿毛巾,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能见到如坠云般的乌发下,一点烧得绯红的耳尖,与尖尖的下颌。

    刚才还在她坏话的仆妇、侍女们,此刻却仿佛缄默的仿佛乌鸦般,眼巴巴簇拥在她的身边。

    主母大人亲自喂她喝药,三天以来的疲惫几乎写在脸上,但她的眼睛却闪烁着爱的光辉,那爱似乎又令她克服了疲惫。

    盛满了褐色药汁的汤勺递到女孩唇边,她却不张口,只看着头顶天花板上的鸟兽戏画发呆。

    主母大人就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她一哭,屋里所有的女人都跟着哭,气氛压抑得近乎毛骨悚然。

    法子姐不喝药这件事,仿佛比挖了她们的肉还难受

    。

    甚尔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心道,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就一拳揍下去,看你敢不敢喝。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寻死跳水。

    明明是宗家的嫡姐,拥有与生俱来的美貌她的起点比这座宅子里的大多数人好太多了,就算没有咒力,也能平安地活着,不会被骂废物,不会被扔到咒灵堆里,不用受欺负。

    更不用担心自己何时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就是这样生长在花园中的法子姐,时至今日也在寻求着死亡。

    那个时候,不明所以的禅院甚尔只是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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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她!!”

    回过神来,黑发青年只觉身旁传来一阵大力。

    那是人耳所能捕捉到最尖锐的声音。

    往日只能在禅院家主身后看到的主母大人、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发疯般尖叫着捶打着他。

    她头发散乱,目光锐利如血,一把夺走了身前的黑发女孩,她抱着法子的时候那么温柔,但一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凶厉得好似夜叉般若,全然不见了平日的温驯,看着甚尔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仆人们闻讯赶来,很快,炳的人也赶到了,就连直毘人也带着刚从族学回来的直哉来到了后院。

    禅院直毘人:“又是法子的事?”

    他几乎是习以为常般抹了把脸,但看到出现在这里的甚尔,还是皱了皱眉,回头去问身边的随从,“甚一在哪里?”

    ——这是要他的哥哥去处理他了。

    在这间宽阔、却狭窄的庭院,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进来,落在每一个人鄙夷的脸上,那种无聊的感觉又来了,禅院甚尔几乎想要拔腿就走,不然他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情

    禅院的咒术师们涌来,仿佛捉贼般将甚尔架住。

    他握紧了拳头,嘴上流露出嘲讽的冷笑,但到底没有反抗。

    从就吃透了族人的毒打,黑发青年知道在力量强于一切时,最好的方法是养精蓄锐、按而不发。

    捏紧拳头被压下去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法子姐。

    穿着名贵刺绣和服的法子姐。

    永远只是微笑着的古怪的法子姐。

    害他被当作杀人犯的法子姐。

    无时无刻不被人簇拥着的法子姐。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她望着离自己几步远外的甚尔,没有任何征兆的,忽而哭啼起来。

    “唔啊”

    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隔着人群,她看向黑发青年的方向,中还紧紧捏着自己的袖摆,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双湿漉漉的翠绿眼瞳中掉落而出,那张美丽的脸顷刻被打湿。

    无助地站在原地,她哭得肩膀起伏,胸腔震颤,绝望得像是初生的婴儿,只能通过哭泣来宣泄着自己的恐惧。

    没有言语,只是宣泄般的哭泣着,即使喉咙都因此而沙哑。

    就连哭,也很有法子姐的特点啊。

    在此之前,甚尔差点以为她是个哑巴。

    这一次,黑发青年忽而无法再往前走了,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一无所知地离开了。

    在女孩的哭声里,他站在原地,双腿如千斤重。

    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冬夜,那间深深的院落,回到了那扇花鸟屏风前。

    一屏之隔,在他身后,是古怪的、用自己的方式拒绝着所有人接近的法子姐。

    “啊!你这赔钱货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像笨蛋一样,真是麻烦死了!”

    就在这时,响起了少年变声期时独有的

    沙哑嗓音。

    禅院甚尔回过头,看到了站在廊下的直哉。

    黑发少年的表情写满了恶劣,正玩弄般拉扯着女孩长长的黑发。

    “有你这种笨蛋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能不能少给哥哥添麻烦,给我安分一点啊!”

    相比人高马壮、高她半个身的兄长,浑身缠满绷带的法子姐弱不禁风,只能被他扯着左右摇晃。

    “唔”

    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兔子,女孩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吃疼的表情,却依旧不曾反抗地垂在袖中。

    她仅仅只是仍然只是像失去重要之物般、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望着甚尔的方向笨拙地哭泣着。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禅院甚尔动了。

    他阴沉着脸,折身往回走去,一路上的所有咒术师都被那股凶悍的气息所震慑住,一动也都不能动。

    直到甚尔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廊下,揪住黑发少年的衣领,高举起拳头——

    往那张尽显人渣气息的脸上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