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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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完药,阿佑又走了进来,这次手里端的是一个盘,盘依然放在床边的柜上,铎月娘才看清那是一碗薄肉粥和一碟肉片。铎月娘也不话,端起碗,不大的功夫便把粥喝完了。

    阿佑看着那碟肉道:“肉也吃点,长力气。”

    铎月娘轻轻摇头,“肉还是不吃了,不知他在汤里放了什么,如今觉得胃还是不舒服。”

    阿佑撇撇嘴,“下了蛊,不过被你吐了出来,应该对你没用。”

    蛊被自己吐出去了,难怪折磨得她要死要活的,还以为是被下了什么慢性毒药,铎月娘不由摇头失笑,皮逻阁知道了大抵要气疯吧。

    “你的笑,真难看!”阿佑讥讽了一句。

    铎月娘愣住了,她的笑难看?自从嫁到南诏,她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她自认自己长的不难看,微笑也很得体,这阿佑眼睛有问题。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阿佑的意思,不由有些失笑,他应该是想她笑的太假吧。

    阿佑见铎月娘吃完了,便收拾着东西。随即想到了什么,道:“等你好些,便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他们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来找你的。”

    “不是他让你带我出来的吗?”铎月娘有些疑惑,她一直以为这次出逃也是皮逻阁授意,阿佑是他的人,这个她很清楚,她只是猜不到皮逻阁的用意而已。但是阿佑刚才的话,与她想的有些对不上。

    阿佑愣了愣,“谁是他的主意,我了,这次带你逃出来是我的意思。你哪里他们平时很少关注,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关注,等他们发现你不见了,肯定要来找的。”阿佑难得的一口气了很多,“这院你应该来过,你的故人还在,我的院不能住,他们会找到你的。”

    铎月娘不明白,只是浪穹的儿女,话做事向来直爽,她也不矫情,直接道:“我不明白。”

    阿佑放下东西,胡乱了揪了揪自己杂乱的头发,半响抬起头来,严肃的看着铎月娘,一扫以往的冰冷刻薄,认真的道:“我以前过,我是你哥哥,当时我只是猜测,到现在我也不确定,可我觉得你应该就是我妹妹。”

    铎月娘冷哼一声,有些不屑,“怎么,那么多的试探没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又派你来打感情牌吗?可惜我的哥哥只有铎罗望和皮罗?。”

    阿佑沉默了,抿了抿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只是猜测。”他又迟疑了一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张寻求曾经几次上浪穹求见你娘亲,都被铎罗望挡在了门外,至死不得见,我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而我也一直在怀疑,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不是蛇女我知道!”铎月娘冷冷的了一句,去他的蛇女,她就是铎月娘,就是杨妍,不过是一缕穿越了千年的孤魂,哪里是什么蛇女,她只知道一些关于这片土地简单的野史,连正史都没有。更不懂什么占卜,什么驭蛇。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她只是一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而已。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阿佑着急了,本来凉薄的一个人,如今硬是憋得满脸通红,急忙辩解了一句,“我阿爹被他们控制了,驭蛇来追击我们,叔叔把他的阿吧给了我,让阿吧带我逃了出来。阿姨和肚里的孩为灵蛇所救,横渡叶榆泽,生死未卜,我娘和叔叔被笞杀在玉案山下,叶榆泽边。”

    铎月娘冷笑一声,“我不是孩,你糊弄不了我。”她心里隐隐有些相信他了,但是她如今草木皆兵,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何况他还是皮逻阁的人,所以仍不肯好好与他话。

    阿佑有些生气,但仍克制着道:“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可是阿姨真的被灵蛇救走了,这是我亲眼所见,死在玉案山下的是我娘与叔叔。”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好好歇息,赶紧养好身体,王昱明天会来接你一起走。”

    走?到大唐去?铎月娘心动了,“她还好吗?”

