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晋江文学城独家
“定南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进入元州大帐后,褚源在高景的搀扶下,自然地在主位上坐下。
元州脸皮子乌漆嘛黑地瞪着他,却最终败在主仆俩淡然自若的表情下,不得不咬牙坐在了下首。
顾达胆战心惊地跪下道:“定南郡去年春季大旱,河湖干涸,粮食近乎绝收,本以为熬到秋季就好了,可是刚进九月,大雨就开始下,一下就是一个多月,定南郡菏泽一片,庄稼全被淹死,老百姓近一年都没有收成。”
“这还不算。”年轻的读书人眼眶通红,愤怒道:“原本靠着积蓄及相互救助,百姓们可能会很艰难,但未必不能熬过去。但是地里收成没了,老百姓们却连粮食都买不到,只能活活饿死。”
元州不相信他的辞:“永康朝以来,其他郡可能天灾**不断,但定南郡一直安定富庶,加上多年未出现战事,各郡县粮仓也几乎都是满的,怎么会叫百姓买不到粮食,以致饿死?”
元家镇守南地多年,虽然南地基本稳定后就举家回了京城,但至今南地四郡都留有国公府,南地的情况,没人比元家人更清楚。
顾达愤怒的点正是这里,他怒道:“郡守昏庸贪婪,春夏灾情的时候就趁让他的爪牙们大肆购买粮食,囤积居奇,等秋季时,更是大肆利用职权,打击异己,让底下的各县不敢开仓赈济百姓,更有甚者,教唆有些县的官员们偷盗县衙仓库中的粮食,低价购买,高价出售。结果就是,为民请命者全部被打压、陷害,老百姓们叫天天不应,倒是郡守及其爪牙们,哄抬粮价,大发国难财,赚的盆满钵满。”
“你们敢相信?”顾达紧咬着牙,才能憋住眼中喷薄欲出的眼泪:“百姓们一年净收入不过五六两银子,却连两石粮食都买不到,一家老吃土、吃树皮、吃草叶,南地的山几乎被吃秃了,才叫大家熬着贱命,熬到入了冬。本以为坚持过去,初春就有树皮、草叶填肚子,谁知天降大雪,房屋倾圮,百姓们连容身之所都没有。从坍塌的泥墙下扒出亲人的尸体,饥寒交迫中,面对的却是官员及其爪牙们禁止百姓们进山寻柴,大肆提高柴价、炭价”
顾达到最后,忍不住捂着脸,哽咽了起来。
“王爷”红雪和红霜姐弟俩跪趴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哽咽着道:“求王爷救救定南郡百姓们吧。”
褚源却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你们为别人求救,可知自己活罪难逃?”
顾达吓了一跳,顾不上哭,赶紧开口求情:“王爷,他们只是出于侠义之情”
褚源没理他,而是“看”向瘫软在地,表情一片空白的姐弟俩人:“可有后悔?”
红雪嘴巴张了张,忍不住身子颤抖,爬伏在地上,声音干涩:“后悔”
她吸了一口气,将哽咽声压下,苦笑着道:“我们姐弟两个从生下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八岁之前的记忆里,北地兵荒马乱、天灾不断,我们一直都在饿肚子,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跪在地上,求人给口吃的。年纪,到处流浪,北地五郡,几乎遍布我们的足迹,不过那时候也是我们姐弟俩一生中最好的时候了,因为起码阿娘是活着的,就算再苦,她也没有抛弃我们。”
“八岁之后,阿娘饿死了,北地还没有好转,到处都是流民,到处都是灾荒战乱,阿爹觉得我们是拖累,就把我们卖给了牙婆,从此以后我们姐弟就再也没见过他,可能是饿死在某个角落里,也可能是在拿着用我们换的银钱,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又有了家。后来辗转进入红香楼,伺候着各位恩客,客人不高兴了,就是一顿毒打、,楼里妈妈、龟公们不高兴了,就是毒打、辱骂、各种花样的践踏。我们整日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因为楼外没有容身之处,半点儿都不敢反抗,忍气吞声,没一日活得像个人样”
着话,她眼中的泪无声无息地滑下:“我们一辈子都是贱命,吃不饱饭,没有容身之所,可以被任何人嘲笑、,活得没有半点尊严我们怎么可能会不后悔呢?好不容易从红香楼那个牢笼里逃出来,进入安王府后院,不用伺候男人,不用整日卖笑求生,老年也不会得那一身恶心的脏病,我们马上就要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像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和双儿一样,有遮风挡雨的住所,有正常劳动换来的粮食和银钱,再也不会饿肚子,我们马上就能过上这些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因为今日这事,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我们怎么会不后悔?但是”
她顿了一下,咬着牙,抬起头,流着眼泪,坚定地看向褚源:“我们后悔用无辜的人威胁王爷,后悔用错了方法,但绝不后悔帮顾大哥,帮定南郡那些在灾难中,可能会被男人们卖掉的女人和双儿们。”
红霜半拥着阿姐,艳丽的眉眼间似乎燃烧着烈火,他咬牙道:“我们做错了事,自会承担一切代价,绝不推脱。我们不过是两条贱命,没了就没了,死之前能叫少一些,哪怕是少一两个女子或双儿被贱卖,那就够了!”
