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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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听完他的话后,眉头不满地皱起:“还是个脾气不好的丫头。”

    这个年纪的老人,往往会更偏好脾气温婉贤惠类型的。

    徐初阳却只是近乎纵容般的低笑,轻慢言语,维护她:“大部分时候都很乖的,也只有喜欢咬人这个毛病。”

    像是为了证实些什么一般,他动作慢条斯理地,将硬质袖扣摘下,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半截臂。

    他有健身的习惯,平时穿着西装清瘦斯文,臂线条却劲韧紧实。

    一个痕迹浅淡的牙印如同纹身一般留存在上面。

    也不知当时咬的有多用力。

    老爷子瞧见了,眉头皱的更深,心疼的呀。

    直那姑娘是属狗的吗,居然这么狠得下心。

    徐初阳脸上笑意未退,将袖口放下:“是我不好,恋爱纪念日都忘了,好陪她的,结果临时有个案子要跟。”

    老爷子直摆,自己老了,跟不上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思想。

    怎么谈个恋爱,一个成了虐待狂,一个成了受虐狂。

    他又去循循教导裴清术,让他以后可别学徐初阳。

    后者仍旧一副自若神情,眉眼情绪淡淡。

    面对老人家的教导嘱咐,他也只是敛眸去应,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如同冬日里燃火,寒冷中也衍出一股暖意来。

    这些年轻辈之中,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徐初阳和裴清术。

    若是要再细致一些,在他心中夺得魁首的自然是裴清术。

    裴家好几百年的产业,家族庞大,古树根须一般盘根接错,不止在这北城,也不止在这国内。

    利益跟前,血缘情谊如同泡影。

    裴家能一家独大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名利场屹立这么多年,不还是靠着杀伐果断的狠厉。

    上到那个出家的裴老爷子,下到裴清术他父亲。

    死后必定会下地狱的一大家子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培养出了一个连灵魂都干净的好孩子。

    老爷子对裴清术多一些偏爱,平日里关于他的事总是更上心一些。

    现下得知徐初阳有了女朋友,除了让他尽早带出来给他见见,他得瞧瞧这牙尖的丫头长什么样,把他迷到被咬成这样了还甘之如饴。

    同时也不忘敲打裴清术:“初阳都有女朋友了,你还不抓紧点?你比他还大两个月,要是让他赶在你前头结了婚,那不是输了吗。”

    裴清术不动声色的将那擦拭过酒渍的方帕攥回掌心,修长指回笼收紧。

    他没有太多的话,神情平和妥帖,和往日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在长辈话语结束后,礼貌点头以作回应。

    钢琴曲不知何时停了,是有人自告奋勇,要给徐夫人演奏一曲。

    穿着白色晚礼裙,琴肩靠着肋骨,一拉琴弓。

    低沉厚重的乐声,将宴厅都带出几分沉闷来。

    中途有人过来敬酒,热络谄媚的一张笑脸。

    裴清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没反应,那双眼睛没有落在实处,微微散着光,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直到徐初阳轻声喊他的名字:“阿术。”

    他才回过神来,抬起薄白眼皮去看他:“嗯?”

    方才过来敬酒的人已经被徐初阳礼貌劝走了。

    他面带担忧,问他:“怎么心不在焉的,不舒服?”

    裴清术摇头,浮出一抹淡笑来:“没事。”

    徐初阳眼里的担忧没有完全褪去,知道他爱逞强。

    但眼下见他不愿多,便没有继续去问。

    只是一句:“没事就好。”

