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放榜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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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解元郎可在此处?”

    随着这书吏声音落下,众人只见一道身影自人群中缓缓走出,此人模样清俊,比在场多数士子都要年轻许多,然而目光却极沉稳,即便中了乡试解元,面上却不见丝毫得色。

    “恭喜泽远兄。”

    丹阳县士子中,姜士昌朝着柳贺拱了拱。

    “泽远兄高中解元,我镇江府士子以你为傲。”

    镇江府学诸生也在此时向柳贺道贺。

    “解元郎,恭喜。”

    “南直隶四千士子,此人竟能名冠一榜,他的文章我定要细读。”

    “今科解元竟如此年轻,不知成亲了没?”

    贡院前,士子们无论是否认识柳贺,此时都将视线投注在了他身上。

    对于士子们而言,寒窗苦读数载便是为了这一刻,然而乡试一榜仅有一百三十五人能登名,四千考生中,一榜也只有一位解元郎。

    谁人不盼着这荣耀的一刻呢?

    见柳贺走出,那书吏笑道:“你便是解元郎。随我去见总裁及各位大人,考官们都极爱你的文章。”

    柳贺便被那书吏领了上前,见过了两位主考王希烈和孙铤:“弟子拜见各位考官。”

    王希烈轻轻抚须,笑道:“诸位不是想见见解元郎吗?果然是一位青年才俊。”

    王希烈与孙铤不约而同地选了乙字号房治诗的考生为第一,孙铤喜爱其头场考卷的四书五经题,只觉这考生对经义的掌握有如老儒,但其文章风范却并不僵硬死板,反而有自身独特的风骨,之后的二场、三场文章同样出彩。

    眼下朝廷要求三场并重,乙号房考生的卷子不仅经义出众,于策论也相当有见解,一看便非是纸上谈兵。

    这也是唐鹤征第二、周汝砺第三的原因,唐鹤征的卷子策论上更胜一筹,见解之广远非其他士子可比。

    拆卷之前,王希烈与孙铤本以为解元郎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考生,谁知之后朱卷、墨卷一比对,又将其弥封的籍贯三代等拆开,才知今科解元郎竟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江南之地向来常出才子,如此年轻的解元郎却并不多见,然而自古英雄出少年,若仅以年龄评判才学的高低,才是对勤苦为学的士子的不尊重。

    “解元郎的文章既有秦汉风韵,又有唐宋的豪放洒脱,假以时日你文章大成,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读你的文章。”孙铤对诗一房的考卷有最终决定权,柳贺的文章到他时,他便有了此人必为解元的预感,而此时见柳贺年轻有礼,并没有文人的傲慢习气,便和他多了几句。

    堂中,应天巡抚林润、南直隶提学御史耿定向等人也俱是面带笑意,乡试乃是一省文教界的盛事,选出一位年轻有才的解元郎自是人人高兴。

    “真是叫人羡慕的风光。”

    这一科中举了的士子欣羡解元的备受瞩目,落榜的士子们则一个个神色暗淡,年轻些的倒还罢,再读三年便是了,年老的士子们却不禁哀叹,人生之中还有几个三年?

    有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有人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一科乡试,终归是少数人得意、多数人失意的。

    就在士子们知晓排名正欲退去的时候,主考王希烈与副主考孙铤也与其余考官也正欲一同去文庙拜谒,就在这时,堂下忽然响起一阵喧噪之声,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听有人轻声道:“是南监的监生。”

    南监监生此时约有百人将王希烈、孙铤等考官们围住,穿着绯袍的耿定向也未能幸免。

    “敢问提学大人及两位主考,此次为何取消我南监皿字号标记!”

    “此乃朝廷定例,我南监士子往科能录三十人,为何今年只有八人?”

    “上一科,上上科都是如此,朝廷凭什么将我等的资格给免了?”

    按应天府乡试以往的惯例,南监监生的录取名额约在三十人左右,还有五个名额给杂流,留给各府州县生员的名额每科约有一百个,从某种程度上,这对于各府州县的士子是不公平的,因为监生之中有一大批通过捐监、纳监的方式进入国子监读书的,这些人成为了国子监的监生,也和其他生员一样有考乡试的资格。

    儒林外史里,录了范进的周进便是一大把年纪还是秀才,在人家家里当坐馆先生,后来一头撞到号板上不省人事,吓得几位商人给他捐了监,他才考监生的资格考取了举人。

    从丁卯科应天乡试的情形看,若是凭真才实学,监生们也只能录八人而已。

    便有士子嘀咕道:“真是占尽便宜尤嫌不够。”

    可监生们却不顾这个,他们人数有百人之多,加上录取名额与往科相比差距实在太大,监生们心中岂能服气!

