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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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希文冷着脸从门外走进来,一双泛着寒气的眸子死死盯着李晴。

    李晴没料到会在这个当口碰上归希文,想想自己刚才过的话,李晴脸上也开始一阵红一阵白。

    她评论顾樱这番话,只是因为平时一直对顾樱嫁给归希文一事愤愤不平,刚才借了出来,心里正痛快着呢,没想到竟然会被归希文撞见。

    面对当事人的质问,李晴很不争气地垂下了脑袋,她无言以对,站在屋里中央尴尬得宛如动也不动的座山雕。

    前有冷头冷脸的归希文,后有急赤白脸的顾承志,李晴前后受到夹击,万分窘迫中,她暗暗咬牙,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一场相亲,等了两时,聊天两分钟,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收了尾。

    桌上洗好的香梨一动未动,上面残留的水珠晶莹剔透,水珠顺着盘沿流进盘子底部,在桌上洇开一圈一圈水渍。

    顾樱挣脱开孙兰的桎梏,铁青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拿起桌上的香梨二话不啃了一口。

    她这样突兀的动作让屋子里站着的三人齐齐望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孙兰跟着走过去,问道。

    “梨子去火。”顾樱觉得她需要消消气。

    原本心情不爽快的顾承志听到顾樱这样一,竟然噗呲一声笑出来,“好歹没白洗,你要吃都吃掉吧。”

    顾承志着,顺拿起一个香梨递给面前的归希文,“呐,你也去去火。”

    明明顾承志才是刚才被李晴狠狠讽刺了一顿的人,这会儿他却安慰起别人来。

    归希文接过黄灿灿的香梨,始终没有下口。

    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李晴那些话。

    李晴出来的话的确难听,但这恐怕是周围很多人的真实想法,大家到现在估计还觉得他娶顾樱是为了气明雪。

    归希文低头看着掌中的梨子,沉默片刻,突然道:“咱爸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这次我来办吧。”

    归希文的父亲归向荣前不久才光明正大过了生日,归希文口中的“爸”指的是顾樱的父亲顾长明。

    屋子里的三人都听明白了归希文的意思,怔怔地望向他。

    顾樱深深望了归希文一眼,先开口:“我生气不是气李晴最后那几句话。”

    李晴对她那几句话,顾樱全然不在意,她心里心知肚明周围人对她嫁给归希文的看法,也从来没有将那些看法放在心上。

    只是李晴不该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大哥,她大哥又做错了什么,需要被李晴这样羞辱?

    原本因为当初搬来大院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对李晴产生过坏印象的顾樱这下彻底将李晴打入黑名单。

    要不是孙兰刚才死命拉住她,恐怕她早就从房间里冲出来将李晴赶走了。

    她对李晴非常生气,但这的确和李晴最后几句话无关,她想解释一下,不想归希文误会。

    归希文却冷着脸道:“但我生气是因为她最后几句话。”

    屋子里气氛一滞。

    不等人发话,归希文坚决地下结论:“就这样定了吧,我也想给咱爸好好办一次。”

    顾长明五十多岁的年纪,不到六十岁。一般只有到了六十岁才有过大寿的仪式,五十多岁的生日也就是在家吃吃饭而已。

    更何况顾长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员工,没有过多的人情交际,不需要大摆筵席请人吃饭。

    但是这一次,顾家却放出风声,要邀请大院里所有人家去吃席。

    这一举动把大家伙都吓呆了。

    过生日不比嫁娶喜事,不需要送礼金,拎着一点礼物就可以登门拜访,留下吃席。平时有谁生日,也只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朋好友才过去。

    顾家要邀请大院里所有人过来吃席,没有礼金进账,却要支付酒水菜钱材料费,这得白白花多少钱啊!

    顾家什么时候这么阔了,居然摆得起这种排面?

    等到知道这一切都是归希文要替老丈人办之后,所有人恍然大悟。

    难怪呢!

    归希文要替顾长明张罗生日宴的消息迅速在大院里传开,成为大院里每个人下班之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不少人议论着议论着,突然开始羡慕顾长明。

    “嗐,我要是哪天有这样孝顺的女婿给我办生日,我估计会高兴得一宿睡不着。”

    “老顾家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嫁对了人,全家都跟着沾光。”

    “你还别,这真得看命,当初要不是明雪退婚,恐怕顾樱也嫁不了归希文。”

    “话也不能这么,你看看归希文那性格,要是不在意顾樱,他会大费周章地给老丈人过生日?”

