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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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南将桌子上那壶热水喝了大半才觉得喉间的干渴稍微被冲淡了些,陆及用指擦掉赏南嘴角的水渍,道:“我让香夫人等你醒了给你做鱼片粥,食材都准备好了。”

    “是五和六一大早跑去湖边钓上来的,听你病了,急急忙忙送了两条过来。”陆及接着。

    五叫陆其宁,六叫陆其可,一对龙凤胎,但长得并不相像,可以是各长各的。陆其宁是哥哥,样貌普通,学习普通,无一不普通,沉默寡言,打就不出挑;陆其可是妹妹,偏偏和陆荔有几分像,可能是因为都长得好看,美人在某些方面一定是有相似之处的。

    这两人并不热衷于争抢继承人的位置,不管是功课还是在长辈们面前的表现,统统浑水摸鱼,相反,两人对美术音乐和旅行一类尤其感兴趣。

    这不,听孟管家可以冰钓了,天还没亮,两人就带人扛着家伙事儿坐到了湖边。

    赏南的活动场所主要是在陆及这边,他和主屋那边的人一个月不上一句话,除非那边请陆及过去吃饭,不然陆及的餐也还是在自己这边解决。

    加上陆及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所以赏南和他们接触得也特别少,特别是除了陆荔,其他那几个堂的,名字全都差不多,赏南见不上面,更加难以分清楚谁是谁,还得4去提醒。

    赏南试探性地问道:“我要不要过去谢谢他们?”

    陆及捧着书,“不用,他们敬爱你是应该的。”

    不然那生日宴就是白举行了。

    “对了,”陆及又,“我让孟叔给你找了上课的老师,暂时只学习两国语言和生活常识课,再加一节体育课,如果你有其它感兴趣的,可以和孟叔,让他给你安排。”

    “生活常识?这也要学?”赏南愣了愣。

    陆及笑问:“会看地图吗?知道什么云预示着将要下雨吗?知道面临威胁时的第一应对策略是什么吗?知道在没有食物与火源的情况下如何维系体最基本的运转吗?知道在怎么和你的上级相处”

    赏南眨巴眨巴眼睛,“这些啊会用导航算不算?”

    陆及抬捏了捏赏南的脸,“去叫香夫人给你做饭,然后自己再去测一遍体温,饭后还有药要吃。”

    生活中,陆及在各处都显露着他的熨贴和周到,赏南觉得虽然陆及看起来冷冷淡淡,可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却是暖烘烘的。他甚至可以断然,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出现第一个像陆及这样好的人。

    [4:感觉你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永远留下来的样子。]

    赏南从柜子里取出体温表,听见4的话,立刻就否认,“我没这样想。”

    觉得陆及很好是一回事,永远留下来又是一回事,不管怎样,赏南都还是最想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陆及对他很好是没错,好到简直无可挑剔的地步。

    但从一些细枝末节里,赏南可以觉察到对方强得可怕的掌控欲。

    幸好,陆及不是永生,不然他还真要永远留下来了。

    赏南病愈后,刚好过了一周的时间,苏意在早晨七点,踩着自行车到了陆家。

    陆家宅子在美泽市马迦里镇已经伫立几百年,陆家现任家主陆萧乐善好施,是一个声誉极好的生意人,为马迦里镇的建设赞助了许多大笔资金,得以让马迦里镇的财富在全国也排得上名号,镇居民也拥有着极高的幸福值。这也是苏意研究生毕业后选择回到家乡的一个重要理由。

    因此,当孟管家上门来请他为陆家一位少年单独授课时,他不仅感到受宠若惊,也觉得十分荣幸。

    第一次来时,他没见到自己的学生,是生病了。

    苏意想,大概是身体不太好吧,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比较金贵。

    “苏老师喝茶吗?”