    阿佑歪着头,想了一下,思维才跟上铎月娘的节奏,“不怎么好,可一直撑着,我记得她喜欢玫瑰花,你可以带一些给她。”

    “有劳你,帮我摘一些来。”铎月娘平静的开口,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明白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

    阿佑送玫瑰花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打整好自己。推开紧闭的门扉,院里杂草丛生,有不知名的零星花朵,开得苍凉。绣鞋踩上杂草,发出轻微的响动,依稀可见有未知的生物急速的逃进隐蔽的角落里。

    门上挂了一把锁,半开着,其实不需要锁的,里边的人,根本出不来。轻轻的推开屋门,有不清的怪异味道飘散出来,铎月娘忍不住侧身,在屋外站了一会,这才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屋里很脏,靠窗的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下,有一个缺了口的细口瓶。铎月娘轻轻扫去上面的灰,又到院里取了水,把玫瑰花插了进去。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幅度不大,褥和床单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刺鼻的气味随着那动作浮动在空气里,铎月娘忍不住把窗打开,让清风吹进来。

    “玫瑰花开了吗,好香!”床上的人嘶哑着了一句。

    铎月娘默默的看着她,以前只觉得不认识她,那该有多好,至少自己的亲人不会死去,可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我没想过你能坚持这么久,从来没想过,我以为你早去了的。”铎月娘淡淡的道。

    “哼,”床上的人发出一个单音,“你还活着,我为何不能坚持,我总要等到你不开心的那天。”沉默了良久,“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来看我,虽然是看我死了没有,可我想,你大抵也是不好过的,他就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哪里有你想要的真心。”

    “看来这些年,你明白了许多,可惜晚了些。”铎月娘平静的道。

    “是啊,仔细想来,其实你从未与我争过什么,是我年轻气盛,总与你过不去,如今有着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这些年的磨难,彩凰终于通透了,可惜晚了。

    “我想,我要离开了,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只是离开前,有一些话,我觉得应该与你知道。”铎月娘慢慢着,语气平缓。

    彩凰没有话,铎月娘便自顾的道:“前些天,我见了一个人,发现他有一个宠物,是一条金灿灿的蟒蛇,那蛇很听那人的话,听那人是蛇奴,那蟒蛇是驭蛇,我还听,驭蛇是灵蛇的旁支,没有灵蛇的本事,却也是通了人性的。”

    彩凰勉力的动了动,努力的抬起了头,把脸转向铎月娘所在的方向,两个眼眶黑洞洞的盯着铎月娘,让铎月娘感觉很是渗人。

    “大唐景云二年,我与五哥被当成祭品送到了云弄峰,快到年下的时候,我在云弄峰上被蟒蛇袭击,被皮逻阁和他的随从所救,他们自己是猎人,在东山杀了一只虎仔,结果被大老虎盯上了,一路追杀他们,不得已从东山逃到了点苍山,前几天,有人与我,当追杀他们的大老虎有个名字叫波冲。”铎月娘一口气完,乖觉的闭了嘴。

    “哈!”彩凰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单音,似在思考铎月娘话语里的真实性,又似在回忆当年的过往。她大概许久没话了,嗓音很是粗哑,话也得不甚流畅,“我的阿哥,魁梧挺拔,力大无穷,擅使大刀,虽然脾气乖张,可他最是疼惜我,像我阿爹一样疼惜我。他出事后,我阿爹一直在寻找那条杀了我哥哥的蟒蛇,可惜到死都没找到,原来一直就躲在我的眼皮底下,到底是我执着了,若不是我执意要嫁他,若是我哥哥还活着,我也不至于到如今这地步。”她的眼早已干涸,只有急速的抽气声,让铎月娘判断出,她应该是哭了。

    蓦地,彩凰忽然笑了,“你又来骗我,我不上你的当,我告诉你,即便是你死了,我还要好好活着,我要比你们都活的长,我要等你们一个个死去的消息。”

    “如果可以,我最想骗的还是我自己,我会告诉我,我阿爹的死,就是你一手造成的,我孩儿的死,是因为我有错在先,我还会告诉我自己,其实他对我是真心的,根本不是因为我可能是蛇女,或许会有神奇的力量。”

    彩凰沉默了,“其实他有跟我提过,娶你只是因为你可能是蛇女,他让我试探你,只要证明了你是蛇女,你的力量便被我们掌控,他便有承爵的可能,那时候我便是诏主夫人,我信了,他什么我都相信,可惜派人来把我做成人棍的人,也是他,是我那么的爱他,信他。”彩凰又是一阵难过,“阿爹,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呜咽出声。

    “我要走了,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想起你还在这里,有些事还是忍不住想与你知晓,你多保重。”铎月娘转身要走,手刚搭上门把,又被彩凰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