    “也是哦,你还别,顾樱这丫头看着普普通通,其实还蛮有两下子的。”

    归希文要替顾长明办生日的消息席卷整个大院,明雪也有所耳闻,她是从她父亲明德庸口中听到的。

    明德庸堂堂一个副厂长,竟然关心起普通员工顾长明的生日,明雪觉得很不对劲,忍不住问自己父亲:“爸,你该不会要去参加吧?”

    明德庸正往茶杯里倒茶叶,自然接话:“为什么不去?”

    “爸!你跟他们家关系又不好!”明雪不想去,她不喜欢顾樱,她也不想自己家里和顾樱家里扯上任何关系。

    明德庸嗤了一声,只:“归希文他爸会去。”

    “归希文他爸当然会去啊,他是亲家!”明雪完,顿时愣住。

    归希文他爸的确是亲家,可归希文他爸也即将成为厂里的正式厂长,作为副厂长的明德庸特意赏脸参加员工顾长明的生日宴,恐怕卖的是归向荣的面子。

    明雪不吭声了,在正事上她没有太多发言权,她爸比她想得周到,想得长远,她左右不了她爸的决定。

    明雪闷闷地回到家里,又问张阔:“顾樱他爸的生日宴,你会参加吗?”

    张阔刚下班回来,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疲惫道:“不是邀请了大院所有人吗,不去会显得太摆架子吧。”

    “这么,你也要去?”明雪脸色瞬间黑下来。

    好嘛,她爸要参加,她丈夫也要参加,家里就她一个人不愿意过去。

    明雪蹲在张阔面前,好声好气地商量:“你就别过去了,我爸过去已经给足他们面子,你就在家里陪我,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张阔睁开眼,没吭声。

    明雪见张阔沉默,以为有戏,又上前一步,趴在张阔的膝盖上,正要开口,突然摸到张阔口袋里的钢笔。

    钢笔倒放着,笔帽朝下。

    明雪很奇怪,强迫症似的将钢笔扶正,把笔帽别在口袋边沿,笑道:“你怎么和别人放钢笔的习惯不一样,别人都正着放,你偏要倒着放。”

    张阔没解释,心里愈发疲惫。

    他不是和别人放钢笔的习惯不一样,他是特意这样放的。

    每次心情特别不好,他就会将口袋里的钢笔倒着放,这个奇奇怪怪的习惯至今没人发现,除了顾樱。

    顾樱是第一个观察到他习惯的人,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顾樱却用着惊人的观察力窥探到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当他钢笔倒着放,顾樱就会陪在他旁边,尽量不话,以沉默安慰他。事后顾樱也并不追问,他若是愿意,顾樱就认真地坐在一旁倾听。

    顾樱是懂他的人,顾樱懂他的一举一动,懂他的每一个用意。

    他从来没有和谁这样轻松愉快的相处,仿佛在顾樱面前,不需要戴着任何应付人的面具。

    可是结了婚之后,好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感觉。

    一切都在朝着他想象中的方向发展,他却始终无法真正的高兴起来。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后悔了,也并不允许自己生出这样的情绪。

    张阔推开明雪的胳膊,起身站起来,淡淡道:“你父亲应该也要参加的吧,你父亲参加的理由,也是我参加的理由。”

    明雪被张阔冷声拒绝,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怪张阔。

    张阔这样有上进心,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有这样的上进心,以后何愁发展不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明雪也没法畅快地去参加顾樱她父亲的生日宴。隔日,知道李晴也不会去参加之后,明雪心里那一点不痛快彻底消失。

    两人约好了在顾长明生日宴那天坚决不出席。

    生日宴那天正是周末,大院里的左邻右舍不用上班,一大早便赶过来帮忙。

    宴席就摆在大院里面,大家伙在门前门后忙活,杀鱼的杀鱼,铺桌子的铺桌子,送礼的送礼,场面热热闹闹,像凌晨五点沸腾着的菜市场。

    顾承志是厨子,他全程掌控着整个流水宴的大锅。

    虽名义上是归希文张罗,但顾承志作为大厨,承担了不少业务,他人前人后将整个流水宴处理得妥妥当当。

    归希文则穿着一身西装,有模有样地接待客人。

    归向荣和张冬玲是最先过来捧场的,他们是亲家,理应过来捧场,但归向荣来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知道多少平时和顾长明交集并不深的邻居。

