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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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临照此言一出, 程寻的表情立刻变了变, 疑道:“江城主也通晓布阵之术?”

    “倒也不是, 不过我适才一番观摩后, 觉得这阵术与凡界奇门术异曲同工,于后者我曾学过一点皮毛, 不定能派出用场。”江临照解释道, 末了又抱歉地笑了笑,“若涉及贵宗机密,那就当我没过吧。”

    他的修为在程寻和长离之上, 是以洞察力也高出不少,刚刚他发觉当灵力流经某几处时, 钟明烛稍显力不从心, 便觉她寻不出阵眼不定是受限于修为的缘故,所以便想自己试试。

    钟明烛看了看长离,又看了看程寻,道:“师父,程师伯, 我不敢做主。”而后又声加了一句:“不过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玄机, 星图为天下所有,区别只在于领悟罢了。”

    程寻忖道:按理这阵术乃本门机密,不得泄露, 只是现今我们受困于此,那毒瘴愈来愈近,迟早要落到地上, 若只有我一人也就罢了,但师妹肩负本门的重担,总要寻法让她逃出去。

    于是他沉声应道:“你但无妨,事后我会禀明云师兄,若有差池,我一力承当便是。”

    “多谢程师伯。”钟明烛笑着谢过,便与江临照解释起要旨法门来。

    这阵术变化之复杂,常人难以想象,亏得江临照也是七窍玲珑,且钟明烛只讲了一门之法,所以天将明时,他就摸清门道,尝试以自身灵力去探寻阵中奥秘。

    他虽然受伤不轻,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意运转而出的灵力就远超过钟明烛,钟明烛的灵力看起来是丝丝缕缕细线,他的灵力就是万千流光,顷刻就占据每一寸角落。

    钟明烛见状勾了勾嘴角,一丝笑意瞬息闪过。

    长离瞥了眼钟明烛,忽然轻声问:“你真的找不到吗?”

    之前其他三人讨论迷仙阵时她一直没开口,只静静地听着。

    她以前一门心思悟剑道,鲜少与人交涉,对另外三人来一点就破的事,她都需要想一会儿才明白。况且她也不是聒噪的性子,见其他人是在讨论紧要之事,觉得胡乱插话会扰他们,遂一直闭口不言,此时发现周遭安静下来,又见钟明烛露出懒散的模样,才问出疑问。

    在她印象中,钟明烛虽然架不行,但涉及符咒阵法时从没有那么快坦言“做不到”过,就算一次不行也会马上想法子再来几次,直到摸清门道。

    钟明烛瞥了她一眼,眉毛挑了挑,而后低头发出几声沉闷的笑,像是怕被程寻发觉似的,声道:“师父也把我看得太厉害了。”

    真武殿内,居中悬浮着一张地图,上面有好几处被点亮,连起来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迹,最后没入僬侥往西万里的某处山地。

    云逸指向那处山地,问道:“当真是此处?”

    “应当没错,南溟离开僬侥后就一路往西,沿途有不少人见到。”话的是卢忘尘,最近主要由他负责探情报。

    “可我听南溟行事谨慎。”风海楼插话道,“怎会如此大意沿途都显出行踪。”

    卢忘尘沉吟道:“我听到的消息是南溟今日手段愈发毒辣,导致手下终日惶惶,最后有几人逃跑了,还传出了不少消息。”他看了云逸一眼,“听程师兄和师妹被困在毒阵中,阵中的毒瘴日益增多,南溟要他们感受一把当初南司楚的境况。”

    南司楚遭遇的是什么境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明知前方是死路却无法逃脱。

    云逸面上浮现一丝不忍,他又看了眼地图,很快就做出决定:

    “既然是毒阵,只有我亲自跑一趟了。”

    天色暗了又明,不知不觉,一天一夜过去了,江临照还在施术。

    图谱上的线条已变化了成千上万次,他尚未寻出任何破绽,只是过去了那么久他都未露疲态,隐约中倒是透出几分志在必得的感觉。

    “修为深真是好啊。”钟明烛轻声叹道,绕着她徘徊的七枚朱明帖晃了晃,似乎在认同她的法。

    之前她等得无聊,便招出朱明帖把玩起来,随意捻了个手诀,飘浮的朱明帖上立刻投射出微弱的灵力,在她掌心幻化出由无数光点凝成的球,那些光点不时变换着方位,看起来倒像是将满天星辰都纳入掌中一般。

    长离觉得新奇,所以盯着瞧了很久,正当她想问这是什么,却听到钟明烛缓缓道:“比起寻到出去的路,其实我更好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离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稍后便暗自寻思起来。

    程寻听到了她的话,疑惑道:“什么为什么?”

