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魇 [含14W营养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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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星火在群里通知了下午开始拍摄的时间,赏南在茶水间连着喝了三大杯水,才冲散了口腔和喉腔中的艰涩黏腻感。

    赏南把自己重新摔在床上,直挺挺的,被子都还压在身下。

    反正也不冷,而且他心不在焉,他想的都是昨晚的魇,那是傅芜生的入侵,他只是出演了梦魇中的一个角色而已。

    该角色由傅芜生设定,所有的剧情也由傅芜生设计。

    只是不太清楚对方这样设计的真实动,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没想过和傅芜生发展什么比较暧昧的关系,一是两人实力差距过大,而是年龄好吧,反正傅芜生也不会死,赏南该担心的应该是他自己。

    结实的房间门被人从外面叩响。

    赏南受惊似的从床上弹起来,他看向门的方向,他思考着,周立有他房间的房卡,周立从不敲门,有事就会直接进来,现在还不到周立来送早餐的时间,所以不是周立。

    赏南趴在猫眼的位置往外面看了看,穿着藏青色工作服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开门之前,他从茶几上拿了帽子和口罩戴上。

    “你好”对方被屋内人的装束吓了一跳,收个件这么神秘吗?

    赏南瓮声瓮气的,“什么事?”

    “请问您的电话号码尾号是999吗?”

    “是的。”

    “这是客户给您订的花,请您签收一下。”他递给赏南一张浅黄色的卡片。

    赏南眼神微闪,他接过圆珠笔和卡片,在上面签了生活中使用的假名字,对方接过签了名字的卡片揣进荷包里,他将中的一大束鹅黄色玫瑰递给赏南,“祝您生活愉快!”

    赏南抱着花,关上门,花束并不是十分夸张的大,但花头很大,碗口大,绽放了八九分的样子,很淡很淡的黄色,不注意看,只是一眼扫过去的话会以为是白玫瑰,但实则不是,它的花瓣边缘有轻微的波浪状,张扬明媚。

    [4:leonora玫瑰,挺好看的,你粉丝送的?]

    赏南在花里翻了半天,以为会有什么写了东西的卡片,可惜一无所获。

    他把花放到了茶水间,从茶水间一出来,就撞上周立推门进来,周立满头大汗,脸被太阳晒得发红,“这才几点啊,外边就热得要死诶,你醒这么早?”

    “收了个件,准备继续睡。”赏南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周立,免得周立自己看见了又东想西想。

    周立居然没关心他收到了什么,而是催促着他,“先别睡,你去刷牙,吃了早餐再睡,我特意买的馄饨,现在不吃等会就坨了。”

    赏南去刷了牙。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熬夜了?”周立把馄饨端给赏南,撕开牛奶的吸管,把吸管插好后将牛奶也推给了赏南。

    “做梦了。”

    “什么梦?”什么梦能把脸色都做差了。

    “春///梦。”赏南面无表情地道。

    周立咽到一半儿的牛奶呛了出来,全喷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赏南眼疾快地伸盖住了馄饨,周立连抽一堆纸巾慌忙擦拭着桌子,“抱歉抱歉,没忍住,你现在和我可真是不见外啊,,对象是谁?”

    “傅老师。”赏南从袋子里摸了一个水煮蛋出来,在桌子上敲了敲,淡定地看着周立再次被呛到。

    “你怎么会和傅老师做这种梦?”周立想象着傅芜生那张冷淡禁欲的脸,实在是很难将对方和那些事情联系到一起,感觉傅芜生更适合穿着西装拿戒尺。

    “都了是梦,梦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赏南把蛋黄给了周立,他不喜欢蛋黄。

    周立一口把蛋黄吃下去了,“谢谢,我真的很爱那种被噎得快死掉的感觉。”

    他喝了一大口牛奶把噎在喉咙里的蛋黄挤下去,一边锤着胸膛一边翻白眼,终于咽下去之后,他继续问道:“傅老师身材怎么样?”