    归希文都一一接待着。

    直到,遇上张阔。

    张阔是跟着明德庸一起过来的,他们身边没有明雪的身影。

    归希文在决定操办顾长明生日宴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这一幕,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他面带微笑地走过去,在所有人面前客气地将明德庸和张阔请进来。

    归希文与明德庸和张阔的会面,是不少人关注的焦点,这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真要细讲起来,恐怕得讲个三天三夜。

    大家上各忙各的,眼神却不断往三人身上瞟。

    归希文竟然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来,脸上没有半点不满意的情绪,他应该是彻底不在意了吧?

    大家以眼神会意,声交流着自己的看法。

    顾樱听着周围心翼翼的议论声,也没在意,端着糖果出去招待客人。

    过了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但归希文穿着一身正装,衣服太厚,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汗。

    顾樱将糖果端在外面的桌子上,转身看见归希文额头的汗,抽出帕,走过去在他额间轻轻擦汗。

    她熟练的模样仿佛做过无数次,那样自然,那样顺畅。

    归希文个子高,为了不让顾樱抬太累,他俯身躬着,一脸笑意地望向顾樱。

    两人互相对视,眼里满是柔情,路过的邻居见了,总要忍不住调侃两句:“啧啧,这两口恩爱的哟。”

    大家调侃着的语气里也透出浓浓的高兴与欣慰。

    不远处的张阔瞧见这一幕,却不知不觉沉了脸。

    他收回视线,将中的空塑料杯捏变了形。

    等他回过神,才发觉吴婶在一旁叫了他好几声。

    “张阔,张阔,你怎么了,我叫你这么多声你怎么没反应?”吴婶在一旁疑惑地看向张阔。

    张阔咳了几下以作掩饰,他转移话题:“吴婶,你叫我什么事情?”

    “哦,我是想问问你,看到顾承志没有?他刚才还在大锅前炒菜呢,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人影?”吴婶左顾右盼找不到人,神色有些着急。

    “今天他掌厨,不会跑远,马上就会回来了,吴婶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张阔问道。

    “没有没有,算了,我再等等。”

    吴婶刚完,瞧见顾承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连忙走上前,靠近旁边木柴堆,蹲下身给临时大灶下面喂柴。

    “承志啊,你今天忙,我也不耽误你太多功夫,你跟婶儿,上次你和李晴的相亲到底怎么回事啊?”

    自从上次撮合顾樱和归希文之后,吴婶心里跃跃欲试,总想着成人之美,再给大院里撮合成一对。

    没想到牵线顾承志和李晴,反而落了一身埋怨,孙兰不领她的情,李晴见了她甩脸色掉头就走。

    她心里奇怪,问半天也问不出所以来,只得直接来问顾承志,顾承志是个老实孩子,想必会出实话。

    顾承志的确是个老实孩子,还真了实话:“李晴条件比我高,怕是看不上我。”

    吴婶眉头一皱,半天不上话。

    “她这孩子,难道她直接这样了,你配不上她?”

    顾承志没吭声,吴婶心里有了数,难怪孙兰会气成那样。怎么李晴这孩子,有意见不早点呢?

    这下弄得,反而她里外不是人。

    吴婶越想越觉得生气,一拍大腿,撂下中的木柴,面色铁青地朝李晴家里走去。

    吴婶心里有气,去了李晴家里一趟,当着面把话开了。

    她也没什么难听的话,只李晴这孩子,要是心里有意见,就该早点出来,不要憋在心里,等相亲的时候才。

    明明都答应相亲了,相亲的时候却些带意见带情绪的话,男方家里怎么下台?

    这样做,搞得中间人最难办,明明是好心,却弄得两方都不愉快。

    吴婶掏心掏肺地和李晴父母吐露这些话,躲在房间里的李晴听了,当场气得脸色发青。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换了双鞋,连辫子都没梳,披散着头发立即走出大门,在大院里将顾承志从一堆忙活着的人中叫出来。

    “我有话跟你。”李晴丢下这一句,冷冷走到一边等着顾承志。

    顾承志正在大锅里炒菜,他没有时间理会李晴。

    孙兰走过来,让徐庚大厨替了顾承志的位置,扯扯他的衣袖,叮嘱:“你去吧,李晴在那边等你,大家都看着呢。”

    李晴和顾承志相亲失败的消息,大院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会儿李晴主动找过来,顾承志要是特意晾着人家,也不太好。

    孙兰推推傻站着的顾承志,“没事,这里不用你太操心,有徐大厨顶着呢。”

    顾承志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晴,沉默片刻,将中的锅铲递给旁边的大厨徐庚。

    他连罩衣也没脱,走近李晴,径直问道:“有什么事情?”

