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水一开始还流得缓慢,之后越来越多，淌过她脏兮兮的脸颊，留下几道清晰的泪痕,跟个花猫似的。

    萧韫勾了勾唇,招：“过来。”

    然后示意陈瑜赶紧去准备东西。

    萧韫今日原本在府中看书,后来听丫头在书院打架,顿时稀奇得很，便过来看看。

    他拿帕子帮阿圆擦脸，阿圆乖乖地坐着给他擦,像是在外头打架没打赢跑回来求安慰的崽子似的，哭音居然还变得娇气起来。

    “你怎么打架了？”

    “她们我坏话。”阿圆瞥了眼萧韫帕子上的脏污,突然不大好意思起来,：“我自己擦吧。”

    她夺过帕子,使劲擦了擦脸,重新叠了下,把最干净的那一面放外头。

    然后，很自然地就收进了自己的袖中，全然没发觉这是萧韫的帕子。

    萧韫只垂睫瞥了眼,也没吭声。

    “你坏话你就打架了？若是往后还有其他人,你是不是继续打？”

    “不是。”阿圆低下头，委屈道：“她们还我姐姐呢。”

    萧韫了然：“你自己能忍,你姐姐便不行。”

    “嗯。”阿圆重重点头,就是这样的。

    “若是有人我呢？”萧韫突然问。

    ？

    阿圆抬头。

    就听萧韫漫不经心地问：“若是有人哥哥，丫头会不会打那人？”

    “那要看什么，”阿圆想了想：“若是得对就不打，若是错了，那就打一下好了。”

    “嗯？”萧韫挑眉。

    “你想啊,”阿圆认真道：“沈哥哥身上也有许多不足呢，若是人家出来，那就是忠言逆耳。”

    刚进门的陈瑜听了，吓得头皮发麻，姑奶奶可别往下啊。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比如沈哥哥明明还欠债，却总不知俭省”

    “再比如吃食挑剔”

    “还有”

    了不得了，褚姑娘居然还挑起殿下的毛病来了，这可是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不曾过的话。

    不过见过大风浪的陈瑜，此时已经学会了淡定。

    他抬把厮们拦在外头，免得听了褚姑娘那些话掉脑袋。过了会，他见褚姑娘居然还想掰指一一数，他赶紧咳了声。

    “褚姑娘，好吃的送来了。”

    “啊！”阿圆高兴起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门边。

    “我早上没吃多少，后来又是搬东西又是收拾号舍，费了不少力气呢。”

    萧韫幽幽地提示：“还打了场架。”

    “”这会儿情绪缓过来之后，阿圆也觉得挺没脸，底气不足地：“我原本也不想打的，当时只是生气，想跟他们评评理来着。”

    “后来后来”阿圆不好意思道：“也不知那院门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轻轻一推，它就‘砰’地响。”

    “响声那么大，实在骑虎难下。”

    萧韫听后，微微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连旁边站着的陈瑜也忍俊不禁，竟不想这褚姑娘这般这般有趣。

    就这么的，两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许久都没停下来。

    阿圆：“”

    她原本镇定自若的，这会儿被他们这么一笑，脸颊渐渐发烫。

    过了会，她“哼”了声，赌气起身：“我不理你们了。”

    萧韫赶紧伸拉她，忍住笑：“上哪去？”

    “我回警言堂。”

    “不吃了？”

    看着满桌的精致吃食，阿圆抿了抿唇没话。

    “坐下吧，”萧韫扯她坐下：“哥哥不笑你就是。”

    “可我还得罚站呢。”

    “你想罚站？”

    阿圆摇头。

    萧韫轻哂：“既如此，那便坐下好好吃，你不必罚站。”

    “为何？”

    萧韫没回，而是捏了块芙蓉酥慢条斯理喂起来，而后问：“第一天入学可还适应？”

    “适应的。”阿圆勉为其难地咬了口，再咬了口。

    “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不必自己出，大可去寻慧兰公主主持公道。动粗非明智之举，多想其他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可明白？”

