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北临王府书房内。
男人面色讳莫如深,一头墨发仅以一支青天玉簪挽着,明明是随性不羁的装扮,放在萧灼身上却难得的深沉稳重。
“丞相府那处可还有异动?”
萧灼头也不抬地问道,修长消瘦大手姿势冷冽地在面前雪白的宣纸上缓缓落下一个“宁”字。笔法苍劲有力,一笔呵成。
林统领距檀木书桌数十尺远,恭恭敬敬回道:“宁丞相身体抱恙,未曾有异动。”
林统领还想起昨日自己悬于丞相府千金的挽月殿梁上听到的一袭对话,思前想后还是觉着不为妥。
百年玉竹做杆,雪山成年白羊毫做尖的精致毫笔随意的在墨盘中蘸动。
萧灼嗓音暗哑,携带着一起不容拒绝的戾气。
“林统领,有话直。藏着掖着可不像是你该有的作风。”
林统领自知失职,单膝跪地,剑放于右侧,双臂束于身体两侧,目视地面,将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
“禀王爷,宁姑娘一再拒婚,态度决绝。”
萧灼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对宁绾绾这个反应早有所料。
林统领咬着牙继续道:“宁姑娘还,不欢喜王爷,王爷不如那南苑馆的官来的好。”
宣纸上不过将将落下两个“绾”字,却在听得林统领那话时,笔尖一个彳亍,一滴不大不的墨汁好巧不巧地落在他左指指尖。
薄唇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浓稠如夜的眸间一片清明。
宣纸上宁绾绾三字跃跃欲试,仿若有了生命般。
萧灼吹干字迹,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微眯,心中诽腹:这故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三日之期如约而至,老丞相抱着一副病体抓着身着凤冠霞帔,头披红巾的爱女几次三番问道:“怎地又转了性子,要与那萧灼成婚?”
宁绾绾梗着脖颈,满脸故作娇羞状。
“父亲,女儿终究是要长大嫁人,母亲十四岁不是就嫁予父亲了吗?”宁绾绾边边扣着指甲,嘴上漫不经心,心里却咚咚鼓,盘算着如何在婚后既不招惹萧灼,又可以继续洒脱生活。
“再二姨娘也是十五岁嫁予父亲的,不是吗?”
老丞相左右仔仔细细反复询问后,才心满意足的让薛氏为女儿簪上绒花,绒花一戴,从今往后便甘做人妇,为夫洗手作羹汤。
一向对女儿严格管教的薛氏瞧着面前嫁衣似火的宁绾绾,竟是红了眼。
“往后在王府,不如在丞相府由得你随心所欲。成了王妃,便要担起王妃该做的事。替夫分忧,管理后院,生儿育女乃为首项。”
宁绾绾听着母亲啰啰嗦嗦讲个不停,全当是左耳进右耳出,上一世嫁人时,怎不见母亲如此话多?
薛氏又支开老丞相,见四下无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同宁绾绾讲起闺房秘辛。
薛氏讲的口干舌燥,见宁绾绾一副不专心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往她梳妆奁塞了一本画册。并叮嘱道:“今夜里得了空,好好钻研,莫要冷漠了北临王。”
宁绾绾翻了个白眼,又是看书,她最讨厌看书,遂掀起半罩着脑袋的头巾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母亲,莫要耽误女儿的良辰吉日咯。”
“真是女大不中留。”
丞相府外迎亲队伍浩浩汤汤,萧灼红袍加身,身骑大马而来。礼数做的十二分到位,众人看来皆以为宁绾绾颇得北临王的娇宠。
队伍又在一番吹吹中缓缓朝北临王府而去。
北临王府气派非常,丝毫不逊于丞相府。
入眼的是十二阶白玉青台,一幅五乘二尺长方镀金门匾悬于正中,北临王府四字笔法矫若蛟龙,飘如浮云,颇有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雕漆朱红檀木府门上佐以一对面色凶狠的铜金雄狮。上有大红印喜灯笼,下有左侧口含浑天珠雄狮,右有闭口阖目雌狮,背部皆以艳红欲滴锦缎华裳缠绕,寓意成对成双,财源广进。鹅项懒登两两倚之。
与府门交相呼应的是正中数十尺之宽的无缝红砖阔路之后的景芜殿。廊檐宛如鲤鱼挺之貌,琉璃瓦块,灿若朝阳。正堂之上,大红囍字端端正正挂起。左右两侧皇亲贵族人满为患,直至排到了殿外。鞭炮声,烟火声,祝福声盈满整个王府。
纵观整个府邸,宛如一头似醒非醒,似眠非眠的蛟龙潜伏在烟雾朦胧的山水间,随时腾入云霄。
权倾朝野的北临王与丞相府千金大婚,整个朝堂上,有点地位,有点脸面的人皆挤破了头地祝贺。
人人都明白,在朝堂最得势的两大人物联姻,今后两两联手,弄谁不是像碾死蚂蚁一般轻巧?
经过诸多的繁文缛节之后,宁绾绾终于盼来了那句“送入洞房,礼成!”
媒婆和一众丫鬟将宁绾绾领进新房后便退下了。萧灼此刻或许在正堂上应酬着宾客。她如是猜想。(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锦玉……锦玉?”