    “”赏南咬着吸管,垂下眼皮,“都了啊,是梦,我也不清楚。”

    周立面露遗憾,“那好可惜啊,毕竟这种梦可不是天天都能做到的。”

    [4:不定真能天天做。]

    赏南:?

    用完了早餐,周立把桌子收拾干净,去到茶水间,那一束玫瑰花立即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垃圾都忘了丢下,从里头把脑袋探出来,“茶水间里的花是哪来的?”

    “在你来之前我刚签收,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知道是谁送的你还收?”砰的一声,是周立中的垃圾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他很快窜了出来,从包里翻出一个长方形的扫描仪,“我先看看有没有摄像头。”他在茶水间忙活了半天,那束花被他拆了,又被重新包了起来,只是没之前包得好看,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松了口气,“有些私生太疯了,不得不多注意点儿,你第一部剧爆之后,我们在你房间里翻出来一百多个微型摄像头,你忘了?”

    “一一百多个啊。”赏南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真是疯狂。”他呐呐道。

    周立在里头絮絮叨叨,完全没注意赏南已经没在房间里了,赏南在阳台吹风,阳台是有风的,也没那么热,太阳刚出来不久,攻击性没正午时分强。

    楼下传来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赏南看过去,是许圆,只有她一个人,傅芜生没在身旁。

    她没撑遮阳伞,短袖长裤,戴着一副绛红色墨镜,头发梳在脑后,许是察觉到了赏南的视线,她仰起脸来,嘴角扬起了一个很明显的弧度。

    赏南一怔,也回以了一个微笑,这是许助理第一次对人笑这么明显呢。

    -

    转眼就到了下午,被暴晒了一整日的空气烫得惊人,赏南钻进保姆车,里拿着一杯黑咖啡,“走吧。”

    周立让司开车,他打开了全莉莉发过来的行程,“莉莉姐给你谈了一个高奢代言,是代言,不是大使和挚友,他们的上一个代言人是邱都,现在他的粉丝得到了消息,正在骂你呢,还有叶满的粉丝,不知道是不是他工作室下团队黑你”

    “所以下周我们要去拍片,下个月,你要去参加d国布兰时装周,是你代言的品牌方邀请你去的,叶满应该要嫉妒疯了,莉莉姐叶满费了好大劲,才从莱尔主编李安娜里拿到入场券。”

    “不知道张导愿不愿意给假。”

    车开到桥上,江上的橙红落日把整座城市都晕成了浪漫童话风,江面的波浪成了一层又一层的金箔。

    张星火可真会挑拍摄场景,这落日美得浪漫又凄凉。

    今天的拍摄地在医院,张星火找的是一家私人医院,专门包下vp那层用来拍摄,这层vp没病人,因为贵得离谱。

    使用了部分道具,让看起来过于高档的病房以及走廊看起来稍微接点底气,甚至连水晶吊灯都被换成了白炽灯,灯光洒下来,下面人的脸立马呈现出一种死白。

    该层楼的医护在办公室当群众,还能给予指导,张星火大笔,院长也就成了好话的人,他承诺给大家包饭,再赠送演员的签名,另外还会封红包。

    “好啦好啦,准备一下,我们开始了。”走廊里摆了不少摄像,张星火坐在监视器后面,有些挤得慌。

    李岩从电梯里出来,他里拎着不锈钢的保温桶,饭是他从路边的馆子买来的,孟冬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医生,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修养。

    “但是他还没法走路。”当时的李岩急切道。

    医生:“就算能走,也没办法跟以前一样。”

    得挺含蓄的,但李岩听完后依旧遍体生寒,只觉得眼前一黑。

    ——孟冬瘸了。

    “吃饭了。”李岩把保温桶里的饭菜一层一层地拿出来,强颜欢笑,“我让老板做的加辣。”

    一直到李岩开口话,孟冬的视线才从窗外的绿树成荫收回,他表情恢复以往的漠然,“医生不能吃辛辣刺激的。”

