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更合一
万琉哈氏不能突兀提起这个,太不自然了。
她扭头问金桂道:“我记得上回李伴伴送的物件里头,有一套青花瓷的茶盏?”
金桂想了想点头道:“是,主子想要取出来让月莹泡茶?”
见万琉哈氏点头,她就去库房取了青花瓷茶盏,叫月莹来泡茶。
月莹看着这茶盏不知道该泡什么茶,想来想去,只能选了最不会出错的普洱茶。
对万琉哈氏来,什么茶都无所谓,能喝就好了。
而且月莹泡茶的艺是真的好,哪怕万琉哈氏不懂茶,也能感觉出茶香四溢。
这茶盏也叫三才碗,三才指的就是天、地、人,其实就是茶盖、茶盏沿和茶碗身。
三部分就是三个不同的图案,自成一部分,却又连在一起不会主次不分而混乱。
加上还讲究吉祥不断头,每个图案都是完整的,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茶盏盖子是一幅画,茶盏身也是,茶盏边沿有些是沿着一圈的吉祥图案。
画也是吉祥的寓意,比如三仙过海、寿比南山、花开富贵等等。
能送进宫里的青花瓷,自然没有模糊的,图案清晰可见。
万琉哈氏仔细端详,里这个茶盏该是用的浙青,算的上是上品了。
金桂在旁边看得奇怪,怎么自家主子让拿出茶盏来,光看着茶盏却不喝茶了?
就听万琉哈氏问道:“只有这个?还有其他吗?”
这下把金桂给问懵了,她带着月莹去库房里翻了一圈,最后翻出三对青花瓷的茶盏。
一排摆在桌上,万琉哈氏一个个看过去,看得是津津有味。
金桂更懵了,看向身边的清霞,一脸茫然: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清霞给她递了个眼神:反正主子做什么都有理,只管看着就是了!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继续盯着万琉哈氏等吩咐了。
万琉哈氏欣赏完这些茶盏,就一头扎进偏殿的书架上找了一圈,还真找到一本关于青花瓷的书。
当然这书也不是谈技术的,而是夸的,夸的正是浙青。
确实自从浙青这个青花料出现之后,青花瓷才能呈现出浓墨相宜,不像之前的青花瓷那样颜色单一,深浅相同那么单调了。
这本书不厚,薄薄的一册,万琉哈氏花了半个时辰就细细看完了。
可以,这书简直毫无用处,从头到尾就在夸。
不过最让她佩服的是,这人竟然夸得没一句话是重复的,也是够厉害的了。
还从发现浙青这个青花料的人开始夸起,万琉哈氏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人的后代撰写的书,给祖宗夸夸夸,夸出一本书了?
她把这本书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又随意翻开一页,似乎正在感兴趣看着的样子。
金桂一脸莫名看万琉哈氏放书,还让她们别把茶盏收起来,就在外头那么一排放着就好了。
她能怎么办,也只能听命,还交代其他人不要动那个茶盏,万琉哈氏可能有用。
其他宫人哪怕一肚子疑问,还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万琉哈氏布置一番后,看着挺满意。
她一边吃着晚膳一边想着,万事俱备,就差康熙过来了。
康熙每次来都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不过曾经作为研究员的万琉哈氏,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任何项目和实验都需要时间才能得出结论,需要放置一两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也是有的。
反正看昨夜的情况,康熙对她的感觉还不错,应该还会再来。
万琉哈氏思及此就彻底放下,用过晚膳后,又去盯着桌上那些青花瓷茶盏了。
她一边对着茶盏发呆,心里一边琢磨着新的青花瓷做出来后,那些旧的青花瓷或者烧制时候有点瑕疵的,就能卖给海商了,又能赚上一大笔钱!
