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昏暗无光,楚清问被他笑得恍了神，好半天才走过去，无奈道：“你别叫上瘾了。”

    大汉哆哆嗦嗦地喊道：“娘不是,仙人娘子请,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仙人娘子，绝不敢有任何欺瞒。”

    到最后有了哭腔,明显是被谢叙吓到了。

    楚清问试图纠正：“我不是他娘子。”

    “仙人娘子请讲请讲。”大汉完全吓呆，始终重复着一句话。

    楚清问只能放弃，询问重要的事：“你们镇上最近有什么人死去吗？”

    “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我不该做这种买卖人的勾当，仙人饶了我，饶了我。”大汉一听,以为他们两人是来处置他们的，磕头磕得更加频繁,恨不得将脑袋磕破,“我会去官府明我等罪孽，仙人不要杀我，放过我呜呜呜。”

    哭声回荡在周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欺负人。

    虽然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们确实是在欺负人。

    “问的不是你。镇上最近可有很多人死去？并且尸体是干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滴鲜血。”谢叙不耐开口,脸色森寒。

    大汉吓得大脑械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好，好像有。”

    “好像有是什么意思？”谢叙皱眉。

    大汉立刻：“有有，王寡妇一家都好像是这么死的。有人是王寡妇他死去的丈夫,看不得王寡妇和隔壁的人走得太近，回来把这些人杀人了。”

    他完直接抱头痛哭起来，还在担心谢叙会杀了他。

    楚清问：“就王寡妇一家？”

    “就他们一家。”大汉声音越来越。

    楚清问：“王寡妇家在哪？”

    “那边。”大汉指着一个方向，“出了巷子往南走，就能看到了。”

    要到地址，楚清问和谢叙没再停留。

    走之前楚清问特意了提醒句：“记得去官府清楚你们所犯的罪，放了那些被你们拐走的人，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去。”大汉爬起来，“谢谢仙人，谢谢仙人娘子不杀之恩。”

    楚清问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离谱。

    他哪里有点像女人的样子，难道是束发原因？

    抬摸了摸自己随意束起的头发，楚清问这才发现早就松散了，现在的他和全披着发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会被认错。

    他重新束好发，放下时发觉谢叙正盯着自己，或者盯着头发。

    “怎么了？”楚清问不太确定，“没束好吗？”

    “没有。”谢叙收回目光。

    两人走出巷子。

    巷口站着很多人，有人嘀咕那些祸害终于有人收拾了。

    “这个镇应当没有天外镇那么严重，估计其他镇也不太平。”楚清问往前走去，心里预感不太好。

    谢叙点头：“还没确定。”

    他一顿，忽然笑道：“娘子现在不必过多担心。”

    话中的几分调笑让楚清问伸直脖子道：“都没人了，别再叫这个了。”

    谢叙笑意不减：“没人的时候就不能叫了吗？”楚清问：“不行。”

    完觉得语气太过于嗔怪，又补了句：“不用假装了，叫这个怪怪的。”

    王寡妇家到了，两人停止交谈。

    门上挂着白布，里面十分破败，一个活人都没，只有五具尸体躺在地上，都是大人，死状和天外镇的一样。

    楚清问想找人打听一下，所有人一对上他目光，立刻离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了什么晦气。

    倒是旁边住着的人没动，就坐在门口，看上去四五十岁，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呆滞无神的眼珠子在楚清问和谢叙身上转了又转，才问：“你们不怕招晦气啊？”

    他声音超级嘶哑，估计很久没有开口话了。

    楚清问上前一步，斟酌片刻：“您知道这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七日前吧。”对方又问，“你们不怕招晦气啊？”

    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他没反应。

    楚清问想到大汉提及和王寡妇有染的人，略微迟疑，对方又开口了：“他们家孩子丢了，出去找，结果一夜都没回来。等早上我出门一看，就是里面那样子了，孩子依旧没回来，镇上的人都是他亡夫报复，不敢碰，也不让我碰，尸体就那么摆着。”

    楚清问：“不是鬼怪，是凶。孩子有几个？是在他们死的当天失踪的吗？”

    “有三个，对，对。”中年男人想了想，艰难地开口，“我后面试着找，也找不到，三个孩子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镇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吗？”楚清问。

    男人摇摇头。

    楚清问道谢后准备离开。

    男人叫住两人，突然跪地哀求：“你们是仙人吧？求求你们，救救孩子，孩子太了，太可怜了。”

    这一跪是始料未及的，楚清问快步折返，将男人扶起来：“您放心，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会尽力找到他们。”

    凶不露面，又无线索，他没底气肯定能找到。

    男人眼含泪水地看了眼门后尸体，嘴里不断念叨着“谢谢”二字。

    楚清问心情沉重，和谢叙回客栈的路上一句话也没。

    两人回来时，客栈里多了两名弟子。

    江少为见到楚清问脸色不佳，心里多少猜到一些：“怎么样？”