    李晴却不答话,只抬脚便走。

    顾承志跟着她的脚步,一直走到大院门口,远离宴席的地方,李晴才终于停下来。

    她怒视顾承志,两只眼睛都像冒着火:“顾承志,我之前怎么跟你的?我不是让你好好斟酌一下再和吴婶交代吗?”

    “吴婶现在都找到我家去了,拉着我爸妈的投诉,我爸妈肯定要把我狠狠骂一顿,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安宁?”

    顾承志以为李晴找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还是在相亲的事情,他有些好笑:“我的也都是实话,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

    李晴气急,“好,我算是知道了,你们一家都没按什么好心,你们就希望大家知道对不对?”

    “行吧,大家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看不起你们,大家也都看不起你们,只是没人出来而已。”

    “就我耿直地了出来,还被你们四处宣扬,你以为这样就能污蔑我名声?你们想多了,我条件比你好得多,以后找我相亲的人绝对比你多!”

    顾承志算是明白了,和李晴这种胡搅蛮缠又自大的人,话不投半句都嫌多。

    即便心里生气,也千万不要和她争执,越争执她只会越起劲。

    况且顾承志也知道自己嘴笨,不过李晴,他沉着脸:“你要的就是这些?完了吗?我很忙,先走了。”

    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他处理呢,他没空和李晴躲在这里扯皮,既然李晴看不上他,他俩也没什么缘分,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关系。

    顾承志抬脚要走,李晴气冲冲地叫住他:“你忙什么?”

    “你忙着做你的大宴?真是搞笑,你看到这么多人来给你父亲庆祝,立马就飘啦?”

    李晴脸上满是不屑,冷笑道:你不会以为大家都是冲着你父亲过来的吧?你们能不能心里有点数啊,大家冲着谁来的,你们会不知道?以为沾着归家的光就是你们家的荣耀了?”

    李晴话实在难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这样羞辱人的话,原本打算不和她争辩的顾承志实在忍不住心中那口气。

    顾承志停下脚步,充满怒火的眸子冷冷盯着李晴,憋着一股子气的他正要反驳,却听到大院门口传来娇滴滴一声:“哟,我怎么一股酸味,原来有人在这里放醋啊。”

    顾承志和李晴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大院门口。

    大院门口站着一位脚蹬高跟鞋,挎大皮包,头留大波浪,眼戴黑墨镜的时尚女士。

    这位女士走到顾承志身边,取下墨镜,盯着对面的李晴看个不停,那目光从上到下将李晴打量一遍,最后啧啧两声,轻轻摇了摇头。

    李晴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她出门的时候没怎么打扮,头发都没梳齐整,自然无法和面前这位打扮精致的女人比较。

    可这个女人谁啊,凭什么轻视她!

    李晴正要发作,瞧见女士竟然停在顾承志身边,她内心一股奇异的感觉冒上来,盯着女人的眼神顿时充满敌意。

    “你是谁?谁让你过来多管闲事?莫名其妙的,咱们之间的事情你插什么?还有,你刚才酸味和放醋是什么意思?”

    女士不答话,只将墨镜重新戴上,抱臂望着李晴,一股居高临下的态度,反驳:“你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顾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你”

    李晴一下子卡了壳。

    女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嗤笑一声道:“你看,顾家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也要插乱评价么,我插你的事情也没什么吧。”

    “你、你”李晴被怼得半天没想到什么反驳的话。

    她只得死死盯住女人,从别处攻击:“你和顾承志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你在帮他对付我?”

    “对付你?”女人有些好笑:“你是他的谁啊?你们有什么关系吗?至于我和他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李晴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女人简直胡搅蛮缠!

    对方比她高,站在她面前很有压迫感,看打扮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人,李晴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顾承志一眼,识相地跑开。

    等李晴一走,顾承志脸色变得忐忑,他望着面前陌生的面孔,有些不解:“咱们认识吗?”

