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纸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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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南从虞知白里拿走了防尘布,重新给“赏轩”盖上,“我不需要这种礼物?”

    虞知白疑惑:“是因为它不够真实?”

    “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死去的人,更何况,”赏南实话实,“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

    这么,赏南想,虞知白可能还是会觉得云里雾里,他换了个表达方式,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扎一个和我一模一样”

    “不会。”虞知白在赏南还没完的时候就抢答了,如果赏南死了,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纸人的存在了,它会给赏南举行一场盛大的送葬仪式,烧掉所有纸人去给赏南送葬,包括它自己。

    话音落地的同时,虞知白抬,掌在“赏轩”的脸上轻轻一推,排列整齐的纸人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续倒地,别墅内产生巨大的回响。

    赏南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看见虞知白从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指挑了下,很清脆的一声响,没被扣上的打火像一道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火舌咬着防尘布,瞬间绵延出去。

    纸人的脸在逐渐明亮起来的火光中明灭,它俯身,亲亲吻在了赏南的眉心,低头看着赏南的时候,它眼里写着虔诚,“南南不喜欢的东西,不用留下了。”

    赏南猛地扭头,白烟腾空,纸人燃烧需要时间,防尘布最先被引燃,没了遮掩,赏南看清了倒在地上的这些纸人。

    不止有赏轩,还有代丽丽,张沪,他的发孟宵,还有班里几个对赏南很热情的同学,男同学女同学都有。

    不得不,虞知白的扎纸艺炉火纯青,每个人的表情都与他们本人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惟妙惟肖,它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你靠着我,我贴着你,微笑地等待着火势的蔓延。

    赏南张了张嘴,他看着这一幕,动容大过恐惧,纸人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在不伤人的情况下,也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略微显得笨拙又诡异。

    “着火啦!!!!!!”外面的一声喊叫让两人回过神,火烧起来了,外面的人势必会看见。

    “快跑!”赏南拉着虞知白冲出去,虞知白看着自己和赏南牵着的,笑了一声。

    跑到走廊里,赏南脚步一顿,“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虞知白站在原地乖乖等他。

    很快,赏南抱着那张画着高中时期的虞舍的油画跑出来了,他脸上写满了开心,“把这个带着。”

    两人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已经有好几个人从远处朝这边跑来,他们不能让人发现,不然没法解释,特别是,赏南还偷拿了别墅里的东西。

    不过赏轩的东西本来也就是他的,不算偷窃。

    “我们从后门走。”赏南往后退,他没刻意去辨认,但身体对这栋别墅是有印象的,很快,他就带着虞知白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别墅后面一片荒芜,火势变大,二楼画室的大火冲破窗户,在茫茫黑夜里,像突兀盛开的一朵花。

    赏南看着别墅发呆,脸上突然碰上一抹冰凉,他抖了一下,发现是虞知白伸在他脸上擦了一下。

    收到赏南疑惑的目光,虞知白示意,“你脸上沾了东西。”

    可能是赏南又跑回去,在哪儿蹭到了一抹黑色,赏南皮肤本来就白,沾上什么就特别明显,虞知白一眼就看见了,但赏南自己浑然不觉,呆呆地看着大火漫天。

    赏南把画递出去,“你母亲的画像,你拿。”

    虞知白接到里,低头看了几秒钟,“她真好看。”

    等张沪想起来联系两人的时候,赏南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张沪在那边气得大叫,“你俩好没意思,这还没开始呢,你们就跑回家!”

    “朱麦这狗东西,居然把你丢在那儿不管你,我问他赏南呢,他啊,啊个锤子啊,不过虞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幸好你俩在一块儿,我刚听外面在闹,号发生火灾了,现在还在灭呢。”

    赏南让张沪别担心,“你们玩儿,反正也不缺我和虞知白两个。”

    “缺啊!怎么不缺?多两个人多两个苦力。”张沪哀嚎。

    和张沪在电脑里嬉闹了一会儿,出租车开往西洲私立医院,赏南想把画送给虞昌月。

    虞知白的家家徒四壁,虞舍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立在香案上,这样青春年少的虞舍,应该被保存下来。

    从上车开始,司就一直从后视镜里瞄着两人,不停地瞄,瞄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是情侣吧?”