    “贡院重地,众士子不许喧哗!”

    “便是有异议,可在考后向考官提出,在此聚众滋事是为何?”

    耿定向脸色一沉:“取消皿字号一事,本官已向圣上奏明了,今科顺天乡试与应天乡试皆照此执行。”

    “大宗师大人,弟子们问的是为何取消皿字号?”

    “取士不公,我等不服!”

    “取士不公,我等不服!”

    众监生躁动得厉害,巡城御史与操江御史各命人喝止,可惜监生们却无人听他们的,闹事的监生中,为首的有沈应元、李一鹏等人,巡城御史命下兵卒将这几人抓了起来,才算按住了闹事的监生们。

    然而监生们的怒火却并不会因此消失,毕竟“皿”字号一取消,他们的录取名额骤然少了四分之三,才学不才学的他们不管旁人如何评,实实在在的利益到中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应天府各级官僚也不敢对监生们动粗,毕竟国子监乃是大明一朝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和府学县学教授的品级完全不同,且监生闹事针对的是“皿”字号被取消一事,这是朝廷已下的令,还是留待朝廷定夺为妙。

    耿定向脸上怒火遮都遮不住。

    监生闹事非同可,又涉及到取士这桩大事,此时这些监生虽已散去,但想必今晚场中众官的折子就要递到京中了。

    柳贺与其余士子围观了这一幕,众人也在私下嘀咕,有两监监生今年显出原形的,也有朝廷定例骤然更改令人无从准备的,且今科乡试南监监生考得着实一般,不仅只取中了八人,前三十五名中都未见到一位监生的身影。

    不过这和场中诸生已经没有了关联,无论今后是否取消“皿”字号,这一科乡试的结果是不会更改的,换而言之,南直隶各府州县的士子们比往年多出了二十多个录取名额。

    这事儿只要偷偷藏在心里便可,不需过多声张。

    柳贺与施允前往客栈的路上,士子们都在与他打着招呼,柳贺在前年院试之后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此次夺下乡试解元,南直隶诸府州县的士子都将他名字记在心中。

    原先他的名气不如唐鹤征等人,此时也隐隐有了赶超的趋势。

    两人回到客店之后,刚到楼下,报录人已将楼下挤得水泄不通了,这间客店距离贡院并不特别近,因而通常不是那些富裕士子的首选,住在此地的,都是与柳贺和施允家境相当的士子,掌柜年岁也老了,并没有大赚一笔的雄心壮志,因而与秦淮河上画舫的关系也不密切。

    乡试放榜后不久,掌柜本以为这一科依旧不会有士子中举,上一科便是如此

    ,毕竟一百人中能中举的不过三四个,他这家店投宿的士子也仅有几十人而已。

    谁知今日大堂都被来报录的塞满了。

    掌柜在贡院街外开了几十年的店,还未见到过如此之多的报录人。

    待他问起,报录人却笑道:“你这店就要发达了,今科解元住在这儿呢。”

    掌柜听了却是惊了。

    一科数千士子才一个解元,别的不,据他所知,那些有过解元投宿的客栈,每一科来投宿的士子都是爆满,士子们也都求个文运,未必非要中解元,蹭蹭解元郎的运气也是好的。

    等柳贺到了客店,报录人自是将贡院前书吏的话又念了一遍,谈笑之间,柳贺已经将身上的大半银两换成了铜钱,可就算这样还是不够,他与施允两人一起和掌柜兑换了铜钱,这才将报录人打发走了。

    谁知一发还不够,报录人又来了第二波,施允和柳贺俱是无奈,只得又散了一波银子。

    而此时,其余士子交游的帖子也递了过来,客店内的其他士子纷纷过来拜会两人,乡试榜一出,柳贺与施允眼下都已是举人了。

    “人在此祝贺两位老爷了。”客栈掌柜同样喜笑颜开,“人在此开店几十年,连解元的影子都未见过,今日真是走了好运气。”

    “你这掌柜忒气,别光好话,赶紧把解元郎的住宿钱饭钱全免了,再请解元郎赐幅字啊!”

    掌柜被人了气也不生气,赶紧找了笔墨来,柳贺与施允这几日投宿的饭钱与房费也都免了,待柳贺留字之后,客店中其余士子纷纷叫起了好:“解元郎当真写了一好字!”

    客店掌柜喜滋滋地收了字。

    若无意外的话,应天乡试的解元必然能中进士,再过些年怕就是位官老爷了,即便不是,自洪武朝至今,应天乡试一共也只有六十多位解元而已。

    解元郎的字,绝对是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