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手工达人南雁
如果五十元一斤的胰酶具有很不错的药用及其他价值,那么胰岛素所能带来的产值则是要翻上好几番。
胰岛素啊,糖尿病患者必备药物。
尽管在65年的时候国内已经人工合成牛胰岛素,但种种原因并没有将这一成果转化为生产。
大概是因为兵团大作战似的实验室制作到生产经营的转化需要更多的投入。
但现在佟教授敢这么,而且还要两者兼顾,或许他们有什么想法呢?
钟厂长听不懂那些满是学术性的语言,哪怕这些干校里的专家教授们尽可能深入浅出的去讲,但他还是不懂。
但有件事他是听明白了的。
可以试试。
如果不行也能搞出胰酶来。
一个猪胰半斤,能搞出一两胰酶,那也有五块钱呢。
做成胰子才几毛钱?
没法比。
钟厂长思考了下,“那还有啥能利用的?”
能利用的猪副产品就不能浪费,都利用起来!
南雁看着有点过于兴奋的钟厂长,觉得这人真的很命大——
他这性格,只怕上战场都是要冲在最前面的,枪林弹雨中能活下来的人那可不是命大嘛。
沉默的变成了南雁,钟厂长的问题多得是,倒是让佟教授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经很久没做实验了,还需要重新做实验找一下感。”
钟厂长想了想,“那需要什么?”
简单的仪器设备他都能弄来,实在不行找人去借。
他到底是部队出身,去找那些军工类的研究所去借又不是借不到。
佟教授略有些迟疑。
倒是一直听他们聊天的老张开了口,“你尽管就行,钟能把这些东西给弄来。”
“那行吧。”
佟教授拿出纸笔来列了个单子,洋洋洒洒倒是有半张纸。
“目前需要这些,这几样。”他前面画了个五角星,“是必须要的,其他的要是找不到倒是也没关系,当然能找到自然最好。”
毕竟实验要求精纯度,没有配套的设备和提取剂什么的还挺难。
钟厂长仔细看了眼,这才把那张纸心收到中山装口袋里,“成,我尽快弄到,争取能早日开工。”
那些猪胰、猪场原料都要新鲜的,拖一天就浪费一天,那么多钱呢。
这些钱要是用来给工人们发年终福利,一人一天还能多十几二十块呢。
不行不行。
离开干校的时候,钟厂长就在思考这事。
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张叔,回头我要是找不到,那就得麻烦你了。”
“兔崽子,多大的人了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老张踹了钟厂长一脚,“也不嫌丢人。”
“丢啥人。”钟厂长嘿嘿一笑,“你也早点休息,等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他带着南雁回去,嘴里头念念有词,“你这些猪副产品倒是挺有用,我之前咋没想到来干校请教这些专家呢?唉,到底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高啊你年轻,回头跟着佟教授他们多学点,将来这工厂还得指望你们年轻人。”
他其实挺好学的,当初留学苏联,基础差还不是很快就超过了那些苏联人?
但今天,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脑子反应不过来,远没有这个年轻同志聪明。
“我们还太年轻,需要钟厂长您这个舵带我们前进。”
年轻吗?
自己是尽力过战争年代,才培养出来几分敏。
但南雁可没这个条件,唯一的解释就是人聪明。
“等回头我想个法子,安排你来这边跟他们学习请教。”
光明正大的过来,不怕被人三道四。
谁要是敢瞎哔哔,他钟胜利第一个饶不过!
南雁利落应下,“我听厂里安排。”
话间回到肉联厂,钟厂长想着先去打电话联系几个人,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南雁回宿舍。
还没进门,姚知雪就先从里面开了门,“你可算回来了。”
她紧张的要死,生怕南雁被钟厂长为难,真真切切看到人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关上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姚知雪彻底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南雁被她逗乐了,“咱们厂长”
她故意卖关子,倒是把姚知雪的那颗心勾了上来,“怎么了?其实厂长他人挺”
“挺好的。”南雁接话,“跟我聊了挺多。”
去干校的事情南雁没,暂时也没有这个的必要,怕不是要把姚知雪给吓着。
她打来热水泡脚看书,跟姚知雪闲聊起来。
之前两人也就是客客气气几句话,今天倒是能多聊几句。
“厂长也挺不容易的,本来就是过来监督工程,结果厂子建好了没有合适的人,他就留下来当厂长。前两年他爱人也得病去世,家里头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南雁想起了钟厂长吃饭时的鲸吞虎咽,“厂里头没人劝他再找个?”