宁绾绾试着唤了两声陪嫁而来的丫鬟,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她艰难地扭动了几下酸麻的脖颈,最终咬咬牙,一鼓作气掀掉大红头巾,继而坐在梳妆台前,将沉重繁琐的凤冠取下。
宁绾绾慰叹一声,可算舒服了。
她又从陪嫁过来的梳妆奁里取出一支金步摇,堪堪挽住乌黑顺滑的青丝。
“嗯?”宁绾绾挽发的同时看见隔层最下端有一书角夹在盒子的缝隙中,登时满头黑线,母亲还真是让人不省心,自己都嫁人了,还逼着自己背诵四书五经。
她随意的翻弄了两下书本,不翻不知道,一翻可把宁绾绾这条怂命给吓得抖了三抖。
景芜殿内外道喜声沸反盈天,萧灼朝言管家递上一记眼色后转身离开了。
新房置于内院,曲径通幽,处处可见大红喜布。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萧灼在大婚上都算给足了丞相府颜面。
内院不似前院嘈杂,这里隔绝了喧嚣,虫草低鸣,似有若无,安静祥和。
萧灼推开殿门,掀开内室大红珠帘时,一副娇女对镜梳妆的光景袭入眼眶。
身着艳红嫁衣,朵朵富贵牡丹自腰迹逶迤至饱满的胸前悉数绽放。曼妙无骨的身子落座在一方矮凳上,即便是坐着,也能辨识出臀部巧圆润。镶玉挂珠金步摇依附在一头浓密的乌发中左右摇晃。
娇的脑袋微微低垂,手中似乎在翻弄着什么。
“爱妃可知不等本王摘下头巾乃是大忌?”
宁绾绾正端着这本闺房秘辛咬牙切齿,心想着回门后定要同母亲理论一番。
却惊觉一阵淡淡的檀木香霎时包裹周身,紧接着清冽好闻的酥酒香气劈头盖脸而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丝丝敲入心扉。
只一瞬间,宁绾绾便收起了悸动与心塞,慌忙将画册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中,缓缓转过身。
男人眼中似乎永远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鼻骨高挺,绯红的薄唇许是因为饮了酒,覆上一层浅浅的水光。
叫旁人看来,明明只身喜事,却浑身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寒气。
宁绾绾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步。
面前高大的男人眸光暗了暗。却在低头弯唇浅笑间一把夺过宁绾绾匿于衣袖中的画册。速度快的叫宁绾绾束手无策。
宁绾绾瞧着萧灼低头看着自己,右手高高举起的画册,一张脸皱的像个包子。母亲,您可害惨女儿了!她在心中怒号。
萧灼瞧着只到自己肩头一蹦一跳,嘴里咬牙切齿的着“还给我”的人儿,心中欲挑逗她的心思欲重,好奇心也欲重。
那夜里缠绵身下的人儿可不像外面的那般刁蛮任性,泼辣无礼。
他缓缓开手中的书本,宁绾绾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灼,完了完了……
入眼的是一副副男女衣衫不整,相互契合的画面。饶是活了二十四载的萧灼,面上也有些稍纵即逝的微红。
他将画册不轻不重地扔向铺满大红鸳鸯喜被床榻之上,单手扣着宁绾绾纤细柔软的腰肢紧紧按在自己身上,大手不安分地上下摩擦。
纵使上一世宁绾绾和萧灼婚后相处过三年,但如此时这般,也是首次。
“爱妃如此好学,为夫实在惭愧。”
宁绾绾感受着萧灼贴在自己耳迹吐出的温热话语,情不自禁地了一个寒颤。双手更加用力的将他宽大的胸口往外推。
萧灼直将宁绾绾逗的双耳充血才放开她,心中暗笑她不禁逗。
“过来!”萧灼举着杯盏唤宁绾绾。
宁绾绾几欲后退,却又在萧灼微眯的眼眸中硬着头上前。
她知道,每当萧灼这番姿态时,定是生气的前兆。
宁绾绾接过面前的酒杯,定定地望着杯中自己似有似无的脸。
“你我既然拜了高堂,成了亲,这合卺酒自然少不了。”萧灼不容拒绝道。
宁绾绾又想起上一世是自己逼着他同自己饮了这杯酒,这一世却成了他要求自己。想想当真好笑,可惜造化弄人。
宁绾绾踮起脚,挽着萧灼的手,闭上眼,不让泪水流出,头微微一仰,一杯辛辣的烈酒径直入胃。
萧灼亦之。
她搁下杯盏,转身在陪嫁的箱子中一顿倒腾,拿着一方写满字的白色锦帛递给萧灼。
“我知你与我成亲乃无措之举,我也不是个爱纠缠的人,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丞相府财大气粗,衣食住行自当从嫁妆里扣。”
宁绾绾边边看着萧灼接过锦帛后的反应,面前的男人待听到自己的话后,面色沉了几分。
宁绾绾自知一番话实在有些让高高在上的萧灼有损颜面,遂清清嗓子更正道。
“我也知你不缺我这点钱,但是往后毕竟各过各的,划清点界限还是为妥,你是与不是?”宁绾绾好整以暇地看着萧灼。
自己这样和他表明立场,他应该是满意的。
萧灼看着面前的婚后协议,太阳穴青筋突突跳个不停。女人一张嘴陆陆续续讲个不停,他从锦帛中抬起头来,望着她张张合合的樱唇,几番忍耐,才压下堵住那张嘴的冲动。
“爱妃一纸协议,言外之意可是要与本王和离?”萧灼将和离二字咬的极重。
然而宁绾绾一听和离二字,暗自拍大腿大喜,如此这般甚好!
“那便依王爷的意思,和离吧。”
萧灼一听这话,气得面红脖子粗,险些撕碎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本王一生只有丧偶,绝无和离!”
笑意未达心底的宁绾绾挂着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呆滞地望着萧灼。
这,怎么和上一世不一样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