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哲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又想起那次在医院里，聂桑有些纠结的看着自己的模样。

    那个女人，有时候总是自作聪明，明明藏不住什么，却又想努力去藏起来。

    陆铭哲的唇角微微扬起，将袖子慢慢放下来，对杜医生道了声谢。

    杜医生收拾着东西，眼皮都没抬，随口了声不客气，却话锋一转，问道：“回来之后，你们是不是没见过面？”

    陆铭哲一愣：“你怎么知道？”

    杜医生抬眼看他，眼里露出得逞的笑意：“你又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谁？”

    陆铭哲：“……”

    杜医生把药箱盖上：“我修过一点心理学，你们两个人的样子一点也不难猜。彼此心里有念想，却又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在抗拒着。尤其是你。”

    杜医生瞟了陆铭哲一眼，转身倒了杯热茶递到陆铭哲的口中。

    茶是清茶，淡淡的青绿色，像极了初春乍暖时的颜色。

    杜医生：“所以，从心理学分析的角度来讲，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们会这样对待彼此。”

    陆铭哲捧着手中的玻璃杯，看着淡青的颜色在里面旋转，半晌，才抬头看向杜医生，微微一笑，道：“杜医生。”

    杜医生：“嗯？”

    陆铭哲：“咱们好像并不是很熟。”

    杜医生笑了：“对。我也并不是从朋友的角度来跟你探讨什么，我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嗯……不定我还会把这个写进我的论文里。你可以当做是……一次免费的心理咨询。”

    陆铭哲：“……这么好像还是我占便宜了？”

    杜医生笑着向后靠向椅背：“你可以这么认为。”

    陆铭哲没有马上话，拇指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他一向是个不爱谈心的人，一是太忙，二是无人可，也许尹渲算一个，但是尹渲自己也很忙，所以两人能交流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他偶尔会怀念起高中的时光，那个时候虽然与聂桑是地下恋情，但是两个人每天都有时间坐在一起写作业，或者讨论些“梦想”之类的缥缈之物。

    青春，果然是最大的奢侈。今天再回头去看那样的日子，就像仰望云中的光影，心生向往，却再也无法触及。

    杜医生看着陆铭哲微微恍神的样子，没有话，只是低头抿了一口清茶。

    陆铭哲终于开了口：“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分析的。”

    杜医生默了一下，点头道：“嗯，这个回答很符合你的人设。”

    陆铭哲抬头，有些好笑的看他：“人设？我什么人设？”

    “年轻、有为、优秀、上进、努力、坚强。”杜医生掰着手指数道，“以及，严格、目标明确、固执、封闭。”

    “封闭？”陆铭哲被最后这个词逗笑了，“你不如我封建。”

    杜医生却没跟着笑，只是推了推眼镜：“比如，封闭自己的内心，对于任何的试探都拒之门外，哪怕是出于医生的角度。”

    陆铭哲看着杜医生，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我的选择，难道有错吗？”

    杜医生摇头：“没有。只不过往深里，选择都是出于立场和思维方式，再溯源的话，就是人的性格。人的性格形成原因很复杂，有先天原因，也有后天原因。比如原生家庭，童年经历等等……”

    杜医生道这里顿了下，抬头看了陆铭哲一眼，才继续道：“如果你对自己的选择不确定，也许，分析这些根因对你会有些帮助。”

    陆铭哲垂着眼眸，看着手里那杯清茶。半晌，他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今天很感谢你帮我包扎，”陆铭哲微笑着对杜医生道，“不过，我不喜欢成为研究的对象，抱歉。”

    完，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杜医生看着陆铭哲的背影，眼中闪过略有些复杂的情绪。

    陆铭哲走到楼下，夜色之中，自己的车旁却站着一个人。

    林轩手里夹着烟卷，斜斜的依靠在陆铭哲的车旁，烟雾从他口中缓缓升起，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给他的脸罩上了一层薄纱，显得有些迷幻。

    陆铭哲顿了下脚步，抿着唇走了过去。

    林轩看着陆铭哲由远及近，脸上带着笑，却是朝着他一伸手：“车钥匙。”

    陆铭哲微微愣了下。

    林轩：“受伤能开车吗？”

    陆铭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确实，这一路开过了，腿伤一直被牵扯着，这也是一直流血的原因。