    “水就好。”苏意略显拘谨。

    一位穿着制服的女士为苏意端上一杯白水,看了看外面,“您稍等,南少爷应该马上就来了。”

    苏意忙道:“不急,是我提前到了。”

    苏意会提前一个时到出乎了赏南的意料,这也太早了,天都没亮全。

    赏南换好了衣服,站在餐桌边上大口往嘴里塞着早餐,香夫人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旁边,一拎着他的新书包,轻声道:“慢点,也不急,让少爷看见你这么吃东西,你又要挨骂的。”

    赏南呛了一口,香夫人忙抬给他拍背,看他吃完,把书包递给他,“好了快去吧。”

    赏南一路跑着过去的,上课的地方在主屋一楼的一个书房,书房面积不大,摆了两个书架,都是一些杂谈,少见名著与传记。

    一盏落地伞型的台灯立在墙角,靠墙还有一幅风景油画,苏意背对门口坐在书桌前,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少年。

    “苏老师好。”赏南弯腰问好,衬衫的领结没卡好,掉下来了,他连忙捡起来又别上,不好意思地对苏意笑了笑。

    苏意也站起来,“你好。”

    苏意的目光一路跟随着赏南,直到对方在椅子上坐下。

    对方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碎刘海都跑乱了。陆家想必对辈有着十分严苛的教育和管束,所以哪怕是在家里上课,少年都没有衣衫不整,更加没有穿着家居服便前来,而是着藏蓝色的学院服,这种标准的学院服只能在镇上的私立高中才能看见,而且他们穿得远远没有赏南挺拔俊秀。

    见到赏南之前,孟管家简单地向老师介绍过学生,苏意本以为是给陆家某位少爷授课,没想到是给陆家大少爷陆及身边的一个孩子上课,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种因为寄人篱下而畏畏缩缩的孩儿。

    上课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一点以及下午两点到下午五点,这两个时间段,课程归苏意自己安排。

    孟管家过,赏南之前是在孤儿院,没上过学,可能要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苏意甚至已经做好了从、、开始教学的准备。

    但幸好,这学生长得就一副灵样,人也确实灵,学东西飞快,英文单词不管多长,他念一遍,对方便能以极标准的发音重复一遍。

    苏意从来没教过这么聪明的学生,他应该要告诉孟管家,这是一个天才,不应该拘在家里,适合去搞科研,为社会与国家做贡献。

    不过孟管家一开始让苏意给赏南上课的目的也并不是希望赏南成为多博学的人才,只是为了让他多学一些有利于独自生存和方便生活的东西。苏意能看出来赏南在陆家受重视的程度,孟管家是陆家老宅的一把,能让他出面请自己,可以想见赏南在陆家的地位。

    但苏意没想到赏南是这么聪颖的一个学生,如果只是这样拘在陆家,未免太可惜。

    赏南也有些迷糊,因为他确实不用学,他本来就会,甚至另一门d语,他也不需要特意学,他有些不解,问系统:“我真是大学刚毕业?我什么专业的?”

    [4:南南你在原世界的确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学的是动植物学。]

    授课的课程非常愉快,苏意话生动幽默,加上他也是年轻人,比陆及还两岁,跟赏南的共同话题不少。

    苏意下午离开时,赏南在孟管家的陪同下目送苏意离开了陆家。

    “赏南同学,明天见。”苏意坐在自行车车座上,朝赏南挥了挥。

    “苏老师明天见。”

    当苏意骑着骑行车的身影消失后,冷风迎面吹来,赏南打了个寒噤,“孟叔,我们进屋吧。”

    是进屋,赏南根本没回主屋,他直接从庭院里回了陆及那边。

    五点,夕阳的最后一抹还残留在天际,像画笔随意挥洒的几道红色颜料,橙红色落在廊道的顶棚上,整座庭院都笼在了一层厚重浓郁的红当中。

    目之所及的景象可以称作是浪漫,可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却是冷酷的,院子里一部分花草耷拉着脑袋等待春日的降临,只有不畏寒的依旧常青。

    有些冷清,这是赏南的第一感觉。

    第一感觉是,陆及在这里独自住了六百多年,他会觉得冷清和孤独吗?

