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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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逻阁再次过来的时候,铎月娘已经抱着琵琶弹了一下午,他便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以前只听得琵琶铿锵,声声峥嵘,不想月娘竟能把这琵琶弹得如此婉约缠绵。”

    铎月娘淡淡的道:“不过是无聊了打发时间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词了。”

    皮逻阁点头,笑道:“月娘打发时间的方法也是别致的,别的女不是女红就是听曲,偶尔还打马球。就你安静,整日里最爱发呆,今天难得弹一曲,我算是饱了耳福。”

    铎月娘便笑了,“三郎还想听什么,我为你弹一曲!”

    皮逻阁笑笑,“刚才那曲很不错,如此温婉缠绵,听着竟是新鲜,只不知是什么曲?以前竟不曾听过。”

    铎月娘顺手滑出几个音符,然后把琵琶放下。刚才弹的,是后世的作品,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淡淡一笑:“不过随手一弹,我都忘记弹了什么了。”手指一番,又随意的弹了一段。

    皮逻阁不满的道:“月娘敷衍我!”

    铎月娘趁机把琵琶一丢,“琴随人心,我正弹的畅快,被三郎打断,再弹却是没了那分心境,罢了,终究是不能好好谈给三郎听了,三郎也不必把这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我这无用的人身上。”

    皮逻阁上前拉着铎月娘,笑道:“又耍脾气了,我今天可是有事想和你商量呢?”

    “三郎,”铎月娘打断他,“你看这秋归院,有我种的初春山茶,夏天的杜鹃,秋天的金桂和绿菊,到了冬天,还有一片梅香,我可是喜欢得紧呢。”

    皮逻阁沉默了一会,悠悠道:“你知道了?”他叹息一声,“在我们部落弟承兄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我与阿媛旧日原有些情分在,此次接收蒙巂,阿媛出力很多,我不能负她。”

    铎月娘默默点头,只觉得一颗心在不停的往下沉,竟不知要沉到哪里才能到头,“我原以为那只是谣传而已,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从你口中出,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三郎是嫌我占了属于原媛的位置吗?”

    “月娘”皮逻阁低喊一声,“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懂事的。”

    “懂事?”铎月娘心里冷笑,她的懂事只不过是因为无心而已,如今凤儿都已经四岁多了,让她怎么懂事。铎月娘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是啊,早该懂事了,若我能明白的早一些,又哪来今日如此多的遗憾。”

    皮逻阁无言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她没有要求平妻的位份,她只喜爱这秋归院,若要你们两一起居住,我想你大抵也是不愿意的。”

    铎月娘转过身去,努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淡淡的道:“三郎直接休书一封,你陪你的原媛,我带着我的儿,互不干扰,我们都没有烦恼,这样岂不是更好!”

    皮逻阁听到休书二字,不由怒火上涌,“月娘,你为何不能站在我的立场帮我考虑一下呢,我是你的夫君,我有我的考量,你为何从来都不愿意为我低一次头,软一次性?”

    “点苍山上松柏万千,大雪压顶之时,三郎可见那棵低了头,不都是宁折不屈么?三郎只要求我为你着想,三郎可曾真正为我想过,你我夫妻五载,你可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铎月娘冷笑一声,“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俗套了,可,”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心窝,“三郎可知,我这里也会痛,一下一下的钝痛。”铎月娘转过身,不再理他。

    皮逻阁轻叹一声,良久铎月娘听到脚步声远去。铎月娘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喜欢这单调的音符,如同她所期盼的单调的快乐一般。本以为只要她认真些,就能把日过得如诗如画一般,如今才知道,过日哪里有这般简单,在她认真的付出后,却被人粗暴的对待,如今竟是过得一半忧伤一半荒唐。是她痴心错付,还是所托非人。

    三天后,铎月娘带着阁罗凤、绿桃和嫣然,还有阿萝,搬离了秋归院,搬到了落幽阁。三个月后,原媛与皮逻阁拜堂成亲,住进了重新被打整得焕然一新的秋归院,院名改为添香阁。

    皮逻阁依然把他们的婚礼办得很隆重,邀请了各部落首领前来观礼,铎罗望与咩罗皮亦在被邀请之列,咩罗皮身不大好,皮罗?携了阿慈代父前来。原媛承继了妻位,成了蒙舍府新一任少夫人,张氏到底还是看不起铎月娘的出生,一直都不承认她平妻的位份,在这名分上还是压了她一头。

    就在他们成亲的那天,铎月娘抱着琵琶发了一天的呆。然后铎月娘丢了琵琶,笑问绿桃,“桃,你可曾后悔跟了我?”

