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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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路上,李培山都忍不住害怕,他已经想好了,等天一亮,他就把钱庄里那点积蓄取出来,给他家里人送去。

    那钱本来是留着偷偷出去快活的,如今看来,他怕是也没这个会了。

    按理这相府里,知道神医拿人试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相爷,一个是他。

    相爷是提供白鼠的,而他是偶然被叫去打杂的。

    虽神医从来没叫他保守秘密,但他懂规矩,倒也没主动和人提起。

    今儿这是头一次。

    到了相府,侍卫们见是李培山,直接放行了。

    李培山一路愁容满面地往清秋阁赶去,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二姐还活着?

    李培山听这动静,一路心惊肉跳地往主屋走,被不知何时出来的窦燕堂拦住。

    窦燕堂出声道:“你来干什么?”

    这主屋被那藤蔓当着,连月光都进不来,李培山乍一听见声音,吓得失了三魂七魄。

    他差点尿出来,哆哆嗦嗦地:“姑爷叫我来要人。”

    黑暗下的窦燕堂微微挑眉,他闻言来了兴致,还真想看看那太师看到云遥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也行,”窦燕堂直接:“在这等着,我收拾收拾。”

    李培山闻言一愣,神医的意思是他也要跟去?

    李培山还在晃神,四周藤蔓忽而发出一阵阵淅淅索索的摩擦音,吓得他六神无主,当场瘫倒在地。

    那头窦燕堂走到栅栏外面,看着里面陷入狂暴模式的云遥暗自发愁。

    天知道当云遥活过三天的时候他是多么激动,可以,当时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崩溃。

    只见云遥纤细的身体上布满黑色的血管,如黑荆棘一般在她全身绽开。

    她早已失了神志,在房间里胡乱冲撞,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整个主屋都在颤动,连他养的植物都在畏惧。

    眼看墙上已经出现大大的裂痕,照这个趋势,这间屋子怕是会塌。

    这也是窦燕堂愿意将云遥带回去的原因之一。

    他叹了口气,心翼翼打开栅栏,进来的时候,差点被云遥砸到。

    要是挨她一下子,估计能被砸出脑浆。

    窦燕堂紧皱眉头,将一根针扎入云遥腿,顷刻间,她瘫倒在地。

    这针能让寻常人昏睡一天,对现在的云遥却只有一刻钟的作用。

    窦燕堂用被子将云遥裹住,又把铁链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直到她身上的铁链快赶上轮胎那么厚,他才满意。

    不能让云遥昏睡太久,不然她可能会死。

    窦燕堂拖着云遥,来到主屋和李培山汇合。

    李培山结结巴巴地就要去找马车,却又被突然跳下来的天赐吓了一跳。

    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天赐有些心疼地看着被铁链层层缠绕的云遥,从窦燕堂里抢过铁链,扛着云遥回家。

    窦燕堂一直知道有人暗中监视,见天赐出现,倒也没什么,只是提着大包箱,默默跟出去了。

    郁安一直在院子里等候,见天赐把云遥扛回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刚要凑上前,云遥就醒了。

    她好似十分痛苦,不停地吼叫,因为身体被捆住,她只好艰难地扭动着,一刻也无法安分。

    天赐忧愁地把云遥扛到床上,可是云遥躺得很难受,头甚至沾不到床。

    郁安当场红了眼眶,作势便要将铁链取下来。

    天赐一把拦住他道:“取下来二姐就会到处乱撞,身体会撞坏的。”

    郁安停,轻轻抚过云遥额角爆凸的黑色血管,语调带着颤抖和哽咽:“谁叫她做这种事情了,我到底该怎样帮她”

    天赐心里实际上是埋怨郁安的,可是一想到毫无作为的相爷,他又觉得没有资格

    半晌,他出声道:“有你陪着二姐,她或许会好过些。”

    着,他似是在这房间待不下去,又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外面阿擎和两个厮都被吵醒,刚走出来,就感到进了院子的窦燕堂。

    阿擎感觉心里酸胀胀的,他红了眼眶,抽抽巴巴地道:“是不是姐姐在哭?”

    窦燕堂想起云遥的嘱托,勉强良心发现道:“不是哭,你姐姐在练狮吼功,你不要打扰她。”

    “啊?”阿擎的眼泪一下子收回去,仔细听听主卧那凄厉的吼叫,又默默回房间了。

    他真傻,姐姐在练功,他居然以为姐姐在哭。

    两个厮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原来六七岁的孩子这么傻的。

    彼时郁安从柜子里取了好些被褥,垫在云遥的头和肩膀下面,让她能躺得舒服一点。

    见窦燕堂进来,郁安眼眶猩红,没有发了疯地责怪他,反而道:“你让她好起来,我来试药。”

    窦燕堂没有言语,他想过无数种反应,唯独没想到这种。

    这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两个不怕死的人。

    郁安见窦燕堂不搭话,又哽咽道:“或者你再给我下一次狡枯,打断我的腿,就当做从来没有救过我,让她好起来行不行”

    “别傻话了,”窦燕堂道:“已经晚了,我只能靠药物辅助她扛过去。”

    郁安不再言语,他取了毛巾,一下一下地帮云遥擦汗,背影掩含着莫大的悲伤。

    窦燕堂别过头,神色别扭地走出去,回了他之前住的西偏房。

    活了两百年,今天晚上,这两个人,这一幕,他看不得。

    郁安守在云遥身旁彻夜未眠。

    隔天,两个厮连哄带骗地把阿擎送到蒙学,没有引起他丝毫怀疑。

    目前两人的首要目的,就是守住云擎少爷的童心。

    而云遥的房间里,郁安又在解云遥身上的铁链,因为他隐隐看到云遥身上被勒出来的淤血。

    窦燕堂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拉住郁安,沉声道:“不能解。”

    郁安抽出胳膊,声音有些疲惫:“我抱着她,不会让她撞到。”

    窦燕堂神色一滞,蹙眉道:“你会死。”

    郁安看他一眼,只:“我要是没力气抱住她了,就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

    窦燕堂紧紧盯着他,拳头握紧,又缓缓松开,半晌,他生气地离开了。

    明明是他的存在才让云遥和郁安多了个选择,怎么搞得好像他是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