听闻这时候的欧洲最喜欢的就是他们的瓷器,瓷器又脆弱易碎,才出去的不多。
物以稀为贵,价钱就更是个恐怖的数字。
不过对欧洲那些贵族来,那价钱也只是九牛一毛。
最后国库能赚个大的,万琉哈氏跟在后边也能赚上一点,简直美滋滋。
她想了一会,盯着也有点困了,看着时辰感觉康熙今晚不会来了。
于是万琉哈氏吩咐金桂去熄灯,自个梳洗一下就躺被窝里。
还以为白天睡得多,夜里要睡不着,可能她想了半天有点累了,沾着枕头立刻睡过去了。
万琉哈氏这干脆利落就熄灯睡觉,其他宫里的嫔妃却还在观望,看今晚康熙会不会进后宫,又去哪个宫里。
之前因为平三藩的缘故,康熙踏进后宫的次数很少。
最近他开始松快了一些,也渐渐往后宫走了。
但是后宫的嫔妃们掰着指数了数,发现康熙来后宫之后,去的次数最多的,见的最多的人居然是万琉哈氏。
这位刚出炉的定嫔不但让康熙去了重华宫几回,还去了御书房,甚至还带去了养心殿!
除了万琉哈氏之外,康熙只去了佟佳氏那边一回,又去了大着肚子宜嫔那边坐了坐。
这两人都没留夜,不过显然康熙会去见佟佳氏,该是问一问后宫的内务。
至于宜嫔的话,她之前都表态要把儿子送给皇太后养了,康熙怎么都要表示表示一下关心,再问两句什么时候搬去慈宁宫等事。
余下本来就不受宠,膝下也没有孩子的,哪怕急也急不来。
但是原本受宠,也生过孩子的荣嫔和惠嫔就有点坐不住了。
两人是最早进宫跟在康熙身边的,也颇为受宠,那几年彼此还有点看不顺眼,如今就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惠嫔前后生了两个孩子,可惜第一个没能立住,第二个是大阿哥胤禔被送去宫外,几岁后才回宫来。
荣嫔前后更是生下六个子女,大多都夭折了,没能长大,膝下如今只有三格格和三阿哥胤祉。
胤祉如今才两岁,荣嫔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放在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得是战战兢兢的。
后宫的嫔妃是越来越多,康熙去她们宫里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荣嫔的运气不错,哪怕康熙过来的次数少了,一两次就让她怀上了三阿哥,不至于膝下只要一个三格格了。
两人在后宫里的资历算是最老的,加上康熙颇为念旧,哪怕对她们不如之前宠爱了,也不会彻底忘在脑后。
前面两位先皇后和如今的佟佳氏掌着后宫,对宫里这些老人也没有怠慢过,荣嫔和惠嫔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就这样平平静静熬资历,过两年三藩平定了,康熙必然能腾出来大封后宫。
这两年来后宫的格局也差不多固定下来了,两人只要不犯大错,安安静静熬到那个时候,封妃是铁板钉钉的事。
哪里能想到,万琉哈氏这匹黑马忽然就跳出来了呢?
荣嫔和惠嫔眼看着万琉哈氏这些日子不但火速被康熙晋为定嫔,大一挥送了一偏殿的书,俨然要做个藏书阁。
后来康熙还召万琉哈氏去御书房,甚至还亲自带去养心殿。
这次更厉害,康熙直接赏了厨房。
后宫里除了养心殿和慈宁宫,也就贵妃的承乾宫设了厨房。
当初承乾宫设下厨房,也是因为佟佳氏身子弱,经常需要吃药,有个厨房也方便煎药用。
惠嫔看着万琉哈氏越发受宠,不眼热是假的,却更担心这次封妃因为定嫔的关系,两人就悬了。
当然两人生孩子颇多,康熙念旧,自然不可能不给两人封妃。
问题是康熙喜欢一次性封,封的人数十分随心所欲,间隔的时间却很远。
如果这次两人没赶上就得下回,谁知道会不会二十年之后?
那会儿她们已经年老色衰了,康熙还想得起两人是谁来吗?
尤其定嫔昨晚还是被留在养心殿过夜了,今儿两人让太监盯着外头,看看今晚康熙会去哪里,会不会又去重华宫,或者召定嫔去养心殿?
