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纸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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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落在水洼里的雨滴一样重,一样急。

    把里的伞递给虞知白拿着,虞知白将伞微微倾向赏南这边,赏南的在泥泞的地面胡乱抓着。

    腐烂的落叶、坚硬的石子、从指缝穿过的滑腻的泥水。

    摸到了!

    赏南本以为怪物的眼睛或许会和人类的眼睛有所不同,但当将虞知白的眼珠抓到心时,有一点弹性,像一个丸子,他下意识地就肯定,是眼珠。

    “脏了,我我帮你洗一下。”赏南将眼珠捞起来,故作淡定。

    罢,他从书包里翻出水杯,拧开瓶盖的动作有一些慌乱,他心跳如雷,口干舌燥,脸颊发烫。

    “哗啦”

    赏南一抖,水杯不稳,整杯水都被倒了出来。

    眼珠有些滑,他差点没拿稳。

    赏南将眼珠递向虞知白,“好了。”

    虞知白眼尾眉梢一分未动,只弯起嘴角,他抬从赏南的心取走眼珠,这是他今天对赏南路出的第一个笑容。在赏南的记忆里,也是两人认识到现在,虞知白第一次对他笑。

    赏南好奇虞知白要把这颗眼球怎么办。

    只见虞知白把已经洗净的眼珠捏在指间端详了几秒钟,而后将还湿漉漉的眼珠按进了左眼眶当中。

    简单又粗暴地按进去之后,他抬起眼,全是眼白。

    他的一双眸子,一只全白,一只全黑,呆滞木然地看着赏南。

    伞面在他半边脸上投下阴影,他歪了歪头,“谢谢你,赏南同学。”

    “不不用。”赏南觉得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中,不知道何去何从,他只能朝虞知白伸出,“可以把伞给我吗?我该回家了。”

    虞知白将伞柄递到赏南中,“你不害怕吗?”

    赏南觉得没必要撒谎,“有点。”

    虞知白问:“一点?”

    赏南看着他的表情,很担心对方再把眼睛抠出来又摁进去,忙道:“是非常,非常害怕。”

    “好的,”虞知白抬挥了挥,“那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赏南转身,迫不及待地离开。

    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扛着伞,快步奔跑起来,虞知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4:在你拿着怪物眼睛时,我得知了它的真实身份。]

    赏南脚步慢下来,他口喘息着,“它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一只纸扎人。”

    赏南:“?”

    赏南最怕鬼,他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

    [4:纸扎人而已,不是鬼。]

    赏南半晌无言:“和鬼区别好像不是很大。”

    [4:正题吧,南南你刚刚帮它捡的眼球,是它自己做的,在眼球模型外糊上一层白色皮子作为眼白,这一层是防水的,再在白皮子上画出眼珠瞳仁,用的是特制墨水,这种墨水最逼真,可防水略差,受潮太严重会把整只眼球都晕染成黑色。你刚刚捡起来的眼球雪白,是因为墨水都被水洗掉了。]

    赏南木然地赞叹,“不愧是怪物呢。”

    [4:还有个好消息就是,怪物的黑化值下降了05,这都是南南你的功劳,继续加油,再接再厉。]

    拯救怪物是他的工作,工作有进展,赏南在觉得任务太惊悚之余,还是有点开心的。

    -

    虞知白看着赏南跑远,身影从一点,最后彻底消失,消失在雨幕中。

    他对赏南的印象不算好,一个缠人又愚蠢的富二代,但长得足够漂亮,这种足够漂亮可以让他不那么讨厌赏南。

    实际上,对方的讨厌还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

    虞知白从书包里掏出伞,连带着掉出了几张人形纸片,圆乎乎的脑袋,短而粗的四肢,还没有点上五官,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形状。

    雨太大了,幸好虞知白站在屋檐底下,可雨水还是偶尔会吹打进来。

    它们害怕被雨水淋湿,顺着伞面顺着虞知白的背臂,挨个爬到了虞知白的肩膀上,整整齐齐地趴了一排。

    虞知白从肩上随便拽了一只下来,用书包里的钢笔点上五官,着重画了眼睛,笑了笑,用笔头点了点纸片人的脑袋,“看清楚刚刚那个叫赏南的男生了吗?”

