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晋江文学城独家
“大哥,你也太惯着枢了。”蒋氏拿着扫帚,一边帮着打扫院子,一边低声道。
“哎,好些年没打过雪仗,眼神不好,筋骨也生锈了,比不得他们年轻人咯。”夏海也不恼,站在雪地里,笑呵呵地拿毛巾扫掉身上的雪沫子。
“就枢那夫婿,人家可是高门贵子,咋能这般戏弄呢。”蒋氏还是不赞同。
夏海笑着摇了摇头,没话。
夏河道:“人家都没放脸子,想来是不会太在意,你也别提了,省的让人家多想。”
蒋氏张开嘴想些什么,但看了眼夏眉,到底没出来。
倒是夏眉笑道:“弟夫私下里宠阿弟着呢,二婶你就别瞎操心了。”
此话一出,蒋氏顿时讪讪的。
夏海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
屋里的夏枢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在忙着给褚源找衣裳。
幸好来的时候,给褚源拿了两套换洗衣裳。
褚源站在旁边,听着他翻箱倒柜的声音,好整以暇道:“玩开心了吗?”
想到和邻家崽子们大战三百回合,好不容易抢了些雪团,累死累活地滚回来,自己这方的雪狮却已经变成了对方雪狮的养料,夏枢就忍不住愤愤:“你们狼狈为奸、老奸巨猾!”
褚源挑了下眉,得意笑道:“我们这是兵不厌诈。”
夏枢气的想咬他,也不找衣裳了,扑到他身上就是一顿摇晃,气道:“你坏!”
褚源拥着他的后背以防他摔倒,悠悠笑道:“不是已经站着不动叫你打回来了吗?怎么,还没出气呢?”
下的衣裳都是潮的,还挂着扫不净的雪沫子,夏枢顿时不好意思了。
他松开,低着头,咕哝道:“我给你找衣裳。”
褚源笑着“嗯”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便也松开了他。
“褚源”夏枢一边扒拉衣服,一边欲言又止。
褚源静静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有些不安,今日阿爹”夏枢瘪了瘪嘴,有些不下去了。
他都快十七岁了,阿爹日常虽然不甚严厉,但也不会像今日这般陪他玩闹,他印象当中,阿爹最后一次陪他打雪仗,已经差不多是**年前,他八岁,快九岁的时候。
那次阿爹在外面跑了大半年镖,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大雪纷飞,家家都在准备过年,夏枢和夏眉姐弟俩连准备年货的钱都没有,日日喝些稀粥汤水,祈求外边的阿爹平安,早日回家。
阿爹回家后,夏枢和夏眉大哭一通,许是出于愧疚,夏枢闹着要玩打雪仗的时候,他阿爹就同意了陪他玩,还故意装动作不灵活,让夏枢砸了一身雪球,好好出了一通气
今日阿爹这般哄着他玩,夏枢非常不安
褚源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伸胳膊,将走近的夏枢揽进怀里,拍了拍背:“没事,有我在呢。”
“嗯。”外面都是人,夏枢情绪好了些后,也不好意思在屋里磨蹭太长时间。
他将衣服撑开,正要帮褚源穿,却发现褚源站着一动不动,连臂都没展开。
想了想,夏枢忙举保证:“放心,我是闭着眼的,别害羞。”
褚源心道我信你才有鬼呢。
都老夫老妻了,他其实并不会真的害羞,只是今日是在夏枢娘家,他并不想让夏枢的家人觉得他是个废物,连穿衣服都需要夏枢帮忙。
因此,他伸指着门口的方向,挑了挑眉。
意思不言而喻。
夏枢撇了撇嘴:“气鬼。”
然后将衣裳扔到他身上,气哼哼的就出了屋。
屋外的雪已经扫完了,一家人站在院子里正在聊天。
夏枢一出来,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后,见褚源没跟着,便问道:“你夫君呢?”