她们自然不能派人在养心殿附近盯着,更不可能窥探康熙的行踪,这都是宫里的大忌。
两人只能派太监守在重华宫那边出来的必经之道,如果皇上召定嫔,就必然能立刻知道。
直等到深夜,重华宫那边都没动静,她们这才心事重重睡下了。
康熙没去重华宫那边,也没召定嫔,那么昨晚是召了谁?
康熙当晚确实哪里都没去,跟连夜赶回京的李光地在御书房商谈了很久。
在康熙十三年的时候,靖南王突然起兵反叛,侵占福建。
当时靖南王想要招安李光地,被他断然拒绝。
李光地一边跟靖南王周旋,一边写密信派人送到京城,交到康熙上,这才让他尽早得知靖南王反叛之事,派兵迅速平叛。
康熙十七年的时候,同安起义围攻安溪,是李光地带领当地百姓守城,另外派人偷袭敌方的粮草得以解围。
李光地立功颇多,尤其用兵上极为精妙,因此晋为永州总兵。
此次对收复弯岛的人选,康熙自然想听听他的推荐,恰好李光地作为永州总兵的任期已满。
按照以往的规矩,他该回京述职后等着吏部重新安排。
康熙直接下命李光地不必候缺,直接晋为内阁学士。
听康熙就要着收复弯岛,李光地不像索额图和明珠那样认为徐徐图之比较好,反而认为兵贵在神速。
所有人都以为康熙的兵力都在平三藩上面,谁都没料到会突然出兵收复弯岛,这就打了那个退守台湾的海盗一个措不及。
突袭要是成功,可以不必费太多兵力就能摆平。
李光地自然是赞成的,沉吟片刻之后,他推举了施琅。
施琅是个奇人,原本是明末的将领,后来跟着上峰投降。
然而投降没多久,他又跟着郑成功的起义军反清。
几年后,郑成功年老疑心重,加上施琅的水军上的天赋开始功高过主,于是派人围攻施府捉拿斩首。
施琅被部下掩护得以逃出生天,家里人却逃不及被杀害,自从他跟郑成功是不共戴天,于是再次降清。
顺治十六年施琅为同治总兵,康熙元年被提拔为水师总督。
但是这些年来,康熙先是要稳固皇位,对付鳌拜,再是平三藩,根本腾不出来派水师收复弯岛。
要不是李光地提起,康熙都快忘记他这个人了。
因为没有出海对战的需要,水师花费巨大,规模一再缩减,施琅也被调任,没再担任水师总督之位。
不过施琅前些年还上了折子,始终密切关注台湾周边海域的情况,就等适当的时。
只要康熙一声命下,施琅就能立刻带领水师收复弯岛。
十几年来都没有放弃,也确实没有比施琅更清楚台湾情况的将领了。
于是康熙点点头,赞同了李光地的建议。
两人还连夜商议了重建水师的计策,谈得颇为尽兴。
直到李德全婉转提醒已经子时,康熙这才意犹未尽停下,让人安排李光地去给官员留宿的前殿住下。
李德全让邓太监领着李光地出去,康熙站在窗边,精神奕奕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倦意。
他刚才跟李光地商议后,只觉得热血沸腾,仿佛下一刻就能立刻收复弯岛一样。
康熙站在窗前吹了一会夜风,这才算是慢慢冷静下来。
他明白打仗费的银钱犹如流水一样,得尽早想办法填补国库才行。
康熙可不想户部尚书三天两头来哭穷,哭得他头都大了。
他回想到之前万琉哈氏的彩色玻璃,扭头问李德全道:“造办处物色的玻璃工坊的地方,可确定好了?”
