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你是谁。
徒为一顿,黑漆漆的眼睛唰地沉下来,搂住人的力道收紧。
“你不认识我了吗?嫂嫂。”
后面那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怀里的凤千藤微微一滞。
他实在病弱,大概是哪里还痛,被她抱紧一下就止不住幅度颤抖,缓慢吸了口气,不确定般地问:“徒为?”
“嗯。”
她立刻回答,还是没放开他。因为过了变声期,声色和从前不一样,变得成熟,俨然像个大人了。
这感觉很奇怪,凤千藤沉默良久才像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人就是当年那个姑娘的事实:“放开。”
徒为不太想,但再抱下去就会超出“久别重逢所以一时激动”的范畴,只能往后一退。
有风灌进来,凤千藤的衣袍先前被人扯了一半,现在上身就凉飕飕的,他低头捂住胸口状似窘迫地:“你能先出去吗?”
徒为一愣,似乎这才发现她衣冠不整,余怒未退,脸不知为何先爆红一片。
“对不起。”
完转身出去啪地还带上了门。
凤千藤静静吐了口气。
老带着这两团累赘的东西怪麻烦,但也没法。难道事到如今要告诉徒为她憧憬的嫂嫂其实是个男人吗?
那也着实滑稽了点。
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片刻后,凤千藤收拾齐整,徒为重新进来,眉头拧着,面色不虞。他坐在地上要仰头才能彻底看清她,发现她竟生得和自己都差不多高了。
起来也是,一来二去也四年了。
“他们,”徒为在后面添了一个字,“没有伤到嫂嫂哪儿吧?我来晚了。该让他们跟你好好谢罪再去死的。”
她轻描淡写,字里行间却尽是狠厉。杀人在修真界再正常不过,凤千藤十几岁时就能眼都不眨斩落好几个修士的头颅。
但,这话从那个乖巧的徒为嘴里吐出来,不免让他有几分违和感。
“没事。”他道:“这是哪儿?边界地?”
徒为摇头。
“东边。”
她没多,凤千藤一听就明白了状况。大概是段家的修士发现他把他从边界地弄了回来。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他问:“这不是段家吧?”
她嫂嫂一如既往的敏锐,并且冷静。
明明才刚刚苏醒,记忆应该还很混乱,现在却已然恢复了常态。
“这里的确不是。”她顿了下,含糊其辞:“总之先从这里出去吧,等安顿下来,我再告诉嫂嫂。”
也是,在这个放了两具尸体的房间里,也不是能好好明情况的场合。
凤千藤四肢都痛,像有锉刀在骨头上割一样,晃了晃身体,尝试着撑住地面起身,两次都失败了,有一次差点摔倒在地。徒为有点心疼,靠近抓住他的一只臂:“我背你吧?”
凤千藤眯了眯眼睛笑问:“你?”
这口吻让她有种又被看低,又当成了孩子的感觉。
“嫂嫂是觉得现在的我,背不动你?”