    纸片人点点头。

    虞知白将人翻过来,在它背上写下一行字,将它放到地上,纸片人一脚踩进水洼,迈着短腿急忙忙跑向赏南离开的方向,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水。

    赏南到了家门口。

    别墅建面宽阔,规律分布的夜灯将花园的绿植照耀得恍若暗黑电影中的布景,水珠顺着叶片滚落。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赏南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漆黑一片,赏南摸索着拍开灯,却被背对自己坐在沙发的白衣女人吓了一跳。

    长发及腰,柔顺乌亮,沙发雪白,优雅地搭在膝盖骨上的五指苍白,甚至能看清皮肤底下遍布的血管,无名指上的戒指偶尔折射出星点刺眼的光。

    听见开门的声音,代丽丽侧过头,将掉落至脸颊边上的几缕头发撩到耳后别住,站了起来打开灯,“怎么才回来?”

    “有个同学没有伞,我送了他一段路。”赏南将伞递给阿姨,阿姨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还带着一脸的睡意,问赏南要不要吃点什么,赏南不用。

    在代丽丽站起来后,赏南才发现对方很瘦,枯瘦的躯干与四肢,柔软的家居服布料里空荡荡的,随着代丽丽的步伐一晃一荡。

    代丽丽的脸颊消瘦,可不难窥出年轻时的容颜绝色,她眉眼间有几分气韵与赏南相似,目空一切的散漫感。

    “早点睡。”代丽丽坐在客厅,似乎只是为了等赏南回家。

    她走上了楼梯,后背肩胛骨凸起,像两片并列的山峦。

    [4:代丽丽是你的母亲,她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深爱的另有其人,在你父亲去世以后代丽丽才发现自己只是你父亲用来应付家族长辈的工具。代丽丽她现在患有很严重的心理与精神疾病,你们家里现在的所有花销都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股份的分红,现在这些都由你父亲的特助和律师帮你打理。]

    这边赏南到家,虞知白也在午夜十二点准时踏入了区。

    这是一片老区,楼道里的电灯时亮时不亮,声控的,在雨夜里,明明灭灭如萤火。

    居民楼年久失修,侧边爬满了苔藓和藤蔓。

    虞知白住的是六楼,没有电梯,六楼已经是顶楼。

    一楼的铁闸门从里边由一个扎着冲天辫的丫头打开,她猫着腰,脸色两坨艳丽如霞的红晕,瞳孔针尖一样,不仔细完全看不见。

    “白,你又挨打啦?”虞羽一眼就看见了虞知白嘴角的青色,她又往虞知白身后张望,“狗没回来,我真想他。”

    她里举着电筒,为虞知白照明楼道。

    虞羽是会使用声控灯的,只是她的尖叫声过于高亢尖锐,头几次,灯虽然是亮了,可幸福区栋闹鬼的传言也慢慢流了出去,从那以后,虞知白就让她拿电筒,不要再高喊。

    ”我和鬼也差不多嘛。”虞羽蹦蹦跳跳上楼梯。

    虞婆子在家听收音,她老得不行了,佝偻着背窝在沙发里,盖着一面厚毯子,满头银丝,皱纹从额头遍布到脖颈,到背。

    听见开关门的声音,虞婆子动了动,直起身,毯子从肩膀滑落到腿上。

    她年轻时候不在回南坊幸福区住,和虞知白他妈住在乡下,那时候她还是远近闻名的神婆。虞婆子接的活五花八门,帮活人叫死人,也帮死人叫活人。后来这些艺都传给了虞知白,她自己身体却垮了,越来越不成样子,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知道的人是她得罪了神仙,要受罚。

    “回来了?”虞婆子嗓子像一把生锈的菜刀在锅边蹭刮发出的声音,“下雨了,你眼睛还好吧?”

    虞知白在沙发上坐下,虞羽捧着一个盒子蹦蹦跳跳地到虞知白跟前蹲下,顺便回头回答虞婆子的话,“外婆,白的眼睛打湿了,不能用了,得换新的。”虞知白不在家,就是虞羽在家里陪虞婆子话,打发时光。

    外表平平无奇的盒子揭开,里头摆着一沓剪裁后的白纸,揭开已经脏了的眼球外层扔掉,新的白纸糊在眼球模具外周,大刚好。

    “给。”虞羽捧着墨水笔递给虞知白。

    虞知白抿着唇,完成了最后一步,这时,他中的纸扎眼球已经可以以假乱真,只是没有血管,没有连接大脑的神经。

    他眼眶是两个黑洞,头顶的电灯光束可以照进去,虞知白给自己换了一对新的眼球,将位置调整得更准确,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睁开眼睛,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着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那对已经不能再使用的废弃眼球被丢进垃圾桶。

    虞羽蹲在地上,歪头使劲打量虞知白,“白,你今天的眼睛在笑哎,你好会画哦,我也想要这样的。”姑娘的眼珠太,芝麻大点,无神呆滞,和她灵动活泼的语气完全不相符。

    虞婆子发出一声气音,虞羽扭头看过去,“外婆,白今天又挨打啦!”

