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女厕
前段时间,就在阮芋以为她和温老师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成为好朋友的时候,温老师突然跑来和阮芋坦白,她上学期成绩退步得厉害,只考了年级五百多名,和阮芋现在的成绩差不多,她感觉自己没资格教她,让阮芋另找更厉害的同学寻求帮助。
阮芋一开始根本不信。温老师的教学水平是她见过同龄人里最高超的,怎么可能和她这种渣渣考一样的分数。
但她又想不出温老师骗她的理由。
除非温老师不想教她了,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阮芋直白地问温老师是不是想要抛弃她,然后甩了几十个哭唧唧表情包表示她的哀怨和难过。
得到温老师长达十分钟的沉默。
还有妥协,她确实退步到五百多名,教阮芋力不从心,并没有抛弃阮芋的意思。
阮芋便坚持还要温老师教她,如果温老师实在不想教了,那她们就当好姐妹,不聊学习,随便聊什么都行。
就着这次谈判的契,阮芋成功脱离了周末才能和温老师聊天的枷锁,将温老师拉入每天闲聊的好姐妹阵营。
尽管温老师话总是很冷淡,动不动就发句号,语气也不似青春期少女的活泼可爱,显得很拽很御,阮芋依然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
所以,此时此刻,阮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温老师发了条消息。
阮芋:温老师,你还在教学楼吗?
不过两分钟。
。:?
萧樾人已经坐在宿舍书桌前。
没啥语气地回了个问号,他重新读一遍阮芋那句话,似乎品出少许为难的情绪,于是在她解释之前,又发去一句:
在,需要帮忙吗?
阮芋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她捧起,一字一字缓慢打:那个你有带卫生巾吗?
萧樾:???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非常艰涩,脱离他常识。
萧樾突然有点慌。
刚才既然回复了在,本意自然是无论她有什么困难,他都要帮。
可是这个卫生巾
他这辈子并没有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劳动看到隔壁床那位坐姿向来无比舒展的大爷突然僵硬地蜷了下身子,好心凑过来慰问他是否身体有所不适,却遭到对方寒浸浸的一记怒视,随后弹簧似的从座位上站起,远离他,抓着在宿舍里凌乱踱了几步。
劳动被嫌弃得有点难过:“樾哥”
“我出去一下。”
萧樾冷冷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宿舍。
聊天框静默几分钟后,温老师终于回复了天籁般的一字:
有
阮芋抓起猛亲两口,指在键盘上翻飞:啊啊啊啊啊温老师我爱你!!!
萧樾瞥见她新发来的那行字,喉结不自然地咽了咽,微微错开眼,大步迈出宿舍楼,往校园超市走去。
超市里只剩三四人,零零散散地闲逛。
萧樾问收银员要了个塑料袋,走向那片从未驻足过的区域。
好巧不巧,色彩斑斓的货架前正站着一名选购的女生。
女生看到萧樾,目光一怔,显然认出他了,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本以为萧樾会很快从她身后经过。
没想到。
他竟然停在了她身边。
下颌绷成凛然的直线,薄唇也抿着,眉心微微蹙起,好像在对付一道世间罕见的难题。
萧樾艰难地无视身旁那名女生不间断的偷瞄。
液体?面?棉柔?日用?夜用?护垫?
这些词汇,大部分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冒出青筋。
既然无法理解。
那就每样来一包吧。
萧樾几乎是闭着眼横扫货架,动作迅疾而凌厉,身旁女生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从探究,慢慢转变为震惊——
这就是校草宠女朋友的方式吗?买给她一年也用不完的卫生巾?