    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李岩却觉得无地自容,“我以为都这么久了”窗外的余晖大片地落在病房里,两人的面色都显得温柔,目光都闪避。

    “李岩,分吧。”孟冬没去接李岩递过来的碗筷,“高考就在下个月。”

    李岩其实早就感受到了孟冬的异常,他话更少了,长时间地醒着,长时间地不话,李岩脸上的肌肉拼命用力,才成功挤出来一个笑容,“因为你觉得你现在生病了,配不上我了,你怕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孟冬的眼神比初次见面时还要冷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和李裨在一起了李岩,把烟递给我一下。”

    李岩大脑一片空白,从柜子里找出来一包烟,还有打火。

    孟冬的目光在袅袅白烟后面模糊不清,但冷漠是清晰的,“实话,我蛮后悔那天帮你,我当时没想过后果,早知道就不帮你了。”

    他得无情,完全变成了李岩不认识的人,实话,从孟冬麻醉醒之后,他就逐渐在让李岩觉得陌生,尤其是医生欲言又止之后,李岩撞上孟冬的目光,冷冷的。

    “但是我没后悔。”

    “你当然不后悔了,我供你吃喝,供你读书,瘸了腿的也不是你,你还能去上大学,你有什么好后悔的。”最后一句话,孟冬得很轻。

    李岩被李强柱用板凳砸脑袋的时候都没这么想哭过,他憋着眼泪,“我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故意难听的话赶我走。”

    “少看点偶像剧。”孟冬从李岩的脸上撇开眼。

    但李岩还是坚信自己的想法,孟冬不是那样的人,他把碗筷放在床头柜上,“我还有晚自习,先走了。”

    握上门把上,李岩吸了吸鼻子,“我之前没嫌弃你年纪大,现在也不会嫌弃你是个瘸子,李裨以后不会再来了,我们好好在一块儿,你别作,成吗?”

    他没等到孟冬的回答,只能走。

    李岩就是从这时候学会抽烟的,不能学会,他简直是无师自通,他看孟冬抽过无数次烟,不过在一起之后,孟冬就很少抽了,他本来就比李岩老,他现在想多活一些岁数。

    少年泄气地坐在医院前面的广场喷泉边上,他甩甩臂,低骂了句,从半个月之前,他就一直在打架,找麻烦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找自己麻烦,大概率是李裨吧,除了李裨,也不会有人这么恶心。

    李岩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只剩几支的烟,三块钱一包,便宜得很,劲很大,第一次抽的时候,李岩差点把胃都呕翻过去。

    之前的几个抽烟镜头都很隐晦,不需要赏南真抽,但这次是怼脸拍,得真抽,还得哭,不能号啕大哭,要眼泪自发地留下来。

    赏南的第一口就被呛到了,他抬示意暂停,张星火的脑袋从监视器后面露出来,“好孩子啊。”

    旁边的刘切了声,张星火就是偏心,刚开始拍摄的时候还对人家凶巴巴,这段时间看赏南表现得很好,对方就算失误,张星火也能找个理由遮过去,换成叶满试试。

    “给我五分钟。”赏南道。

    为了追求真实,剧组给他的烟真的是三块钱一包,烟草味儿冲得赏南眼泪都出来了。

    天色渐晚,赏南准备再试试,剧组其他人也得空休息,都在玩自己的。

    他低头很认真地把烟点得燃透,正要往嘴里塞,一只白皙的在眼前出现,最后那一丝橙色的光线也被挡住,赏南错愕地抬头,是傅芜生。

    今天除了拍摄,他还没和傅芜生有其他接触。

    看见傅芜生,赏南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梦,他表情也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反观对方,坦然自若得好像无事发生过。