    “圆方镇七日前失踪了三个孩子，死了五个大人。”

    “其他人都去附近查了，等会就能回来，我觉得那个凶应该杀了很多人。”江少为沉声。

    楚清问也这么觉得，捏了捏眉心。

    其他弟子很快回来，附近一共七个镇，五个都发生了这种事，但没有天外镇死的人多。

    死去的人总共有六十多个，都是在一个月内。

    失踪的人共三十个，楚清问猜测对方应该是一天杀两三个，照这样下去，失踪的三十人最多撑半月。

    而现在已经过去七天，要不了多久，凶一定会再次出现。

    江少为分好人，一个镇子三个弟子保护，感觉凶会先出现在天外镇的可能性比较大，特意和楚清问还有谢叙留在了天外镇。

    夜里三人和尸体睡在同一个房间，因为尸体都干瘪了，所以也没什么难闻刺鼻的味道。

    楚清问希望凶快点出现，又不希望凶出现，脑子乱成一团，痛恨这里不是里有的剧情。

    他想到了白听，问江少为：“师尊他们呢？”

    “在别的地方，我本来是要追上师尊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了镇子不对劲。”江少为盯着房梁，也睡不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保护好其余人，失踪的只能尽力而行。”

    楚清问闷声道：“这些天我们就隐藏在普通人中，看看凶会不会出现。明天我们去和镇上的人一下，让他们别再闭门不出。”

    如若一直闭门不出，凶肯定会发现端倪，不再出现。

    楚清问翻个身，准备闭眼睡觉，猝不及防对上谢叙深邃的眸子，瞬间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谢叙却无任何别扭，看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带着数不尽的笑意。

    他确实不会在意，白天还因别人叫他仙人娘子，嘴角不止一次上扬过。

    楚清问思绪更为乱，觉得再和谢叙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沉陷其中。

    他紧紧闭上眼，含混不清道：“睡吧，很晚了。”

    这句话到底给谁听的也不知道。

    江少为望着窗外的夜色，想到他不在白听身边，另外三人都在，就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很快又觉得，只要解决眼下的事，他不愁和白听没会。

    想到这里，江少为才放心睡去。

    房间里只剩下谢叙还清醒着，借着一点月光偷窥楚清问的侧脸，脑海里满是关于圆方镇发生的事。

    娘子，他默念一声。

    要是真的就好了。

    *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楚清问就睡不着了。

    旁边的窗户都被关上，只留下了一点缝隙，寒冷的风从缝隙中钻进。

    身侧空无一人，谢叙不知道去哪了。

    楚清问把窗户打开，本想透透风，刺骨的寒意袭来，让他瞬间关回窗户，穿好衣服下了床。

    房间里的尸体因为温度太低的原因，彻底变僵，像是雕像一般。

    楚清问把他们轻轻挪到一边，盖好白布，嘴里念了一句“请勿计较”，然后下了楼。

    厨房里传出动静，楚清问走近，就见谢叙上拿着一根木头，在烧火的洞里试了下，迅速拿出放在地上，狠狠一劈。

    原本的木头四分五裂，又瞬间变成渣渣。

    谢叙怔住，把自己的长剑拿出，准备用长剑劈另一根。

    这一看就没下过厨的样子让楚清问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叙回头望来，与此同时藏起来双：“师兄怎么进来了？”

    客栈的主人回了自己老家，把客栈暂时租给江少为用，昨天吃的饭是江少为简单做的，今天早上谢叙心血来潮，想尝试煮粥。

    但他从来没煮过，点燃的火很快熄灭，弄了半天才明白是木头太大了，不易燃，本想要把木头劈好一些，但劲太大，都成碎了渣。

    这一下就过去了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折腾出，原本干净的面容沾染了黑色的灰，看起来脏脏的，指头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所以谢叙在一开始就藏起了，怕楚清问看到笑他。

    “你会煮饭吗？”楚清问朝他走近。

    谢叙想回答会，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厨房，没能出来那个字。

    楚清问拿过木头，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找到砍木头的斧头，把木头立好后直接砍下，木头一分为二。

    还要把木头变成四份的时候，谢叙握住了他的：“我来。”

    他微微俯身，离得极近。

    楚清问下意识抬头，和谢叙的脸只差一点就碰到了。

    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少年眼瞳黝黑暗沉，像是深海般危险。

    楚清问忘了反应，就那么盯着谢叙。

    直到一声“咳咳”响起，楚清问睨了一眼门口，看到了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江少为。

    楚清问站直身体，比门口站着的江少为还要僵直几分。

    “你们会做饭吗？去外面等着，我来就好。”江少为打破沉默走进来，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又瞬间转身，“不然我等会再来好了。”

    注意到江少为诡异的眼神，楚清问低头，谢叙的放在他的上，微微握着，他竟然没感觉到。

    谢叙先楚清问一步收回，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拿起斧头，开始劈木头。

    厨房里只剩下劈木头的声音，一会儿工夫，地上的木头都被劈完。

    楚清问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最终称赞出声：“师弟，厉害。”