“劝不动嘛,孙大姐她们没少组织,和其他单位联谊搞活动,不过咱们厂长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干。”
这形容让南雁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当兵的嘛,自然意志坚定。”
关于钟厂长被催再婚这事南雁没再多问,一个是个人选择,一个是他人热忱。
时代特色,也不好什么,知道这回事就行。
宿舍关灯睡觉时,姚知雪有些睡不着,想要问南雁究竟有没有去干校,可是她非要知道这个做什么呢?
想了想到底没问。
第二天上午一阵紧锣密鼓的忙活,下午三点多钟肉联厂开始整修维护器设备。
忙活了大半个时后,差不多四点钟工厂里的人汇聚到厂区的运动场,开会。
汪科长顶着俩黑眼圈,脸上还有个巴掌印。
当然姜玉兰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张思荣住在家属院区消息灵通,“昨晚听到他们两口子打架了。”
单方面的殴打那是家暴,厂里肯定要出面调解。
但这双方互殴
只能汪解放虽然一贯会做人,但有个并不怎么省心的老婆让他也失道者寡助。
大家竖起耳朵挺热闹,没人去劝。
人群里议论纷纷,姜玉兰看到拎着马扎坐在那里的南雁,恨恨的别过眼去。
这么个搅事精,难怪死了男人。
汪解放两口子的道歉让厂里人津津乐道,便是早早过来接南雁回家的刘焕金都听了这事。
“不管那个汪科长离不离婚,往后离他们两口子远点。”
这种人最好别招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穿鞋呢。
南雁拎着一盒点心——
过年还有段时间,厂里头的春节福利目前还没开始准备。
但汪解放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拎了一盒点心和一罐麦乳精给南雁先道歉。
丢人丢脸丢了钱包,现在的汪解放什么心情南雁也没去想。
“我知道,再了有我们厂长给我做靠山呢。”
“那也不能总给厂长同志添麻烦。”
南雁知道这是在关心自己,真要是漠不关心压根不会这些忠言逆耳,甚至还可能拱火呢。
“哪有添麻烦,我跟厂长了咱们公社养鸭供应工厂的事情,他觉得可行。”
刘焕金听到这话惊了,这几天南雁在县里头上班她一直都在考虑这事。
但公社搞个型养殖场也得拿出章程来,要考量的事情不止一件。
年后能把这事落实就已经算快的了。
没想到南雁这边倒是先行动了。
“不过”
这个转折让刘焕金一慌,猛地停下自行车差点把南雁甩出去造成交通事故。
“不过什么?”
虚惊一场让南雁抓住点凉嗖嗖的钢管做支撑,“不过厂长了还得考虑下鸭货的市场,可能得先研究下,妈你也别太着急,就算买鸭蛋孵蛋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知道知道。”刘焕金骑着车往家去,只不过之前心里头没个准信不免有些慌张。
毕竟要是肉联厂不收,那这鸭子养了往哪送?
公社里吃吗?
现在多多少少算是放了心。
刘焕金起了这几天林蓉去找公社学校老师请教学习的事情。
给林蓉列学习书目这事,南雁倒不是忘了,实在是没空。
“等回头我问问厂里其他工人。”
厂里的工人有年纪大的,孩子念初中高中的都有,可以跟他们打听下。
“这事也不着急,你先在厂里稳下来再。”
这才上班几天啊,肯定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先忙工作再。
到了村口,南雁远远听到人跟刘焕金打招呼。
是三叔林广粮家的那个堂弟林建国。
“嫂子进城工作就是不一样,专车接送不还能弄到这么多好吃的,可惜爷爷奶奶死的早,不然也能跟着享享福。”
林建国倒是随了他爹,一张嘴很能。
刘焕金一贯瞧不起老三一家子,也懒得什么。
骑车载着南雁回家去。
倒是林建国摸了摸鼻子,也没生气,转个圈又溜达到张寡妇家门口,“你快开门,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你给我滚,还嫌你爸妈糟践我糟践的不够是吧?”
张寡妇气得要死,死缠烂打的是林建国,凭什么就自己被糟践?
门外没了动静,她又恼了起来,嘴上的倒是好听,什么亲亲心肝,现在怎么就跑了?
