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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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铎月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回到了人山人海的洱海边,三层楼高的大火把矗立着,上面挂满了水果、鲜花、还有乳扇等各种各样的物品。最美丽的斗是竹篾扎成的,糊了绵纸,有好几层,每层都绘了吉祥的图案,大多是美丽的花鸟虫鱼等祥瑞。还写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六畜兴旺等字样。

    年长的白族老奶奶们在火把下祭祀,献祭着三牲,鸡鸭鱼肉摆了几大盘,还各种煎炸的乳扇、米片、虾片、香椿等等,都还是杨妍最为熟悉的味道;稍微年轻些的大妈们围着大火把在跳舞,霸王鞭、八角鼓都打了起来,和着节拍跳得甚是欢快;也有刚当了奶奶的大妈们,带了孙儿,拉着孩围着大火把转上几圈,祈祷儿孙身体康健,平安富贵。舞龙队也把黄龙和大黑龙舞了起来,两条龙翻滚着,缠斗着,似是青龙出水,又是龙游九天,又有二龙戏珠。忽而翻滚,忽而盘旋,被舞得活了一般。也有喜爱歌唱的人们,在河边草地坐着,早已扯开了嗓,用着古老的白族调在对歌。偶尔听得兴起的也会跟着嚎上一嗓,对上几句,不管输赢,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生动,真切。

    杨妍孤单的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他们在欢笑,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这里的生活是如此的祥和,如此的富足。

    夕阳在苍山顶上徘徊不去,所有的人都期盼着它快点落下去,天黑了就是点火把的时候。丢粑粑的大叔,爬上了搭在火把上的简易楼梯,朝四方丢着粑粑、米花团。嘴里着吉祥的话,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年轻的少妇们伸长了用凤仙花根染红了十指的双手努力抢着,只为了能给自己的孩抢到一个祝福。

    终于黑夜降临,大火把被点燃了,火在蔓延,一路烧了上去,青年们在火把下燃放着烟花,火光、烟花交错在一起,在夜空里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那花朵迷了杨妍的眼,依稀曾经有个少年站在山茶花下眯着狭长的眼眸,对她:“月儿,你簪山茶花好看。”

    杨妍为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很好笑,她何时簪过山茶花了,月儿又是谁?她甩开这莫名的的记忆,在人群里继续观看着。那火把烧着,烧了很久,仿佛要烧到世界的尽头。那橘红的火焰一路蔓延,熊熊燃烧着向杨妍疯狂的奔涌而来,眨眼间就烧到了杨妍的身上,只围着她一个人烧,她在大火里痛苦的挣扎。围观的人很多,但是都冷漠的看着她,没有人来帮她。她被火烧浑身剧痛,只好不停的在地上翻滚,身下突然一空。她仿佛掉进了水里,她听到了人们的尖叫。她在水里沉浮,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她感觉到了冰冷和黑暗。

    黑暗中,她听到有人在不停的呼唤,不是在喊她,那声音充满了忧伤和绝望,让杨妍忍不住想流泪,“月儿、月儿…”一声一声,最后那声音变得嘶哑。可惜她不是月儿,她是杨妍,是个导游。

    杨妍忽然打了个激灵,“月儿”好像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很多人都喊她月娘,有人喊她月儿妹妹,应该还有一个人,一直喊她“月儿”。记忆在这一刻回笼,潮水般的影像扑头盖脸的向她砸了过来。那个奇装异服的女孩,她对着杨妍诡异的笑,杨妍与她在记忆里合二为一。

    杨妍忽然想了起来,她是铎月娘,还有五哥,是了,还有皮罗?。她们一起在山里避难,他的脚伤可好些了。为什么这嘶哑的声音听着让她这么难受。随着一声声的呼唤,这些呼唤努力的帮她一片片的撕开黑暗,为她寻到了一丝光明。慢慢的黑暗渐渐退去,一丝光亮涌了进来。

    铎月娘听着那嘶哑的声音,心里堵了块铅似的难受,再不忍他那么痛苦,她努力的张了张嘴,试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回应那人,她知道他是谁,“五哥…”此时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低如蚊吟。嗓如被火烧过一般的疼,可是那个用生命在呼唤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悲伤,铎月娘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能包含那么多的情感。

