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与轻狂
序:
一日,玉帝无事,闲去仙池看锦鲤。仙池外一亭下有二仙对弈,玉帝近看,其上棋局僵立,数千年未改。
玉帝问其故,琯朗仙答:“势均力敌,虽千年,亦难分胜负。”
玉帝闻言,沉吟片刻,随即遣二仙共下凡历劫,一分胜负。
第一章:
这是他蒙荫为官后第一天入宫进阁。
前方领路的公公回头向他讨好地笑道:“苏大人,就要到文渊阁了。”
日头太高,晒得看不清公公的面色,但想来除了那一脸阿谀奉承还能有什么?若不是他身后有整个苏家,若不是邾朝苏黎二家势大直抵皇权,宫中这些势利眼怎会如此心又恭谨的待他?
苏卷冰在心中不大瞧得上这样的人,可是在宫中,这样的人反而是助力,得罪不得。他面上不动色,出来的话却很好听:“劳烦公公了。意思,公公拿去饮杯茶消遣消遣。”左手顺势递上去几两碎银子。
公公眉开眼笑收进了怀中,嘴中却连着推辞:“哎哟,怎敢怎敢。”着,声音低下去,领着他进入文渊阁院中,“苏大人,您在此稍等会儿。”随后向苏卷冰行了一礼就轻步跑进文渊阁阁内去了。
苏卷冰负手四处量着,文渊阁阁前有一池碧水,水上石桥直通阁门。他慢悠悠踱步走上石桥,正走到正中,阁内迎出来两人,其中一人正是那公公。
另一人身着八品青色朝服向他而来,先一丝不苟的与他见礼:“下官受黎大人之命前来领苏大人进文渊阁。”
苏卷冰笑着回礼:“不须多礼,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那人板着脸,道:“不敢,下官文渊阁校理徐竟。”
单瞧着是不懂变通的读书人。
他结着善意,去执他的袖,没想到被他一摆袖,回绝了。
公公在一旁瞧的清楚,怕苏卷冰因而生气,赶紧先告辞道:“苏大人既已到文渊阁,奴就先回去向陛下复命了。”又是一礼,退了出去。
徐竟也不理会公公,径直往阁中去。
苏卷冰赶紧跟上。他没那么大的脾气,所以很是和气的继续问道:“徐大人在文渊阁多久了?”
徐竟仍然一板一眼的回道:“一年。”着,领着他往西尽间上楼去。
苏卷冰见他当真不欲与他多话,倒也不怎么在意,索性自己闭了嘴细细量,阁内藏书甚多,但是摆放有致,看着丝毫不乱。他随着一步一步上楼去,二楼也有一格一格的藏书,绕过藏书格,是一处隔间,其间左右皆按品级摆放着数十方书案。尽头正中是一方书案,案上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砚。应是文渊阁领阁事的位子,只是此时案后无人。
徐竟道:“领阁事大人常在内阁,偶尔才来。”
他边四处看,边点头。
徐竟提醒他:“苏大人!”
他收回目光,跟着徐竟目光看向那案左下侧的书案。案后端坐着一位身着绯色朝服的年轻人,神色专注,蘸墨从文。
徐竟领着他上前,恭敬喊了声:“黎大人。”
被称为“黎大人”的年轻人抬起头,是清俊秀美的相貌。肤色如雪,一双眉斜入两鬓,没妆成张扬的模样,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在其间。桃花眼缀在其下,一瞥一眨本是风华,却含了些轻蔑冷漠,勾上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十足十的藐视。
苏卷冰脱口而出:“本朝准许女子为官的吗?”再怎样孤傲的神情,也掩不住这一如女子的倾城相貌。
徐竟怒斥道:“苏大人,不得无礼!”
苏卷冰反应过来,本朝女子不得为官,是他一时忘记了。
黎未并未动怒。他搁下笔,后倚靠住椅子,上下量一番苏卷冰,问道:“内阁侍读兼文渊阁直阁事苏大人?”
徐竟在一旁向他介绍道:“这位是翰林院侍读兼文渊阁直阁事黎未黎大人。”他一向尊敬黎未,可苏卷冰却一上来就口出辱语,他很气愤,但看黎未并未动怒,才暂时按捺住了情绪,不想给他惹是非。
苏卷冰听他强调官职,心中了然,大家都是文渊阁直阁事,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仍压自己正六品的内阁侍读一头。
他礼貌见礼道:“下官苏卷冰见过黎大人。”
黎未随手拿起案上一册书,随意翻了一页来瞧,嘴上却淡淡讽刺道:“区区庶子,苏家没人了吗?”
还不见苏卷冰有什么表情,隔间角落那案就有人急急站起来,怒道:“黎未,你言语间什么意思?”