就知道是个没良心的。
张寡妇正要回屋去,刚抬脚就听到砰的一声,林建国竟是爬墙跳了进来。
“你要死啊,下次我在这里全都撒上玻璃渣!”
林建国嘿嘿一笑,“谁让你不给我开门?扎了我你不心疼?”
“呸,心疼个屁,快给我滚,不然你爹娘又要我勾引他们儿子了。”
“管他们呢。我爹还让我娶高南雁呢。”林建国想起刚才看到的二伯娘婆媳俩,瞧着人车把上挂着肉,里拎着点心,不馋是假的。
张寡妇听到这话脸上不好看,“我看你爹是连脸都不要了。那可是你堂嫂。”
“谁让人现在城里头工作呢。”
一个城里工作多少人眼馋,前洼村的李大海家不就是?
被公社里的人看热闹。
张寡妇听到这话呵呵一笑,扭身往屋里去,“哟,那你就答应你爹呗,反正她现在也是寡妇。”
林建国连忙去追,“那能一样吗?我心里可就只有你。”
南雁第二天再见到林建国时,差点没认出来。
人有点鼻青脸肿,看样子是被混合双打了一番。
看到南雁,林建国还有些不太自在,“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去?”
“去公社找赵大姐,你这鼻青脸肿的,是滑倒摔了几次呀?”
林建国轻咳一声,知道这是在调侃自己,“嫂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不过你放心就是,我是不会听我爹娘的话乱来的。”
南雁笑了笑,走过去这才意识到林建国的爹娘的话什么意思。
这是林广粮家出了个好笋?
不过这事可不是看他怎么,得看他怎么做。
依照他跟张寡妇那么黏黏糊糊却又不谈婚论嫁这事
南雁暂时对林建国的承诺持怀疑态度。
听听就好,真当真那才是傻子。
虽是周末,但赵大姐也在公社大院的妇联办公室里。
南雁过去的时候正在骂人,“你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咋当了婆婆就变得不讲道理了,之前吃过什么苦都忘了是吧?现在倒是会收拾人了,长本事了你。真要是看不上那就离婚,反正人家老曹家闺女也不愁找不到新女婿。”
温温柔柔的赵大姐嘴皮子利落起来那可真是一把刀啊。
南雁也思考过这事,俗语多年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尽显精髓。
可为什么曾经的媳妇也多是变成了恶婆婆呢?
读书那会儿南雁很是不解,等到后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南雁总算明白过来——
被压迫者有了“权势”,自然要展现权威。
跟单位里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道理。
不过现在这鸡犬被赵大姐强势镇压。
出去的时候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赵留真招让南雁进来,猛灌了一杯温水这才道:“你在厂里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南雁原本是打算带林蓉去县里的书店看看,但刘焕金赵大姐还挺担心她工作不适应,让她先过来一声。
也是,日后公社这边少不了赵大姐忙活,而且南雁最近也看书总结了些养殖方面的经验,一并带过来交给赵大姐。
“你可真是费心了,不过先忙工作的事情,这个回头我来安排就成。”赵留真叹了口气,“刚才看到了吧,后洼村那边婆媳俩打架呢,虽你也是个命苦的,不过怎么也比曹强。”
死了亲娘亲爹也变成后爹不提,分家后婆婆还隔三差五的找茬。
这不婆媳俩一干架,婆婆又先来告状。
真是一团浆糊都不清。
“就怕这边阳奉阴违,回去后又去找儿媳妇的麻烦。”
“肯定的。”赵留真也不是不清楚,“这边吃了亏总得从别处找回场子来,不就这回事嘛。”
但你真要是帮着这婆婆话,这家更没儿媳妇的立足之地。
至于劝不劝离婚什么的,赵留真下午去一趟后洼村问问看就知道了。
她也没打算跟南雁细这事,知道南雁在厂子里还算适应也就放下心来。
南雁很快就离开了,想着下午还是得去趟县里,不止要带着林蓉买书,顺带着也给公社这边找一些相关书籍。
乡下地方图书资料稀缺,工厂里尚且还有的图书馆,但你在公社大院里压根就找不到几本农林牧副渔的书。
找点书让大家看终究是好的。
林蓉对进城去十分感兴趣,才不管昨个儿晚上又下雪,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呢。
刘焕金怕俩人骑车去再摔了跤,反正也没啥事就拉着南雁和林蓉步行去县城,毕竟也不远。
等回头南雁直接回厂里,她跟林蓉回家来就是。
大雪过后的县城带着几分静寂,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走到城里,南雁身上都微微的冒汗。
“妈妹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南雁拉着娘俩去下馆子,刘焕金看女儿一脸热烈到底没拒绝。
这孩子还真是没在国营饭店吃过东西。
周末的国营饭店人还有点多,南雁看着黑板上的今日菜品问林蓉,“你看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真的呀?”林蓉就觉得这黑板上的字还挺好看,比她的字好看,怎么做到的?