    “嗯。”阿圆点头，又道：“她可是慧兰公主呢，我不敢的。”

    “你沈哥哥我”萧韫继续喂过去：“跟慧兰公主有点交情。”

    “哦。”阿圆恍然大悟。

    “哦什么？”

    阿圆偏着脑袋，大眼睛圆溜水润，：“怪不得之前慧兰公主帮我话呢。”

    “是么？”

    “嗯。”阿圆点头：“虽然也不只是帮我，但我觉得慧兰公主就是那个意思。原先监院还想罚我二十板子的，后来慧兰公主来了，板子就免了。”

    萧韫勾唇。

    “沈哥哥，”阿圆问：“你以前是不是帮慧兰公主做文章？”

    姑娘眸色漆黑如墨，模样单纯稚嫩，萧韫点了点头。

    “可做过文章就有交情了吗？”

    “做文章没有，但若是做文章没给钱，就有。”

    他得一本正经，为了哄个丫头全然不顾旁边还站着其他人。

    陈瑜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侍候的婢女，暗暗惊了下。

    竟不想，景王对这褚姑娘这般有耐心。

    都是跟着服侍多年的人，有些事只看了个大概便清楚，遂暗暗收了轻视的心。

    待阿圆吃饱喝足萧韫派人送她回号舍。

    路上，恰巧遇见陈茹她们。

    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陈茹和陆亦姗还有另一个叫柳欣欣的，人愣是站到现在才回。

    看见阿圆，她们愣了愣，目光整齐划一地从阿圆头顶审视到脚底。

    柳欣欣纳闷地出声：“她不是被慧兰公主罚了吗？怎么”

    怎么看起来神采奕奕？

    可不就是神采奕奕！

    阿圆吃饱喝足，还被萧韫安慰了一通，从身到心都无比轻松舒爽，走路也悠哉惬意。比起陈茹她们灰头土脸、狼狈凌乱，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此时，阿圆站在一旁，戒备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陈茹：“”

    陆亦姗：“”

    柳欣欣：“”

    想做什么？

    现在是她们个想问这句话，原先人就打不过阿圆，这会儿她们又累又饿，还真怕生龙活虎的阿圆又想干架。

    陈茹道：“我们不想做什么，只想回号舍。”

    “那干吗拦我的去路？”

    陈茹垂头瞧了眼，她们人这会儿站路中央，而这条路本身就窄，如此看来是有点像拦路的意思。

    “谁拦你的路了？这路又不是你一人能走。”

    陈茹外强中干地呛声，不着痕迹让出点道来，然后拉着陆亦姗和柳欣欣飞快地进了院。

    阿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打了一架后，这些人对她客气了许多。

    她费解地挠了挠脑袋，想不通，然后也转身进了自己的院门。

    号舍院里，站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两人原本在话，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

    有个穿浅蓝衣裙的姑娘跟阿圆打招呼。

    “你是我们的新舍友吗？我看见你的包袱啦，适才去了何处？”

    阿圆没好意思适才跟隔壁打了一架去警言堂了，她腼腆地笑了下。

    那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褚婳。”

    “名字真好听，我叫程蔓歆，她也是我们的舍友，”程蔓歆指着旁边的姑娘：“她叫罗秀灵。”

    罗秀灵福了福身。

    阿圆也对她福了福。

    “太好了！”程蔓歆：“我们以后就是慧香书院的舍友了。”

    在陌生的地方结识新朋友是件愉快的事，而且姑娘们的友谊很奇妙，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很快升温。

    才各自打过招呼，没多久，人就亲密无间了。

    阿圆是个乐于分享的人，她把之前从萧韫那打包回来的糕点零嘴都分给两个新朋友。

    “哇！”程蔓歆：“这些吃食真精致，阿圆你上哪买的？”

    几句话之后，姑娘们互相交换了名，这会儿都以名称呼。

    “不是买的，是我师父来书院探望，顺便送过来的。”

    “阿圆有师父？”

    阿圆点头，随即想到自己学业不太好，有辱师门，于是解释道：“刚拜的师父呢。”