    绿桃笑道:“姑娘可曾后悔收了奴婢这个没用的?”

    铎月娘便斜睨她一眼,“十多年了,我可从没当你是奴婢。”

    绿桃笑道:“奴婢也没见过哪家的主,如姑娘这般对下人好。”

    铎月娘长叹一口气,“我们的好日要到头了,你可害怕?”

    绿桃笑道:“姑娘害怕吗?”

    铎月娘看着自己青葱一样的手,淡淡道:“怕,如何能不怕,不过怕也没法了。原氏好大的手笔,拿蒙嶲为陪嫁,我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我是宁愿死也不能伤害哥哥们的。”

    绿桃收敛了笑,低声道:“奴婢看着姑娘这几年一路走过来,做了多少违心的事,奴婢总觉得娘最开心的,也只得了在浪穹的那几年了。”

    “是啊!”铎月娘轻叹一声,“这辈最开心的或许就那几年了,就连以前与五哥在山上吃的苦都是快乐的,我这里从来没有这般痛过!”她用手戳着自己的心窝,曾几何时她已是如此的软弱。

    绿桃收敛了笑容,声的在铎月娘耳边了一句,“以前的那位,姑娘不是从不曾放在心上吗?如今这位花点心思,以姑娘的聪慧也不难办。”

    铎月娘笑看着绿桃,这南诏还真是个染缸,才几年的时间,她那个单纯的丫头便没了,“不一样的,以前那位是个没脑,鼻孔朝天的,我不用对付她,她都在自寻死路,如今这位可精明着呢。”更要紧的是她能拿整个蒙嶲为陪嫁,铎月娘可不能拿浪穹做陪嫁,倒时候就不止是浪穹,还要搭上?赕了。细算起来,还有她来不及来到这世上的孩,她的阿爹,还有皮罗?的那一身伤,那位可没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登堂入室,她们之间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绿桃有些焦急,“那可怎么是好?”

    铎月娘笑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罢了,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多一个字都别。”想了想,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桃,以后不管出什么事,你只需记得一句,保命要紧。”

    绿桃还想什么,最后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原媛可以拿整个蒙巂为陪嫁,铎月娘却不能伤?赕和浪穹一分一毫。听原媛手里还有个蛇奴,也一并送给了皮逻阁。

    铎月娘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是皮逻阁的唯一,所以她早就看开了,她如今感兴趣的不过是那个蛇奴而已。她猜测着或许那个蛇奴就是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孩。把皮逻阁的故事与张秀当时含糊的词一结合,铎月娘到也弄清了个大概,张秀或许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张寻音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什么都不会,她即便是蛇女,也定是这世上最最无用的蛇女了。

    因着心事,铎月娘竟是夜不能寐,迷糊中,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什么咬了,一阵刺痛,刚清醒一些,鼻里似乎闻到了烟火的气味,突然警觉了起来,披衣一看,门外已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铎月娘一惊,急忙叫唤起来,可惜嫣然和绿桃都睡的很熟,铎月娘摇都摇不醒,焦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抉择,要带了阁罗凤先离开,在来救她们吗?落幽阁人不多,可个个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犹豫间,门被大力推开,阿佑冒着浓烟冲了进来,一手一个,抱了绿桃和嫣然,冲铎月娘抬了抬下巴。铎月娘会意,抱起阁罗凤,跟着阿佑跑了出去。

    到底还是阿佑熟悉这里的环境,绕了一圈,避过了大火,出了落幽阁。把嫣然等人安置在假山旁。铎月娘想到凤儿的乳娘还未曾叫醒,也顾不上寻思向来浅眠的几人今天的异常,又急急的往落幽阁方向赶,若还有机会,自然是要把乳娘带出来的。

    阿佑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话,转身就往落幽阁跑。远远的,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闹嚷嚷的,喊着走水了的声音。

    皮逻阁以及留在府里的铎罗望和皮罗?亦被这阵叫声惊醒。慌乱中,几人都奔到了落幽阁前,只见一个厮焦急的边跑,边叫,“不好了,月主还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