    铎月娘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耳边依然是一声声“月儿…”声音里是满满的抑制不住的惊喜,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模糊中有人给她喂了水,又喂了些苦涩的东西。被火烧般的感觉终于慢慢退去,铎月娘被一阵暖意包围了,仿佛置身于阳春三月中,她在春花下漫步;又似春雨绵绵里,她倚在窗前听雨,满眼的欢欣,满心的愉悦。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身轻得如同挣开最后一丝束缚就能飞上天。

    睁开眼的时候,铎月娘又适应了半天,才慢慢找到了眼睛的焦距。她躺在一个暖洋洋的房间里,阳光隔着窗纸暖暖的照在地板上,她身下垫的垫和身上盖的被暖和而又柔软。屏风旁边还置着一个炭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微微转头,就看到她的床旁边还置了一张软榻,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合衣而眠。不是皮罗?还能是谁。他看上去很憔悴,浓黑的头发胡乱的披散着,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铎月娘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憔悴,以前在山上,不管衣服如何破烂,他总是要洗干净的,头发每天都求着铎月娘帮他梳理整齐,没有发带束发就编了辫,他几时如此披散过。那时铎月娘调皮,偶尔会编了花环给他戴,他便笑着:“我又不是姑娘家,鲜花还是月儿戴着好看。”起先没有梳,铎月娘便每天用手指帮他梳理,可梳的不是很整齐。后来他用了几天的时间,慢慢的打磨了一把,没有细雕花纹,梳齿疏密不一,还长短稍有不齐。但是他们一直都在用,用着那把粗糙的梳每天都能把他们的头发梳理整齐。铎月娘最喜欢他的头发又黑又密,每次帮他梳头都是羡慕。总忍不住一句,“五哥,你头发真好,若我的头发也和你一样好,我做梦都会笑醒的。”铎月娘的头发算不得太差,可和他一比总是差了那么一些。想到前世她的头发最长也就是披肩而已,很多时候都是齐耳的短发。

    他总是笑着道:“可惜不能把这头发移到你头上去,不然送你也是无妨的。”每到这时,他总是笑眯了眸,唇角扯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铎月娘静静的打量着他,也打量着屋里的情况。这是哪里?他们不是在山上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铎月娘的床头静静伏着一个绿色的身影,铎月娘起先以为是青蛙绿云,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是它。这时绿色的身影动了一下,接着一双迷濛的眼睛对上了铎月娘的眼睛,起先还有几分迷糊,然后慢慢的变成了不可置信,最后是充满了欢喜。看到这双大眼睛,铎月娘笑了。

    眼睛的主人愣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了一句,“姑娘,你醒了。”完第一句便大声的叫了起来,“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声音里充满了欢喜,泪却顺着她光滑的脸庞流了下来,这个跳脱的丫头不是绿桃还能有谁。

    铎月娘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皮罗?还在睡觉,别吵到他。但是已经晚了,皮罗?一个翻身,从榻上翻了下来。也没穿鞋直接奔到了床边。

    他紧紧盯着铎月娘,半晌才轻轻问了一句:“月儿,你可算是醒了。”声音心而又仔细,就好像大了会惊了梦一样。

    铎月娘轻轻点了点头,哑着嗓道:“五哥,我想喝水。”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醒了,铎月娘哑声了一句。

    一抹压抑不住的笑容爬上了皮罗?好看的眉眼。绿桃已经捧了温水递了过来,皮罗?接过去试了一口温度,绿桃过来扶起铎月娘,皮罗?捧着杯心的喂她。

    看到他手上厚厚的纱布,铎月娘一直想问问情况,刚要开口,屏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很急。有人跑着进来,他们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披了月白色斗篷裹得严实的女。她刚转过屏风,却又止了脚步,只远远的站在屏风旁看着铎月娘流泪,脸上也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铎月娘看着那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笑早已爬上了她的唇角,爬进了她的眼里,“阿姐!”

    那女突然就捂着嘴大哭了起来,“月儿、月儿,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父亲派回来报信的人的时候,我们还不敢相信。我和哥哥想着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要来看看的。”着又不敢相信的加了一句,“月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

    铎月娘笑着伸出手,“阿姐,是我,我回来了。”

    玉娘见她伸出手,刚上前一步,又赶紧退了回去,摆手道:“你还病着,我外面进来身上冷,我先在这边把身烤暖和了再过来,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可不能糟蹋了,若不是五哥一路背着你从山上爬了下来,你这条命算是到头了,你赶紧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