    话音落,徐初阳的震动几声。

    他拿出来解锁点开,是阿姨发来的消息。

    ——我做好了饭菜过来,家里没有人。

    ——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饭菜也没动过。

    徐初阳神色微敛,有些凝重。

    他切出聊天界面,点开通讯录。

    转身时拨通。

    在那瞬间门,裴清术刚好低下头来。

    看清屏幕上的备注。

    ——琅。

    眼神暗了暗,喉结轻微地上下浮动。

    被不慎泼洒的酒渍仿佛也在他身上凝固,浓郁的酒气怎么擦拭也擦不干净。

    辛辣呛鼻。

    裴清术侧开视线,右轻轻搭上左臂腕,指腹缓慢摩挲着那枚质地冰冷的袖扣。

    拨珠能静心,可他的串早就送给了林琅。

    -

    裴蔺本来想着趁着这会人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儿,偷偷把林琅弄出去。

    结果计划实施到一半就宣告失败。

    宴厅正门那儿,此时他妈正和她的姐妹们热情聊天。

    里还举着那幅出自林琅之的画。

    两个人只能心翼翼地退回房间门。

    林琅已经饿到没脾气了,这会对于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门已经失去了执念,当下唯一的问题是:“总不能让我饿死吧?”

    裴蔺觉得林琅这人真的挺有意思的,长了一张好像对生活失去**的脸,居然还害怕死亡。

    林琅神色淡然,告诉他:“我想死,但不代表我想被饿死。”

    裴蔺连连点头,肯定不会让她饿死。

    “我想办法出去给你弄点吃的,门别反锁啊,待会我要是敲门的话,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频繁的进出,早就引起裴蔺他妈的怀疑,她担心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平时那么人来疯的一个人,这会居然有热闹也不凑,还一直往休息室里去。

    裴蔺被问的心有点虚,自己刚才忘了拿。

    他妈也没有继续多问,挽着他的胳膊就带去给自己那群许久未见的姐妹们炫耀。

    今天他的画可算是让自己找到会出风头。

    年轻的时候攀比老公,现在攀比儿子。

    被拉着的裴蔺一脸歉意的看向休息室方向。

    同时在心里默念一句:希望你能活到我给你送食物的时候。

    -

    裴清术的还在林琅这儿,裴蔺刚才出去的时候忘了拿走。

    中途来了几个电话。

    林琅秉着不私自窥探别人**的原则,在铃声响起的瞬间门就移开了视线。

    希望不是太过重要的电话,如果因为她耽误了要事,她也会稍微有那么点良心不安的。

    林琅并不算情感多么丰富的一个人。

    冷血薄情是经常听到别人用来形容她的词汇。

    因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读书的时候追求者也算是成群结队。

    但她对于那些人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视若无睹。

    无论他们中的某些人做了多么感动人心的事。

    可能换在其他女生身上,会感动,会动摇。

    但林琅只会不理解,为什么要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门和气力。

    直到后来遇见徐初阳。

    她才迟钝的开始理解那些人。

    感情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一旦心动了,便很难再静止。

    她又重新回到画架面前,拿起画笔勾勒草稿。

    荒凉草地,逶迤群山,以及干涸的河流。

    细碎石子遍布河岸。

    到处都是肮脏与贫瘠。

    身穿干净衣裳的少年,站在与他身份并不匹配的地狱。

    弯下腰去找寻石头里的玻璃球。

    那幅画只画了一半。

    因为门开了。

    她听见大提琴的声音,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响,一切又都被隔绝。

    是裴清术。

    怕她饿着,所以拿了些甜点和果汁进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拿了一点。”

    画像里的少年,那张瓷白温柔的脸,仿佛与他的重合。

    垂眼看她时,连睫毛的弧度都是柔软的。

    灰色窗帘敞着,皎白月光落在他身上,周身气质一如往常的衣不染尘。

    林琅有时候觉得,他和徐初阳很像,可是又不像。

    分明都是斯文温润的,可他比起徐初阳,好像缺失了该有的脾气。

    林琅看着正体贴地将蛋糕切成块的裴清术。

    近乎感慨的语气,在安静的房间门响起。

    她:“你脾气这么好,很容易被欺负的。”

    他将切好的蛋糕放在她边,连同刀叉也一起。

    他去看她的眼睛,那双清浅的瞳仁里,只有她倒映的身影。

    很轻的一声笑:“可能我碰到的都是好人,暂时还没被欺负过。”

    林琅想,也是,他的身份地位就落在这儿,谁敢欺负他。

    谁有胆去欺负他。

    人善被人欺,这话用在上位者身上,不起作用。

    他的慈悲,是施舍,也是宽容。

    “还想吃什么?”他问她。

    林琅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要求,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过既然他问了,她就随口了一个:“火锅?”