好硬核,有点被帅到了。
等一下。
校草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所幸收银台那边只有收银员一人,萧樾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大包女性卫生用品,收银员哪见过这种架势,这里是高中,不是外面超市,男生给女生买卫生巾他是头一次见,买这么多更是令他瞠目结舌,遂忍不住发出疑问:
“你不是来倒买倒卖的吧?我们超市卖的可不便宜。”
萧樾一脸木然,眼神示意他赶紧算钱,别他妈废话。
时间不早了,校道上人迹罕至,夜色浓重如化不开的砚。
她她在四楼洗间最靠里那间蹲着。
萧樾大概想象了一下画面,耳朵像被火舌烫到,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
他不敢怠慢,怕她一个人等太久会累会怕,脚步迈得极快。
走到教学楼楼道口,他主动发了条消息,掩饰自己的行为:
其实我没带卫生巾,去超市帮你买的,所以多花了点时间
阮芋看到消息,心难怪这么久都没来。
温老师对她可真好。
阮芋感动坏了,想到马上要和神秘又强大的温老师相会,好像景仰女神多年的崇拜者终于得以窥见女神真容似的,她的心情紧张而又雀跃,同时还有一丝难以言状的尴尬,因为她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得体,甚至可以是糟糕得不得了。
阮芋刚才站起来放松了一会儿双腿,现在又蹲下。
不敢站太久,怕把血弄到裤子上。
四楼东侧楼道口,离洗间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萧樾已经在这儿磨蹭了十几秒。
爬楼梯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拜托某个女生把东西送进去,那个女生可能会认出他,然后阮芋也会知晓他的身份,他就要玩完儿。
来到四楼后他才发现。
别提找个女生帮忙了,这一层连个人影都难瞧见。
他只能自己上。
这就意味着,他要进女厕所。
萧樾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扇敞开的门前,他抬起,僵硬地敲了两下门板,还是有些放不下这难以为继的礼貌。
里面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少女清脆细柔的嗓音立刻响起:“温老师吗?我在这儿!”
洗间里亮着一盏暗淡的白炽灯。
所有认识萧樾的人都无法想象他那张冷淡倨傲的脸现在涨得有多红。
他垂着眼,目不斜视走向最靠里的那间隔间。
脚步很轻很轻。他不确定男生和女生的脚步声有没有区别,过于拘谨的后果是,有一瞬间他甚至同同脚,忘了平常是怎么走路的。
洗间的卫生条件很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柑橘芳香剂味道,几乎没有异味。
在等待温老师到来的时间里,阮芋至少冲了三四次自己的坑。
她听见隔间木板门响起“叩”的一声,轻得像被风吹了下。
“就是这里。”阮芋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轻,有些窘迫地,“你从下面的缝里递过来就好。”
萧樾默不作声。
不太清楚女生洗间的构造,担心蹲在里面的人会从门板下边看到他的球鞋,所以他站得离门板有点远。
他的嗅觉在不该发达的时候变得特别发达,竟然依稀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条狗,脑子很乱,便没听阮芋的,直接把那一袋子东西从门板上面更大的空间里甩过去。
阮芋本以为温老师会从底下递一片过来,慷慨一点的话可能递一包,所以她听见塑料袋哗啦作响的声音,循声抬头,看见那一大袋卫生巾出现在头顶上,犹如目睹卫星撞地球那般,连声制止道:“等一下!”
萧樾攥着袋口的一顿,卫星静止在阮芋头顶上。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阮芋难以置信道,非常不理解温老师的脑回路。
要慷慨,她这未免太过头了,一袋子坠下来估计能把阮芋砸死。
门外的人依旧不答复。
阮芋只好:“我现在不太方便”
顿了顿,想到对方也是女生,没什么好害羞的,于是又,
“站起来可能会弄到裤子上,你能不能帮我拿一片加长日用?一片就行,从下面递过来。”
悬在头顶上的那一大袋子倏地缩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阮芋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团东西撤退的动作显得慌不择路。
萧樾将袋子摊开,就着不甚明朗的光线,挑拣阮芋所的“加长日用”。
他像刚跑完两千米似的,热得额角冒汗,在袋子里毫无章法地搅,似是突然不认识汉字,折腾了半天才找到符合她要求的一包。
她只要一片。
于是又扯开外包装,里面的内容物是片状、粉红色的,他飞快抽了一片出来,一声不吭地,闭着眼往门板下面塞进去。
阮芋大概猜到了,温老师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应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声音。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谨慎心的人,从始至终保持着神秘感,不暴露任何一点个人信息。
阮芋有一点点伤心,不过她选择尊重温老师的个性。
既然温老师不话,那她就一个人,不然两厢沉默待在深夜空荡的洗间,未免太尴尬。
阮芋根本没看见脚尖前面多了片粉色的东西:
“你慢慢拿,不着急,我现在肚子已经不难受了。”
“就是蹲太久了,腿有点麻,屁股也有点冷。”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急促的咳嗽。
声线很是低沉,尽管已经刻意放轻。
阮芋这才看见地板上那片粉色卫生巾,变魔术似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啊,你已经塞进来啦,我刚才没注意。”
她声音依旧细细甜甜的,甚至比以往气音更重,更嗲了些,没话找话似的东拉西扯,
“我例假前两天量特别多,一不心就会弄得到处都是。”
“你我这么瘦怎么会流那么多血?不过我一般来例假不会肚子痛,而且周期特别稳定,固定是30天,比日历还准,今天要不是被那些不卫生的烧烤害得,我也不会提前两天就来,搞得措不及,还要麻烦你。”
“我爸他们产科很多指标不正常的孕妇受孕前都有长期的月经不调,我这样就属于卵巢发育特别健康的,要好好维持,以后结婚了”
“咳咳咳”
门外又响起几声咳嗽。
阮芋已经贴好姨妈巾,站起来穿裤子了。
就听外面又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近向远,随后又响起水龙头开启的吱呀声,以及一串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似是在提醒阮芋,她走了。
阮芋嘴还没闭上,声道了句,再见。
心里顿时有些没滋没味,她叹了口气,拉裤子拉链的时候,听到洗间外边响起一道突兀的、来自中年男子的训斥声。
具体了什么没听清,应该是锁教室门的保安在轰人。
终于离开这可恶的蹲坑,阮芋边捶腿边往前走。
地面中央躺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少也有二十包卫生巾。
留下来送给她的吗?
