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淡竹知道云缓昨天在冷玉坊待了那么长时间,想着云缓今天起不来床,所以没有过来叫云缓起床。
云缓睁开眼睛,又在床上翻了个滚,磨磨蹭蹭的才坐了起来,揺了一下床头的铃。
淡竹赶紧从外面进来,并招呼着丫鬟们准备热水和毛巾。
云缓懒洋洋的,昨晚上睡那么晚,他今天醒来之后浑身无力,甚至想回床上再睡一觉。早餐的时候没有进食,云缓是被饿醒的,他不吃东西不行,不得不起来吃饭。
淡竹一眼就看到了云缓脖子上的吻痕。
云缓肤色本就很白,平日里他总是容易被磕伤碰伤,伤口总是很难消除下来,所以房间里常备着一些伤药。淡竹想着这些吻痕和伤痕不一样,自然没提给云缓上药的事情。
云缓完全忘了连锋昨天晚上咬过他脖子,所以和往常一样梳洗更衣。
云缓吃饭的时候,连锋坐在窗边榻上,他中拿着一个刻刀和一块木头,不知道在雕刻什么东西。
午餐如往常一样丰盛,云缓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他都大半个月没有去和凛王请安了。受封郡王之后,凛王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的把云缓叫过去训斥一番。
所以,这回即便是王妃不在家里,云缓也过得相当舒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完全不用在意家长管他。
云缓吃过饭昏昏欲睡,为了避免整天睡觉,他去花园里溜达着散散步。
清露湖已经被填平了,现在上面种了一大片能结果子的桃树,云缓想着是因为桃树旺盛,能够驱鬼辟邪。这次请的匠人艺不错,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片湖,新移栽的桃树一片翠绿,纤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桃叶间还有青涩的果子。
这个时候,云缓看到一名穿戴着满满银饰的白衣女子牵着一个孩儿从这边经过。
王妃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云缓听云广陵吃了不少亏。
陶侧妃和云广陵的夫人韩氏一起打理着府上大事事,韩氏年轻,在陶侧妃面前稍显稚嫩。
陶侧妃做了这么多年的偏房,她的脸皮被王妃磨炼得比院墙还厚,韩氏面皮稍微薄一些,而且云广陵每每都是要她贤惠大度,不能像王妃那般任性气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两人每每有不同的意见,韩氏会看在陶侧妃是长辈的份上让她三分。
一来二去,陶侧妃得寸进尺。两人原本各掌一半的权,眼下韩氏被陶侧妃压得将大部分权力都交了出去。
她不敢向云广陵哭诉,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白衣女子看到云缓之后,稍微行了一礼:“叔。”
云缓还礼:“大嫂。”
这名女子便是云广陵的正妻韩氏,韩氏牵的男孩约摸六岁,浓眉大眼白皙皮肤,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
韩氏出身凛州名门望族,韩家受麒朝影响较多,更像麒朝一些世家,这些年家里有些男子走科举之路入朝为官。因为这个缘故,当初王妃才定了她和云广陵的婚事。
云广陵还有两个女儿,韩氏膝下却只有这个男孩儿,被云广陵取名为韩虎。韩氏三年前有一胎没保住,身体大伤,被大夫诊断不能再孕育,所以韩氏对这唯一的嫡子很是爱护,去哪里总要带在身侧。
韩虎看到云缓之后,上前抱住了云缓的腰,乖乖的喊了一声“叔”。
他是知道云缓身上总带糖果,每次都会塞给他。
这次也是一样,云缓塞给了韩虎几块榛果糖:“虎又长高了不少,臂上怎么这么多伤?被教书先生揍了?”
