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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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扮停当,犹不放心,只得悄声问他一句,“我如此打扮可妥当?”问完才感觉脸有着些微的发烫。她到底还是不习惯初嫁,换了个环境还是有些紧张。

    皮逻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笑道:“却是妥帖的,娇俏不失端庄,简单大方又有几分灵动可人。”

    这狐狸真会话,铎月娘不禁被他的话逗得脸红,前世加上今生,到底活了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古人调戏了,哎!

    他轻轻拉一拉铎月娘的手,“走吧,父亲他们应该等着了。”

    铎月娘这才赶紧收敛衣襟,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蒙舍现在还算低调,虽然这些年他们一直很低调的在休养生息,但是势力还是一天天在壮大。虽然他们在极力的隐藏,依然从细的地方看出压抑不住的奢华,整个府邸被划分了大大的院落,按各人的身份地位,院落又大各不相同,灰瓦红墙下,雕梁画栋,雕工精美。回廊转角处,各种盆栽、假山、照壁巧妙的让各个院落形成了独立的空间。每每到了尽头,转个弯,又是另一番天地,给人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他们的院也是仿了六合同春的建筑模式,正门进来是第一跨院,为盛逻皮平日里接待来使以及处理公事的地方。进了二门则为第二跨院,多是府里未成亲的男居住。进了三门才到内院,为女眷居住的地方,而每个跨院又由大不同的几个院落组成。蒙舍一直在吸收大唐的文化,仿大唐的建筑,也给每个院填了名字。比如内院里的翠竹由皮逻晟与他的妻原媛居住,皮逻岚住着暗梅,皮逻阁的居所是幽兰,彩凰先进门便把院占了,又占着越析的势力,使性不愿与铎月娘同住。皮逻阁只得遂了她的意,在内院一角又单独建了院,虽然格局了些,但是铎月娘很满意,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居住,省了许多麻烦。只听皮逻阁道:“月娘的院是新建的,还不曾填字,只是这内院一直沿用着梅兰竹菊命名,现下只剩下菊了,我寻思着秋菊什么也实在是俗,不知月娘可有好的主意?”

    铎月娘觉得有些头疼,她可没有出口成诗的本事,也不知皮逻阁是有意还是无意,对她总有那么几分试探的问道,不由无奈的道:“菊花开在秋天,有一叶知秋的法,就叫秋归吧!”她的院在最北边,最偏僻的角落。铎月娘也不愿计较,名啊利啊不过身外的东西而已,她无所谓。

    皮逻阁拍手轻笑道:“人人都你最是通透,此话还真不假,我先前只想到金菊、菊香什么的,总觉得不如意,如今你到是给了秋菊一个归处,也不枉我建这院了。”

    铎月娘无奈的仰头看天,总觉得与他话有那么几分别扭。铎月娘斜睨他一眼,淡淡的道:“三郎可以多夸我几句。”

    皮逻阁一愣,然后摇头,温和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笑意:“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别让父亲他们久等。”

    到了正厅,盛逻皮与张氏的松鹤院已经坐满了人。三姑六婆到是不用拜,也省了她不少麻烦,她只需和本家的人见礼就行。

    拜鞋音通拜谢,意为感谢夫家父母把自己的丈夫养大成人。新嫁娘要在大婚的第二天给自己的姑婆送上自己亲手缝制的绣鞋。一个女心思是否通透,手艺是否灵巧,能否为新家所接纳,都在这双鞋里。虽然只是一双鞋,却含了太多的东西在里面。铎月娘挺直了腰背,把新鞋捧在盘里,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请诏主试鞋!”

    盛逻皮接过鞋,也不试穿,直接让下人收了,笑呵呵的放了个红包在盘里。铎月娘把盘捧到张氏面前,“请夫人试鞋?”张氏却是半天不接鞋,只自顾的和旁边的彩凰话。一脸的和蔼慈祥,只把今天彩凰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到腹中可有什么感觉都问了个遍。

    彩凰得意的斜睨了铎月娘一眼,身稍微前倾,凑进张氏一些,笑道:“上个月,我父亲淘了些好的沙金,让人熔了,遣人来问我想要什么。我想着马上要新年了,同个喜气,让父亲打一颗摇钱树来,这树昨天下午刚到。高三尺许,上边挂满了金元宝,黄澄澄的,真真好看,回头媳妇打发人送到夫人屋里去,那样高贵的东西也只有夫人才配享用。”

    张氏微微一笑,显得更是慈祥。她用手绢掩口笑道,“还是你这孩有心,若府里的人都如你一般,我就有福喽。”