至于那些菜品,她选择困难症发作。
“妈我能吃肉包吗?”
其他的也没太想吃的,但是猪肉白菜粉条的肉包子,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林蓉有点馋。
她知道自己跟嫂子嫂子肯定没意见,但这不是怕妈不同意嘛。
刘焕金嗔了女儿一眼,“这么馋嘴,将来结了婚可怎么办,心你婆婆你哟。”
“那就不结婚没婆婆。”
刘焕金轻拍了女儿一下,“胡什么呢。”
她这闺女,可真是被她给惯坏了,什么不着调的话都能。
南雁笑着点了六个肉包,又要了一个鸡胸肉炒土豆片和家常豆腐,给林蓉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
林蓉大快朵颐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还得长个头呢,多吃点。”
别这县城国营饭店的肉包真不错,用料很实在,肉多白菜少,香的流油,难怪一个包子还得要半两肉票呢。
好在这些南雁倒是有——
姚知雪攒了些肉票粮票,又心疼南雁刚没了男人,就借给了南雁一些。
等她回头发了再还给自己。
西红柿鸡蛋面五分一碗加一两粮票,六个包子六两粮票加三两肉票四毛八分,两个菜一两肉票三毛七分,一共花了不到一块钱。
林蓉觉得豆腐好吃,“我觉得爹的艺更好。”
只是家里头没那么多食材,没有林广田同志的发挥空间啊。
“等回头咱们日子好过点,让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南雁这边正打算去书店,没想到了姜玉兰撞了个正着。
旁边还有一个容长脸矮个头的中年妇女,穿着厚实的大棉袄,仔细瞧去眉眼间和姜玉兰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问道:“玉兰这位是谁呀,你们工厂的同事?”
同事个屁!
姜玉兰现在就想撕烂南雁的嘴脸,看她还怎么个可怜劲去骗人。
但她到底忍住了。
喊她老娘过来就是为了挽救她跟汪解放的婚姻,要是再出现什么差错。
他俩可真就过不下去了。
“你别问那么多。”拉扯着自家老娘进了去,姜玉兰到底没敢再正面起冲突。
刘焕金大概知道这人是谁,毕竟那天传达室的工人跟自己描述的绘声绘色,能跟那个媳妇对上号。
离开饭店走了一段,她这才问起了南雁,“真没事?”
“没什么,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一开始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但姜玉兰两次找茬恨不得把自己弄死,南雁也不打算忍气吞声。
至于把家里人拉来助阵
确定真的能帮上忙?
南雁领着人先去废品回收站逛了一圈,原本在这边帮忙的李从坤前些天被辞退了。
人武部的刘四和亲自过来了一趟,把刘从坤的饭碗给砸了。
再了,你李从坤是乡下农民身份,整天在县城里做什么?
之前公社不计较,现在计较起来李家那边也只能吞下这口气。
他哪有胆色跟刘四和抬杠?
那可是民兵营长!