    “傅老师,这是我”抽过的~三个字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赏南咽了回去。

    从赏南的角度,看得最清晰的是对方的喉结,下颌线收得极为利落,挺拔的鼻梁和凸起的眉骨,很少有人从这种刁钻的角度看过去还能是帅的。

    傅芜生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送的阴影和瞳仁似乎融为了一体,看起来像是两只黝黑的洞穴,赏南看得喉头发紧,幸好,烟草燃烧后的烟雾慢慢挡住了对方的目光。

    “别往里抽,伤身,含在嘴里再吐出来就可以。”傅芜生完后,拍了拍赏南的头,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把里的烟还给赏南。

    “”既然知道伤身,自己还抽那么厉害,赏南在心底啧了声,从烟盒里重新拿了一支出来。

    [4:傅老师又不是人,没听过烟草伤梦魇的身。]

    赏南按着打火,抬朝张星火晃了晃,“张导,我们继续吧。”

    哭戏,对赏南来几乎没有任何难度,深浅度不一的烟从他唇齿缓慢涌出,赏南想到了刚刚傅芜生的样子,有些走神,他眼泪依旧在往下淌,是张星火想要的感觉。

    这个镜头拍摄得比之前预计的要长,赏南表现得也没让众人失望。

    他里的烟蒂捏了两个,最后一支在他里,一个抱着气球的男孩儿跑过来,声音响亮,“哥哥,你为什么要哭?”

    “你哪只眼睛我在哭?”李岩把烟拿开。

    “这两只。”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左右两只眼睛。

    “哦,我男朋友不要我了,所以我在哭。”

    “男朋友?”男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哥哥你喜欢男的啊,我奶奶同性恋不得好死。”

    李岩眼皮抖了抖,他在掌底下的瓷砖上摁灭了烟,淡淡道:“好死能复活?”

    许圆给傅芜生拿了杯咖啡,对方接到里,没有喝,放在了旁的桌子上,腮帮子在鼓动。

    啊,在吃东西啊,许圆想。

    “赏南的演技真的很好啊,感觉他之前的剧限制了他,如果能在一开始就进入电影圈,成就肯定不止现在这样吧。”许圆站在傅芜生旁边,抱着臂,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想把赏南收入自家工作室了。

    “不定,能超过您的成就呢。”许圆玩笑道。

    傅芜生吃东西的时候不太爱话,他喉结滚动,发出混沌的一声“嗯”,嘴里的东西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海绵的口感并不算好,但赏南的味道,很好。

    这个镜头结束了,喷泉旁边的少年站起来,抬反复抹了好几次脸上的眼泪,他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傅芜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赏南一怔,回以傅芜生一个灿烂的笑。

    剧组开始放晚饭,赏南现在已经可以和大家一块吃正常人类所吃的饭了。

    圈内拜高踩低,按咖位划分待遇,等级分明。

    两个主演的工作餐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傅芜生的又要好一点。

    阿张和刘一块来赏南这里蹭饭,赏南这里有汤有水果有甜品,饭菜也是分开的,吃不完的。

    傅芜生在化妆间用餐,赏南直接在外面一起,所以才让阿张和刘有可乘。

    赏南主动把自己的菜放到了桌子中间,他反正也吃不完。

    刘捧着饭盒,“你和傅老师关系真好,傅老师一般都不和别人一块儿出去吃饭呢,谈合作都是许老师出马。”

    阿张点头,“你怎么会和傅老师一块儿出去吃饭啊?”

    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赏南往嘴里喂着饭,“无聊。”

    “啊,原来无聊就能约到傅老师去吃饭。”阿张恍然。

    赏南:“是傅老师无聊,我没那么大本事。”

    刘接着恍然,“原来无聊就能约到赏南老师去吃饭啊。”

    “”

    “在聊什么?”傅芜生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等刘和阿张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的时候,傅芜生已经在赏南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片场里的椅子板凳为了方便携带移动都是折叠式的,很矮,傅芜生坐下后,居然看起来有些亲切。

    赏南咬着排骨,他不太敢和傅芜生话,因为他还没忘记昨天晚上的梦,他在想,要是傅芜生今天晚上继续入侵该怎么办?

