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揭雾
听完她的话,房间里沉默几秒,像是什么提着的东西骤然落下,谢行川肩膀放低,呼吸声这才清晰。
他这才转过眼,眉梢轻抬。
“就想问这个?”
不知为什么,简桃总觉得,他好像松了口气。
“不止,还有那个巧克力盒子,你回宁城的票”简桃,“但现在,最想问的是这个。”
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给同一个人的吧?”
他没答话,低着头将发梢擦干。
“吹完告诉你。”
见他拿起吹风,简桃立马从床上坐起,风还没响起几秒,她已经跪坐在床边,将他里的东西一把夺过:“不行!”
“现在就告诉我。”她,“谁知道你吹头发的时候又打什么坏主意,然后把我搪塞过去。”
“你要这么的话,我现在也能把你搪塞过去,”谢行川垂眼看她抵在柜子上有些泛红的膝盖,在白皙的皮肤上,似乎尤为扎眼,“你腿不疼?”
“不疼,你别转移话题。”
“行,”他伸将线叠了一叠,这才看向她,半倚在墙壁上,“写给你的。”
“”
她神情无语:“你看我信吗?”
他笑,大概是天生桃花眼,讲话时也自成风流。
“真写给你的。”
她怎么可能相信,眯着眼轻轻拧起眉心,许是看她不信,他又道:“真的。”
但他眼底笑意未消,那眉眼略勾着,落在她眼里,怎么都像是故意在逗弄她。
反正看起来毫无可信度。
简桃气冲冲地窜回原位,躺下,噼里啪啦地给钟怡发消息。
捡个桃子:我问了,他骗我。
钟怡:?
他不想的话谁也问不出来,这点简桃比任何人都清楚。
或许是看她敲字敲得噼里啪啦,没一会儿,谢行川指尖在她屏幕上点了点,好笑道:“又在传什么情报?”
简桃没好气:“吹你的头发去。”
“吹了几分钟,干差不多了。”谢行川缓身躺下,而后道,“聊聊?”
“不聊了。”聊也聊不出什么,他只会转移话题和胡八道。
谢行川:“那箱子里还有纸折的星星。”
简桃顿了顿,放下,偏头看他。
“怎么?”
“不看看?”
“我看那个干嘛,那不是你**吗?”
她翻身裹紧被子:“睡觉。”
背后安静两秒,谢行川拨了下她耳垂:“你看我**还要经过我同意?”
“你什么——”
“没什么意思,”谢行川没等她完,已经从善如流接下,“那我同意了,你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很想跟他对着干。
简桃:“我不看。”
“”
谢行川暗恋她?
就算是吹得天花乱坠,她也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
次日一早,她先醒来。
明明没到闹钟响起的时间,但奇异地再睡不着了,简桃看了眼,才五点半。
动作很轻地洗漱完,她先出发前往场,在vip休息室等待梦姐和助理。
八点钟飞起飞,起航前往凌城。
凌城距离很远,落地已经是中午,午饭是在车上解决的,份鸡胸肉,配几颗圣女果。
马上要拍摄,只适合垫垫肚子,吃完后她撑着脸颊看向窗外,就这么出神地看了半刻钟,车子行驶过某个热闹的建筑,她定睛一看,是凌城附中。
简桃很自然地“嗯?”了声,梦姐侧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像记起,谢行川高三就是在这儿读的。
两地相隔实在太远,才导致那年四个人相聚的时间寥寥无几。
简桃抵着下巴回忆,一整年三百多天的时光里,好像也就见过他一两次。
这天的拍摄在六点多收工,明早还有晨景要取,她让梦姐和助理先回去休息,想自己转一转。
是随便转转,其实就是想去他学校附近看看。
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店铺有几家,环境气氛如何他在这里的一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周围学生很多,简桃戴着帽子和口罩,四周喧闹,没人关注她,还算放松。
不过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有些闷,简桃以为是自己戴着口罩的原因,直到雨伞都被大家买完,她站在屋檐下躲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时,才察觉到——
自己刚刚好像也,太放松了。
梦姐给她发消息问她怎么样,她没事,就站在文具店的门沿下,看到角落处还有一桶透明雨伞,但一把都没卖出去。
她等着也没事干,拍照发了条朋友圈,大概过了几分钟,谢行川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到凌城了?”
“嗯,”她看着屋檐处滴落的雨水,些微晃神,“来拍摄。”
谢行川:“今天暴雨,带伞了没有?”
“没带,但我看这儿有卖的。”
“透明的那个?”
“嗯。”
“那边风大,这种伞不结实,”他,“走几步就被吹翻了。”
她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我看没人买。”
她低着头,用鞋尖轻轻踩着面前的一滩水泊,涟漪摇摇散散。
谢行川:“还在那个店里?”
“嗯。”
“左转,然后直走。”
他在对面开口,简桃以为他知道哪儿还有卖伞的,心那刚刚怎么还有几个干脆淋雨的人——
跟着他的语音走了几分钟,电梯在十七楼停下,简桃迈出的步伐有些迟疑,心还有便利店在楼里?