李德全很快去叫了造办处的总管张应过来,哪怕是半夜,张太监依旧来得非常迅速。
他身上衣服整整齐齐,头发丝是一点都不乱。
李德全看了张应一眼,心里还是佩服的,毕竟这位总管眼底都没有一点困倦。
仿佛不是半夜,而是大白天一样。
张应这个精神面貌显然让康熙心里也是满意的,问过玻璃工坊的事,对方连忙禀报道:“皇上,造办处一共物色了三处。一是在慈宁宫南面的一处空地,二是白虎殿,三是英华殿。”
慈宁宫南面有一块空地,离着慈宁宫其实不算近。
不过康熙担心工坊会有声响,太皇太后如今年纪大,睡觉容易惊醒,就否决了第一处。
白虎殿倒是个好地方,在武英殿的北边,也在宫里西南的位置。
离着后宫远,不会吵闹,但是离着养心殿也远,过去就很不方便,也被康熙否了。
而英华殿原本是历代太妃们礼佛之处,不过康熙初年的时候为太皇太后建起了大佛堂,不少太妃也就跟着过去。
如今英华殿倒是闲置下来,又在宫里的西北侧,最是清净,而且地方十分宽敞,作为工坊来是绰绰有余了。
康熙的指尖在英华殿上点了点,很快决定道:“就设在这里,玻璃工匠已经选好了吧?可是已经开始着了?”
张应连忙答道:“工匠已经选好了,都是做玻璃的好。只是不曾在玻璃上作画,而且他们已经上试过,效果却有些不尽人意。”
闻言,康熙抬起头来,微微皱眉。
张应连声音都放轻了一点,生怕激怒了康熙:“皇上,玻璃表面光滑,在上面作画,染料很难固定,画起来尤为艰难。”
万琉哈氏提供了釉彩的做法,工匠们都是熟,尝试了几次后就熟悉了比例,做出各种颜色的染料来。
然而染料一上玻璃就到处跑,别作画,光是擦干净就不容易。
一上就要到处擦,擦完后再继续作画,实在太难了。
康熙之前看见的是已经作画之后的彩色玻璃,还真没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于是吩咐张应找一块方正的玻璃送过来。
张应转头就让太监跑腿,去把工坊新做的一块方形的玻璃送来。
这玻璃大概两宽,放在桌上作画正好合适。
李德全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张应估计早就猜出康熙会亲自作画试试,于是早早让人准备了这么一块尺寸合适的新玻璃。
当然底下人为皇上分忧,就该皇上走一步,他们得提前想三步。
康熙一眼就明白张应的心思,却也不至于恼怒。
要是张应没提前想好,康熙这时候吩咐,他才急急忙忙让工匠选最近最好的一块玻璃过来。
要是没有,是不是得重新开炉做一块新的?
那就太浪费时间,让康熙干等着吗?
所以康熙没什么,看着张应心翼翼把玻璃亲自放在桌案上,李德全已经把不同颜色的染料摆在他的右边。
康熙试着用颜料笔沾了染料涂抹在玻璃上,只轻轻一下,染料就四散而去。
他皱着眉头,直接放下颜料笔,指尖摸着玻璃,明白是因为玻璃太光滑的缘故,才让染料不能好好附着上去,作画就变得极为艰难。
张太监见康熙皱眉头,急忙答道:“皇上,工匠正在想法子,想必这两天该有解决之法了。”
康熙有些不悦,暂时却只能如此了。
他又让李德全拿出英华殿的示意图,用朱笔勾画要改的地方。
工坊设在英华殿最西边的角落,前后有两道门,不让人随意进入窥探。
烧制的窑也在西边,东边有宫殿挡着,就不会让烟雾飘到东边去。
李德全一看就明白,康熙这是把工坊挪到西边,离重华宫要远一点,免得打扰了定嫔。
好在玻璃工坊没什么很大的声音,不像打铁工坊还要不停敲打。
最妙的是重华宫去英华殿,跟养心殿过去差不多,甚至还稍微近一些。
以后康熙去英华殿看玻璃工坊的进度,也能顺路去重华宫了。
李德全心思百转也不过眨眼间,康熙那边已经勾画得差不多,放下了朱笔。
等朱笔留下的笔迹干透了,张应才心翼翼接过英华殿的示意图仔细记住,这才贴身收好。
他看康熙没别的吩咐,带着示意图退下,匆匆赶去临时工坊,让工匠们都别睡了,什么都要这两天把解决办法想出来,不然脑袋都别想要了!