    4帮不上忙,就算能用积分帮上忙,但那样一来,傅芜生不就发现了他不是普通人了吗?他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梦魇的入侵。

    而始作俑者,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

    赏南叹了口气,傅芜生这种人是很容易催生他人的好感的,哪怕他未曾使用什么段,但喜欢梦魇,无疑是一件异常冒险的事情。

    [4:你觉得他是风景,其实你自己也是。]

    “什么?”

    [4:爱意值20~]

    赏南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拿稳了的,只是在听到4的话之后才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去看傅芜生。

    傅芜生弯下了腰,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周立,去拿一双新的筷子过来。”

    凳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响起后,周立去拿筷子了。

    已经坐下的刘和阿张一边往嘴里刨饭一边看着赏南和傅芜生,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其他人融不进去的感觉。

    难怪两人会一起去吃饭,他们试想了一下,除了赏南,傅芜生跟谁吃饭好像都不太搭。

    周立拿着一双新的筷子跑过来,他把筷子递在半空中,“给。”

    傅芜生却把筷子接了过去。

    筷子在他里被掰开之后他才交给赏南,“吃饭,我那边还有点事。”

    “好、好的。”赏南下意识道。

    等傅芜生走后,赏南回味起自己刚刚和傅芜生的对话,好奇怪啊。

    他转而想到了爱意值,顿时又不觉得奇怪了。

    但他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和梦魇开始什么恋爱关系,傅芜生好像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征象。

    [4:梦里都这样那样了,还没征象呢?]

    赏南:“你知道的都是你听我的,我骗你的。”

    [4:我不信,刚刚傅老师出现的时候,你心跳特别快,体温也升高了两度。]

    [4:不好意思,这是你的征象,不是傅老师的。]

    赏南:“”什么不好意思,4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傅芜生已经回酒店了,他晚上没戏份,而赏南晚上要刷一个夜,和叶满一起。

    化妆师在赏南脸上化了比较暗淡无光的妆,她不止赞叹赏南皮肤好,可惜李岩现在不需要多好的皮肤。

    他往返学校和医院之间,还要复习,马上就要高考,还要应付学校那些人,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

    下了晚自习,李岩踩着自行车从学校里出来,骑了一会儿,学生和路人逐渐变少。

    马路上的车辆也很少。

    一根木棍从人行道的方向飞过来,直接丢在了李岩的轮胎上,自行车不经撞,李岩连人带车摔在地上,那群人看见,立即群起欢呼,然后朝李岩跑过来。

    李岩甚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群男生就用中的钢筋钢管对着李岩的自行车一顿打砸,他自行车是新的,孟冬后来给他买的,还能变速,但很快就在他们中被砸成了一堆废铁废钢。

    李岩在这群人里面看见了认识的人,没什么交情,但认识,隔壁班的,撞上目光,那男生脸上的狠劲儿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李岩,你理解一下,”为首的男生双合十,“我们也是没办法,李哥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岩从地上爬起来,把书包丢到肩上,他弯腰把已经被捶打得稀烂的自行车扶了起来,还没直起腰,对方掌按在了他的肩上,“那个,李哥了,还要打你一顿才行。”

    “但你放心,我们只用拳头,不用武器,”

    “都把钢管丢了。”他觉得自己还挺仗义。

    李岩心头的火已经憋不住了,他先一步出,一拳锤在对方的肚子上,那男生抱着肚子后退几步,“靠,你袭击我?”