    只一句话,彩凰更是得意了。随即回头吩咐柳金,“你带几个丫头,亲自把摇钱树送到夫人房里去。手下当心些,别弄坏了。”

    张氏便笑得更是和蔼可亲,“你这孩,怎的如此心急,一会再搬不迟。”

    铎月娘端正的跪在垫上,腰杆挺的笔直。张氏一直不接鞋,铎月娘便一直高举着盘。渐渐的只觉得手臂酸软的厉害,手有些颤抖,盘也端的不是很稳了。不由想到以前家里的两个长辈打的一赌,两人一个人扛根木头,一个人举根稻草,一起从家里出发,一直往前走,可以换肩可以换手,但是木头不能落地,稻草只能举着,最先坚持不住的便算输。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是扛木头的输,不想却的举稻草的最先输了。如今铎月娘算是明白了扛与举的区别,她现在做的事正是举着盘。

    眼见铎月娘要支持不住了,皮逻阁只得心的出声提醒,“母亲,该试鞋了。”

    张氏只做没听见,依然拉着彩凰在那里着什么,不时轻笑两声。铎月娘悄悄瞄了一眼,只见彩凰笑得一脸得意的看着她,顿时倔强的性又闹了起来,铎月娘索性咬着牙把盘举得更稳一些,她就不信张氏每天都能找到这样的机会来折磨她。

    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道:“夫人,儿媳看这鞋做的很是精致,配色也好,与夫人今日的这身衣裙倒也般配。”

    张氏这才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阿媛也老大不了,进府也有几年了,有时间看这些无用的绣工,还不如多想想如何给府里添丁。”

    铎月娘这才知道刚才帮她情的竟是蒙嶲的原媛,皮逻晟的正妻,她的大嫂。

    原氏被张氏一阵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谦卑的应了一句,“夫人教训的是,儿媳记下了”。

    “夫人,今日是拜鞋的日,还是先试了鞋再别的吧。”盛逻皮忍不住插了一句。

    张氏这才不甘不愿的回过头来,看着铎月娘娘,沉声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如今彩凰有了身孕,你虽是平妻,却也要让着她些,绵延嗣才是最要紧的。别学户人家里的那些阴私,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便不许府里有人动歪心思,做狐媚的事。”道这里,‘狐媚’二字被她咬的极重,仿佛铎月娘就是那个不本分的人,只要被她发现肯定会吃了她。

    铎月娘举着盘,实木的盘着实有些份量,她强忍着丢了盘的冲动,把腰背挺得更加笔直,使劲咬了咬牙,平静的答了一句:“是!”随即悄悄打量了刚才话的媛氏一眼,面庞饱满,气质柔和,也是个温柔端庄的。虽然刚受了张氏的气,却仍是一脸的温和,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铎月娘的错觉。铎月娘暗暗赞叹了一声,至少这样的性她是学不来的。

    张氏仍旧端着架,不咸不淡的着:“庶**毒,我原是容不得庶女进门的,只是三郎心仪你,又苦苦哀求,才破例一回,你要谨记,我们蒙舍是礼仪之邦,讲究礼义廉耻,长幼尊卑,绝容不下欺上瞒下,心思不正的主。”

    铎月娘心里冷笑一声,闷头不语,这婆婆够厉害,进门第二天就给她扣了这么多的帽。先是一个狐媚,后又是阴毒,如今还来个心思不正,到是忘了先前是谁用尽了手段来求娶她。当下也不愿理会,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不争不闹,做个安静的活人即可,所以也不打算辩解什么。

    张氏见铎月娘态度还尚可,有心再为难她一下,索性转过头,絮絮叨叨的和盛逻皮起了过新年要准备的事。先是询问该给姚州都督准备些什么礼物,最后又聊起了院里的曲要唱几天,丫头仆妇要怎么打赏,外戚要怎么安排等等。

    盛逻皮起先还耐着性和她话,最后只是大手一挥,沉声道:“内院里的事也要为夫伤脑筋吗?如果夫人打理不好内院,我看老大的媳妇也是个聪慧的。”

    张氏一下就禁了声,只哀怨的看着盛逻皮。铎月娘已经举着盘跪了半天,手都僵得快要没了知觉,忍不住抖了一下。又被张氏白了一眼,鄙夷的道:“庶女就是没教养。”

    铎月娘忍不住在心理咒骂了一句,‘你才没教养,你全家都没教养。’想到自己也算是他们的家人了,急忙补了一句,‘除我以外。’当下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