    江少为重新走进来，开始添火烧水，楚清问出去了，谢叙没跟上，就站在一边看江少为操作。

    江少为被他那一脸黑却特别认真模样逗笑了：“你要来试试吗？”

    谢叙点头，在江少为起来后开始添加木头，原本还很旺盛的火焰消了大半。

    想到刚刚江少为面对这种情况吹一吹就好了，谢叙深吸一口气，直接吹出，然后被呛了一脸。

    咳嗽声不断，楚清问担忧地冲进来。

    谢叙脸黑得都看不出表情了，江少为呆愣片刻，捂着肚子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笑够后，他把谢叙推出去：“师弟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好了。”

    谢叙沉着脸走出厨房，见楚清问一直忍俊不禁，步伐一顿，往楼上走去。

    等再下来时，他的脸已经洗干净，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江少为端着三碗面出来，挨个分好后，坐下拿起筷子，似感慨地了一句：“师兄和师弟感觉最近一些日子变亲密了很多。”

    楚清问拿起筷子准备吃面条，听到他这句话一抖，含糊道：“之前都是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

    江少为“哦”了一声，尾调故意拖得很长，却没有再继续什么。

    这样也好，他之前特意问过楚清问为何不待见谢叙，得到的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喜欢，不想看见他。

    现在这个样子更好。

    客栈里只剩下吃面的细微声音。

    楚清问这顿饭吃得有些煎熬，因为谢叙不知为何一直盯着他，目光几乎能把他盯穿。

    早饭解决后，三人开始和外面的人商量让他们恢复往常的生活。

    所有人都是同一句话：“你保护我们就保护我们？你谁啊你。”

    三人没穿太一宗的内门弟子服，这些人只认那衣服，楚清问把玉简都拿出来，还是不被相信，没办法只能去换衣服。

    刚回来，还没话，在场的人齐刷刷跪地磕头痛哭：“仙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呐！”

    当真是只认衣服不认人。

    楚清问哭笑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我们会抓到那个人，也会保护好大家的安全。稍后便会设下结界，就等那凶现身，在此期间，大家一定要正常生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本来以为很难，结果那些人频频点头答应，没一会街上就都是人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身影，楚清问心里多少有些压抑。

    这些人如此相信他们，如果抓不到凶，真是愧对了他们的信任。

    “师兄，结界已经布好了，接下来就是等了。”江少为之前劝不动人就去布结界了，回来见那么多人在街上，有些纳闷，“我劝他们都被骂骗子，让我滚，师兄怎么让他们出来的？”

    楚清问指了指身上的内门弟子服，微微一笑：“衣裳的魅力。”

    江少为反应过来，有些忍俊不禁：“以往都是一直穿这个衣服，他们可能习惯了，所以只信这个。”

    他要站在楚清问身边，还没过去，就发现自己碰到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谢叙。

    少年站得笔直，直接把他的去路挡住，脸上表情很淡，看不出是故意还是无意。

    江少为没再继续过去，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由于太快，根本来不及抓住。

    他皱眉想了半天，直到楚清问和谢叙都已离开，才想到自己要什么：“师弟你不会是对师兄”

    一抬头，身边空荡荡，江少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

    街上的人虽然恢复了以往那样，却不热闹，所有人心事重重，几乎不话，全程盯着楚清问和谢叙，两人去哪就跟到哪。

    楚清问只能大声安抚：“大家不要害怕，结界已经设下，只要凶一出现，结界就会打开，保护大家的安全，所以大家不用害怕。”

    话没多少用，止不了心慌，但好歹那些人没再继续跟着楚清问。

    天色渐黑，楚清问回了客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梅子，放入嘴中含糊道：“希望那人今晚就出现吧。”

    早解决，早还大家一个太平的镇子。

    “到时候如果有危险，师兄记得躲在我身后。”谢叙倏然开口。

    “我已经筑基了，没之前那么废，碰到危险我也能自保，师弟放心。”楚清问笑着完，“嘶”了一声，抿了抿唇，“这个梅子竟然这么酸。”

    谢叙目光不可控制地落在他的唇上。

    这么酸是多酸？他忽然想知道。

    “想做就做，谢叙，别束束脚，你的师兄不会在意的。”

    “是啊，谢叙，你这么胆，你的师兄会喜欢别人的。”

    “亲上去！”

    “”

    谢叙垂眸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楚清问注意到他的走神，以为他还在想之前的话题，拿出一颗梅子塞进他的嘴中，收回道：“师弟放心，如果真有我解决不了的危险，我会躲在你身后。”

    少年舌尖抵着梅子，被酸意弄得轻蹙起眉，眼里的渴望冲动全部被压下，他低声了一声：“好。”

    真好。

    谢叙想：他的解药是楚清问，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