    混战很快就变成了群殴,认识的那男生出的拳脚都是虚的,打得热闹,打得气喘吁吁,实际上一拳一脚都没落在李岩的身上,但其他人没客气,包括觉得自己很仗义的老大。

    打得李岩爬不起来后,老大伸拦住大家,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好了好了,这样就行了,德子,拍几张照片,我们找李哥领钱去。”

    李岩眼睛被血糊住,视野中的景色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猩红,嘴里也是血液的味道。

    一辆红色的跑车从远处驶来,隔着老远,引擎声就已经传入他的耳里,快靠近时,引擎声越发震耳欲聋,对方在踩油门。

    李岩指动了动。

    快碾到李岩的时候,李裨踩了刹车,他从车上下来,这群学生的老大立刻掏出烟去讨好,“李哥,我们都解决了,都解决了,都是按照您的办。”

    “什么垃圾烟要往我跟前送?”李裨挥开赵荣财的,走到李岩的面前,踢了他两下,扭头阴测测地看着赵荣财,“这叫按我的办?”

    赵荣财心脏跳得飞快,不发一言。

    李裨视线转了一圈儿,从一个男生中夺走了钢管,敲了敲赵荣财肩膀,”我给你示范一次,以后就照着这样办。”

    李裨阴毒的目光落在李岩的脸上,如果不是李岩在他和孟哥之间挡路,他和孟哥的关系也不会变得无法挽回,李岩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钢管落在李岩的肩上,腿上,臂上,李岩指攥成拳头,没过多久,又慢慢松开。

    直到他看起来好像快死了,李裨才丢了钢管,拍拍掌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到车上拿了一叠现金直接丢到赵荣财脚下,“行了,滚吧。”

    跑车引擎声重新响起,李裨很快离开了,直到引擎声消失,赵荣财才咽了咽口水,他看着奄奄一次的李岩,指抖了好久,他从地上把钱捡了起来,分给了大家,自己留了几张,掏出准备打医院的电话。

    有人立马出声,“赵哥,李哥要是知道,会生气的。”

    对对对,赵荣财把又收了回去,他蹲下来,在李岩书包里找到他的,“我用他的打不就行了。”

    打完医院的电话,赵荣财丢下,带着一群人跑了。

    “唱歌去,通宵。”

    李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不想离开孟冬,李裨好像也没打算再要孟冬,李裨只是想借着孟冬发泄他的不满。

    马路上的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没有车停留,隔远了看,李岩和他的自行车看起来像是一堆垃圾——他和孟冬都是被抛弃的人,他要和孟冬相依为命。

    场务打板了,赏南半天没能爬起来,虽然是假的,但推推搡搡的还是很费力气。

    “收工吧,大家辛苦了。”张星火大声道。

    赏南身上很多红色液体,他要去卸妆,还要洗澡,周立寸步不离地跟着赏南,“叶满的演技也挺好的,我怀疑他夹带私货。”当时李裨的眼神,想杀了李岩也不为过,叶满之前的演技可没有这么好过。

    “我怕他偷袭你。”

    赏南擦掉脸上的妆,“你还挺入戏的。”

    比起叶满,赏南更加担心傅芜生,他不想回酒店,他不想再做昨晚那样的梦,好吧,他其实是不太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快十一点的时候,赏南和周立才整理好准备回酒店。

    -

    凌晨的路上,车辆很少,笔直宽阔的大道,风很大,把树叶吹得宛如海浪一样翻飞不止。

    一粒白色从漆黑的天幕中飘落而下,接着又是一粒,接着是数不清的,周立按下车窗,伸去接,掌里的东西转瞬即逝,消失得飞快。

    “我靠,下雪了,这才八月啊!”

    赏南也按下车窗,看着那扬扬洒洒的白色,鹅毛般的雪花,像是夏季的一场白色暴雨,司打开了雨刷,也感到非常奇怪。

    “八月的话,还是下冰雹正常一点,怎么会下雪呢?”

    周遭的温度很明显地开始降低,赏南和周立都穿着短袖,两人很快的感受到了凉意、冷意、寒意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撞鬼了撞鬼了。”周立大喊着,搓着臂去后面翻口袋,“幸好那些品牌方喜欢给你送这送那,我记得你上次代言的那家国风服饰给你送了好几件大敖”

    赏南有些不确定,“大氅?”