    赏南和虞知白一起抬头看向司。

    看见两人的默契,结果昭然,司明明猜对了,却不那么高兴,“我闺女最近也和一个男孩子关系这么好,那默契,不得了不得了。但我不敢问,那丫头脾气大得很,我就只能观察每天拖的客人,一开始我还会感觉错,现在一猜一个准,真是造孽啊!”

    赏南和虞知白听完,相视一笑。

    司很快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出租车一离开,赏南和虞知白就看见了站在医院大门口的代丽丽,两人脸上的轻松愉悦顿时隐去。代丽丽不会无缘无故来医院。

    女人穿着灰色的皮草,长发挽在脑后,高跟鞋踩在门口铮亮的地砖上,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优越感,赏南和她的五官是很相像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代丽丽像凛冽的寒冬,赏南就像冰雪刚融化后的冬日。

    她朝赏南走过来。

    -

    “很久没见了,我去市中心那边看你,你不在家,我就打电话给了公司的特助,他你可能在这里,我一早就来等你了。”代丽丽语气温和。

    接着在看见虞知白时又骤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允许自己失去贵妇的姿态,她端着肩膀,向虞知白微笑,“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特别是在有实物对比的情况下——虞知白里抱着虞舍的画像。虞舍的十八岁,正好,虞知白现在也是十八岁。

    代丽丽看向赏南,眼神锋利,“下午,我和院长喝了会儿茶,他告诉我,你带了一个病人进来,我以为你是在做慈善,就找院长看了看病人的资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赏南,你把虞昌月拉到我眼皮子底下,你存心想气死我?”

    离得近,赏南甚至能听见对方磨后槽牙的声音。

    赏南用眼神示意虞知白,让他先进去。

    但虞知白没看懂,也有可能,是他不想懂。

    代丽丽伸出,用食指指着画上的虞舍,“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你父亲才彻夜不归,才和我分居,才对你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因为她,你父亲也不会死。”

    她指抖着往上,指向了虞知白的脸,“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赏南把虞知白往身后拉了一把,他看着代丽丽,“您搞清楚,是我爸暗恋虞舍,人家根本都懒得搭理他,还有需要您搞清楚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爸,虞舍也不会死。”

    代丽丽看着面容冷淡的赏南,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赏南以前从来不和她顶嘴,更加不会这么无情冷漠的话。

    “好,好,好,”代丽丽连了个好,退了几步,怪笑着,“我现在就去让院长停止对虞昌月的一切治疗,看她死不死。”

    赏南叫住她,“您是不是忘了,我才是赏家的主事人?”

    他护着虞知白,“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停止治疗?您尽管去,看他们敢不敢执行。”

    代丽丽的背影僵住,她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赏南,缓缓转身,良久,她突然朝赏南快步走过来。

    她甩耳光的速度那样快,以至于赏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睁开眼,看见了虞知白挡在了自己身前。

    代丽丽做了美甲,长甲在脸上拖出了长长地一道血痕,虞知白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被打得偏了一下头,回正时,他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打他?”

    代丽丽简直被对方这副无辜的模样给气笑了,“你不知道?因为我恨虞舍,所以我也恨你,作为母亲,我也不想你们在一起,你觉得你自己配得上他吗?”

    “普通孩子的所有光环对我们这种家庭来都是无用的东西,我们需要锦上添花,但不会使用烂大街的劣等鲜花,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还有,”代丽丽眯起眼睛,“你母亲怎么死的,你忘了?我很难不怀疑你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从而来接近赏南。”

    赏南想上前,但是被虞知白拦住了,它不喜欢赏南站在自己前面。

    代丽丽的想法是正常人的想法,赏轩酒驾撞死了虞舍,身为虞舍的儿子,虞知白怎么可能对赏南真心相待。

    可虞知白不仅不是正常人,它还不是人。

    “我没有目的。”虞知白轻声道,是赏南先接近他的。

    代丽丽从来没想过,最不该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居然站在了同一阵营,赏南怎么能和虞知白关系这么好?