    外婆睡着了,虞羽食指竖到嘴边,“嘘,我们要声一点。”

    虞知白关掉了狭客厅的几盏灯,只留沙发边上的一盏台灯,让外婆睡得安稳。

    台灯灯光微弱,只能照亮一片区域,虞羽在这样昏黄的光圈里,惨若白纸的脸,殷红的唇与脸颊,比起姑娘,她此刻更像纸人。

    虞知白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扫出一轮暗色,重新换了眼球后,他的面容变得清晰,眼神在灯下显得柔和安宁,清隽秀美,嘴唇的红褪成粉色,之前的攻击性和诡谲性已然被隐藏。

    -

    凌晨,赏南房间阒无人声。

    床上的男生看似睡得很沉,但4这边显示的宿主数据库,它的新宿主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睡眠也非常浅,只是主脑封住了宿主的记忆,宿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睡前被关上的落地窗被从外悄然撬开一条细缝。

    [4:南南。]

    不出4所料,它只是轻唤一声,赏南立即就醒了,只是没完全醒,他迷迷糊糊地“嗯”了声,不知道4叫醒自己做什么,眼皮就又快要盖下去。

    [4:有“人”来了。]

    赏南直接把眼睛闭上,闭得死死的,周遭悄然无声,赏南知道4的“人”肯定不是人。

    长久的寂静过后,赏南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打败了恐惧,他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和即将要往自己脸上贴的纸片人四目相对。

    可能是错觉,赏南从它脸上看出了一丝尴尬。

    “你想做什么?”赏南对着这么一只圆头圆脑的纸片实在是害怕不起来,只有掌大,眼珠乌溜溜地像两颗龙眼核,四肢粗短。

    “是虞知白让你来的?”纸片人,虞知白是纸人,赏南想,那肯定就是虞知白了,他想要暗杀自己?

    见被发现,纸片索性躺倒装死,成了一张真正的纸片。

    赏南见状,伸将它拾起来,打开了灯。

    很普通的白纸,没有任何的奇异之处,五官点画得很粗糙,纸片人两条短腿上还有泥星子,估计是在跑来的路上弄脏的。

    [4:它应该是来抹除你的记忆的。]

    赏南在纸片人背后看见了一行字,字迹潦草,但有风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

    赏南盘腿坐在床上,藏青条纹的薄睡衣,颈子白玉一般,后脑勺的头发在床上滚了半夜,乱糟糟的,台灯灯光光晕落在他的鼻梁骨上,气息柔和又婉约。

    他还在研究纸片人,满脑子都是问号,“那虞知白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任人打骂?”

    [4:不清楚,不过那些人的拳脚根本伤害不了他南南,你和他的接触太少了,很多有关他的信息都还是锁定状态。]

    “好吧,那睡觉了。”赏南抓着纸片人,关了灯,盖好被子。

    纸片人被他严严实实地盖在掌心下。

    外面雨势又了,赏南重新进入梦乡,他掌心下的纸片人一直未曾出现过任何异常,安安分分一动不动,直到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它昂起了头,四肢拼命推搡着压住自己的物体,忙活了许久,它终于放弃了,放下脑袋,叹了口气。

    赏南这才慢慢腾腾掀起眼帘,声音沙哑绵软,“乖,明天就带你去见你的主人。”

    幸福区603号门布满铁锈的铁门背后,坐在沙发上的虞知白合上作业本,抬起眼直视着前方某一处,“被发现了?”

    虞羽立在沙发扶边上,芝麻大的眼珠转了转,“那白自己解决?还是换我去?”

    虞知白思考了几秒钟,道:“你会吓坏他。”

    作者有话要:  当着老婆面抠眼珠子的纸人:你会吓坏他

    虞羽: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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