灾荒中,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何止会卖女鬻双,饿狠的时候甚至可能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王爷,你心底仁善,爱护百姓”顾达苦苦哀求:“他们姐弟两个也是为了南地百姓,并无主观恶意,还请王爷开一面”
褚源没有应他,而是问他:“你知道治民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顾达一愣。
“毫无底线的仁慈!”褚源冷声给出了答案。
顾达脸上瞬间一片惨白。
“如果你不能做到明断是非,赏善罚恶,你永远无法为你治下的百姓带来安宁的生活。”褚源对面前的顾达是有些失望的。
上一世的顾达利用考卷,将南地的灾情及官员的尸位素餐、草菅人命情况传达给了主考官礼部侍郎元定,元定在朝堂上拿着顾达的考卷,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上奏给了永康帝。
永康帝那人自己盘剥百姓可以,但决不允许旁人盘剥百姓,侵占他的利益,自然勃然大怒,当朝定下元定为钦差大臣,和顾达一起去定南郡,斩杀贪官污吏,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顾达因着冒险进京告御状,法子还如此奇特,在京城声名大噪。
为保科举公平,会试是不可能给他那答非所问的卷子放水,但永康帝金口玉言,不追究顾达对科举的不尊,特赐他三年之后可以再考。
三年之后顾达高中传卢,成为燕国公府一系官员,也成为了永康帝的忠实拥趸。
褚源不知他三年中经历了什么,但立于朝堂之上的顾达,实务出众,沉稳有度,隐有相才,远不是今日这般不成熟的模样。
想了想,他道:“你知道什么叫赏善罚恶吗?”
顾达呆呆的,点了点头:“学生知道”
元州:“”
他见这榆木脑袋的书生应过之后,就愣愣地看着褚源,似乎不懂褚源为什么问他这个,顿时无语地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冲褚源闲闲开口道:“治民要赏罚分明,你不能总揪着人家姐弟俩的错处罚人家,而对人家做的好事,就视而不见吧?”
“再者”元州道:“人家两个又没张嘴闭嘴要你的命,只是想让你老实点儿,写封信,在这里待几天,要我”
他不客气地道:“外头那一群人才应该直接砍头了事,这姐弟俩你就直接放了他们,让他们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事情就翻篇了。”
顾达这才明白过来褚源是个什么意思,但来不及高兴,就又被元州的话气了个半死。
要不是这个人态度不明又胡乱话,和那些坏人们一通怂恿,邻里乡亲们怎么会误判情况,做下错事。
他气归气,但也不傻,回过味来,就瞪了元州一眼,埋头恭恭敬敬地朝褚源磕了个头:“他们做了错事是罪有应得,但学生恳请王爷看在老天爷已经给过他们惩罚的情况下,给他们一次会,让他们减轻一些罪孽,将功赎罪。”
红雪和红霜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没想到竟然有了转,立马朝地上叩了个响头,求饶道:“王爷,我们姐弟俩知道错了,请王爷给次会,让我们将功赎罪。”
“求助信我会帮忙写。”褚源没有反对,而是问他们:“但是你们打算如何将功赎罪,本王该如何相信你们?”
顾达登时大喜,忙将脑海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定南郡的百姓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草民的阿爹阿娘阿弟以及这些乡邻们的一些亲戚朋友也都尚留在定南郡,等着学生带人回去救援。学生和他们暂时无法侍奉王爷,但是等学生救了人,自会将他们带回来,无论为奴还是为臣,终身侍奉王爷,绝无二心。”
“至于求取王爷信任,学生已没那脸面。”顾达脑袋还算清醒,一咬牙,直接道:“他们犯下大错,家眷们理应同罪,所以请王爷将他们的家眷全数收为奴婢,带去封地。等定南郡的事情完结,学生就带他们去封地,到时候一应入了奴籍,终身侍奉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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