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哲完，便被张导叫走，走之前又冲聂桑眨了眨眼睛，这才离开。

    “跳脱出来……”聂桑心里琢磨着这句话，任由化妆师将她按在座位上开始化妆，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有了萌芽，似乎马上就要破土而出，这种焦急的感觉让她忽略了身边其他的事物，连林轩坐在了自己旁边也没注意到。

    “今天黑眼圈有点重啊，化妆老师，这情况能盖住么？”林轩见聂桑一直没什么反应，便开口趣道。

    化妆师微笑不语，演员之间的插科诨，他们一般只围观，不介入。

    聂桑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便看到林轩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师兄……”聂桑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才……”

    “我知道你在琢磨戏，”林轩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递了过来，“喏，我呢，要是不开心或者心情郁结的时候，就喜欢吃一颗黑巧克力缓解下情绪。有专家曾，黑巧克力是缓解情绪的温和药剂，你要不要试试？”

    “我……”聂桑忍不住扶额，“我今天状态真的很差吗？你们居然都能看出来……”

    “我们？”林轩楞了一下，但是马上便明白过来。他眼神略微暗淡了几分，低头笑了下，“原来，已经有人安慰过你了。”

    “？”聂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似乎错了话，但是此时已经一团浆糊的脑子来不及分辨到底哪里错了，于是只好先行采取了补救措施。

    她快速接过林轩还捏在手中的巧克力，了声“谢谢师兄，那我就不客气啦！”便直接拨开，径直放入了嘴巴里。

    黑巧克力，实话，并不甜蜜，但是那种微苦的感觉徘徊在唇齿之间，余香萦绕，又能带给人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人，真的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比如有时候，会对“苦”这种味觉产生某种迷恋。

    “好吃！”聂桑扬起弯着眉眼笑眯眯的看向林轩，十分真诚道，“果然一扫阴霾！能量满满！”

    林轩笑了笑，眼中的神色却并不明朗，他站起身，微笑着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化妆间，聂桑这才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总有些什么东西，似乎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然而聂桑摸不到头绪，或者，此时的她，实在太累太困，所以摸不到头绪。

    第一场戏便是母女十多年后的再次相见，这场戏是哭戏，也是聂桑最纠结的一场戏。

    聂桑站好位置，冰凉的双手拢入衣袖，静静的等待着导演喊“开始”。

    “开始！”

    一直端坐着做好准备的左棠一秒入戏，从那个温和美丽的表演艺术家，变成了再见女儿时不知所措却又心翼翼的母亲。

    “燕儿……”母亲哆嗦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泽燕”，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要伸出，却又似乎不敢，只是僵在自己的身前，出不去半分。

    “我……”泽燕望着自己的这位“母亲”，她从到大，无数次对着自己母亲的画像喃喃自语，她也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母亲如果有一天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然而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与想像的截然不同。

    “燕儿……”母亲再次开口，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似乎微一眨眼，便会滴落下来，“来……到娘……这里来……”

    泽燕望着她，眼中开始酸涩，身体也因为努力的克制而微微颤抖，她看着对方的手终于慢慢的伸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看着就要碰到自己的面颊。

    然而几乎是本能，泽燕在那一瞬，微微偏了偏头，就这样避开了她的手指。

    “停！”张导喊了一声。

    聂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和表情，这才转身走到张导的旁边。

    老爸聂行舟今天上午据有事不能来拍摄，现场完全交给了张导。

    “桑，表演的很到位，就是情绪上……还可以做些调整。”张导斟酌道。

    聂桑看着监控器的回放，确实，与左棠饱满的情绪比起来，自己的情绪相对弱了很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聂桑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张导看了看聂桑，想要点什么，但是一旁的左棠拽了他一下，快速递了个眼色。

    张导会意，了句“你们先琢磨着，我去抽根烟”，便走了出去。

    聂桑点了点头，没吱声，她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陆铭哲之前的那句话：“跳脱出来……”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要抓住，然而就是那蹦起的一下还不够力道，让她无法触及。

    “我之前看过你的表演，你的水平应该不止于此。”左棠拉着她坐下，从自己助理手中接过水杯，她看了一眼聂桑紧紧交握的双手，又回身嘱咐助理帮忙把聂桑的保温杯也拿了过来。

    左棠：“你有心结，我知道。”

    聂桑抱着自己的保温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听着左棠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这是同情吗？

    聂桑低低的笑了笑：“是啊，整个娱乐圈都知道。”

    左棠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差不多吧，可是那有怎样呢？”

    聂桑微微一顿，抬头看她。

    左棠：“拍戏就是拍戏，你可以用生活来汲取，但是不能用生活来介入。我残忍一些，其实这场戏对你而言，应该是特别有感受，也是最好演的，但是……”

    左棠顿了顿：“但是我也理解，很多人并不喜欢把伤口展现在人前。”

    “如果是这样，你就要跳出自己本我的角色，”左棠继续道，“你要让自己成为那个看客，重新看着自己的一切，重新汲取，然后融入表演。”

    聂桑心头微微一动，她脑海中再次响起陆铭哲那句话：“跳脱出来，也许你能看到更广阔的东西。”

    左棠见她神色有些变化，知道她领会到了什么，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这些东西都是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你可以的，试试看。”

    一根烟的功夫其实很短，张导很快便回来了。所有的拍摄安排都是计划好的，并不会因为谁的状态而耽搁太久。聂桑静静的思考了片刻，便站起身来，默默的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重新开始，聂桑在左棠的引导下，第二条终于被张导点头认可通过。

    只拍了两条，聂桑重重的吁了口气，这比自己想的要好很多。

    哭戏过后，后面的戏就更顺畅了一些，直到整个上午的戏拍完，聂桑从赶回来的莫手中接过盒饭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已经湿透了。

    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看你状态似乎好了一些？”陆铭哲不请自来，很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聂桑的对面。

    聂桑咬着筷子看他，他也是紧锣密鼓的拍了一上午戏，而且拍摄地点应该是在马场那边，身上的戏服简直可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

    聂桑：“你下午好像也是在马场那边拍戏吧？怎么跑回来吃饭呢？”

    陆铭哲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看一个白痴：“当然是回来看看你啊。”

    聂桑心头微微一暖，还没来得及什么，便听对方又接了一句：“来看你今天的戏拍的有多烂。”

    聂桑：“……”直接把手里的筷子扔了过去。

    陆铭哲偏头避开，笑吟吟的又拆开一双递到她手里：“看我这么辛苦，居然不感动，真是……啧啧……”

    聂桑愤怒道：“句好听的会死？！”

    陆铭哲歪头看她：“不会，但是会难受。”

    聂桑：“……”第二双筷子又扔了过去。

    陆铭哲轻松躲开，再次乐呵呵的拆开第三双递了过去，聂桑伸手要接，陆铭哲却缩了一下：“最后一双了哦，再扔你只能吃手抓饭了。”

    “你不气我我才懒得扔你！”聂桑劈手夺过筷子，闷头往嘴里扒饭。

    似乎一件重要的事情好不容易完成后，肚子便会有点饥饿感。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早上没胃口吃早饭。

    现在对着这个惹人厌的影帝，没想到自己胃口倒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