    陆铭哲看了林轩一眼，也没矫情的拒绝，而是掏出钥匙扔了过去。

    林轩抬手接住，灭掉手中的烟，开车门坐上了驾驶位。

    车子平稳的开在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路程过半，林轩才开口道：“其实，原本是桑想要留下了帮你开车。”

    陆铭哲微微挑眉，转头看他。

    林轩目不斜视的看着车子前方：“不过被我阻止了。”

    “一是因为她其实还在生你的气，我怕她不冷静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林轩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斜斜的看了陆铭哲一眼，见对方一脸的平静，明显没有相信自己的话，才又道，“二是，我担心你们回去再被拍到。”

    陆铭哲顿了下：“你担心？她呢？她自己不担心么？”

    “她？呵……”林轩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她心大啊，之前一直没看到网上的那些言论，后来看到了，似乎也没什么反应，真是……”

    林轩道这里，似乎有些生气：“你知道她想安心做个好演员的吧？”

    陆铭哲看着林轩，没有话。

    林轩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叫安心，你懂么？就是能踏踏实实的拍戏，不被外界扰，不被外界以其他的方式关注。”

    “不过自从跟你合作之后，桑的各种传言就没停过。原本我也很奇怪，以为是她公司转换风格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她根本没变，但是她却在强迫自己适应。”

    “强迫？”这个词落在陆铭哲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林轩却没有要改的意思：“是的，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关注，这样就能假装那些不存在，你明白吗？”

    “她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生，大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玩狼人杀，她不是第一个被杀死，就是第一个出局，就是这么一个女生，强迫自己去适应自己并不喜欢的这些。”

    陆铭哲心口有些发堵，他望向林轩：“为什么对我这些……”

    “为什么……”林轩在红灯前重重的踩下刹车，他转头死死的盯着陆铭哲的眼睛，“因为我喜欢她。”

    陆铭哲心口的堵变成了被人揉捏的酸痛。

    林轩：“如果你想追她，就大方点，咱们公平竞争，如果你只是想利用她来点话题度，那我劝你赶紧收手。影帝大人家大业大，想找什么热度不行，何必非要拉着我们这些演员不放。”

    陆铭哲看着林轩，良久没有话。车子重新启动，林轩也沉默了下来，一路开到影视城的酒店前。

    车子停好，林轩抬手正要解开安全带，却听一直默然的陆铭哲突然道：“谢谢。”

    林轩停下动作，转头有些莫名的看他，笑道：“谢我什么？跟你宣战吗？”

    陆铭哲脸上还带着疲意，因为失血，唇色也有些浅，然而他的眼中却眸光晶亮：“谢谢你，让我坚定了自己。”

    完，他便开车门，走了下去。

    林轩深吸了口气，按了两下才把安全带解开，他下了车子将车钥匙扔还给陆铭哲，便头也不回的独自向酒店走去。

    陆铭哲走地很慢，然而他却走的很稳。他知道酒店附近一定还有埋伏的狗仔，但是他无所谓了，他现在不想回到自己的房中，他想见她。

    聂桑还在读剧本，眼睛时不时瞄一眼手边的手机。

    林轩十分强势的拒绝了自己帮陆铭哲当司机的想法，自己却留下了带他回来。实话，聂桑还是有些担心的。具体担心什么她也不清，她只是凭直觉认为，这两个人总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能一架的气场冲击性。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微信，聂桑伸手刚把手机拿到手中，却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这大晚上的……聂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1点了。她站起身走到门边，一边走一边滑开手机屏幕，便看到了林相发来的消息：“我们回来了。”

    她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门上的猫眼。

    门外，陆铭哲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扶着门框，就那么隔着猫眼与她对望着。

    聂桑心头一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手机响起来电铃声，聂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下，只得开着大门按下了接听。

    “喂，”陆铭哲的声音在门外和手机里同时响起，"是我。"

    “……哦，可是我已经……睡了。”聂桑有点支吾。

    “是么……”陆铭哲语气中有点失望，“那……你好好休息。”

    聂桑握者手机的手掌渐渐收紧：“……好。”

    电话挂掉，片刻之后，门外才慢慢响起陆铭哲离去的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聂桑才重重的吁了口气，有些虚脱的晃进房间，一头倒在大床上。

    怕什么呢？自己在怕什么呢？聂桑也搞不清楚。

    可是刚刚，心跳的真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