    “你师父对你真好，还来书院探望。”罗秀灵吃了块芙蓉酥，羡慕道。

    “嗯。”

    过了会，阿圆问：“我们院不是有四人吗？还剩一个没来呀？”

    “不剩了，”程蔓歆：“我问过掌撰了，我们院就只有人入住。”

    “哦。”

    “那我岂不是要独自住一间屋子？”闻言，罗秀灵苦恼。

    院里共两间屋子，每间住两人。之前阿圆来得最早，挑了东边的屋子，后来程蔓歆来了，也挑了东边的。

    来得最晚的罗秀灵便只能住西边的一间了。

    程蔓歆想了想，：“不若你也搬过来得了，我们挤一挤。”

    “如何挤？”

    “把床拼一块，就能睡人啦。”程蔓歆激动地：“阿圆觉得如何？我还从未跟旁的姑娘一起睡觉呢。”

    阿圆也没呢，也不知跟旁的姑娘一起睡是个什么滋味。她腼腆地笑了笑，点头道：“我都使得的。”

    “那就这么定啦！”程蔓歆咬了口糕点，立马就去帮罗秀灵收拾东西。

    在后来的聊天中，阿圆得知，她的两位新舍友都是京城人家的姑娘。

    程蔓歆性子活泼，是程家幺女，其父亲也在丞相府当属官，居然跟她表姐肖梓晴也认得。

    罗秀灵是她们人中年纪最大的，比阿圆年长五个月，性子温柔，做事也秀气斯文。是忠勤伯府二房的姑娘。

    两人虽性子不同，但都极好相处。

    阿圆想。

    真好！

    她有同窗了呢！

    书院新生活阿圆适应得很快。每日和舍友一起上学下学，中午一起去饭堂吃饭，偶尔还会一起悄悄话。

    隔壁陈茹几人，那日被阿圆打过之后，也没敢再嚼舌根，碰见阿圆顶多是斜一眼，再冷哼一声就走。

    如此，过了几日后，阿圆想起给萧韫送礼的事来。

    这天，她背完书下学后，便揣着荷包打算出门。

    她打听过了，慧香书院附近也有几家木匠铺子，她已经绘制了两个人偶图像，一个是萧韫，一个是自己。她甚至连衣裳也画好了，一会去了木匠铺子后，再去绸缎铺子买点布料。

    却不想才走出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

    “阿圆？”

    阿圆转过头，就见卫国公府的世子谢弘瑜骑在马上。他一身火红骑装，里拿着根长杆，满头大汗，想必是刚打完马球。

    阿圆走过去，行了一礼：“世子哥哥。”

    谢弘瑜翻身下马：“阿圆在这上学？”

    “嗯。”

    “现在下学了？”

    “嗯。”

    “阿圆要去何处？”

    阿圆歪着脑袋：“世子哥哥为何知道我的名？”

    “哦，”谢弘瑜漫不经心地把马鞭丢给随从，而后道：“听你表姐喊的。”

    那天在澜苑听肖梓晴喊姑娘作阿圆，谢弘瑜觉得这名很是与她陪衬，可爱得紧。适才老远瞧见，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世子哥哥要去何处？”

    谢弘瑜敲她脑袋：“你还没回哥哥的话，怎么反问起哥哥来了？”

    “我去木匠铺子呢。”

    “去木匠铺子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

    “啧”谢弘瑜弯下腰来：“阿圆还有秘密？”

    阿圆抿唇，老实点头。

    “行，那哥哥也不问你的秘密，不过”他拖着嗓音，毫无正形地问：“上次跟你的那事，考虑得如何？”

    “何事？”阿圆懵了懵。

    “不记得了？哥哥收你为徒的事啊。”谢弘瑜眼眸含笑，语气温和地诱哄：“你若是同意，哥哥那有许多好吃好玩的，都给你。”

    “我我”

    “你们在聊什么？”

    这时，萧韫也一身火红骑装，策马过来。

    他目光凉凉地盯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