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佟语声一时没分得清，险些以为是吴桥一对自己的话。

    荒芜的心，佟语声心想,或许他们两个都曾是荒凉的孤岛,一个无望生，一个艳羡死。

    只是现在,在时空隧道的光环下,在渝市倾盆的急雨前,他们的天空破晓,他们的荒漠盎然。

    生死的意义便不再重要了。

    电视里,slentngt的背景乐在漫天的大雪里飘荡，女人冲出房门和男人亲吻。

    “eng”男人转过身，和自己支离破碎的过去告别，“engnw”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心灵被治愈的故事，男人和女人最后没有走到一起,他们的故事只有开始，没有结局。

    佟语声看完只觉得满心遗憾,吴桥一却先一步仰起头嚷起来：“wtte**——”

    见佟语声头来疑惑的目光，吴桥一情绪激动地“he、e、他、他们”地调整了半天语言模式,才理顺出个中英混杂的句子：

    “她有bnd！”

    意思是，女人有了家室，怎么还能和别的男人亲吻。

    佟语声没太看懂,只是猜测着解释道：“或许他们是在告别？你们英国人不是有这种亲吻礼吗？”

    吴桥一却只是无法接受一般抱住了脑袋：“n”

    他一激动，语言系统就开始错乱，佟语声好半天才听明白，英国的亲吻礼只有吻面颊和吻背，亲吻嘴唇是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听吴桥一断断续续表达完,佟语声下意识道：“你们英国人不是挺开放的嘛？”

    吴桥一便又义正言辞地道：“我的妈妈是中国人。”

    我流着中国人的血，骨子里有中国人的含蓄和传统。

    这人还挺有家庭责任感的，佟语声笑起来，脱口而出道：“你未来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这话一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似乎是同时联想起吴桥一以后结婚、成家的画面，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好半天，吴桥一才闷闷了一句：“n”

    也不知是在否认什么。

    佟语声觉得吴桥一相比起从前，真的开朗了很多，这样的开朗，预示着他注定终将有一天会走向正常的人生，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到那时便也就是水到渠成。

    那一瞬间，佟语声承认自己真的羡慕到有些嫉妒了，只是他根本没理清，自己究竟是嫉妒吴桥一能脱离苦海，还是嫉妒有人能和吴桥一共度一生。

    佟语声又一次彻夜难眠起来。

    他偷偷摸摸打开制氧时，吴桥一的呼吸声已经平稳了下来。

    或许是这段时间体力脑力的双重消耗，最近吴桥一入睡的速度越来越快。之前两个人都睡不着的时候，他们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现在佟语声只能侧身抱着熊，看着制氧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来。

    他脑子里混混沌沌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些开心的浮光掠影让他觉得幸福，却又莫名地有些慌张。

    身后，吴桥一正侧身窝在他的颈后，平缓的呼吸拂在他的耳侧，让他在空调房间里都难掩一阵阵的燥热。

    佟语声想稍微离他远一些，却不料轻轻的动作却扰到了吴桥一的呼吸。

    那人没完全醒，只是挪动了两下，把头搭到了佟语声的肩上，接着又伸把他的整个人捞进了臂弯里。

    突然的近距离接触险些让佟语声心脏骤停。

    他僵硬地缩在吴桥一地怀里，那人的颈项和自己的脖子紧紧贴合着，他的胸膛也贴在自己的脊梁后，一时分不清耳边那清晰的心跳属于谁。

    要命了，佟语声痛苦地闭紧双眼，觉得呼吸比发病窒息还不顺畅。

    但他又不敢动，吴桥一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深度睡眠，扰醒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了。

    他清楚，缺觉对于吴桥一的影响，绝对比自己大太多了。

    于是他只能把那破烂泰迪熊用力往怀里揉着，企图分散注意力。

    但无奈，那人的皮肤和自己的脖子触碰的灼烧感太过明显，偏偏那人的还总无意间碰到他睡衣下的肌肤，直叫他全身都麻了。

    肢体被不断地燎火，脑子里温故着真爱至上里的一对对情侣，终于，佟语声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悄悄掀开被子，往里探了探，瞬间整个人变成一朵火烧云——

    医生不是药物对这方面没有影响的吗？！

    他闭上眼，闷在面罩里深呼吸了好几口，确认自己不可能冷静下来，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了吴桥一的头。

    那人果然立刻就醒了，迷迷糊糊问：“你去哪儿？”

    佟语声咬牙切齿地翻下床：“上厕所。”