对面声音停下,看着面前的0门牌号,简桃还以为他是记错了,道:“然后呢?”
“敲门,这是我原来住的房子,现在穆安在住,”他,“家里有人,你去拿把伞,雨了再走。”
她愣了下,才道:“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以前东西都还在里面,又没收他房租,”谢行川道,“严谨来,你也算这套房的女主人。”
他这么一就亲切多了,简桃犹豫了几秒,听他继续:“我给他发过消息了,直接进就行。”
几分钟后,简桃见到了他在凌城附中的朋友,穆安。
昨天有在讨论组里聊过几句,但见到的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二人杵了会儿,穆安这才一笑,起谢行川的话题。
来奇怪,谢行川就那幅玩世不恭的性子,居然到哪朋友都很多。
穆安得知她来了,特意翻箱倒柜给她煮了红糖姜茶,简桃不喝姜,所以只是捧着暖了暖。
思虑半晌后,她抿了下唇:“穆安,我问你个事儿。”
“好啊,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谢行川高中的时候,有个喜欢的人。”
话音正落,穆安愣住几秒,简桃从他眼中看到清晰的慌张,然后穆安这才猛然咳嗽几声,:“姑、姑且知道吧。”
姑且知道。
那就是知道了。
简桃,“你能跟我么。”
“这不好吧你,你听了难受怎么办,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深刻也都是从前了,人要往前看嘛,你看他现在也是很喜欢你的,我从来也没见过他因为谁来凌城还特意让我迎的呢。”
“从前深刻?”简桃敏锐地挑到关键词,“有多深刻?”
穆安:“”
我这破嘴,删了吧。
他充分领悟到女性在这一方面出色的侦查能力,多多错,他闭了嘴打算不再开口,可人家是客,又是谢行川现在正到不能再正的妻子,他又怎么可能当个哑巴。
摩挲了半晌裤腿,穆安局促道:“你真要知道吗?”
实话,这一瞬间,她其实有点想不的。
但不过0秒,她点点头:“你都了是过去了,谁没点过去呢,我就是想听听。”
“不会影响你们现在感情吗?”
“不会。”
穆安想想也是,现在谁还没点前男女友了呢?兴许简桃一听完更觉得现在值得珍惜,又察觉出自己和那人的不同随即和谢行川感情更好了呢?
他举起指:“那我了啊,提前声明,我不知道是谁,只我看到的,可能有出入——”
简桃愣了下:“你不知道是谁?”
“是啊,不知道,他瞒得可紧了,瞒过所有人,我有时候也觉得离谱,那可是谢行川,有话直的谢行川啊——怎么会违背自己的本性,藏那么多东西。”穆安摇摇头,无法控制地叹息,“那时候,得多喜欢呢。”
完,他又立刻补充,似乎是想安慰她:“不过那都是之前了,你也知道现在快餐社会,谁会喜欢一个没有回音的人那么久啊——”
没等穆安完,简桃垂眼道:“我最先开始,是发现他高三下雪的时候,回过一次宁城。”
“哦对,”到这儿他就来气,便也没控制住话,“大冬天的,发烧才好,课程又紧,谁拦也不听,非要回宁城,也不知道是去见谁,回来我问人见到了吗,他见到了,我你这跨越几千公里就为见一晚上,人家看了不觉得动容?跟你什么没有?”
“他没上话,合着单方面看的啊?真行。”
简桃抿着唇,心脏像轻轻地被针刺着,痛又解脱般地,听着他和别人的故事。
这应该就是她一直想听,而他开不了口的话吧。
“没事,你继续。”
一起头便回忆涌现,穆安不吐实在意难平,加上简桃敦促,那些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一抖落便满盘皆出。
“他回来之后,我看他上有淤青,就问你被人姑娘男朋友给揍了?他不是,单方面打了个傻逼领导,我一寻思,英雄救美,被救的那个还不知道。真冤,换个角度不是白救了吗?”
“好家伙又错话了,三五天没搭理我。”
“我肯定想知道那人是谁啊,值得他这么劳心费力的,但是他不愿意,我就也从来不敢太靠近地探,只能有时候偷偷隔着看几眼。主要他一个人住,我就总来他家,有时候也住,一来二去地,蹭着蹭着,有回就被我听到了一点——”
“半夜跟人姑娘通电话,也不话,就听着,对面应该是问了,他就号码存错了,我寻思他不像干那种蠢事儿的人啊,第二次又故技重施,他以为我睡了,我偷偷睁眼看他表情,一点儿不意外,绝对没存错。”
“后来就这样,反复存错反复打。”
“我哪见过谢行川这样啊,我你实在想人家就去见啊,他叫我别多管闲事,你他是不是挺狼心狗肺的个东西?”