“换衣裳呢。”夏枢笑道:“他要自个儿换,我就先出来了。”
夏枢扫了一眼夏眉,见她神色还算正常,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相看的几家应该有觉得满意的。
他打算一会儿偷偷问问阿爹。
一家人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了,现下又是要过年,心情其实都很愉快,就站在院子,你一句我一句里聊了聊各自的近况。
夏鸿年后二月份就要参加童试了,夏枢鼓励了一下,让他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成。
对于侯府给提供的国子监监生名额,蒋氏和夏河都非常感激,拉着夏枢就是一顿道谢,让夏鸿以后好好努力,给夏枢这个双儿哥哥做靠山。
夏枢哈哈笑着应了,见二叔和二婶还要拉着道谢,忙伸摸了摸肚子,无辜地冲他阿爹眨了眨眼:“饿了。”
“哎呀。”蒋氏一拍脑袋,笑道:“的太高兴,都要忘记做饭了。”
她笑道:“下午还得贴对联、包饺子、准备年夜饭,事情多着呢,午饭得早些吃。枢”
她看向夏枢:“你问问你夫君爱吃些什么”
“做枢喜欢吃的就成。”众人身后传来褚源的声音。
夏枢一回头,见褚源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身前是到腿高的门槛,下了一跳,赶紧快跑几步上去扶他:“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呀。”
同时声提醒褚源脚下有门槛。
褚源笑了笑,随着他的提示,抬脚跨过了门槛。
“那怎么成。”蒋氏笑道:“你是客人,当然得紧着你先来。”
“没事,就做枢喜欢的吧。”夏海一撸袖子,爽朗道:“贤婿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
他哈哈笑道:“回门那日贤婿也没吃上饭,今日我就再露一,让贤婿好好看看我的艺,记清楚味道,要知道枢平日里可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夏枢:“”
蒋氏:“”
蒋氏想大哥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这不合适吧?
夏枢则完全不想话。
他阿爹这是在给夫君搞下马威吧?是吧?
这是把回门那日的没做的事一直记到了现在?
褚源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抽,忙姿态谦虚地道:“那婿就要好好记一记了。”
夏枢:“”
褚源竟然捧哏!
夏海也不管一个瞎子能做什么,听到褚源的回答,心里非常满意,冲蒋氏招了招,就往厨房走去:“今日中午麻烦弟妹帮忙打下了。”
“哎,那今日我们可能享享口福咯。”蒋氏脸皮子一阵抽搐,偷偷瞄着褚源,见褚源脸上带笑,不像是生气的模样,稍稍松了口气,忙拉住夏眉,一路跑着跟上。
边跑还边招呼夏鸿:“鸿儿过来端茶倒水。”
又冲夏河道:“当家的,你陪枢和他夫君坐屋里坐一会儿。”
这个功夫,夏枢才发现猫儿竟然不在。
一边往扶着褚源往屋里走,一边问夏河:“二叔,猫儿呢?我从屋里出来就没见他人影了。”
“可能出去玩了吧。”夏河不在意地道。
等三人在位置上坐定,夏河接着道:“枢啊,你得劝劝你阿爹,别让他太好心了。猫儿那崽子一银钱买药都花没了,你阿爹就帮着给林婆子买了一副棺材,还帮着啥也不懂的崽子把林婆子找地方给埋了。其实要我,就林婆子之前对你和眉子那样,就应该啥也不管,让猫儿自己胡乱弄个破席子把她一卷,扔到野外。”
夏河对自己大哥此次的行为非常不赞同:“其实他帮了就帮了,猫儿先前总赖着你,也算是有些情分在,再者林婆子人死了,过往一切都成云烟,我就算不赞同也不会什么,但现在你阿爹把猫儿领回了家,吃住都在夏家,这让你阿姐怎么想?”