她面无表情,口吻刚硬。
“上来。”
“但”
臂不受控制颤抖,痛得他皱眉失去声音,刚才挥拳打人算是用尽全力,结果那人脸上印子都没留下。看来短时间内,自己的身体就这样了。
倒是眼前这个人,曾经也就到他胸口那么高,现在却要背他,他有点不适应,但也没别的办法。
“麻烦你了。”
“嫂嫂不用对我这么客套。”
凤千藤不置可否,就算被这么,也不知道怎样才是合适的距离。
地上的毯子施个除尘诀又焕然一新,徒为盖在凤千藤头上。既然凤家发了悬赏令,那所有人都可能是她们的敌人。脸必须藏好。
凤千藤大概也从那男人口中听了什么,默默拉下毯子,没问。
还是很轻,这是徒为背上她的第一个感觉。其实刚才就很想我都抱了你好几天了事到如今你害羞什么,但想想忍住了。
时隔四年再见,物是人非,就算曾经关系要好,如今也只剩下淡淡的生疏。毕竟她们到底只是嫂嫂和姑子。
不过,凤千藤的状况在醒来后有所好转,体温摸着起码像个正常活人,这倒是件好事。
“你认识路吗?我们要去哪儿?”凤千藤在背上问她。
那声音几乎贴着徒为的耳边过,沙沙的,带着热气和幽静清冽的味道,她微微耳根发烫,人没醒时她可以肆意地亲,现在人醒了又是一种不同的体验,不过烫归烫,她嘴里照旧骗人:“回我的同伴那里。那儿可以休息,也可以生火,没那么冷。”
如果那帮人在雾林里还没死的话。
之前她被雾林吞噬,迷境错综复杂,搞不懂解法,直接拔剑暴力破开,谁知眨眼就被传送到了雾林之外。
要不是这样,她可能都赶不上把凤千藤从那两个人里救下来。
眼下满打满算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只有白莞一个修士护着,王平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们的马车徒为是想要的。
去看看吧,要是人还活着就救。死了,那些遗留物就只能由她接收了。
凤千藤的身体状况是这样,必须得有个遮风挡雨的代步工具。
凤千藤听了她的安排,只用鼻音嗯了声,她往旁一瞥,见他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掌。想象到他现在可能报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嘴张开几下又闭上,安慰的话语怎样都很苍白,她转回头去。
雾林的雾气消散了一半,估计是徒为那暴力解法的原因,整座林子都有点奄奄一息的,她走了几步就看见倒在路中央的马车,车队的人大部分都在这,看样子只是昏过去了。
又四处找了找,王平倒霉,正被一只妖兽追赶,徒为两搂着凤千藤的腿不方便操作,干脆吹了口真气过去,那熊妖当即吓得嗷嗷逃离。
凤千藤眸中有讶然一闪而过。
“老天爷!我以为我要死了。”王平整条臂都是血,她要再来晚一点,估计真得死了。
“谢天谢地,还好尊者你来了!白莞尊者刚才引走了另一只,在那边,烦请尊者也去瞧瞧,我怕她出事”
徒为点头,给他指了马车的方向让他自己先回去。
凤千藤道:“徒为,你”“什么?”
“我还以为你娘那之后不会再准你修炼。”
“她的确不允许。但嫂嫂已经领我入了门,之后不需要别人再教我,我照样能达到这个境界。”
凤千藤想起四年前,她被禁锢咒捆着执拗地朝自己看过来,眼睛没红但要哭似的,他早料到会这样,心中并不如何触动,只是漠然地觉得对这孩子做了件残忍的事。
但也算为了她好。
天煞命格本就不适合再往上修炼。
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就没放弃过。
“徒为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修炼?”他问。
她只意味深长地笑答:“不久的将来你会知道的。”
凤千藤:“”
白莞这边的状况倒是比王平好,菜归菜,好歹是个修士,和一只型熊妖缠斗好一会,也就受了点皮外伤。
徒为同样吹了口气将熊妖吓退。
“没事吧?”
白莞愣住,惊喜道:“徒为,原来你没事!那就好。”一顿,看向她背上的人:“这位是?”
同样的毯子,看不清脸,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窥见那人一截削痩冷白的下巴尖。
果然是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先回去再吧。”
她回过神点头:“那快走吧。也不知道师兄和王叔他们怎么样了。”
回到车队,倒地的商人都纷纷苏醒,正围在王平周围给他治伤,叫苦连天的。
“还是快点走吧,这林子不妙啊。”
“有那四个修士还搞成这样,亏我们还让他们白吃白喝!”
徒为故意一脚踢在地上弄出声响,人声瞬间停了,商人们有点尴尬,她倒面色如常。
“现在什么情况?”
“啊,是除了王叔,大伙都只受了轻伤。就是马死了两匹,只怕必须卸点货了。”
王平都要痛晕过去还在喊:“不行!这四车货一件都不能丢,都是值钱的宝贝!”
“但也没办法啊叔”有人幽怨地看向白莞:“段家的就算了,这三个散修可一直跟着咱们,结果刚开始就不见了俩。要不是他们不靠谱,我们也不至于又丢一匹马。”
白莞生气:“师兄们定是前去探路才没回来,又不是逃跑。”
“那结果不还是没保护好咱们吗?”