    做这样的事情对他的身体没什么好处，所以佟语声平时都很注意修身养性，尽量不去想那些扰人心智的事，没想到，这回居然栽倒在吴桥一里了。

    他在卫生间待了半天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十分钟之后，终于气喘吁吁倒回床上，输氧量开到最大，蔫蔫躺着不敢出声了。

    哪有人像他这样，整个活半条命都能整没了。

    佟语声任由半醒着的吴桥一再次把自己捞进怀里，这次他倒是再起不了半点儿心思了，一副任人宰割状，昏昏沉便坠进了梦里。

    ——这不比踢球跑步刺激？佟语声没出息地想着。

    第二天睁开眼时，吴桥一还保持着环抱着他的姿势没动，无尽的疲惫感又让他无欲无求地闭上了眼。

    直到他听到吴桥一嘟哝了一句：“好啊。”

    话音未落，佟语声便又骤地睁开眼，这才发现那人在自己骨架，纯粹是自己想得太多。

    但被惊醒了就再睡不着了，佟语声混沌地爬起来，昨晚的尴尬又在脑子里盘旋起来。

    以后可再也不要看爱情电影了，佟语声心想着。

    两个人磨磨蹭蹭下楼时，吴雁正在打电话，看见来人，立刻朝吴桥一招招：“anne打来的。”

    吴桥一似乎有些显麻烦，但佟语声在后面推了推他，便只能无奈地跟了过去。

    吴雁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就转身去了厨房。

    “jey！”电话里传来女孩稚嫩的声音，“我现在用中文跟你话！”

    这孩儿声音脆脆亮亮的，佟语声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一个古灵精怪的金发姑娘的模样。

    朋友中文得很好，除了不太分得清声调之外，语法的流畅程度几乎要比他亲哥好上几个档次了。

    吴桥一托着腮，不感兴趣：“嗯。”

    anne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继续兴高采烈道：“因为我和wll分了，找了一个中国男朋友，他中文很好！”

    听声音，这孩儿最多学三年级，一口一个男朋友的，把正喝着牛奶的佟语声差点儿笑呛了。

    吴桥一伸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你中文也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佟语声只觉得那口牛奶是真的咽不下去了，怎么能拿自己和别人男朋友坐类比啊？

    果然，电话那头的anne也突然惊觉起来：“你和谁在一起？你有女朋友了？”

    佟语声咳了两声，吴桥一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对听筒：“佟语声。”

    还没等佟语声主动打招呼，就听anne声地问道：“mng，哥哥的女朋友怎么？”

    那边，一个还没变声的稚嫩的男声轻轻道：“嫂嫂。”

    于是anne就又脆声声喊道：“嫂嫂你好！”

    佟语声终于忍不住纠正：“不是”

    一听这声音，anne和她的男朋友双双传来一阵惊呼：“男的！！”

    那一瞬间，佟语声觉得自己的性别仿佛犯了罪一样，让他恨不得掘地三尺，从地下道逃跑一般。

    但仔细一想，也不知在羞愧些什么。

    电话那边，俩孩滋儿哇地尖叫几乎要盖过外面树上的蝉鸣，吴桥一拧紧眉，把往远处推了推。

    这人怎么回事啊，也不知道解释一下。佟语声有些羞恼地想着。

    似乎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吴桥一缓缓吞下嘴里的面包，对：“好朋友。”

    anne和男友的惊呼声立刻变成失望的嘘声。

    连带着佟语声也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失望起来。

    很快，朋友立刻严肃道：“jey，我要和佟语声哥哥单独话。”

    吴桥一挑了挑眉，看了佟语声一眼，应当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佟语声瞬间被莫名的心虚包裹起来，只垂下目光，伸接过电话。

    “哥哥你好！”anne。

    直到吴桥一自觉躲进房间回避，佟语声才轻声：“你好呀anne。”

    anne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认真：“你真的是jey的好朋友吗？”

    佟语声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是的。”

    “jey没有朋友。”anne，“jey很奇怪，没有人喜欢和jey玩。”

    佟语声现在才觉得自己是在和孩子话，语气便柔和下来：“现在有了呀。”

    anne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你喜欢jey吗？”

    佟语声突然被这个问题问得心悸起来，纵然他知道，朋友口中的喜欢，含义是非常单纯的。

    还没等他回答，anne又声地道：

    “如果你喜欢他，你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她的语气恳切又真诚，像是一朵对着蝴蝶许愿的玫瑰：“我希望jey可以永远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