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没有理他，她见李导朝看了自己一眼便把帽子拉下来盖在眼睛上装睡起来，心里的倔劲儿一下子便上来了。

    聂桑回头，“啪啪”拍了拍自己的座椅靠背。

    坐在聂桑身后的杜医生抬起头，有些莫名的看她。

    “咱俩换个位置吧。”聂桑唇角上扬，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客气的笑容。

    但是这个笑容里却含着明显的情绪，杜医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陆铭哲的后脑勺，什么话也没，居然直接站起身来。

    陆铭哲看着杜医生走到自己面前，看着聂桑从自己位置旁边蹭出去，十分开心的对杜医生了声“谢谢”，然后听见杜医生低声了句“扰了”，便坐在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陆铭哲：“……”他眯着眼睛斜了的杜医生一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唇角却放了下来。

    杜医生的唇角却似有似无微微上扬，他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本书，旁若无人的继续看了起来。

    一路无话，聂桑睡得昏天黑地，脸飞机餐都没有吃，只是间歇性吃了点身旁的左棠递过来的饼干或糕点。

    飞机落在上海的时候，左棠推了推聂桑，她才勉强醒了过来。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看向舷窗外的时候，聂桑恍惚间居然有了“我是谁我在哪”的感觉。

    “落地了。”左棠给她递过来一块湿巾，“醒醒神，有人接你吗？”

    聂桑茫然的看着左棠，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急忙接过湿巾，道了声谢：“有，我助理会来接我。”

    左棠点点头：“那就好。”

    坐在前面的某人自然也听见了，然而他并没有做任何反应，飞机停好之后，一行人如常下了飞机，取了行李，在机场互道珍重，然后出了接机口，走向来接自己的人。

    陆铭哲看着聂桑的背影，看着莫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跟着她走了出去，这才垂下眼睛，抬脚走向来接自己的陆妍。

    回去休整了一阵子，聂桑便接到了进组的通知。

    《玄门笔记》开机那天，影视城里来了不少媒体，同一天在这里开机的居然还有一个剧组，那些媒体匆匆忙忙的在这边拍完照、结束了群访，便一窝蜂的往隔壁剧组赶。林轩站在聂桑的旁边，啧啧的看着这涌动的人群，感叹道：“果然人气高是关键。”

    聂桑有些疑惑的看他：“那边是什么剧？”

    林轩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聂桑摇头。

    林轩顿了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半晌，才答道：“那边是电影《杜渐》。”

    《杜渐》聂桑歪着头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林轩提醒道：“就是……左老师做女主的那部电影。”

    聂桑：“！！”

    她想起来了，在去美国的飞机上，她还帮左棠看过剧本。

    而这部电影的男二，就是陆铭哲。

    聂桑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有种想要认命的感觉。

    这个影视城离上海不远，主拍民国题材，《玄门笔记》和《杜渐》都是民国背景，剧组碰到一起，又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轩又加了一句：“对了，他们剧组似乎也住在咱们那个酒店。”

    聂桑：“……”

    行吧，爱咋咋滴吧！聂桑深吸了口气，朝着林轩扬唇一笑，朝着莫抬手一扬，转头就往化妆间走：“走吧，上妆！开工！”

    她元气满满的给自己着气，却不妨一旁的莫沉默了一下，接话道：“你的妆，已经化好了。”

    聂桑：“……”居然给忘了。

    还好，剧组拍戏的时候，每个人都忙到飞起，聂桑前面几天的戏份相对没太大的难度，但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聂桑便迎来了一天之内要饰演黑白两种灵魂的“精分时刻”。

    对聂桑来，白色灵魂已经驾轻就熟，对黑色灵魂的把握，经过之前陆铭哲的指点，也有了不少的心得。

    然而试镜是试镜，实拍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聂桑开始被导演频繁喊卡，她的情绪不对。

    “饱满，情绪要饱满，知道吗？！”导演姓袁，是个十分较真的大胡子中年男人。

    聂桑之前听父亲过，这位张导是业内有名的“袁扒皮”。他对待演员和镜头十分苛刻，跟他合作过的演员，都吐槽身心俱疲到仿佛被扒了一层皮一样。

    这样的导演又是大家都期待与之合作的，尤其是专业出身的演员。好的导演能精雕细琢出好的作品，每一份用心虽然不一定能得到对应的回报，但是不用心，所得之物必然毫无价值。

    所以被袁导喊卡并且一点点抠戏，聂桑毫无怨言，她其实有些惭愧，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这样的剧组和角色。

    在聂桑被第五次喊卡的时候，一旁与她搭戏的林轩终于忍不住，建议袁导给大家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袁导皱着眉头看了聂桑一眼，摸出身上的烟盒，起身走了出去。