    女人一愣,伸出自我介绍:“你好,我姓刘,叫刘灿。”

    顾承志半天摸不着头脑,他有认识这样一位叫做刘灿的女士吗?

    好像没有吧。

    况且对方这么漂亮,他要是认识的话,应该不会忘记。

    刘姐见过顾承志,那天顾樱结婚,顾承志来照相馆里接顾樱,她见过一面。不过看来顾承志并没有记住她。

    刘姐开门见山道:“我见过你,你是顾樱的哥哥,我今天特意过来找顾樱,她在吗?”

    “哦哦哦,你是樱的朋友啊,她在呢,我这就带你过去。”顾承志回过神,领着刘姐往大院里走。

    刘姐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想着来找顾樱聊聊之前开化妆室的事情,没想到恰好碰见顾樱家里摆酒席,家门口聚满了人。

    刘姐稍稍有些不适,她虽然性格不内向,但也没做好准备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她差点直接掉头,原路返回。

    顾樱及时叫住她,将她拉了过去。

    刘姐有些局促:“看来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啊。”

    “没有,你来得正是时候。”

    刘姐往四周看了一圈,有些为难:早知道我该买点礼物过来。”

    “没事的,不要这么客气,等下和大家一起吃饭啊。”

    顾樱热情地拉着她往屋子里去,可屋子里坐满了人,没位置,顾樱只得摆出一条长凳,放在大门口,两人坐在大门口的角落里聊天。

    顾承志回到自己的岗位,又开始掌勺,忙着炒菜,他一双眼睛却不再专注大锅里的美味,反而时不时瞟向角落里。

    孙兰老早就注意到顾承志心不在焉的状态,她走过去,指着大锅问顾承志:“这里面放盐了吗?”

    “放了吧。”顾承志快速收回视线,不太确定地:“应该是放了。”

    “放了那就出锅啊,你还在搁在大锅里干什么,还要炒多久?”孙兰好笑道:“再炒菜都要烂了,你是要砸了自己大厨的名声吗?”

    顾承志闻言,连忙拿起旁边的瓷盘盛菜。

    盛菜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妈,你樱哪里认识的这么漂亮的朋友啊?”

    “照相馆啊,这是丽丽照相馆的刘姐,当初樱结婚的妆容,就是刘姐替她化的。”起来,刘姐这位化妆师还是孙兰亲自找的呢。

    顾承志这下终于明白刘姐刚才所的话了,原来刘姐见过他,是那天他骑自行车去丽丽照相馆接顾樱的时候见过他。

    可是,那天他好像没在意这位化妆师啊。

    一定是那天被顾樱的大变身吓愣了,没心思留意其他,一定是这样的!

    想着想着,顾承志又情不自禁往角落里瞟了一眼。

    孙兰看不下去,薅薅他的脑袋,“算了,接下来就让徐师傅接你的工作吧,你别炒菜了,你把身上的罩衣脱下来,重新换身衣服,和希文一样去招待客人吧。”

    换做平时,顾承志一定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大厨的位置,这时候他却乖乖听了话,走到房间换了一身白衬衫出来。

    顾樱坐在角落里陪着刘姐聊天,面前放着一碟瓜子,一碟糖果。

    两人磕着瓜子聊了好一会儿,顾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给刘姐倒水,她正要起身,顾承志端着一杯水款款走了过来,径直递给刘姐,体贴地:“嗑瓜子容易渴。”

    “谢谢。”刘姐笑着接过去。

    顾樱:?

    顾樱抬头,委屈巴巴:“哥,我的水呢?我磕瓜子也口干啊!”

    顾承志一愣,慌里慌张地往屋子里走,“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倒。”

    顾樱笑起来,拉住顾承志,“算了吧,我自己去倒,你在这里陪下刘姐,她不认识其他人,你照顾周到一点。”

    顾樱轻笑着走去厨房,厨房里放着两只铁皮暖水瓶。用一晃,两只暖水瓶里空空如也。

    旁边帮忙的阿姨问顾樱:“你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暖水瓶,两只暖水瓶不够用啊,我刚才烧出来的热水都没地方放,这会儿要用热水又太够。”

    “阿姨你等等,我去杂货间找找,应该有多余的。”顾樱起身往杂货间走去。

    杂货间是隔出来的一道十平米大的地方,里面堆满大大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光线很暗,得把门敞开来才能透进一点光,以便寻找东西。

    顾樱躬着身子寻找之前家里旧的铝皮暖水壶,找着找着,突然光线一暗,门被合上了。

    顾樱以为是谁在外面恶作剧,正要出门看看始作俑者,一转身,她当场愣住。

    张阔站在她面前,并顺关了门。

    顾樱瞬间气血上涌,冷冷盯着张阔:“你什么意思?”