“你”被几个凡人如此迁怒,她显然不堪其辱:“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师兄找回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如你们所逃跑了!”
她转身要走,徒为开口:“不用找了,你两个师兄都死了。”
“你什么?”她错愕回首:“怎么死的?是妖兽干的?”
“我杀的。他们想动我的人,所以我让他们付出了代价,就这样。”
背上的凤千藤一顿,她当没感觉到,平静的目光与白莞对视。
“徒为,你是在开玩笑吗?”她勉强撑起了个笑容:“我师兄”
“你不信可以去驿站看看。我要的就是这些。你们要卸货或者不卸货都请便,但麻烦在天黑前启程,不然这回才是真的不妙。”完徒为转身走向队尾马车,一脚跨上去将凤千藤放下。
周遭一片寂静,大概还没完全消化掉她的话里的信息量。徒为毫不在意,进到车内,环住他的背脊,另一只不由分穿过他的膝窝,几乎将人打横抱起来。
凤千藤伸了只推她的肩膀,可惜就这点微弱力气,根本没法阻止徒为。她跪行着往里挪了挪,想让他靠在软枕上。
“徒为”他声音轻轻的,狭窄的空间内,被她抱着动作间,嘴唇几次上下险些擦着她的脸过,被自己八岁的孩子这样对待,哪怕是永远都游刃有余的凤千藤也有点不自在:“我自己能动。”
徒为没理,等让他坐下才松:“没力气容易磕着碰着。”
凤千藤:“”
谢谢太生疏,让她一直抱着更不合适,就算自己受着伤,这距离感也不对,往外头一瞥,看见凡人们正声议论。
“你刚才那法只会遭人记恨。”
她倒没想到他开口就是习惯性作为上位者的口吻。想笑又忍住了。
“我没谎骗她,也把原因告诉她了。哪里不对了?”她道:“我娘常,大人要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我是个大人了,就算她要因此记恨我,我也不会委屈。他们又不是嫂嫂。”
不擅交际这一点倒是在这瞬间和他记忆中的徒为短暂地重合。
他抱臂往后一靠,不知含着什么情绪。
“是。徒为现在有能力自保,是不需要我再来教你。”
听出这语气有异,她知道自己错了话,两伸过去包住他的。
“对不起,那我一会儿就去跟她好好。”
凤千藤脑袋往旁一撇,将抽回来不看她。
徒为也知道他忽然生气不全是因为这个,可安慰多半没用,不管怎么,修为尽失这件事都已成定局。
“就算嫂嫂没法再用灵力也没事,”她语中藏了微不可察的杀意,“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
其实更想的是,我哥死了,接下来我会代替他。
但凤千藤伤还没好,她暂时不想在人面前提伤心事。至于诸多疑惑,也都打算往后搁置。反正都要去边界地。
王平在这时找来,可能是剧痛后恢复了理智,缠着绷带跟她已经把不那么贵重的商品丢掉,他们准备出发。
“白莞尊者要和我们挤一辆马车,一会儿就不过来这边了。咱们启程后只要”
他本想只要穿过雾林再走一段路,很快就会到东西交界点,但不知为何被徒为斜过来的眼风一扫。
商人别的不行,察言观色可会,立马住了嘴。
他也发现车内的凤千藤,这人进雾林时还昏着,怎么突然醒了?
其他几个商人过来和王平汇报,也都瞧见他。
众人之前就很在意这个人,如今脸上藏不住好奇,王平觉得和徒为也算混熟不少,顺势就问了。
“这位姑娘?”有毯子遮着,看不出男女,但单看那截白生生的脖子,应该是个姑娘没错:“是尊者的朋友吗?”
徒为想起她刚才不搭理自己的拒绝态度,心里蓦地窜上了点幼稚的火气,这火气让她直接开口:
“是我的人。”
又蹦出一句:“你可以当做是未婚妻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