阮芋走过去,把它拎起来,挂到左臂弯,心里不禁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温老师这样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人。
走到盥洗台前洗,阮芋抬头瞧了眼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脸,才刚拧开水龙头,身侧的洗间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
“里面有人吗?”
是个浑厚高昂的中年男声,“还没有没有人?”
“有有有!”
阮芋匆匆洗完,拎着袋子快步走出去,“保安叔叔,不好意思啊,我放学的时候拉肚子,蹲了很久,直到现在才好我书包还放在教室里,2班,你能不能”
“你一直在这里面?”
保安睁大眼睛盯着她,眉心扯出川字,目光警惕而又担心,好像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阮芋:“是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保安视线越过她肩膀往里望:“里面还有别的女生吗?”
“没有了,就我一个。”
保安向后退了一步,表情略显凝重,斟酌措辞似的:“你刚才在里面是不是和男孩子在一起?”
“哈?”
阮芋一脸懵,“什么男孩子,这里不是女厕所吗?”
保安:“好吧,那你刚才有没有看见男生在里面?”
阮芋:“没有啊,为什么男生会在女厕所里?我在里面待了很久,没见到什么男生。”
“怎么可能。”保安看她表情不像撒谎,于是拿着大功率电筒往洗间里照了照,“那可能是你一直关在隔间里,没看到唉,学校风气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得赶紧找人去里面检查一下。”
阮芋提了提肩上的带子,不明就里问:“您是看到有男生从里面出来吗?”
保安:“对啊。”
“真的没有。”
阮芋觉得他肯定是看错了,正准备抬步离开,垂下来的臂蹭到塑料袋发出哗的一声,她脑子突然过电般麻了一下,闪过一个令她极为惊恐的念头。
“男男生?”阮芋的脚仿佛楔进地里,沉重得怎么也挪不动,一样的问题呢喃着重复问了一遍,
“您刚才,就刚才,看到男生从女厕所里出来?”
“是啊。”保安看她似乎想起什么,描述得更清楚了些,
“肯定是男生没错,脸我虽然没看清,但是个子非常高,比我高了可能有半个头,和你穿着一样的校服,头发很短,绝对不可能是女生。”
阮芋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指尖泛起丝丝的凉意:
保安继续道:“我当时刚走上四楼,远远看见他从女厕所走出来,我就大喊了一声,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看见我就跑,倏地一下钻到厕所旁边的楼道里,我跑过来的时候,他早就溜没影了,所以我就没追。如果他是女生,你他跑什么?肯定是男的,不定想在女孩子厕所里干点什么坏事哎,你别怕呀,别哆嗦,我不了,我现在就带你回班上拿书包。”
阮芋喉咙发紧,僵直地跟着保安叔叔往教室方向走,许久吐不出一个字。
“娃娃,你没事吧?”
“没事。”
“刚才真没看见厕所里有男生?”
阮芋用力抿唇,一字一顿,语气泛着虚:“没有”
回教室拿了书包,保安大叔贴心地把走廊和楼道的所有灯开了,亮亮堂堂地送她离开。
阮芋两只紧紧攥住了硕大的、装满了卫生巾的塑料包装袋。
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温老师,是男生?
她感到一阵难以言状的毛骨悚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不由自主地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