    而她和虞知白沟通不了,这是很明显的直觉,对方一点恨都没有,平和安宁,甚至称得上恭顺,可油盐不进。

    代丽丽败兴而归,她不是来看赏南的,她就是知道了赏南现在和虞知白厮混在一起,她才赶来的。

    她总要想办法将这两人拆散。

    赏家的继承人不能和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块儿。

    病房里,赏南用碘伏轻轻点在虞知白脸上那道深深的刮痕上,虞知白垂眼看着赏南,只要是赏南,往他脸上涂什么都可以。

    虞昌月则靠在后面的床头,才住进来没两天,她精神就好了很多。她之前自己快死了也是真的,是因为病得快死了也是真的。

    看着这一幕,虞昌月笑得最后几颗牙一起露了出来,但笑容讥讽又复杂,“它不是人,你把碘伏都涂它脸上也没用。”

    虞知白喜欢和赏南呆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即使事实的确如虞昌月所。

    只是一道口子,可能明天早上它就自己愈合了。

    “白怎么不是人了?”赏南挑了下眉,“以后,白就和我一起做人。”

    虞知白点了点头,迎上赏南的目光,“好的。”

    “对了,外婆,我给你带了东西。”赏南把茶几上的碘伏和面前塞到抽屉里,站起来到外面将那幅画提了进来。

    站在病床前,画的背面朝着虞昌月,虞昌月年纪大了,身体也就这样,对什么东西都不好奇,也不感兴趣,满脸都写着没意思,直到赏南将的画的正面给她看。

    虞昌月愣住了,她下意识抬起,“给我看看,这好像是阿舍?”

    摸到滑板和看见画的那瞬间,虞昌月就分辨出来了这幅画的主人是谁,但她不在乎,虞舍出车祸前后那段时间,她就算到了虞舍那一劫,只是千防万防,仍没能成功渡过去,她从没怪过赏轩。

    而看见赏南的第一眼,她也认出了对方是赏轩的孩子,赏家人的气质很好辨认,回南坊独他们家一份。明明是最豪气的企业,但每个后人身上都给人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亲切感,只有在接触过后,才能体会到他们与生俱来的散漫贵族感。

    画上面的颜料早就干了,估计是使用了特制喷剂之类的东西,油画的色彩依旧像是昨天刚刚画就,加上虞舍的表情鲜活灵动,这幅画就更美了。

    虞昌月眼角滚下浑浊的眼泪,她爱若珍宝地将这幅画立在了床头柜上。

    “那时候穷,家里都没有什么她的照片,”虞昌月呐呐道,只是还没慈祥多久,她就恶狠狠道,“白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完,还重重地啐了一口。

    赏南:“”

    为了不让虞昌月尴尬,赏南和虞知白闪进了隔壁的护工房间,护工晚上不住在这里,她的家里人也在住院,晚上她睡在自己家患者的那个病房,如果有事,可以随时叫她,晚上也会有护士每个时都巡逻一次。

    开了灯,赏南把自己摔倒在床上,翻了一圈,“累死了!”

    又是探险,又是被虞知白的纸人吓了一跳,又是放火,又是和代丽丽打嘴仗,赏南觉得再忙也不过如此了。

    虞知白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脸上那道口子好像已经自己愈合了一点,颜色没有之前那么深了,不过不影响虞知白的帅气,虞知白长了一张一看你就觉得他是好孩子的脸,哪怕脸上受了伤,也不像坏学生,反而平添几分脆弱感。

    “你母亲我们不配。”虞知白忽然开口道。

    赏南已经快睡着了,半掀起眼皮,“什么?”

    “刚刚,你母亲我们不配,我认真想了一下,其实我们真的不合适,”虞知白嗓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缓慢落地,也落在赏南的耳朵里,“赏家在回南坊炙可热,回南坊地方商界没有能和你们相提并论的企业,而你是赏家唯一的继承人,班里所有的人都在讨好你,你没发现吗?”

    赏南慢慢起身,但只是在床上支着下巴,“然后呢?”

    虞知白作为人的时候,其实比其他人要聪明多了,这是他原本就有的天赋,不管是不是纸人,都不影响他的优秀。

    “然后”虞知白语气不疾不徐,“我除了成绩好比较好以外,没有什么能配得上你。”

    如果不是代丽丽挑明,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因为他从没认为,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可以因为不喜欢以外的理由而有配不上这一。

    赏南:“然后呢?”