南雁在这边还真找到不少书,甚至还有好些63年上海人民出社出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代数、物理、化学各四册,还有两册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三角各一册。
统共册书,竟然能找齐全。
“两毛钱一斤,你要是都拿走给五毛钱就行。”废品回收站的站长懒的仔细算,这些书要了也没啥用,又不能高考。
何况没老师教,也不见得能看懂。
“我再找找别的,一块带走。”
这边的书倒是很多,还有些是俄语书籍,攒了不少灰的那种。
也对,早些年中苏蜜月,不少人都学俄语,会有俄语原也不奇怪。
“嫂子,这还有套邮票,好漂亮呢。”
林蓉看着穿着戏服的美人,觉得超级好看,她好喜欢。
南雁笑了笑,“你眼光不错。”
这可是梅兰芳舞台艺术纪念邮票,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丢到了废品回收站。
南雁问了下站长,站长嗤笑一声,“破四旧呗。”
原来如此。
反正这东西一点不稀罕,看在南雁给了钱的份上,站长还特意多了句,“喜欢就藏好,别让人知道。”
不然指不定就被破到自己头上去了。
林蓉连忙心塞到棉袄的内兜里,一副我会心放着的模样。
“同志,你是老师?”站长好奇,瞧着南雁长得文静秀气,感觉像是教书育人的,不然其他人也用不着买这么多书嘛。
南雁笑了笑,拿过纸笔在上面写着,“回头要是看到这几本书,麻烦您给我留下,到时候我请您下馆子。”
下馆子啊,这可真大方。
“行,给你留意着。”
一共三摞书差不多二十斤,加上那些邮票,老板一共收了南雁四块钱。
旧书用绳子捆绑好,穿到一根腕粗的木棍里,刘焕金和林蓉母女俩抬着往家去。
南雁送了一段路后又去而复返。
她刚才瞅到了一些破旧的玩意儿,想着拿回去看自己能不能修理修理。
站长很好话,给钱就行。
又收南雁五块钱,还附送了几张唱片,站长到底多了句,“你拿走再送回来,可不是这个价了。”
废品可不值钱。
“知道。”南雁抱着一个破收音和一个留声回工厂去。
那喇叭口明显被人砸了好几下,扭曲的有点不像样。
有点像是蔫了的花儿,垂头耷脑的丧气。
南雁抱着这俩东西回去把姚知雪吓了一跳,她正在洗衣服,一双煞白煞白的没有血色。
“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些宝贝?”
“废品回收站。”南雁笑了笑,想着拆开看看奈何自己没有螺丝刀,她刚想要去找倒是姚知雪提供了全套设备。
“行啊姚知雪同志,你连这个都有。”
姚知雪把东西晾晒在屋,袜子放到暖气片上,“这是老吴留下的。”
她死去的丈夫老吴是个电工。
南雁没想到这样,刚想要两句就听到姚知雪笑道:“老吴人挺好的,对我也好。他其实就挺喜欢捣腾这些玩意儿,我家里也有一个,他是单位里的同事送的,我寻思着可能是他从废品回收站淘回来的,怕我知道他花钱就是人送的。这东西能修好吗?”
家里头那个她也没来得及拿过来,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南雁已经开始拆留声箱,露出了里面的齿轮。
拿着螺丝刀挑了挑几根线路,南雁觉得自己这五块钱花得值,“问题不大,我试试看。”
喇叭那里可以回头再处理,毕竟那就是个喇叭而已,缺了一半也能用。
工科出身的南雁在学校时就是“纸上谈兵”,理论一套套的储量丰富。真的锻炼出动能力还是在车间实习那段时间,后来家里头东西坏了也都是自己修,维修经验十分丰富。
这个留声就是齿轮有点问题,再加上一条线路出现了点故障。
问题不大。
刚洗完衣服的姚知雪上逐渐回了血色,看着南雁在那里捣鼓留声,又想起了死去的丈夫。
老吴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也在家里修东西,还跟她等过段时间攒攒工业票,买一辆自行车。
俩人结婚的时候没有三大件,老吴一直想要给她补上。
结果第二天老吴就出了事,再也没回来。
姚知雪眼角发酸,正想着擦一下余光瞥到那留声竟然动了起来。
“这是修好了吗?”
南雁找出一张废品回收站站长送的唱片,“得试试看。”
好些张唱片呢,在废品回收站也是吃灰,老板拿这个给她做人情。
南雁找来一块棉布心擦去唱片上的灰尘。
唱针缓缓划动过去,没几秒钟就发出声音,悠扬的声音传来时南雁愣了下——
竟然是梁祝?