    “我不认识那个字。”

    的确有好几件大氅,用的不是真动物毛,周立给了司一件,自己裹上一件,拿着件毛衣从赏南头上套了下去之后才给他披上大氅,雪白的大氅,领口的一圈毛也是白色的,大氅外面绣着好几只展翅的鹤。

    雪越下越大,司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周立瑟瑟发抖,被冷的,也是被吓到的,“这算是鬼打墙吗?”

    赏南朝他看过去,眼瞳稍稍扩大,周立的脸已经变得很模糊,他的声音还存在,只不过断断续续的,很快,周立的声音消失了,周立也消失了,司也是一样的。

    保姆车停在了一片冰天雪地当中。

    没出赏南的意外,4跟着自己一起被魇了,不然它在大雪落下的第一秒就会出声提示自己发生了什么。

    是傅芜生的话,傅芜生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只要不是那种梦,被冻一会儿就冻一会儿吧。

    赏南拉开车门,跳下车,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从化妆间离开时穿了一条长裤,所以还好,没想象中。

    脚下的雪到他的腿肚,天光昏暗,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偶有路过的,好像也看不见赏南。

    路两旁的房屋都被大雪覆盖了,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柱,路正中有被马车碾出来的无数痕迹。

    赏南艰难地走到路上,前头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他茫然地往前走,走了没几分钟,他猛然回头——车也消失了。

    漫天大雪中,傅芜生只留下了他。

    如果傅芜生想让他死在魇中,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

    “师父!师父救我!”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赏南的耳朵,赏南只愣了几秒钟,便想了起来,这应该是傅芜生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而这呼救的孩儿,则是傅芜生年纪最的徒弟。

    麻绳从大门口的房梁上丢过去,一个青年垫着脚用力地系紧,接着又打了一个活套。

    他身后的几个同龄人中牢牢地抓着一个男孩,八九岁的模样,穿着破烂单薄,脸上都是皲裂的口子,他被抓着臂拎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拼命地蹬,眼泪鼻涕糊了整脸,“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赏南站在台阶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呐呐开口,“住。”傅芜生过他像他最的徒弟,他以为是长相,或者是年龄,结果对方居然是这么个孩子,瘦瘦,他此刻明白了傅芜生的相像,他和徒弟其实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傅芜生在人世中的唯一的挂念。

    徒弟是傅芜生身为为人类时候的最后的牵挂。

    赏南则是身为梦魇的傅芜生最后也是唯一的挂念和舍不得。

    “师父救救我。”孩的头被他们嬉笑着从麻绳做的活套中送过去。

    “住!”赏南踏上台阶,他试图推开那几个人,但掌直接从那些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他距离那孩的脸非常近,能清晰看见孩眼里的恐惧。

    这些人不是反派,只有反派才会磨磨叽叽,活套被拉紧,他们也松开了钳制孩的,孩的脸因为缺氧涨红成紫色,两条腿蹬弹得更加用力,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怪音。

    他们不是反派,他们是身边随处可见的魔鬼。

    赏南眼睁睁地看着孩断气,他后退了两步,难受得无法呼吸,他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傅芜生呢?

    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从院子里传来,穿着单薄的男人从一个房间里奔出来,他看起来非常虚弱,眼眶深陷,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似的,脸色比四周的积雪还要苍白,他摔在地上,身后跟着两个人,目不斜视地路过趴在地上咳嗽的男人,走到赏南面前。

    “都快死了还这么大力气,差点没按住,”走到赏南面前的人试了试孩子的呼吸,“死透了吧?让傅芜生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死在眼前,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起来,赏南站在他们身后,却毫无遮挡的能看见傅芜生,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感受到他在地上爬动时沾上积雪后的寒意,同时也感受到了傅芜生的悲痛欲绝。