韩氏无奈一笑:“他不好好练剑,被世子爷打了一顿。”
云缓见韩氏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是从陶氏那边出来往回走,他想了想道:“母妃不在府上,大嫂这些时日辛苦了,可要保重身体。”
韩氏勉强笑着道:“不知道母妃现在到了哪里,家里下人都盼着她回来。陶姨娘的性子古怪,每每有事都找父王理,我怎么敢闹到父王那边去呢?世子爷知道了又要骂我。”
这些苦水她是万万不敢往云广陵跟前倒,云缓是所有叔子里头心地最好又最玲珑剔透体贴他人的,与云广陵又是一母同胞,韩氏知道云缓不会对外乱讲,一时没忍住了几句。
云缓道:“大嫂受了不少委屈,母妃回来一定会体察大嫂的辛苦。”
韩氏浅浅笑道:“叔还是一贯心善会话。今日时间紧迫,有些账目没有理清楚,我先回去了,来日让虎去您住处给您请安。”
云缓看着韩氏牵了韩虎的离开了。
后宅这些事情,云缓是插不了的。因为男女大防,他甚至不好提醒云广陵体谅一下韩氏。有些话一旦了,倒霉的人还是韩氏。
陶侧妃趁着王妃不在,这段时间她是做了不少妖,这个月她还克扣了下人的月钱填满她自己的私库。
府上姐都非王妃所生养,陶侧妃给她们衣食待遇远远不如王妃在时。像云当歌、云煜这些生母地位卑微些的公子,陶侧妃给他们院中的份例也削减了一半。
不过云缓这里还没有波及到。朝廷封了云缓郡王,这阵子连凛王见了他都态度和缓,比王妃在的时候都要客气,陶侧妃这种欺软怕硬的暂时不敢对他有什么动作。
拿捏了韩氏一番之后,陶侧妃得意洋洋的对左右下人道:“像她这种正室,活得倒不如我这个侧室。”
按理来,韩氏是云广陵的正妻,府中地位是高于陶侧妃,韩家在凛州的地位不逊色于陶家,被陶侧妃压到头上,倘若王妃知道了,肯定不敢相信。
陶侧妃有凛王给她撑腰,遇到什么事情她总要告诉凛王。有关后宅内事,无论大韩氏都不敢告诉云广陵,有时候事情太大了,她讲给云广陵让他拿捏主意,反而被云广陵训斥一通。
这段时间陶侧妃风光得意,完全忘了她还有个儿子被发配去了偏远的乌布。
她正听着两侧的丫鬟奉承自己,陶侧妃娘家的一个下人突然过来了,他急匆匆的在陶侧妃耳边讲了几句话。
听完之后,陶侧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云缓回去之后,他刚刚拆开一盒红豆酥,淡竹带着花知乐进来:“公子,花少爷来了。”
花知乐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呦,胡春园的红豆酥,我平时都不舍得买来吃,给我吃一个给我吃一个!”
淡竹沏了茶水过来。
云缓还没有反应过来,花知乐这个大嘴巴已经塞了两三个红豆酥。
“你穿的是昨天的衣服吧?”云缓吃相依旧很斯文,上上下下打量了花知乐一番,“你是不是还没有回家?”
一般情况下,这几个人不会穿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哪怕款式颜色一样,配饰也会有所区别。
“岂止没回家,我还没吃饭。”花知乐道,“昨天晚上我们都睡在了燕春楼,后半夜我爹派管家叫我回去,我不愿意回去,嫌管家太唠叨,还把管家打了一顿。”
然后,花知乐今天早上酒醒过来,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瞬间后悔了。
要是他现在回家,肯定被他爹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唉,有时候我真佩服你的涵养,”花知乐瞥了淡竹一眼,“比如你这个下人,把这么热的茶水端上来,你居然都能忍着不踹他。”
云缓:“你快把我的红豆酥吃完了,我只想踹你一脚。”
淡竹赶紧溜出去了。
花知乐吃饱喝足之后,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那个,你昨天晚上喝了紫英浆,回来有没有发觉身体异常”
话未完,花知乐看到云缓脖颈处的红痕。
他咳嗽一声,上前搭了云缓的肩膀:“是哪个丫鬟?”
云缓不满:“嗯?”
这个时候花知乐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他放开云缓往后看了看,看到窗边坐着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他上次过来便见过这名男子,当时花知乐心里还感叹这个人一看就是习武出身,这次被对方盯着,不知道为什么,花知乐总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平日里哪有人敢盯着他花少爷看,真有下人盯着他看,早就被他把眼珠子摘下来了。因为在云缓家里,云缓又是一贯的维护他院子里的人,花知乐没敢什么,默不作声的把搭在云缓肩膀上的放下来了。
“你脖子上的痕迹,”花知乐道,“我想知道是哪个丫鬟亲的,难怪你昨天不跟我们去燕春楼,原来是在家里有相好的了。”
云缓逐渐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醒来伺候他的下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因为知道,他们默认云缓也清楚,怕云缓尴尬所以不提。
刚刚虽然见到了韩氏,韩氏过于端庄,和他们这些叔子讲话时总是习惯性的低头,眼睛是往下看的,加上她没有云缓高,低头时自然看不见云缓脖子上的痕迹。
云缓咳嗽一声:“这件事情么——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不要问我,问我不会告诉你。”
“你是怕我告诉我娘,然后我娘再告诉王妃?”
云缓喝茶,试图想瞒天过海隐瞒过去:“是吧。”
“兄弟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花知乐揉了揉自己后腰,“谁不知道我仗义,对了,我听你想娶麒朝女子为妻是不是?”