    他轻笑:“好。”

    林琅的放在一旁充电,充电器是裴蔺给她的。

    这会充够了电量自动开,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弹出。

    是不认识的号码。

    她放下中的银匙,拔了充电器,将拿过来。

    疑心是哪个客户给她打的电话,正要回拨过去,的来电铃声打断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按下接通,将放在耳边。

    那端,风声寂寂,见电话终于被接通,徐初阳长松一口气。

    从阿姨给他发的那条消息起,他便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她拉黑了自己的号码,他用司的打给她。

    一直到现在,终于被接通。

    没事就好。

    紧绷的情绪瞬间门松懈,如同被拉紧的弦。

    失去了张力,连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吃饭了吗,饿不饿?”

    早在一开始,便听出是谁的声音,林琅眉头皱了皱。

    很多时候,她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他,却还总要摆出一副好人模样。

    既然谎言都被扯开,大家落得个狼狈结尾,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来。

    她全部交付出去的真心,不是早就被他践踏干净了吗。

    林琅自己都开始怀疑,有不甘吗,有憎恶吗。

    自己如今对徐初阳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的视线突然落在裴清术的身上。

    他坐在那,剪裁合体的高定正装,衬得那副宽肩窄腰的身段越发清绝。

    心中供着慈悲佛,嘴里念着道德经,真真正正做到了,以己渡人。

    一种怪异的情绪突然上涌,如同吸水的海绵一般在她心底瞬间门涨大。

    阴暗到,完完全全将她遮蔽。

    这种阴暗促使她伸,握住裴清术的。

    后者抬眸,眼神几分错愕。

    他的指骨节分明,如玉竹一般修长好看。

    握在一起时,触感微凉,带了点硬。林琅的指一根一根,缓慢地伸进他的指缝,指腹搭在背,掌心紧密相贴。

    仿佛要将自己,也一同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顶多只算亲密,称不上多暧昧的动作,却因为他周身高山白雪般干净神圣的气质,生生衍出一些渎神的罪恶来。

    林琅话的语速不急不缓:“正在吃,有事吗?”

    徐初阳沉默片刻:“你一个人?”

    大概得益于她看谁都缺点意思的眼睛,林琅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空灵感。

    好像她是一面风筝,随时都有被风吹走的可能。

    除非时刻攥紧那根拴着她的线。

    哪怕稍有松懈。

    林琅一边接电话,耳边是徐初阳担忧的语气,一边握紧裴清术的。

    指尖在他掌心描绘,他的掌纹淡,浅浅的几条。

    生命线和事业线很长,唯独爱情线有些杂乱。

    林琅从前跟着寺里的师傅学过一些,只能算皮毛,准不准就两。

    纤细白嫩的指在掌心打圈,似有若无的轻触。

    仿佛一朵才结出的花苞,连周围枝芽都是嫩的,却被人生生用指给戳开、搅散。

    裴清术脊背轻微地绷紧。

    待到她合拢指,第一次发现,他虎口处长了一粒褐色痣。

    被冷白的肤色衬出几分禁欲来。

    她用指腹抚过那粒褐色痣,动作温柔的,仿佛怕弄疼了他。

    裴清术偏开头,呼吸随着喉结的轻微浮动也沉下去几分。

    距离那么近,这阵沉下去的呼吸声,也被电话那端的人给听见。

    徐初阳的眉头瞬间门就皱起,拿着的那只,也收紧到仿佛要生生将它捏碎。

    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语气也听不出太多异样:“琅,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林琅没再话,等沉默的时间门拉长了,然后才毫不犹豫的将电话挂断。

    裴清术的被她握着,此时十指紧扣,不同于上次没有给任何回应。

    这次,他也同样,握住了她。

    只是神色有片刻怔然。

    林琅松开:“你的怎么总是这么凉。你很冷吗?”

    他抬眸,刚才的怔然不复存在,仿佛只是林琅的错觉。

    这次,他主动去握她的,眼中是带着笑意的:“现在就不凉了。”

    林琅看见他眼底的笑。

    她想,自己以后也会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