黎未轻笑一声,继续翻看着书,并不屑答话。徐竟见状,在一旁肃声道:“好了,这是文渊阁。”
那人站了半天,却见苏卷冰丝毫不放心上,还在优哉游哉四处量,根本不管他,便只好不服气的慢慢坐下去。
苏卷冰面上随意的笑了笑,向黎未作一礼,由徐竟带到他的案前。
恰恰与黎未相视而坐。
他彬彬有礼的向徐竟一拱手,自行翻阅起桌上的书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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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平日里无非是修修书,晒晒书。
苏卷冰性子里耐不住这样的枯燥,左熬右熬,索性不看书了,托起腮直勾勾望向对面专注修书的黎未。
一炷香时间过去,黎未神色不动,继续修他的书,却有人耐不住了,轻轻咳嗽了好几声。
苏卷冰不耐的看过去,是刚才站起来斥问黎未的那人。他认识,是苏家的亲戚,按辈分算是他的侄。
他侄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停回过头来望他。
苏卷冰也只好起身,跟着他下楼到院中一个亭子间。
他侄苦恼的道:“叔叔,你适才为什么要一直瞧那黎未?”
苏卷冰道:“瞧不得吗?”
他侄以为他不懂其中意味,不由叹口气,四处望了望,凑近他声道:“叔叔你才来京城不知道,这黎未仗着才学出众,脾气怪得很!不仅从不搭理人,还一出言就讽刺。而且,他最憎恨别人他像个女人!”
苏卷冰玩味的笑:“我刚才了。”
也没见他怎样呀。
他那俏模样,不知道生起气来会不会像姑娘一样?他感兴趣的想。
他侄还在一旁苦口婆心劝他道:“所以呀!指不定他正在心中怎样恨着叔叔你呢,你倒好,丝毫不收敛,还只顾瞧着他!让他知道,心日后在这文渊阁中给你下绊子!”
苏卷冰叫冤:“他长得像个女人还不让人了?你倒是,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侄跟他原委:“叔叔,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黎未他是黎家嫡长子,也是独子。他本有个双生妹妹,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可惜的是,双生妹妹在七岁时便摔下假山不治身亡了。旁人提起他的相貌,他就会想起他妹妹来,不是个好回忆,所以他生气。”
苏卷冰道:“原来如此。”
他侄又道:“叔叔,你道为什么爷爷会招你入京蒙荫为官进了这文渊阁?还不是因为苏黎世仇,不能叫黎家这子独占鳌头!虽然他有状元之才,但这朝堂之中有他黎家一地,也必有我们苏家一席!”
苏卷冰抱手靠在亭柱上,随口道:“你这黎大人。”
他侄道:“嗯怎么呢,他黎未六岁有神童之称,十岁才惊京城,十三岁入考科举,十四岁考中举人,十五岁得抜头筹,然而陛下考虑到他年幼,怕他从此心骄,便点他为榜眼,入了翰林院,今年初又让他进文渊阁修书。”完,见苏卷冰神色似乎恹恹的,赶忙道,“叔叔你也不输他的。”
苏卷冰笑问:“你来,哪处不输?”见他支支吾吾半天不出话,自我取笑道,“罢了,我不过区区庶子而已。”
完掸掸衣上的灰,上楼去了。
他侄心惴惴的跟上去,但见苏卷冰面色如常,且默默翻书不再去瞧黎未,放下心来也做起自己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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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至散值,苏卷冰放下书,略略整理了案桌,起身往外去。他侄笑嘻嘻跟着他,道:“叔叔,侄给你准备了欢迎宴。”着,招呼身边的同僚,挤眼哈哈道,“大家都去吧,就在春风楼。”
春风楼,顾名思义,不是一个正经的酒楼。不过邾朝对臣子散值后的去向并无限制,就算流连青楼勾栏之地,被御史一笔参上,皇帝也只会一笑作罢。
不过是一种添名风流册的手段。
那些官不敢得罪苏家权势,纷纷应下来。
苏卷冰回首一望,望见黎未与徐竟一前一后过来,伸手略拦了拦,道:“黎大人,今日下官言语无状,还请大人莫怪。此时散值,黎大人不如与下官们同去寻乐寻乐?”完,看向徐竟,笑道:“徐大人呢?”
黎未身量修长,但仍略矮他一拳,此时被他挡在身前,眉间已有了些怒意,但缓了缓歇下怒气,也不看他,勾起唇嗤笑一声:“好啊,盛情难却。”
徐竟闻言,却道:“下官同去。”
于是文渊阁一众官员一同出了宫,宫前停有轿子,也有仆人牵了马在候着。黎未风度翩翩走上前站在一匹绿螭骢旁,侧身与他的侍话。
苏家的仆从也上前来向他询问,苏卷冰一边同他声交代,一边忍不住往黎未那边瞧去。
黎未完话,一个侧身手扯缰绳利落骑上马去,绿螭骢长嘶一声,扬起蹄子哒哒向苏卷冰奔来。
身边惊声一片,苏卷冰却笑站着不动,似乎不惊不怕,由着那马那人朝他而来。
临近了,黎未手一动腿一夹,令得绿螭骢急急掉了个头踏起步子来,马尾堪堪扫过苏卷冰的广袖。
黎未骑于马上,居高临下回头瞧他,不带一丝语气,道:“苏大人,稍后春风楼再见。”完,一夹马腹,扬尘而去。他随身的侍也赶紧骑马跟去。
苏卷冰未有任何愠色,只瞧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就转头自若与其他官寒暄起来。
作者有话要: 架空历史,官职瞎诌,介意勿看。
章节名出自欧阳修《望江南(江南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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