    香夫人站在门口迎赏南,“学得怎么样?开心吗?”

    赏南把书包放在了玄关,换了鞋,忙蹲到壁炉前烤,“苏老师和孟叔我是天才。”

    香夫人笑开来,只当这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抵如此,一巴掌能拍死一只蚊子,就觉得还能一拳头打死一头老虎。

    “有作业吗?”香夫人问。

    “没有作业。”赏南本以为有的,但苏意他不需要留作业,作业于他而言是浪费时间的东西,只给他推荐了几本书,让他有空的时候看看,拓展拓展知识面。

    赏南把自己烤暖和了,才问香夫人,“我哥呢?”

    香夫人回答道:“少爷下午有些咳嗽,半个时之前已经去休息了,让你晚上也早点休息。”

    “好吧。”赏南一整天没见到陆及,还怪想他的。

    时间在赏南每天早出晚归时过得飞快,在课间休息时,苏意知道赏南过两天也要去镇上看歌剧表演,便邀请赏南去他家里用午餐。

    “我母亲酿的玫瑰米酒在镇上有价无市,本来想带一坛来的,但携带的路上风味会流失,所以只能邀请你前去品尝了。”

    “那我要问问香夫人。”赏南。

    “香夫人?”

    “是的,就是我哥个人的女管家,她会和我一起去看表演。”

    “那你问问香夫人愿不愿意也去品尝,我母亲会很高兴的。”

    苏意听过香夫人,不过印象并不深刻,所以他一时没记起来,经赏南提醒后,他想起来了,是从陆及十来岁就跟着陆及的那名美艳的女管家。有时,女管家会到镇上采购一些东西,她实在是太美了,每次去都会有许多男人上前搭讪,这是苏意听他母亲的,他母亲十分钦佩像香夫人这样的女士。

    于是,在当晚用晚餐时,赏南一边切牛排,一边和香夫人了,香夫人没怎么多加思虑便点头了,“好啊。”

    她:“在知道苏意是你老师后,我特意又去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他家有自己的酒水品牌,在国内有一定的名气,虽然口味比较众,可正好获得了一大批忠诚的客户。品牌是以他母亲的名字命名的,他母亲每年只会亲酿家里几口人饮用的玫瑰米酒,不对外出售,我很荣幸被邀请。”

    这已经不是赏南头一回在吃饭的时候提起苏意了,有时候是香夫人主动问上课的情况,有时候是赏南主动提。

    陆及一般不参与,只会在赏南不想上课的时候出声开导两句。

    陆及并不喜欢此情此景,也就是赏南总是频繁提起别人的名字的时候。

    他想起家中长姐出嫁被迎亲队伍接走时,大伯母表面端庄,却在长姐离开后哭晕了过去,大伯父也好几天食不下咽,直到长姐回门,两人的脸色才好转。

    他在思考,自己此时此刻的心绪是否自己也和大伯母大伯父一样,可他转念却想,如果是他,在有人上门求娶赏南的当日,他应该就会命人将那莽夫乱棍打死在街口。

    陆及没吃多少,他确实有些食不下咽。

    但赏南的胃口很好,上课很消耗脑力,开始上课后,赏南的饭量明显比之前大了,香夫人给他做多少他能吃多少。

    看见陆及面前的餐食几乎没动,赏南放下叉子,看了看香夫人,又朝陆及看回去,“哥,你没胃口啊?”

    陆及:“有点。”

    赏南又去看香夫人,再又去看陆及,“心情不好?”

    陆及仍是之前的回答,“有点。”

    赏南心里连着咯噔了好几下,陆及心情不好,那他可得弄清楚,免得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五点黑化值又升回去了,除了任务需要以外,赏南也确实不太想看见陆及心情不好,他希望陆及能开心点儿。

    “为什么啊?”

