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程瑞的浮沉
“你可听清了大姐跟表少爷了什么?”一老者坐于高堂之上,垂眸问道。
“奴婢听得很清楚。”那丫鬟跪在地上,把程瑞和郑嫣的话复述了一遍,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老者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你现在去把大老爷叫来。”
那奴婢匆匆退下,郑新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幽远
老天真是不公平,都是江南府的经商世家,给了他程家那样的经商天赋、经商人才还不够,还要给他们那么多读书种子,由商转仕是那样轻易,不像他们郑家。
后辈在读书一途上全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之辈,好不容易有个出息一点的,也就只会做生意。
好在,当年姻亲那一步是走对了的。
他思绪飘远,身后传来开门声,“爹,我来了。”
郑新这才收回思绪,问:“你媳妇和容姐儿谈完了吗?程青的婚事”
那男人摇摇头,“爹,恐怕不行。”郑大少爷也无奈,“青哥儿怕是要跟大儒或者是官家女子定亲,妹妹不接话。”到这里,他有些咬牙切齿,“当真是生女外向,我郑家家财、人脉都在,嫣姐儿也贤良淑德,识文断字,是管家的好,配青哥儿怎么不行了!”
“住嘴。”郑新怒目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把你脸上的不忿给我收起来!就算姻亲不成,青哥儿也是你的外甥!”一个这么有前途的外甥,何必得罪?
“再者,程青不行,我们还有程瑞。”他目光深远。
“这”郑大老爷迟疑,“瑞哥儿人虽好,但他只是一个末流秀才,我差人打探过他的功课,可能也就止步于秀才了,这以后程家的资源肯定倾不到他身上,让嫣姐儿嫁给他?”真的是一步好棋吗?
原先郑新也是很迟疑的,毕竟秀才功名对郑家的嫡长孙女来,还是差了些,但——
郑新道:“年前,我已拜托我的知交大儒邱平先生收了瑞哥儿为徒,央他看了一下这子读书天赋到底如何,邱先生还过得去,若肯努力,不会止步于秀才。”
只要能考上举人,家里就能运作,到时候分出去做官,钱财开路,总有混出头的那一天。
况且,“我看青哥儿对他这个哥哥多有尊重,今后青哥儿要是有出息了,也会拉他哥哥一把的。”
“要是都如爹所,把嫣姐儿和瑞哥儿配一起也可以。”程家郑家,也算门当户对,能再进一步功名也可以了。
“光是这样胡乱相配也不行。”郑新抬头,目光如鹰隼一般,“舍了大儒为他抬轿子,可得叫他知道我们郑家的付出才行。”
“爹你的意思是?”
郑新面不改色了几句话,郑大老爷即刻点点头,“我晓得了,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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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程瑞刚和郑嫣分开。
他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还在想着表妹。
程瑞的人生在程青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人在他不是‘核心子弟’之后,对他态度大变。
但表妹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他一直是她最喜欢的表哥。
现今,表妹已值花期,程瑞也摆脱了一部分过去的自己,他从未如此清晰看过自己的内心,他想娶表妹!
他站起了身,决定先去找娘,托她问问舅舅家的口风。
穿过假山,走向母亲在郑家时居住的院子,程瑞满心激动,并没有发现这边的丫鬟厮好像比平常少一些。
跨进院门,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嗯?这边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一切就是这么巧合,正当程瑞想叫人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舅舅中气十足的声
音,他提到了嫣儿?
程瑞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贴向了门边,木门本就不是隔音的东西,再加上郑舅舅的声音很大,所以程瑞很清楚就听到了就里边的对话。
“妹妹,你就仔细,嫣儿和瑞哥儿的婚事能不能成?”郑大老爷嗓子大咧咧的,“我们就问这最后一次!”
程夫人一听自家哥哥想要的人不是青哥儿,而是瑞哥儿,心里的为难立刻消失,她嘴角扬起笑,“能!我们瑞哥儿能娶到嫣姐儿是他的福气!”
!
心上人的动作居然比自己更快吗?
她,她一个女子,竟先一步央着家里来问了。那一刻,程瑞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泡在温水里,咕噜咕噜,暖暖的。暖得他眼眶都有些红。
但这样的感动,很快被另一种‘寒霜’一般的东西笼罩了。
舅舅嘁了一声,“我这儿可真要托大一声,能娶嫣姐儿是瑞哥儿的福气!”
“你也知道,嫣姐儿是爹最喜欢的孙女,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本想在桂榜下捉婿,把她许一举人。”
“奈何嫣儿这丫头认死理,偏偏看中了瑞哥儿。”郑老爷边,目光便瞥向门口,“爹这才联系了自己多年的好友,一当世大儒!让他收了瑞哥儿为徒。”
“!”郑容惊呆了,“当真?可瑞哥儿从没跟我过这大儒之事!”
“那大儒行事颇奇,虽答应了收徒,但中间可能还有许多事,想来日前还未落定,所以没有告诉你。”
郑容真是没想到,“大哥,这真是谢谢你和爹给了瑞儿一场前程!”
重要的事都快完了,郑大老爷迅速渲染了一下,“可不是,当年爹可是散了万金才有幸与那邱大儒结交,整个郑家就一个人情,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都没给呢”
这么大一个人情,越过了亲儿子、亲孙子!给了外孙,你就听了感不感动!
散尽万金才有这么一次的事儿,就这么压你身上了!你得记住吧!你得感恩吧!