    “没有了。”

    “?”赏南怀疑虞知白是在像人类一样和自己掏心窝子,其实没有做出什么“分”类似的决定。

    虞知白的沿着床沿,放在了赏南的膝盖上,“我会努力变得和你合适。”

    怪物不会食言,怪物到做到。

    -

    睡觉,对于虞知白来可睡可不睡,他不是一定需要睡觉,人类不睡觉身体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他不会,但精神会比不睡觉稍微差一点。

    赏南睡觉之前,他在浏览房间里电脑的页,睡觉之后,他关了电脑,拉开门,出去了。

    他走到了虞昌月的病房前,在椅子上坐下,伸拍了拍虞昌月。

    虞昌月在他出来时就醒了,老人觉浅,但她不想搭理虞知白,就装睡。

    虞知白见她不理自己,便作势要拿走那幅画。

    虞昌月立马就醒了。

    “给我放下放下!”老太太狠狠打了几下虞知白的背。

    “大半夜的,做什么?”虞昌月的语气不太好,她拧开床头灯,看着虞知白,“那孩儿睡了你怎么不跟着睡?”

    她扎出来的纸人,她最了解。

    所以在看见虞知白把赏南当成全世界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好受,这也充分明了虞知白已经完全变成了纸人。只有怪物才会把喜欢的人当成整个世界捧起来。

    “我很苦恼。”虞知白微微蹙眉,少年眉眼秀气,和虞舍有几分像,只是虞舍更加明艳,而虞知白更加精致和内敛。

    “你又不是人你能有什么苦恼?”虞昌月宁愿看着对面的白墙壁也不愿意看着虞知白。

    “我觉得我很喜欢他,但有时候他好像会被我吓到。”虞知白。

    一些很亲昵的行为,赏南也会面露些微的惧色,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缓过来,对自己展以微笑。今晚更甚,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在这之前,他学习的是人类在社会生活的段,方式,人与人之间沟通交流的方式,学习的方式,吃饭喝水进行一切日常活动的方式,他还没去学习怎么谈恋爱呢,老师也不会教的,学校禁止早恋。

    不过他之前在天台上看见过两个男生抱在一起,这个他是会的,只是他后来和赏南时,对方直接跑了,估计,又吓到了吧。

    虞昌月年轻时也是读过书的,她思绪清楚,拍了拍被子,像个老学究的模样,“你的诉求,不要废话,你遇到了什么问题,想要怎么解决,想要获得什么结果。”

    虞知白坐得笔直,端正,“我想要知道南南在想什么。”

    虞昌月:“”

    良久的沉默盘桓在病房里,虞昌月用了好大一会儿才忍住不骂人,她现在精神头好,话的中气都足了许多,但看着虞知白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虞昌月还是没能忍心。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或者是,虞知白在那场车祸中幸存了下来,那他长到十八岁,是不是也会这么优秀,也会遇到类似的苦恼。

    虞昌月这样想着,唤了声虞,虞知白本能地抬起头看着她。其实,在过去这么漫长的时间里,虞昌月从将虞知白的纸人扎出来起,就没有再叫过虞。

    “虞,你不需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只要是真心的,他会感受到的,真心就能换来真心。”虞昌月语重心长。

    虞知白能遇到赏南,完全是虞昌月没料到的,她让虞知白提前准备了承载怨恨的容器,她希望虞知白可以像个人类一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至于死后,谁发现了他是纸人,这都是死后的事情,不用在意。

    她从来没想过,虞知白会遇到喜欢的人,而比这荒谬的是,会有人在知道虞知白的真实身份之后没有大惊失色地逃离。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赏南那孩子不要虞知白了,虞知白会做出些什么来。

    虞知白坐在虞昌月的病床前久久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房间里的赏南耳朵贴在门上,在外面没有话声以后,他蹑蹑脚坐到了电脑前。

    赏南睡觉轻,虞知白一出去他就醒了。

    [4:现在的纸人好平和啊。]

    赏南打开电脑,这是医院的电脑,自动连接医院的络,也没有密码,谁都能使用,而刚刚虞知白使用过,页明晃晃地挂在桌面上。

    搜索词条还留在搜索框里:送男朋友礼物应该送一些什么?

    虞知白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应该不止这么一条内容,赏南拖动鼠标,点开历史记录。

    果然还有其他的。

    -玫瑰花可以送给男生吗?

    -应该什么时候送礼物?

    -什么时候可以接吻?

    -男朋友太有钱了怎么办?

    赏南看见,最早的一条搜索记录是:和男朋友一起睡觉可以不穿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