好家伙,她可真是淘到了宝贝。
这五块钱可真超值。
怕吵到其他宿舍的人,南雁调低了声音。
姚知雪托腮听着那旋律,跟着那曲调笑跟着那音乐哭,不知觉的沉醉其中。
在南雁进入肉联厂的第一个周末,姚知雪还只是以为这位新来的舍友是个聪明、学什么都上很快的年轻女同志,却不知道这个年轻姑娘给肉联厂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让姚知雪的人生迎来了完全不同的走向。
便是将两人安排在一个宿舍的骆主任,也没想到这个安排带来的效果如此的
出乎意料。
提琴的声音让这间宿舍的两个人迅速的有了独属于他们的秘密,第二天一大早一块去吃饭、去车间。
张思荣比她俩来得更早一些。
“昨晚汪科长家又打起来了。”
南雁想起来昨天中午在国营饭店看到姜玉兰和那个中年妇女。
“姜把她老娘喊了来,结果也不知道为啥就吵起来了。姜她娘可真是个厉害货色,抄起家伙就往汪科长脑袋上砸,这不把人砸到了县医院。”
张思荣的直摇头,“要是这样两口子还能过下去,我对汪解放是五体投地的服气。”
她家那口子当时出门去看热闹,回来跟她汪解放家门前是一滩血。
的她都觉得瘆得慌。
里子面子都没了,这都能忍气吞声过下去,那汪解放日后死在姜玉兰里头也不奇怪。
南雁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
姚知雪开口道:“姜脾气本来就刁钻,这两年她找事的次数还少了?之前汪解放给同事随了点礼钱都被她要了回来。这次也就是碰到南雁才吃了亏,要是找上我,吃亏的那就得是我了。”
虽然反抗娘家人还很简单,但姚知雪自我定位十分清晰。
她性子软,不像南雁敢跟人反抗。
张思荣连忙解释,“我也没南雁做得不对,只是原本这两口子也挺好,谁知道现在就闹成了这样。还是咱们好啊,虽然当工人出卖力气被姜同志看不起,但有份工作能挣钱养活自己,就算没了男人也不怕。”
才不像姜玉兰,为了不离婚都出了多少丑。
南雁觉得张思荣这观点可真是太对了,靠男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自食其力,哪怕是挑大粪那也不丢人。
只是她没想到,把汪解放砸进医院的姜老娘竟然还来食堂门口堵人。
中午饭点,食堂门口最是热闹的时候,毕竟来得晚了红烧肉可能就抢不到,只能别人吃肉你看着。
姜老娘穿着一件颜色有些嫩的棉袄,南雁估摸着这是姜玉兰的衣服。
穿在这位老妇人身上,不止不合身还有点不搭。
关键是这人开口的话特别有意思——
“你跟我去趟医院,劝劝解放别跟玉兰离婚。”
不止南雁,其他看热闹的工人也被这话弄得一懵。
南雁被这话逗乐了,“大娘您看我多大年龄?”
姜老娘哪知道这些,粗粗扫了一眼白净面皮瞧着还挺水灵,“二十来岁吧。”
“哦,您这眼也不瞎啊,知道我才二十来岁没四五十岁,不是汪科长他老娘,所以人汪科长凭啥听我的话?”
食堂里外的工人们听到这话不厚道的笑了——
这个高还挺幽默。
可不是咋的。
汪解放一个大男人,听爹娘的话倒也还算情理之中,凭啥听高南雁的劝?
她又不是妇联的同志给人做思想工作,车间工人哪来的这本事。
真要是这么言听计从,那姜玉兰不得发疯?
姜老娘听到这么一句脸上很不好看,“你要是不帮我家玉兰,将来她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真是数见不鲜。
南雁当初还见过老赖欠人钱不换跑到大厦顶楼要去跳楼,债主不给他活路。
眼前所见,不得不姜玉兰是这位老妇人的亲生闺女,连威胁人的思路都格外的一致。
南雁心肠里有那么三两分的柔软,但那柔软也只是留给值得她柔情的人。
眼前这位强横的老妇人
“去去去,回头记得去公安局那边报警让公安局的同志来抓我,记得一定哈。”
姜老娘听得这话鼻孔生烟,“你们工厂就这么欺负人,要把人给活活逼死呀!”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俨然一副不给我解决我就不走了的泼皮模样。
不过这撒泼很快就伴随着派出所民警的到来而中止。
“你就是汪解放的丈母娘李彩娟?”派出所的民警把人带走了,“汪解放你去他家又打又杀的,把你告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下饭的闹剧伴随着姜老娘被派出所的人带走而结束。
南雁好奇问了句,“汪科长脑袋被开瓢,这么快就好了?”
吕师傅瞥了这徒弟一眼,“你也知道他脑袋被开瓢。”
怎么可能这么快好呢。
然而因为这两口的事情在厂子里闹腾算什么回事。
厂办和工会都去医院探望了汪解放,大概骆长松那家伙又了什么,汪解放这才搞了釜底抽薪这一套。
把打人的抓起来,倒逼姜家这边。
这事情如今闹腾到这般田地,还想好聚好散,怎么可能呢?