云缓:“啊对,是这样。”
云缓在凛州并非全无社交,只是各家离得远很少往来罢了。这段时间这群朋友频频把云缓约出来,有联络感情的意思,也有其他的缘故。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家里都有未出阁的妹妹。在凛州,因为嫡长子继承一切,庶子分家后得不到什么东西,家里女儿出嫁后能维系两家交情,所以不太像家中公子一般讲究嫡庶。
花知乐道:“我有个堂妹虽是凛族女子,长得十分美貌,你看我就能看出来我家的人长相不错。而且她从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麒朝世家贵女都不一定像她这般娴雅,这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堂妹,也是家族中最看重”
话未完,花知乐又觉得身上一凉,甚至比刚刚更凉。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穿黑衣服的又在看自己。
花知乐恨自己没有多穿两件衣服过来御寒。
云缓中握着茶盏,半晌,云缓才微笑着道:“倘若真是你最看重的堂妹,你不该向我提起她。给我把脉的大夫,应该常去你家看望你祖母的情况。”
花知乐沉默了半天。
过了一会儿花知乐又塞一块红豆酥进嘴巴里:“咳,你就当我瞎。”
云缓看着最后两块红豆酥落到了花知乐的嘴巴里:“你来之前不在路边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么?燕春楼不给你提供饭菜?”
“昨天和他们几个好了,谁最后醒来谁付钱,当时忙着出来忘了吃饭。”
花知乐边吃边道,“那个堂妹,确实是家里重金培养出来的,每年至少要砸八千两银子到她身上,她琴棋书画都是重金从江南请的女先生教的。这些女先生们的才情加起来恐怕不及王妃的十之一二,由此可见,你在上学这一块省了多少银子。”
云缓:“”
云缓现在只想把这个蹭吃蹭喝的家伙撵出去。
云缓道:“我每年可没有八千两银子的收入,而且我自己都要吃很多饭。”
“家里培养她,本是打算献给太子殿下当侍妾。你也知道,太子殿下不仅仅会打仗,他的兴趣爱好都颇为风雅,喜欢的很可能是风雅的女子。”
可是,太子出了这档子事,如今所有家族都对太子避之不及,生怕有任何牵扯。
云缓看起来前途无限,昨天李轻舟对云缓那么客气,花知乐心思微动。
作为云缓的朋友之一,花知乐对云缓有所了解。虽然云缓在武功方面不如凛州诸多男子,但他的才学却是实打实的厉害。
花知乐去都城之前,原想着都城贵族公子肯定都和云缓一样才学出众,随随便便几个时辰就能写出锦绣一般的文章,每个人都会弹琴画画下棋做诗,去了之后才发现,云缓如果生在都城一些簪缨世家,肯定被家中长辈当成心肝肉。
怎么呢——都城那些贵族公子最擅长的其实是斗鸡走狗捧花魁,玩儿的花样比他们这些凛州纨绔多十倍,相比之下花知乐就是个既没见识又没地位的土包子。
花知乐想和这些贵族公子混,结果人家圈子里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来都城表面上是游学,所以带了一本文集,上面都是各个凛族好友家里有才的门客写的好文章和好诗。
前两年的科举策论题出来,策论题目是书中的一句话,“慎乃俭德,惟怀永图”,云缓被王妃逼着写了一篇文章,花知乐虽然看不懂什么意思,见云缓的字写得相当不错就要来夹在了里面。
他把文集拿给新交的朋友看,这个朋友的父亲是翰林院的,涵养比旁人要好些,斯斯文文并没有瞧不起花知乐。他翻看其他文章时没什么,翻到云缓这篇文章赞不绝口,非要花知乐给他引荐写文章的才子,要把青年才俊介绍给丞相。
花知乐怕惹出乱子来,费尽口舌才没有让这个朋友把这篇文章送到丞相跟前。
去了都城之后,花知乐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凛族所看重的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看重。
云缓大概就是没生对地方。
“你如果是个女孩子,不定太子会喜欢你这款,”花知乐摸着下巴道,“长得和神女似的,还多才多艺,如果吃的少点儿,身体结实一点儿,不和人顶嘴”
别太子了,他都想带回家天天供着。
云缓翻了个白眼:“你如果是个女孩子,我让我五哥把你娶了,正好他还没有娶妻。”
“别!不要!我不同意!”花知乐连连摆,“好几个朋友议论他床上不行,纳侍妾只当摆设,从不和她们睡觉,动辄挑刺骂她们是贱人,每次打她们一定会打脸,我嫁给他岂不是守活寡?”
云缓震惊,云煜的房中事,他们怎么打听出来的?
“因为有些侍妾是别人送的啊,她们会和外面,”花知乐嘀咕道,“不过,太子和你二哥差不多大吧?他一直都没有娶太子妃,不定真喜欢男的。都城那群人玩得可大了,有一天我听到一个马车里莺声燕语,以为哪个风流王爷和他的妾在里面,结果马车停在一处珍宝阁前,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郡主搂着两个年轻姑娘下来”
云缓神色恍惚。
过了一会儿,云缓道:“这在都城很正常吗?”
“在凛州要被你父王打断腿,在都城很正常。”花知乐声道,“有个侯爷,甚至娶了一个男的进门当夫人。我在都城还看了男春宫,可惜没带来凛州,如果带来被我爹发现,他一定把我扔到草原上喂狼。”
云缓一时间沉默了起来,他后知后觉发现,或许连锋昨天晚上对他做的,就是男春宫上会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