“又是那年冬天,冬天真是他的劫,那天好像有个什么活动,他他得出去,一问又是宁城,我实在不行你俩联姻吧,这么跑来跑去多费劲——”
“当时同行里有人玩闹,不让他走,把他司堵在路上,还差点把车胎弄爆了。”
“时间延误一时,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发那么大的火。”
“最后换了辆车走,我这辈子没见过开那么快的车。后来才知道,他是去看人比赛。”
“回来一问看到了吗,他看到人了,可惜,没看到跳舞。”
“我知道他有多遗憾,那几个月,他梦里都在参加她的芭蕾比赛。”
指于此刻骤然一停,简桃惊愕抬起眼来。
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她僵在原地。
穆安如数家珍,仿佛也想配合着她一道,去找那人究竟是谁。
让谢行川收敛本性,心翼翼低头去嗅的人。
“你和谢行川都是文化班吧,”穆安,“我当时就知道应该是艺术班的女生。”
简桃难以控制指微颤,因为赛道不同,艺术班的女生比赛在另一天。
他回宁城那天,比赛的人,只有她。
穆安:“他有个习惯,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就是他一旦无聊或者思考事情,指就会无意间叠个东西。我折星星这么娘们儿唧唧的事情不像是你会干的,他让我少管,后来我通过观察得知,那应该是那个女生教他的。”
“也不是五角星,是六芒星,每次他都要纠正我,就像那个姑娘纠正他一样。”
“就像那姑娘半夜间无意发了句想看海,他就能用自己珍贵的,只有三天的假期,坐在海边给她打电话——电话还不能是给她打的,得是特别随便的,好像她就是个凑数的——电话接通了他也不话,我他妈急死了,我你这样人姑娘能听到海浪声吗!?”
“他不话,我才知道,原来就和那通电话一样。”
“他喜欢她这件事,是不需要她知道的。”
简桃指陷入掌心,画面一帧一帧地涌入脑海,那些曾经莫名的、无聊的、琐碎的瞬间,在此刻似乎全都有迹可循,每一秒都是他开了口而她听不见的回音。
天台上拿着酒瓶对局的画面历历在目,穆安想,若不是谢行川偶尔酒醉,自己又常偷偷关注,恐怕他连这一星半点也无法窥得,着着也觉得心软,总归是过去,回忆都显得可惜。
“很多节日,吃饭时我坐在他对面,看他编辑过很多次消息,但最后也全都删了,没有发出去;写过很多最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信,抬头也没有姓名。我远远看着,我你吧,你可是谢行川,谁会不喜欢谢行川?”
“他,也是会有人不喜欢谢行川的。”
“他,告了白,就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或许就那样,最简单的关系,也是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换来——”
“他一定想过要告白吧,但是如果结局既定,如果告了白反而会把对方越推越远,他会忍住的。”
“圣诞节,生日夜,情人节,他都忍住了。”
简桃控制住鼻尖酸涩,忽而记起高二那年圣诞。
学校不批假,外面卖苹果的七点就要收摊,而他们八点才下晚自习——
有一茬接一茬的男生为了喜欢的女生翻墙,那会儿的一中还没翻新,墙面是深红的石砖,彼时她以为谢行川只是在炫技,站在墙边看他翻过去,犹豫着要不要等。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不知道有谁混在人群里,喊了句简桃我喜欢你,也不知道是真有那么多人响应了,还是大家也都在凑热闹,此起彼伏的告白声响起,她头皮发麻,只想快点逃离——
然后本该在墙外的谢行川,不知怎么又翻了上来,喊她的名字:“简桃。”
他就坐在那儿,她须得仰头才能看到,其实他那个角度也像在拍画报,圣诞节落了细密的雪,轻飘飘地降落在他头顶,而后缓缓融化。她等了半天,问他干嘛,他曲腿瞧她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回忆的画面终于和此刻完全重叠,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视角。
她在台上,而他在台下,始终看她。
穆安:“但是也能理解的,可能那姑娘对他实在很重要吧,你也别生气,谁十六七岁还没个白月光呢,不是吗?他一个人住,也不热闹,就桌上摆个挺丑的鸭子,但谁都不能碰,最开始我以为是垃圾想给扔了,他差点跟我绝交。”
“那应该是她送的吧,她应该什么也没给过他,所以他只能留住为数不多的那唯一一个念想了——”穆安着,简桃侧过头去难以遏制地闭上眼睛,恍惚着记起自己递给他那玩意儿时的模样,她没想过,她以为他早就扔了。
穆安不知,在她掩藏在脸颊后的颤抖中,半是回忆半是疑惑地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下送的,反正他挺宝贝。你应该知道他高三是被继母送来的吧,过得不好,很不好,太差了,好的保姆一年只来过两次,他又是瞒着所有人学到深夜,那阵子身体不好,发烧、感冒、急性肠胃炎——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我你给她打个电话吧,既然这么想她。”
“他不用了,他只是朋友,朋友没那个立场”
简桃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出声音来,穆安每一句普通的陈述,都在回忆之中破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那不是别人的故事,是她的。
谢行川高三那年,瞒着所有人,爱的,是她。
她不敢细数,但不得不细数,每增添一分,过往遗憾的缝隙被无限拉大。
他献给她的,是人生里最清澈坦荡的,毫无保留的,
七年时光。
她所以为平淡而寻常的七年里——
他没有一刻,不在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