南雁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工会和厂办介入,这时候的工会还不只是个摆设。
再加上春节将至,过年福利又要工会跟后勤科那边商量一起置办,汪解放这个后勤科长也不好跟工会对着干。
何况他真想要再升职,可不是还得得到工会的认可?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挺多,吕师傅显然没仔细解释的打算,南雁听了这么一耳朵也没再管。
忙活一上午可真累,她现在就是个干饭人。
分割加工区的工作的确辛苦,南雁晚上抱着书回宿舍看,还拉着姚知雪一起看。
她得给自己找帮,姚知雪性子软了点但也正是因为性子软,南雁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引着人往自己的思路上靠。
还挺省事。
等着把头上的这本农业化学教科书看完已经是周三的事情,而被丈母娘砸进医院的汪科长也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同时在民政局办理了离婚续。
三婚老男人汪解放再度成了光棍一条,至于姜玉兰则是被骂骂咧咧的姜老娘带回了娘家。
这位过去几年一直过得很是不错的姜家姑奶奶现在要跟家里其他九口人一起挤在十多平米的大开间里。
从奶奶到侄子侄女,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姜玉兰就一宿没睡着。
她在想自己到底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咋就闹到离婚了呢?
家里头,满满当当都是放的床。
隔壁床铺吱吱作响时,姜玉兰还以为闹老鼠,等听到兄嫂的声音她才意识到——
他们竟然在干那档子事。
家里头其他人似乎都陷入沉睡中,唯独姜玉兰被迫听了许久,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壳犯浑才跟汪解放离婚。
不行,明天她就去找汪解放复婚,什么都不要在这个破家待下去了。
她多待一天都要折寿!
只是姜玉兰找去时,汪解放避而不见,姜玉兰没办法只好找到工会去,正好遇到了孙秀梅。
还没等姜玉兰开口,孙秀梅先发制人,“姜你怎么回事?把肉联厂当什么地方了?闹腾了几次还不够,现在又撒泼过来闹,怎么着还非要我喊派出所的人过来抓你去蹲局子你才肯消停是吧?还用命来要挟人,本事了你。”
这一通辞下来,姜玉兰面红耳赤,哪还有脸发作?
倒是孙秀梅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怎么,你今天过来又是做什么?”
“孙主任,就当我求求你,我往后肯定不胡闹了,你就让汪解放跟我复婚吧。”
孙秀梅一口茶水喷了姜玉兰一脸。
年轻的离异女人脸色很不好看,眼看着就要发飙,但想到孙秀梅是武装部长的爱人,又含着委屈把脸上的茶水擦去。
孙秀梅还觉得委屈呢,呛着她了!
“你以为结婚离婚闹着玩呢,我跟汪科长是同事,不是他老娘,还能管他跟谁结婚离婚?”
胡闹呢。
茶杯哐当往桌上一摔,孙秀梅起身,“咱们开会。”
这是下逐客令了。
姜玉兰只能离开。
工会这边倒是没着急正式开会,孙秀梅刚才那话让工会里其他人笑着起了南雁早些天的话,“这个高同志还挺幽默一人,我都想把她调到厂宣来工作了。”
宣传部嘛,可不是得能会道。
孙秀梅这才知道,她跟南雁竟是了异曲同工的话。
“这个同志倒是挺有意思的,回头我去瞧瞧。”
宣传部的武主任笑着打趣,“还要孙主任您亲自过去?起来这工作还是陈部长给安排的,高南雁没去您家里一趟?”
孙秀梅皮笑肉不笑,“关我们家老陈什么事,这不是组织讨论决定的吗?他还能决定咱们厂的工人去留?不都得老钟敲定?我们家老陈的可伸布料这么长,武主任你可别胡。”
武主任讨了个没趣,会上都被孙秀梅怼了两句。
散会后其他人拉着他,“你这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招惹她干什么?”
武主任鼻孔里冷哼一声,“好人都让她当了,瞧那样儿。”
跟姜玉兰有啥差别?
不就运气好抓了个特务,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不然还不如姜玉兰呢。
“少两句。”
先行一步的孙秀梅自是没听到这话,她去更衣室那边等下班的南雁,然而却没想到南雁压根不在车间里。
“钟厂长喊她出去了。”
孙秀梅心中一紧,“知道啥事吗?”
她们怎么知道?
姚知雪摇了摇头,“没。”
孙秀梅匆忙离开更衣室,她得去找老陈商量商量这事。
心里头咋就这么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