    钟明烛指了指头顶道:“如果要我们的命,直接把我们传到这毒瘴中就可以了,可他们却没有,初来时那攻击阵法数目虽多,但对于程师伯和师父这般修为的人来,应该并不致命?”

    “没错。”程寻道,“顶多让我们受伤,一时半会无法行动自如罢了。”

    “若只是想困住我们,可这毒瘴却一点点压下,像是迟早会要了我们的命。”钟明烛一弹指,掌心的华光瞬时消失,“那个南溟是那么有闲心的人吗?”

    “我听闻南溟为绝后患,行事鲜少拖泥带水。”

    “还有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钟明烛皱了皱眉,“黑水岭之事当初是宗主师伯主持,南溟就算要寻晦气,也不该盯上我师父啊。”

    其他人并不清楚钟明烛在南司楚那的动作,知晓全部的只有钟明烛和若耶,若是站在南溟的位置,嫉恨的理应是云逸才是。

    若非有云逸从中主持,叶沉舟早就被他们乱刀分了,哪里还有后面那么多事。

    “可是……”程寻面露疑色,“人尽皆知云师兄去了合虚之山啊。”

    长离却道:“我们只知道云师兄去了合虚之山。”

    言下之意便是,云逸去了合虚之山,千真万确,但他是不是留在了合虚之山,就不得而知了。

    钟明烛笑了笑:“还是师父想得远。这阵法,这毒瘴,可不是在‘若你们不快些过来,这些人就要没命了’了吗。”

    迷阵为陷阱,而他们则是质子。

    念及此,程寻神情凝重起来,随后听到钟明烛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我们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他眉头一竖,正欲斥她不知轻重,却见江临照忽地一抬手,朗声道:“应是这里。”

    随着他的话音,分散的灵气汇聚起来,拧成一股没入他所指的地方,留下一个发亮的印记。

    程寻问:“那是何处?”

    江临照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是这山洞。”

    钟明烛也凑过去,瞧了许久,而后点头道:“的确是我们来的山洞。”

    “这山洞?”程寻不可思议道,“可这洞中并没藏什么厉害的法器。”

    如果有,以他们的修为,一定一早就察觉了。

    钟明烛默不作声继续把玩起朱明帖来,似陷入了苦思,不过很快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气中透露出欣喜来:“是了,连通固定两处的传送阵需要大量灵力来维持,这里必然有强大的法器作引导。而那传送阵是最近才被动的手脚,如果阵中突然多出灵力高深之物,必然会乱阵法,所以传送阵利用的应该是阵眼的灵力。”她又道:“再者,因为每次都会绕回此处,被困之人很难想到这里就是阵眼所在,就算来了些修为深厚的人去别处胡乱破坏一通,也不会危及这阵法。”

    布局之人考虑的当真是极其周密了。

    “那为何我什么都没感觉到?”程寻还是将信将疑。

    “应当是施加了障眼法吧。”江临照道,程寻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起身,算进洞中,看起来半点都不想耽搁。

    钟明烛却喊住他们:“稍慢,这山洞可大得很,况且施了障眼术,就算一寸寸摸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出那法器吧。”

    “钟友可是有什么办法?”

    钟明烛眉眼中一抹狡黠之色一闪而逝,对着长离笑道:“师父,寻出阵眼的关键,可在你那里呢。”

    长离本来正在认真听他们谈话,见话题忽地转到自己身上,顿时一怔:“什么关键?”

    她自认在阵法上的造诣不及钟明烛三成,修为也不及程寻和江临照,如果他们三人都找不到那阵眼所在,她如何能找得到。

    钟明烛指了指长离手上的储物戒:“师父,你在你储物戒里找找,看是不是有个罗盘。”

    长离闻言去储物戒中探了一番,不一会儿就发现里面当真有个罗盘。她摊开手,将那巧的罗盘捧在掌心递给了钟明烛,问道:“是这个吗?”