    林轩拍了拍聂桑的肩膀，嘱咐了一句：“放松一点，你没问题的。”便跟着袁导走了出去。

    聂桑垂着眼睛默默的走到一旁，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

    她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是不是不该从事演员这样的职业，自己的一次次失误就这么消耗着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这对于一个剧组来，无疑是一种人为的浪费。

    剧组工作人员和其他群演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大家也都有些疲惫，现场也没几个人话，忽然，剧组人群中由远而近起了一阵的骚动。聂桑情绪正差，没工夫去关注这些，却冷不防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桑。”

    聂桑心头一抖，转身看去。果然，陆铭哲正面含浅笑的看着她。

    陆铭哲显然是从隔壁剧组那边溜达过来的，身上的戏服还没有脱，妆也没有散，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是一套板正的中山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严谨，连带着他的笑容在聂桑眼中都真诚了几分。

    此刻的聂桑正在低落，也没心情跟他置气，只是懒懒的应了一声，便继续垂头丧气。

    陆铭哲却主动在她身旁坐下：“我都看见了。”

    聂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来了多久？”

    陆铭哲抬眼做思考状，想了想才道：“从袁导第一次喊卡开始吧。”

    聂桑微微愣了下，随即捂脸：“……好丢人。”

    陆铭哲却笑了：“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聂桑低下头，没有话。

    陆铭哲顿了下，才道：“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

    聂桑抬头看他。

    陆铭哲：“你，真的懂得深爱的感觉吗？”

    聂桑：“……你什么意思？”

    陆铭哲：“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这个角色，黑色灵魂那一面的偏执、阴沉，正是因为她的深情。情这个东西，浓到极致，多少人因爱生恨，因爱成魔。你这个黑色灵魂正是如此。”

    “你好好内省一下，”陆铭哲继续道，“若是你无法体会到那种深爱的感觉，恐怕……你很难把握住这个人物的精髓。”

    聂桑抬起头，看向陆铭哲，半晌，却只出两个字：“谢谢。”

    陆铭哲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聂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头有些酸涩。她刚刚其实很想问一句：“所以，在你心目中，我从来没有深爱过是么？”

    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再露出那种在意的模样。

    以后，永远，都不想。

    林轩回来的时候，与陆铭哲刚好碰了个照面。陆铭哲微微点头就算了个招呼，林轩看着他匆匆而过的背影，条件反射一般的，迅速去找聂桑的身影。

    聂桑还坐在那里，只是整个人的气场却仿佛变了模样。她不再没精采，而是坐得笔直，她的眼眸还是垂着看向地面，下巴却微微扬起，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孤冷傲然的感觉。

    袁导再次喊开始之后，聂桑仿佛变了个人，她豁然转身看向林轩的刹那，眼眸中喷涌而出的怨念和狠厉不禁让林轩楞了一下。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陆铭哲的模样，一种酸涩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黑色灵魂一步步走到林轩的面前，看着他不可置信却又神色复杂的模样，突然抬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跟你的那个她永别吧……我，回来了。”

    这天以后，聂桑的演绎渐入佳境，剧组的拍摄也越来越顺畅。但是剧组的整体安排其实十分紧张，所以每天的拍摄工作几乎是满满当当。

    聂桑早出晚归着，与陆铭哲虽然住在同一个酒店，却直到拍摄过半才在某个清偶遇了对方。陆铭哲穿着一身运动装从电梯里走出来，抬眼便看到了从楼梯走下来的聂桑。

    聂桑顿了下脚步，没想好要不要招呼，陆铭哲却十分自然的朝她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在了脸上，并且停下来等她。

    聂桑点点头算是做了回应，脚底下却没有挪动。陆铭哲看着她的样子便明白了过来，只得转过身，独自向着酒店外面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酒店，各自上了自己的保姆车，却不知道在草丛之中，一台守候已久的相机正对着他们“咔嚓咔嚓”的按下了快门。

    过了几天，有狗仔突然在网上贴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大清早走出某个酒店的模样，男人带着口罩，女人却没戴任何遮挡面容的装扮，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走出了酒店。

    这张照片配的文案也十分直白：陆铭哲与聂桑一同离开酒店，恋情疑似曝光。

    “疑似”两个字绝对是个很妙的词汇，如果是真的，那就算实锤，如果是假的，那就可以两手一摊：“看吧，我只是疑似，又没是真的。”

    聂桑一直忙着拍戏，吃饭的时候还会跟袁导和林轩他们继续讨论，手机也放在莫那里，全天候几乎没有时间也没机会去点开微博或者某些论坛。

    但是别人会看到，比如剧组的工作人员，甚至是陆铭哲自己。

    准确的，陆铭哲是被陆妍通知的。在看到那个帖子的时候，陆铭哲第一反应是：“如果不戴口罩就好了。”