夏枢不知道他家里竟还有这么个矛盾在。
怪不得这会儿功夫猫儿跑出去了呢。
猫儿那崽子年纪不大,但自无父无母,林婆子保护他的能力又有限,他因为喜欢当夏枢的跟班,日常总被同村的孩子们欺负,瘦瘦的打不过、骂不过,察言观色的能力就锻炼的特别强,一看情况不对,撒丫子就跑。
夏枢不在乎别人骂他,但他知道阿姐在乎,所以不能把林婆子骂的话当放屁。
流言蜚语,对旁人无碍,但对性格敏感、感情细腻的当事人来,那是焚心蚀骨的折磨。
不过猫儿又和林婆子不一样,那是夏枢少年时期最忠心的拥护者,最贴心的跟班,也是唯一善待夏枢的外人,猫儿现在成了孤儿,夏枢不会不管他,也感激阿爹在他不知道猫儿困难的时候把猫儿领到家里来。
只是二叔来找他谈话,显然是阿姐那里不高兴了。
阿姐现在特别在意家里人对她的重视程度,阿爹先前还被她不在意她,只在意夏枢,现下阿爹把猫儿领回家,猫儿还是林婆子的孙子,阿姐估计心里已经有了疙瘩。
夏枢不能阿姐对人不宽容,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他能理解。
就像他不赞同王夫人的行事,但他能理解她的恨意。
阿姐心里始终梗着一根刺,那根刺在最开始也只是让她自卑、敏感,但在她受到侮辱的时候,那根刺就彻底刺进了她的骨血,她恨所有对她释放过恶意的人,猫儿和恶意沾了边,所以她不能接受。
夏枢听了二叔的话,就知道阿爹这里猫儿是不能久留的,否则家宅肯定不宁。
他思考着要不把猫儿带在身边算了。
但是又有些犹疑,不知道若是他把猫儿领回家,阿姐会不会和他翻脸。
见二叔还在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答案,夏枢只好道:“我稍后和阿爹商量商量。”
夏河见他应了,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行。”
他见夏枢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就解释道:“你也不用觉得二叔心狠,那崽子精着呢。过了年,天气暖和起来,不让他住这里,他自己就会找别的地方住,而且,天气暖和,他可以采野菜,也可以去京城乞讨,再怎么也不会饿着肚子的。”
夏枢听着这些话,心里却在想,若不是遇到阿爹,他不得早就冻死在了河边,若不是在二叔二婶不想要他的时候,阿爹却坚持要养他,不得他现在也不过是某个乡、镇或者县城角落里的一个叫花子。
他没有再接话,站起身来道:“褚源,你和二叔聊,我去屋里找个东西。”
褚源一直听着他们聊天,没吭声,此时却跟着站了起来,问他:“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夏枢话刚了一半,夏河就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强笑:“那你们找吧,我去厨房看看啥时候能开饭。”
然后又咕哝:“鸿儿那子怎地到现在了还没把茶水准备好,笨笨脚的,我去看看。”
完,不等夏枢两人吭声,便一拍屁股,麻利地溜了出去。
夏枢:“”
他怀疑地看着二叔的背影,又看看褚源:“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怕你?”
褚源“看”着他,好笑道:“你也好像了,我又不会吃人,他怕什么,你感觉错误。”
夏枢不相信,还想什么,就被褚源推了推肩膀:“你不是想找东西吗?找什么,我帮你。”
夏枢不由得道:“你又看不见,能帮啥忙?”
倒是把怀疑忘到了脑后。
“监工,不成吗?”褚源挑了下眉。
夏枢:“”
夏枢原也不是真想找东西,他只是不想听他二叔讲话,想躲开罢了。
不过话出口,夏枢想起来自己还真有个东西要在家里找一找。
“你送我的那只狗狗玉佩落家里了,我给翻出来。”夏枢见褚源愣是要跟着,就没阻止,扶着他往西屋走。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好像不是我送你的吧?”
某流氓挖了他的玉佩,还敢倒打一耙的事,他可记得很清楚。
夏枢:“”
这夫君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哼了一声,抓着对方的衣领,语气带着威胁:“哦,竟然不是给我的,那你,你是准备给哪位的?”
仿佛褚源一旦不是给他的,他就要收拾人了。
褚源:“”
考虑到一个瞎子在逼仄的环境中缩缩脚,不好施展,褚源干脆认怂:“送你的。”
“哼哼。”夏枢丢开他的衣领,得意地昂着下巴:“你自己知道就好。”
褚源:“”
这一趟,某流氓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竟然连瞎子都威胁。
是不是他太惯着某人了?