    “没错。”钟明烛接过那罗盘,在上面抚了一圈,罗盘上顿时有一缕灵光浮起,轻烟似的摇摆,“这是李琅轩亲制的风水罗盘,倒是能用来寻出阵眼所在。”

    珍宝阁寻宝就是用类似的罗盘来引导方向,李琅轩这个做的极其精巧,稍有灵力波动就能感知,方向也非常准确,只是范围很。珍宝阁的散修寻宝多是漫山遍野到处搜寻,这罗盘自然派不上用场,若是福地洞天的话,其范围本身就很大,若重现于世,不需要借助这罗盘都能找到。所以这风水罗盘才沦作了饰物,钟明烛本是买着来玩的,谁料正好适用于现今的情况。

    钟明烛将那罗盘交给程寻,道:“劳烦程师伯了。”

    之后,四人再度折回了那洞穴中,钟明烛走到一块巨石边,拍了两下,竟和它了声招呼:“石头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呐。”

    江临照被她逗笑了:“钟友好兴致。”

    长离瞧了眼那石头,发现正是前几日被她斩断的之一,这时,一丝寒意窜过后背心,就像初来那时一样。

    好像有什么人跟在他们身后。

    她猛地握紧琅#獯蚊挥忻橙怀鍪郑蔷璧鼗饭怂闹埽苫故鞘裁炊济环⑾帧?br/>

    “怎么了?”钟明烛注意到她的神色,长离此时看起来其实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但钟明烛和她处久了,多少能看出她的情绪。

    “我总觉得……”长离迟疑道,“有人藏在暗中。”

    “是么?”江临照闻言立刻四下查看起来。

    钟明烛却只随意往四下看了看,而后走到长离身边与她紧挨着,笑道:“就算有什么人,都那么多天了,还不敢露面,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感觉钟明烛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长离莫名觉得此前被吊高的心落回了远处。

    “也是。”她点了点头。

    不多时,远处就飘来程寻暗藏惊喜的声音:“是这里。”

    三人立即赶过去,那罗盘上原本只是一阵轻烟似的灵气,此时却点亮了整个盘面,看起来犹如一盏明亮的灯。

    这山洞中处处是乱石堆,可那地方却格外空旷,十几丈内连颗碎石都没有。

    程寻取出无常棍,念了几句口诀点了点那处地面,很快,面上再度浮现出疑惑来:“这里好像只是普通地面而已。”

    钟明烛却抬头往上看去,忽然扯了扯长离道:“师父,你往上掷剑试试如何?四成功力就好。”

    “好。”

    话音未落,长离手中便窜出一道白光,直往罗盘正上方奔去,当真是剑势如虹,可紧接着,就听到一声轻响,随后有什么掉落下来。

    却是长离刚掷上去的剑。

    “原来是在上面。”程寻惊道,足尖一点,飞剑就托着他窜了上去。

    长离四成功力的一剑,不有开山之势,扎出个十丈百丈深的洞不成问题,如今竟被弹落,那里想必藏着厉害的阵法。

    江临照也跟了上去,钟明烛见上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便道:“师父,我们也过去吧。”

    果然,那处洞顶覆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仅有数尺长,若非事先知道,就算从这经过也很难发现。

    程寻叫众人避开一些,便以无常棍攻击那处,江临照也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却是一支笔,他挥笔划出一个图案推了出去,那图案离开他笔尖后就化作一只火凤冲向那屏障。

    谁料那屏障竟是纹丝不动,他们只得再度施术,一开始还有所保留,之后渐渐地用上了全力,然仍未撼动那屏障半分。

    长离也加入其中,只是仍然不起作用。

    那屏障上凝结的修为比他三人加起来还高。

    “可恶!”程寻重重地将无常棍砸向洞顶,附近被震下了一大片碎石,然而那处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江临照已有些气力不支,他伤势本就未痊愈,一时一会还行,持续施法很快就耗尽了精力,握笔的手也颤抖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他的失望几乎溢于言表。

    他们被困在此十几日,费尽心力,无半刻松懈,好不容易才寻到阵眼所在,却在最后关头被拦了下来,叫人如何不失望。

    难道当真要困死在此地么?他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视线落到了长离脸上,他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喊出她的名字。

    只是他很快就收回了那念头。

    长离正看着那处屏障,神情淡漠。

    像是和自己毫无关系似的,无论是别人的生死,还是她自己的,都不会进到那双眼眸深处。

    她是九天之上的雪莲,而我不过一截凡夫俗子——他自嘲地笑了笑,就在这时,他看到钟明烛扯着长离衣角将她拉近,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了几句话。

    长离的眉毛拧了一下,看向钟明烛,漆黑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了什么。

    江临照没看清那是怎样的神色,但他确实看到了。

    喜也好,怒也罢。

    那里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