    香夫人此时站了起来,“我去切一盘水果。”

    她走后,餐厅便只剩赏南和陆及了。

    陆及将头扭过去持续地咳嗽了几声,才掀起眼帘,看着赏南,“南,你之前想要陪着我,我想知道,你准备陪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问题没有任何前兆,赏南一开始没立刻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赏南盯着桌面上的花纹看了会儿,斟酌着回答,“我一辈子都陪着你,但你不是,你会死掉吗?”

    赏南想,陆及之所以会这样问,应该是已经在舍不得离开了吧,舍不得就好。

    陆及倾身,指搭在高脚杯的杯座上,做了个假设,“如果我死了,在我死之后,你准备怎样度过余生?”

    “没想过。”赏南回答道。

    头顶悬挂的灯的灯影从顶上罩下来,正好落在赏南的两腮,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

    陆及:“现在想。”

    赏南蓦地抬起头看着陆及,像只警的林间动物,赏南潜意识里觉得,他此刻的回答,可能会直接影响到陆及是否决定在一十七岁拉着所有人陪葬的决定,所以他要慎之又慎,慎之又慎,慎之又慎

    思考良久,赏南心翼翼地作答,“给你守墓?”

    陆及笑看着赏南,没有对这个答案表现出满意或者不满意的神情,赏南感到有些忐忑,因为他摸不准陆及到底在想什么,完全摸不准,所以赏南只能一点一点的试探。

    “我在陆家只和你感情最好,你死了,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让我留在这里,如果他们愿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就守着你的墓,如果他们不愿意再让我继续留在这里,”赏南表情变得有些颓丧和落寞,“那我就只能去外面流浪了,但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这只是赏南这么,他可不能真放任陆及死去。

    时间在两人呼吸间安静地流淌。

    这大半年以来,赏南在陆家被养护得非常好,但陆及还记得他初次见到赏南时,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弱,受尽欺凌的童年造成的战战兢兢,所以当赏南他可能会去外面流浪时,陆及在想,他是否能接受好不容易养得健健康康的孩子再度变成一开始的那副可怜模样。

    哪怕结果是赏南做的第一个假设,他是否能够接受他的孩子守着他的孤坟度过余生。

    两个假设的答案都是不能接受。

    “你之前不是要给我养老送终,不养了?”

    赏南的眼睛在听见陆及的回答之后慢慢亮了起来,陆及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赏南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那你的病呢?”

    陆及:“只是身体不算好,不会死的,别担心。”

    赏南有些想哭,“你别骗我啊。”

    “不会骗你。”

    陆及之前一直用“再吧”搪塞赏南,赏南无法猜到陆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忐忑不安地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终于,终于等到陆及的正面回答了。

    一切都有了转。

    赏南的确非常想要喜极而泣。

    [4:虽然陆及答应你了,但陆萧到时候实施献祭的时候,发现献祭失败,一定会发疯。你们要当心。]

    赏南:“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陆及的。”

    歌剧表演当天,香夫人给赏南盛装打扮,羊绒短外套和到膝盖下一点的黑色长靴,为了扛风,她又取了件十分厚实的黑色斗篷,帽子一周是细软的白绒毛,赏南忍不住道:“很适合坐那种南瓜马车?”

    香夫人将斗篷的带子系紧,“什么南瓜马车?”

    赏南没回答,香夫人自顾自道:“你得不错,如果我们有一架豪华马车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们一定会在歌剧表演结束的时候准时到达。”赏南道。

    香夫人忍不住掐了赏南的脸一把。

    陆及从楼上下来,他递给赏南一个黑色的呼叫,“按会接通我书房的电话,2是打给主屋的,3则是镇上的警察局,其余的背后都有贴,跟紧香夫人,不要到处乱跑,早点回家。”

    赏南将这个老掉牙的呼叫装到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哥,你也去吧。”

    陆及笑着摇头,“太吵了,你好好玩。”

    用过早餐后,赏南和香夫人乘坐家里的车出发往镇上去。

    赏南还是第一次来陆家的时候走过这条公路,后来的大半年没再离开过陆家,他放下车窗,当时来的时候是春天,春意盎然,四处都是翠绿的,现下是寒冬,路两旁枯草丛生,风一吹,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便簌簌落下如下雨一般。