    这冰天雪地,这扭曲变态的人世间,他是一点都不想留下了。

    赏南感觉自己脸上的眼泪被冻住了,他用力地擦了擦脸。

    转眼便天黑了。

    躺在稻草上的傅芜生一直在咳嗽,他身上的被子破了好几个洞,棉絮变得薄又薄,那已经死了多时的徒弟被他安置在地上的草席上。

    屋子四处漏风,赏南站在屋子中间,感受着傅芜生感受的孤独和寂寥,感受着他越来越绝望灰暗的人生。

    傅芜生就是在这个屋子里,送走了他一个又一个徒弟,现在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徒弟,他觉得,很快,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挂念越来越少了,挂念慢慢消失了,正好,他也唱不动戏了,一句都唱不动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打开,下午那群人冲了进来,“卷了丢出去,真是晦气。”

    赏南看着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动作飞快地把傅芜生丢在草席上,草草一裹,带着那徒弟,一起抬着丢去了外面的马路上。

    雪在这一刻下得越发大了,赏南都快要看不清路了,他走下台阶,蹲在傅芜生和徒弟身旁。

    傅芜生的眼睛还睁着,睁得大大的,眼神死气沉沉,赏南大概知道傅芜生在想什么。

    赏南也无法触碰到对方,他只能一直蹲在对方身边,良久之后,他无法控制的,哽咽了一声。

    傅芜生死在大概是凌晨的时间段,他眼睛到死都还睁着。

    魇太真实了,真实得仿若赏南直接参与了傅芜生人生的最后阶段,但他束无策,他知道这是魇,傅老师现在一切都好,可这些都是傅老师经历过的。

    赏南伸去摸傅芜生的脸,他以为会直接穿过去,但掌下的冰凉冷硬是真实的。

    傅芜生的身体冷得像动冻了好些年的冰块,他死了,死在赏南眼前。

    魇结束得异常突然,保姆车已经开到了酒店门口,周立靠在车窗上打瞌睡,司还在听路况广播,赏南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大氅,依旧是化妆间里穿出来的短袖,或许,是傅芜生不想他在魇里受冻。

    那样的冷,傅芜生自己感受过就行了。

    周立不明白赏南为什么哭了起来,他睡梦中听见压抑的哭声,以为自己在做梦,正好外面一盏车灯打过来,他醒了过来,看见赏南把脸埋在膝盖上。

    “你怎么了?”周立慌乱不已,“你做梦了?”

    保姆车停在了停车场,车一停,司就走了,赏南摆摆,对周立道:“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回。”

    周立不放心,可也毫无办法,“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没谈过对象,刚刚也没用和谁通过话,那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立没有听赏南的回房间,他蹲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打算等赏南一起,他不放心。

    [4:又被魇了?]

    [4:他让你看见了什么?]

    赏南把眼泪全擦在了臂上,“他让我看见他怎么死的。”

    [4:好狠的心。]

    赏南觉得自己只要冷静一会儿就会好,他亲眼看着那些人无所谓的吊死一个孩儿,亲眼看着傅芜生咽气,他无法立刻缓过来。

    4安安静静地陪着赏南。

    车门是滑动的,被人从外面拉开,外面的热气袭进来,赏南以为是周立又回来了,头都没抬,“不是让你回房间?”

    门被关上,赏南感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人,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对上傅芜生莫名很深情的眼神。

    “傅老师?”看着傅芜生,赏南有一种对方又活过来了的错觉,他眼泪掉下来几颗,却不知道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傅芜生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递给赏南,赏南把纸巾攥紧。

    车内还开着灯,只是不够亮,傅芜生五官模糊不清,光影只落在了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拉出几道不规则的光斑,显得他极为冷情。

    整个车内,赏南的眼泪最亮了。

    良久之后,傅芜生又从赏南的中拿走了纸巾,他把纸巾叠了几道,替赏南擦拭掉眼泪,变得潮湿的纸巾被他重新放回口袋中。

    “是因为看见我死了,所以才这样难过,是吗?“傅芜生唇齿微启,语气好似风雪过后的春暖花开,低声在车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