    第二反应，便是给聂桑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莫，莫十分冷淡的“喂”了一声，陆铭哲顿了下，才问道：“网上有狗仔乱话，别让桑看到。”

    那边的莫冷冷的"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陆铭哲有些无奈的握着手机，想了想，正准备再给陆妍拨过去，一个电话却想了进来。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陆铭哲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连带着甚至感觉到有些头疼。

    电话接起，那一边，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陆妍你今天下午应该有半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陆铭哲抬手捏了捏眉心：“爸，有事您直吧。”

    陆铭哲的父亲陆沅海在电话那边重重的“哼”了一声：“下午2点，我在家里等你。”

    陆家的别墅，建在某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别墅隐在市区之中，却又偏安一隅，院落中没有太大的草坪或者泳池，那些在陆家的几处别院里都有，但是陆沅海还是喜欢住在这座年岁最大院子却最的别墅中。

    即便如此，别墅也有上下三层，每层都有几个房间，陆沅海夫妻和两个儿子住的话，绰绰有余。

    只不过现在，只有陆沅海夫妻住在这里。

    陆铭哲从进门开始，眉头便不自觉的微皱起来。这个家里的氛围不上压抑，但是对他来，也谈不上舒服。

    可能是因为现在女主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吧，在他眼中，她始终是个外人。

    陆沅海现在的妻子王文英原本坐在露台上看书，看见陆铭哲走进来，便放下手里的书本，摘下眼镜朝他有些局促的笑了笑：“你父亲在书房等你，去吧。”

    陆铭哲礼貌的躬了躬身：“谢谢王姨。”

    他正要往里走，却又被王文英叫住。

    王文英犹豫了下，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柔声嘱咐道：“你父亲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你跟他话的时候……能注意的话，还是注意一些。”

    陆铭哲看着自己的这位后妈，明白她是希望自己不要再跟父亲吵架，他勾了勾唇，点点头了声“好”，便抬脚上了楼。

    书房的门是厚重的棕红色，老派的风格。门没有锁，陆铭哲只要轻轻推开，便能看到坐在书桌后门父亲。

    但是陆铭哲没有直接推门，而是按照“家里的规矩”，抬手敲了三下。

    陆沅海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进。”

    陆铭哲推门进去，陆沅海的目光从桌上的文件上抬起来，朝他杨了下下巴：“坐。”

    陆铭哲坐下，乖巧，无话。

    陆沅海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还是你守规矩。你那个弟弟永远也记不住进书房要敲门的道理！”

    陆铭哲垂了下眼眸，没有接话……

    陆沅海到儿子，似乎总有诸多不爽，他眼睛微眯，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突然问道：“最近拍戏很忙？”

    陆铭哲：“是。”

    陆沅海顿了下，接着很响亮的“哼”了一声。

    “真是忙着拍戏？还是忙着追女孩子？”

    陆铭哲豁然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陆沅海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迎上儿子的目光：“你不用这么看我，你那点好事儿网上到处都是，我知道很奇怪吗？”

    陆铭哲看着父亲，良久，却是轻笑了一下：“我奇怪的是，您居然会信那种路边报。”

    陆沅海“呵”了一声，道：“这些年，你身边出现过什么人，你自己想过什么人，你觉得我清不清楚？”

    陆铭哲没有应话，只是直直的看着父亲。

    陆沅海：“这个丫头不简单，你们从高中开始的吧？呵呵，你当初自己一心向学，不想太早考虑感情的事儿，我居然真的信了！”

    回想起当初错过的一个上好的联姻机会，陆沅海道现在还有些扼腕。他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不要把女人想的太单纯！也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那丫头不过是一个戏子，就想进我陆家的门？哼！太天真！”

    陆铭哲放在身侧的手掌已经紧紧攥起，他终于忍不住豁然起身：“您别忘了，我也是个戏子！”

    “可是你只能做三年！你也别忘了！这是你对我的承诺！”陆沅海提高音量厉声道，“三年后，如果拿不到两个影帝，那就明你没这个天分！你就必须给我回来！我送你去YL读经济不是白送的！”

    “我会记得。”陆铭哲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若没别的事，我就不扰您了。”

    完，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铭哲顿了下，又转过身望向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三年，您儿子也是戏子。以后让一个戏子主持陆氏，呵，希望这一切如您所愿。”

    完，他一把拉开那扇红棕色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大门掩上，房内清晰的传来摔杯子的声音。一直在楼梯尽头等着的王文英微微抖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转身去吩咐阿姨过去清扫。

    陆铭哲径直走向大门，却被王文英叫住：“吃过饭再走？我叫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你爱吃的……”

    “我不吃了，”陆铭哲淡淡的断了她，“剧组还很忙，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