    一开始如绿色海浪一样的稻田还是麦田野早就收割结束,田地里只剩下被收割过后的整齐桩子,有大群的麻雀在里面啄食着漏在地里的粮食,汽车驶过,惊飞了一大片。

    香夫人里举着一把镜子,细致地描着眉,丝毫不受汽车颠簸的影响,瞥见赏南看窗外看得那么入神,“让少爷给你划一块地你去种,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考虑。”赏南很认真地道。

    汽车行驶了两个多时才到马迦里镇,镇比赏南想象中的要大又热闹多了,建筑风格都是尖屋顶的城堡风格,粉刷墙壁用的涂料也都是暖色系,地上并不是柏油马路,也是砖块铺就而成的,上面甚至绘着各种各样的卡通人物,可惜赏南一个都不认识。

    马迦里,一个充满着自己特色的风情镇,想必也有不少外地人前来旅游,赏南想道,实在是处处都能打卡发朋友圈。

    每隔不远,便张贴着一张马迦里歌剧院设计的海报,正是今天将要演出的节目,名叫夕阳恋歌

    香夫人戴着一双黑色皮套,姿态优雅,她抱着臂,道:“想必是一出老东西爱上妙龄少女的狗血戏。”

    海报上有角色介绍,香夫人得并没有错,只是老东西不是很老,五十多岁,妙龄少女的确非常年轻,才十八岁。

    赏南和香夫人针对海报讨论了一番后,一转身,便看见了苏意笑意盈盈地站在后面,香夫人露出得体的笑容,赏南则主动问好:“苏老师好。”

    苏意:“母亲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了,我给两位带路?”

    香夫人跟苏意想象中的样子有一些出入,并不是完全美颜,眉梢眼角的凌厉不容忽视,站在赏南身边,保护意味非常明显,不愧是陆及专用的女管家。

    赏南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个镇的各处,真是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因着今日有表演,镇长又请客喝啤酒,马路上的都像香夫人一样,打扮得隆重得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热情,光从他们的神态当中都能看出,他们的确有一个非常幸福的生活环境。

    迎面过来一群女生,长裙大衣,走在中间的一位还戴着漂亮的帽子,帽子上别着几支白色的羽毛,路过赏南时,对方突然向赏南中丢了一枝花。少女丢了花之后,朝赏南羞涩一笑,挽着女伴们的臂轻盈离开。

    苏意看赏南无所适从的模样,忙解释:“这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种示爱方式,不论男女,只要遇见的心仪的人,就丢给对方一枝花,如果你也对她有好感,就将花丢回去,如果没有,就礼貌收下。”

    解释完以后,苏意笑着:“赏南同学,她是在向你示爱啊。”

    顿时,赏南就觉得这花烫。

    他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看见赏南窘迫的表情,香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孩子呢,对不对?”

    那是在香夫人的心里,香夫人活的年头和陆及差不多,她看赏南就是跟看孩子差不多,她也完全没想到出来会碰见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要告知陆及才行。

    到苏意家只有一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家就住在镇上的中心地带,一栋非常漂亮鲜艳的房子,有一个宽敞漂亮的花园。

    而这一十多分钟,赏南收到的花已经可以扎成一大捧,玫瑰花,桔梗花,郁金香和洋牡丹等,香夫人大概是心情不太好,本来有男士想要上前送花,却在看见不虞的脸色后停下了脚步,打消了念头。

    苏意调侃道:“赏南同学可真是受欢迎,你要是在镇上中学读书,想必追求者会把你家的门口都堵住。”

    这只是假设,香夫人心想道,陆及是不可能让赏南独自在镇上读书的。

    她跟了陆绅几百年,她无比清楚陆绅对自己物品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有多强,所以在陆绅管理陆家时,陆家行事从无差错纰漏,因为陆绅会将所有的意外都考虑在内,更会考虑到一个决定可能导致的多个结果。