    与外面热闹的氛围完全相反,杂货间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能听见。

    张阔不答话,只慢慢走近顾樱。

    顾樱一步一步往后退,死死盯住面前的人,眼里充满愤怒:“张阔,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外面那么多人,今天全都是来替她父亲庆祝生日,她亲朋好友、公公婆婆都在,丈夫归希文也还在外面,要是被人发现她和张阔两人独自藏在杂货间,那她今天可以不用做人了。

    张阔进来也就算了,他偏偏还关了门。

    门敞开着没人闲话,门一旦关上,哪怕她现在立马出去,被人撞见也是有理不清。

    张阔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张阔他就是故意的!

    顾樱脚跟抵上后面不可挪动的杂物,终于退无可退。

    “张阔!”她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杂物间里低低传开。

    张阔不再逼近,黑暗中他一双眸子里涌动着的情绪慢慢荡漾开,只剩下无限缱绻。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跟你话而已。”他声音轻轻,在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温柔。

    顾樱冷笑,“话?话用得着这样危险的方式?”

    “危险?”张阔仿佛没听明白顾樱话里的意思,“和我话也变成危险的事情了吗?”

    张阔简直是装糊涂的高,顾樱不得不服。

    她没料到张阔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只得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试探道:“你为什么要关门?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两人在里面,你回去恐怕没法和明雪交代吧。”

    张阔嗤笑,“那你呢,你恐怕也没法和归希文交代吧。”

    顾樱沉默。

    杂物间里陡然变得安静,又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张阔轻轻哼笑一声,“你果然在乎他,你一开始表现得这样愤怒这样沉不住气,其实就是怕没法和归希文交代吧,你现在竟然已经这样在乎他了吗?”

    顾樱看不太真切张阔的脸,只看得见他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她沉着脸,稍稍恢复冷静。

    张阔可不是一个会为了她而放弃一切的男人,若是她和张阔被人发现,张阔同样也将面临一大堆问题,他进来之前不可能没有想好。

    想必张阔心里已经有解决的办法。

    顾樱恢复如常,冷冷看向张阔:“那你想什么话,赶紧吧。”

    张阔顿了顿,看见顾樱很快恢复过来,不禁轻轻笑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顾樱嘛。”

    顾樱不接他的话,只催促:“有什么话,请赶紧。”

    张阔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昏暗的光线下,他其实并不能看太清顾樱的脸,可就是这样若有若无的轮廓,让他想起以前黄昏时分和顾樱一起坐在紫藤萝下面看夕阳的场景。

    那时候顾樱是对着他笑的,现在顾樱却不会对他笑了。

    良久,他只问:“你过得快乐吗?”

    “这就是你要问的话?”顾樱哂笑,“那我告诉你,我很快乐,谢谢关心。”

    “可是我不快乐。”

    张阔有些痛苦地哽咽一下,望着顾樱,故意放缓了声音,仿佛孩撒娇:“顾樱,我过得并不快乐。”

    顾樱垂着眸子,眼里一片冰冷。

    “是吗,你现在升了车间主任,是厂里最年轻的车间主任,美好的前程都朝着你招,未来一片光明,你有什么不快乐的。”

    听到顾樱出这种话,张阔心里仿佛被剜了一刀。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他以为他会快乐的,他以为他慢慢地得到一切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心里会有一股满足感。

    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甚至心里还有一丝难过。

    这种难过时不时在深夜冒出来,纠缠着他,令他寝食难安。

    最初在他的幻想里,和他过一辈子的人应该是顾樱啊。他现在慢慢地拥有一切,却也在慢慢地失去顾樱。

    他有预感,他拥有得越多,失去顾樱将会越彻底。

    顾樱看着张阔眼里明显痛苦的情绪,面无表情道:“需要我提醒你吗,你自己的路,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张阔闻言,眼神变得分外痛苦。

    无声的海浪将他吞没,像无数个夜里心中翻涌出来的名为后悔的情绪,无情地在他脑中发酵,漫布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