郑家是做了好事要留名的人,他们希望程瑞能知道他们做的事,并借以此事让程瑞对他们有感激、愧疚之心。
这本来没有错,但郑新他们真的看了程瑞的‘卑意’与‘敏感’。
在听到后面这半截的事儿之后,程瑞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先生不是因为我有天赋才收我的。
第二句则是,我果然是平庸之人,怎能奢望站在叶问与陈延兄之前,竟能有人注意到他那微不足道的文采。
而后是第三件,第四件——
原来已经谈了收他为徒,提前好了的事,那之前他在旬考里的卷子真的考得不错吗?
那是不是邱先生的安慰?
一桩桩,一件件事被很快串联在一起,程瑞悲催的发现,他以为自己靠自身之力得到了一切,原来,也不过是因为一场关系,所谓‘自身很强’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他的精气神,好像在这一刻,被全部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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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大多隐世的大儒不一样,邱平先生交由甚多,交际范围也很广博。
按他自己的话,他知交遍天下,到处都有愿意请他喝酒的朋友。当然,他人身只有一个,所以不是所有朋友的酒宴,他都会赴。
“不过郑新兄邀我,我是断断不会推拒的!”邱平先生举酒笑言。
郑新也赔笑,在邱平喝完一杯酒后,麻溜起身,替他斟酒。
“这哪使得。”他躲了两下,但郑新执意,“这几杯酒是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女婿敬的。”
“看来程子和你那孙女定下了?”
郑新点点头。
“到时候我可要讨一杯喜酒来喝。
”不过本是一件喜事,郑新怎么面露难色,邱平开口便问。
对方像是得了一节楼梯,“欸,来也怪邱先生,我那儿子在年节时讨论你我相交之际不心被我那外孙听去了!”
郑新在心里怒骂程瑞真是个废物,在两家亲事定下来之后他才开始一蹶不振,“他非今年不去岳山书院了,也不会拜你为师,是要自己去考”这不是脑中有疾吗?
邱平听着他的话,再看看昔日朋友这张脸,心里慨叹,不聊利益的时候老郑还是个不错的酒搭子、饭票子,一谈及这些事,面目真是丑陋不堪啊。
“邱平兄,孩子都听夫子的,他心中敬重您!您可要给我想个法子!”郑新自己是没辙了。
“你放心,只是少年意气。”意气结束,会回来的。
听懂了邱老爷子的言下之意,郑新终于放下心来,“我这孙女婿就拜托你了!”
没滋没味的酒喝完之,邱平归家后没有立刻行动。
毕竟他是也算事情的‘始作俑者’,就这么乍然出现在了程子面前,这块倔强的浆糊恐怕崩得更快。此等大事,还是需要他更信得过的人来起头。
看叶家来的信,叶问好像回来得早,介时让他先往程家,也好先卸程子的心防。
年轻人的困扰,还是先由年轻人解一解,他这老骨头的话不好啊!
叹了口气,邱平自己在家温了点酒,进入了睡眠之中。
时间一晃而过,一月二十几号,叶问到江南了。
他自长安而来,此次陪同他入江南的还有家中叔。
邱平是叶问祖父叶功勤的至交好友,此番来江南,叶功勤自然递了信过来,是以,在大伯家修整了一番之后,叶问就跟着叔一起去了邱府。
长辈寒暄时,他人就被邱家的子侄带往了邱家书院。
在看见邱家藏书之时,叶问一惊,这书架上的孤本,这里的书
也未免太多了。
另一边,叶叔先拜见了邱平。
老者笑呵呵的,“贤侄不必多礼!”还是叶家懂礼。
“邱叔叔,这是我爹给你来的信。”
“放着放着,这老叶,信是一封接一封。”他摆摆,“除了送信你来我这府上,应该还有些别的事吧?”
叶叔点点头,“邱叔叔也知道,有些事在信上不全,我爹也托我问您,叶问在江南府的情况如何”
“还不错,你们放心,叶子我会上心的。”邱平指着自己,“至少让他得我一半真传,不会叫他死读书的。”
叶家就是觉得此代长孙叶问太正了,如此刚直之人,无论是在官场还是人际场上都吃不开啊。
“他能得叔叔两分真传,就已够用了!”
“哟,你子是拐着弯老夫心眼多?”
“这!”叶叔连忙道,“晚辈并无此意!”
叶家的辈还是这么不禁吓,邱平哈哈笑了起来,“我懂的。”
二人又谈了会儿话,叶叔拿了邱平的回信后就去了外间,在邱家书馆的叶问则被叫来了书房。
“先生谈完了?”
“完了,你祖父话多。”邱平状似无意道,“你祖父托我在江南府给你寻一门妥帖的亲事呢。”
“???”本来还淡定的叶问惊了,“祖父问这个做甚?”
还未立业,何以成家!
“这也太早了!”
“哪里早了?”邱平喝了口茶,“你的三弟程瑞今年都定下来了,你可是他的大哥,不也该定下?”
“”
“程瑞年长于我!”比他大多了,等等,叶问完这句又反应过来,“程瑞定亲了?请了先
生去吃酒吗?”
“那倒没有,只不过同他定亲的那姑娘是我一晚辈而已。”
邱平看见叶问的眼里闪过了浓浓的好奇。
他四平八稳地喝着茶。
算算时间,陈延也该来江南了。
得知舍友定亲,得好奇吧,得上门拜访吧?
程瑞此时必不会见二人,避而不见,岂非有苦衷。
有苦衷,便要解苦衷,开心结。
等他们先把程瑞开导一番,他再上来下一剂猛药,方可药到病除。
收到了夫子邱平之信的陈延已坐着牛车行在了路上,不日将抵达江南府。
一月中下旬的天了,分明也不冷,但陈延总是时不时地打喷嚏。
他捏着鼻子无语道:“谁天天惦记着我。”
一旁的秀秀露头,噫了一声,“指不定是未来弟妹呢。”
陈延:
“去去去。”
讲些没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