    陆绅有多在意赏南她是在看在眼里的,到底是什么感情,她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陆绅若是知道赏南收了这么多花,心情估计不会好到哪儿去。

    但即使知道陆绅会不悦,香夫人还是得告知对方一声,起码,在以后陆绅在场时若发生了类似准备,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也该让陆绅知道,赏南不是孩子了,是走出去后非常受异性同性欢迎的俊秀少年。

    苏意的母亲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赏南和香夫人,苏意的家装饰得十分温馨精致,当然,细节处还是能看出这个家庭的富裕。

    她抱出一坛未开封的米酒放到桌子上,苏意冲赏南眨眼睛,“换做平时,我母亲可舍不得。”

    苏意的母亲简直是香夫人的迷妹,她从香夫人进屋,目光就没有从香夫人的脸上移开过,当然,也不忘热情招待赏南,顺带对赏南所收到的鲜花表现出了非常惊讶的神色。

    “如果有心仪的人,不如让陆及少爷去给你谈谈婚事。”苏意的母亲正经道。

    香夫人拦下了,“他还没成年,暂时没有考虑过那些事情。”

    正聊着,楼上哒哒哒动静十分大的跑下来一个女生,穿着灯笼袖的蕾丝白睡裙,扎了两条麻花辫,她可能是没想到客厅有客人,在对上赏南的目光后,她脸一红,转身飞快跑上楼了。

    苏意皱皱眉,“我堂妹,放寒假了,来这里度假的。”他虽然皱眉,但眼里没有什么责怪的神色,纯粹是作为兄长对调皮的妹妹才会露出的表情。

    赏南并没有将对方的出现放在心上,他捧着玫瑰米酒,喝得停不下来,的确好喝,有着白玫瑰浓郁的香味,还有薄荷与百里香的味道,他想,陆及肯定喜欢。

    他几次想开口朝苏意的母亲讨要,想要让陆及也尝尝,但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幸好,离开的时候,苏意的母亲主动提出送一坛给赏南带回去。

    “等会的歌剧表演是在陆天剧场演出,我们可以一起看。”送赏南离开时,苏意。

    香夫人里抱着花,赏南拎着一坛米酒,“大丰收。”

    香夫人闻见了赏南身上非常浓的酒精味道,再看赏南微微发红的脸,表情僵了一下,“南,你喝了多少?”

    “一杯。”赏南回答道。

    “那就好。”香夫人松了口气。本来她以为这是普通的米酒,只加了一点酒曲的那种,结果喝到嘴里才发现里面加了葡萄酒,度数不低,赏南还没成年,陆家家规那么严,未成年是严令禁止饮酒的,要是被陆及知道,香夫人担心赏南受罚。

    还好,只是一杯,等会给赏南买杯热牛奶压一压,把酒精味道给压下去,陆及到时候应该不会发现。

    饮酒,被示爱香夫人后悔来看歌剧表演了,至少不应该主动邀请赏南一起,这简直是枚随时会被引爆的炮弹!

    [4:是十一杯啊。]

    歌剧表演的时间是下午点半开场,全场五个半时,分上中下幕戏。

    为了应景和凑热闹,香夫人和赏南在入场的门口买了两个面具,香夫人的面具是全面,赏南的半面——纯白的颜料涂在面具上,再用金色与红色在上面描出猫科动物伺而动的表情。很适合赏南。