褚源“望”着某个哼着曲,在他面前不停晃来晃去的流氓,陷入了沉思。
西屋面积本就不大,还从中间一分为二,地方就更了。
夏枢出嫁之后,没有补丁的两件衣裳被他带到了侯府,剩下带着补丁的,都还留在他床头的箱子里。他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把玉佩放在了床头枕头下,于是把枕头掀了,被子掀了,床揭了,甚至还把箱子里的衣裳拿出来,把空箱子往外倒,然而玉佩根本没见踪迹。
“难道是我丢哪里了?”夏枢抓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姐弟俩都大了,所以阿爹一般不会进他们屋里。
阿姐是个勤快、爱干净的,日常都把自己那边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夏枢是个马大哈,干事粗枝大叶,屋里干净是干净,但经常东西到处乱放,看着就有些乱七八糟。不过他放的东西自己知道在哪里,为防找不到,就没让阿姐帮他收拾过地方。
“咦?”夏枢正艰难地趴在床底,想看看玉佩是不是掉床下面了,就发现床挨着墙角的地方好像有东西闪了一下。
“怎么了?”褚源看不到情况,站在床脚也不敢动,怕踩到夏枢的腿脚。
“这里怎么会有把长命锁?”夏枢见床底没玉佩,就爬了出来,眼睛惊讶地把那婴儿拳头大的银质玩意儿放在心。
长命锁的银质很黯淡,显然待在墙角已经很久了。但是锁的质量明显很好,没有上锈,晃动间,锁上的铃铛发出“叮叮玲玲”的脆响。
“好可爱。”夏枢立马笑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扒拉着铃铛。
屋内瞬间“叮叮玲玲”响个不停。
褚源算是发现了,流氓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可喜欢这些玩意儿了。
家里的狗狗玩偶,这里的长命锁都是明证。
“喜欢的话,回去给你多打几个玩玩。”褚源道。
夏枢撇了撇嘴:“还是算啦。”
褚源这人一看就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他们俩现在已经成了穷光蛋,哪里有银子搞这种玩意儿哟。
有银子还是想想怎么把粮食运到皇陵吧。
两万担,光是拉粮的牛车就得两千多辆,就算一辆车一两银子,他们也得两千多辆牛车。褚源有俸禄,但他才二十出头,俸禄也才领了三四年,一年就算四百两,怎么计算,运粮都不够。
更别,以一辆车一两银子的价送他们到千里之外的皇陵,除非是傻子,否则根本没人会接这生意
夏枢思绪流转间,已经把账算了个清楚,拍拍身上的灰尘,他将银质长命锁收进胸口,打算吃完饭问问阿爹,屋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玉佩没找到,反而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个长命锁,夏枢更懵了:“难道是我带在身上弄丢啦?”
“没事,找不着就找不着吧。”褚源想以后再打一个,不过估计夏枢会算了,他也就没再多。
夏枢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把屋里扫了一遍,最终只能道:“好吧。”
两人话的这一会儿工夫,外面就传来了夏鸿的声音:“枢哥哥,哥夫,热水准备好了,你们出来洗一下,马上要开饭了。”
“哎。”夏枢应了一声,对褚源:“咱们出去吧,一会儿我叫一叫猫儿。”
褚源“望了”他一眼,神色不变地道:“好。”
然而夏枢站在院门口喊破了喉咙,猫儿都没出现。
“猫儿,回来吃饭啦!”夏枢打算再最后喊一次,没防一口冷空气突然灌入口中,凉气顺着喉咙呛进气管,瞬间咳的是那个撕心裂肺。
“别喊了。”夏海叫他唬了一跳,里端着的菜来不及放堂屋里,赶紧过来拉他:“你肺腑上的病才好,可别再伤着了。”
他见褚源站在门口,脸色紧张,脚步却只能慢慢探出,不敢踩实,心情有一瞬的复杂。
褚源哪里都好,就是是个瞎子,普通人想走个路,直接迈脚就成,可他却只能踯躅在那里,等着人为他引路。
他把盘子放到夏枢里:“你进去吧,我来喊。”
村子不大,各家的房子又挨得紧密,一般叫孩子回来吃饭,都是站在院门口喊一声,几乎一个村子都能听到。
夏海又叫几声,他的声音粗狂有力,比夏枢的传的远的多,估摸着隔壁村子都能听到。
只是猫儿始终没有回来。
“大哥来吃饭吧,枢和他夫君都在等着呢。”夏河开口道。
“行吧。”夏海看了一圈院墙外,还是没人,就忍不住笑骂道:“那崽子不知道玩啥子入了迷,咱也不等他了,给他留点儿菜,让他回来自己吃。”
夏河瞥了一眼夏眉,想些什么,但转眼间见夏枢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褚源准备了好酒,给所有人都斟上,包括过了年才十五岁的夏鸿都喝了一杯,一顿饭下来,好酒好菜,吃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下午事情多,夏河一家并没有多留,吃了饭,蒋氏帮忙收拾了厨房后,就一起都回去了,一同跟着走的还有头也不回的夏眉。
夏海自从夏眉走后,就定定地坐在堂屋里,脸色非常难看,吓的夏枢本还想问一问阿姐的婚事,却最终什么都不敢问,只怂不叽叽地把褚源带进了厨房,是要准备饺子皮和饺子馅。
褚源被他摁坐在灶台前,听着他霹雳咣当一阵瞎搞,一会儿嘀咕盐放多了,一会儿哎呀一声,水放多了,不由得担心道:“你做的东西,它能入口吧?”
夏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