    看着赏南,香夫人觉得陆及实在是太会选了,这么漂亮的孩子,她忽然也好想养一个。

    担心赏南走丢,香夫人伸拽着赏南的斗篷帽子,她穿着中跟皮鞋,本来就有0,此刻更是比赏南还要高点儿,所以抓着赏南并不费劲。

    赏南确实有些头晕,但不影响走路和认人,他忘了,自己这个身体没喝过酒,酒精直冲脑门,冲得他头晕眼花。

    但咂咂嘴,嘴里还有白玫瑰的味道,值。

    开始表演时,剧场人头攒动,不断的还有人从入口处涌入。

    剧场是半圆形包裹着舞台的,观众席也是从上至下,地下的空地则没有座位,观众可以站着。

    香夫人和赏南则在最好的观看位置,还有遮挡用的帘子和茶几上的干果与镇长赠送的黑麦啤酒。

    尖叫声让赏南觉得有些难受,舞台上的红色幕布缓慢拉开,第一幕,便是寄养在男主家的女主用抹布卑微的跪在地上擦地。

    赏南莫名觉得这戏怎么像他和陆及,不过不同的是他和陆及之间没有爱情,是战友情。

    香夫人看得入迷,第一幕戏结束时,她扒开帘子试图找赏南探讨剧情,帘子一拉,座椅上是空的。

    赏南不见了。

    香夫人眼前一黑。

    几乎想都没想,香夫人站起来便往外面走,她是位礼貌又美丽的女士,大家纷纷主动为她让路,香夫人跑着跑出场,进出的人都为了凑热闹而戴上了面具,香夫人眼前不停晃过诡异又扭曲的面具,陆绅和陆及的脸在她脑海中交织着,最后重合,变成了一架完整的骷髅。

    站在剧场的正门口,香夫人四处张望寻找着赏南的身影,最后在旁边的楼梯上看见了赏南,她心跳慢慢平复,走过去,拍了拍赏南的肩膀,“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赏南缓缓抬起头,“我有点头晕,里边太吵了,我出来吹吹风,我看你看得很入迷,就没和你。”

    赏南是真的觉得里边太吵了,那米酒的度数也太高了。

    香夫人蹲下来,“我去叫司,我们现在回家?”

    “你好不容易出来看场戏,你快去看,我在这里等你,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赏南里捏着呼叫,上面有直接拨通香夫人电话的按键。

    香夫人每次出来都是为了办事,她很少这样不带任务的出来玩过逛过,被大火烧死时,陆香也不过十几岁。

    “那你别乱跑。”

    赏南真的不会乱跑,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香夫人走后,赏南把玩着里的呼叫,看着上边晃出了虚影的按键,赏南想让它们别晃了,狠狠地摁下去。

    被摁到的是“”,呼叫拨通了陆及书房的电话。

    没响几声,电话就被接通了,陆及的声音温和,“南?”

    赏南被吓了一跳,他一开始因为里这东西居然会话而受到惊吓,迟钝地意识到这是陆及给自己的呼叫,而他现在在酒醉后用呼叫拨通了陆及书房的电话,他捧着呼叫,想嗯一声回应陆及,可嘴巴不受控。

    “诶呀”

    4在赏南脑子里发出一声爆笑。

    赏南虽然年纪,但其实并不是一个幼稚的孩子,相反,他其实挺成熟的,这么久以来,赏南从未跟他撒过娇。

    陆及有点意外,语气更加柔和,“怎么了?”

    赏南看着不远处晃动的人影和喷泉,他低下头,发现地上地砖的花纹也在转,他脚边放着那坛玫瑰米酒,出来时,他没忘记带上这坛米酒。

    可能是喝了酒,赏南的倾诉欲高涨,可是他脑子并不是这样想的,许多事情,他没打算和陆及,他觉得没必要,但事情好像有些失控。

    “我有很多花。”

    少年语气慢吞吞的,有点奇怪,无头无脑的这么一句话,更加奇怪了,但陆及以为是赏南一时兴起,陪着他,“嗯?”

    “是他们送的。”赏南接着道。

    他们,送的?

    陆及本来扬起的嘴角慢慢往下压了些许。

    “他们是谁?”陆及轻声的,哄着赏南道出全部。

    赏南觉得陆及的语气听着很悦耳,很舒服,他就顺着对方答了,“很多男生和女生,都送了的,苏意,这是他们喜欢的表现,我统统,统统都收下了。”

    他回答后,等着陆及话,但陆及一直都没有回应,赏南对着呼叫“喂”了两声,才听见那边的陆及在咳嗽,咳嗽几声之后,陆及语气克制又平静,“南,回家吧,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