康熙勾画完示意图,感觉并不是很困,看着外边的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早朝了。
他还是躺下睡了一会,就被李德全叫醒,起身梳洗后穿戴妥当,吃了两块点心,就精神奕奕去上早朝了。
万琉哈氏早早睡下,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在枕头上蹭着都不想起来。
还是她肚子饿了,这才慢吞吞起身去梳洗。
万琉哈氏穿戴好刚坐下,厨房那边就送来早膳,是杜御厨做的馄饨。
这会儿天冷了,早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吃完浑身暖融融的。
也不必担心御膳房送过来要凉了,热过后味道不如之前。
万琉哈氏吃了一个,刚出锅的馄饨鲜得很。
估计杜御厨带着杂工一大早起来包馄饨,只等着她起床,看着时辰来下锅,出锅就刚刚好能入口。
万琉哈氏吃得非常愉快,漱口后正打算去偏殿找本书来看,就听养心殿造办处的总管张应过来重华宫求见。
她顿时纳闷,造办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纳闷归纳闷,万琉哈氏还是让金桂请人去前殿见一见。
张应一晚没睡,盯着工匠们反复试了试,都没什么好办法。
他一筹莫展,后来还是底下一个灵的太监提醒,这彩色玻璃的事是定嫔跟皇上提起的,她会不会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件事?
张应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厚着脸皮亲自过来重华宫一趟。
定嫔能出什么来,那敢情好,若是不出什么,张应也能借口玻璃工坊以后会设在英华殿,知会万琉哈氏一声,也不会叫这位娘娘尴尬了。
张应心里盘算好这才过来拜见,哪怕是造办处的总管,他的礼数依旧足足的,丝毫不敢有一点怠慢:“见过定嫔娘娘。”
“起来吧,不知道这位张伴伴特地过来见我,所为何事?”
万琉哈氏示意他坐下话,又让月莹泡了热茶送来。
她不再开口,只等着张应主动就是了。
张应先提起了英华殿要改为玻璃工坊之事,万琉哈氏一怔,想了想英华殿好像就在重华宫隔壁。
虽是隔壁,离着有一段距离,有人来来往往也打扰不到她,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应迟疑片刻,就跟闲聊一样起做彩色玻璃的事来:“工匠愚笨,不知道西洋人怎么在玻璃上作画。工匠都是老匠人了,在瓷器上作画的功夫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却对这玻璃束无策。”
万琉哈氏是听出来了,玻璃工坊的工匠无法在玻璃上作画,也就不能烧出彩色玻璃。
这位造办处的总管估计亚历山大,听闻是她跟康熙提了做彩色玻璃的事,就跑过来问了。
万琉哈氏回想了一下,如今确实是光滑的玻璃,在上面作画确实难,也没有藏私的意思,毕竟谁都想玻璃工坊尽快能有产出,那才能卖出去有收入。
她就对张应坦言道:“这个简单,可以把玻璃做成毛玻璃,上面不再平整,画起来就要容易得多了。”
起码染料更容易着色在玻璃上,不至于忙脚乱的。
万琉哈氏简单补充一番,张应的脸色更迷茫了。
他斟酌着问道:“定嫔娘娘,这打磨玻璃,奴才自是知道的,平日娘娘们用的镜子,就是打磨后用的。”
所以打磨之后应该更平滑更亮才是,不是比如今的玻璃更难着色吗?
万琉哈氏知道张应这是想岔了,以为是抛光玻璃,这样确实能做梳妆用的镜子,就摇头道:“不是抛光,而是研磨。”
当然做这种毛玻璃其实也能用化学的腐蚀剂,倒在上面,等腐蚀一部分后再用清水洗掉。
但是腐蚀剂不好做,操作一个不好,就容易伤到人。
用原始一点的法子,就是工匠用金刚砂在玻璃上打磨,让玻璃表面不规则也不平整。
张应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法子实在奇怪。
好好的玻璃非要磨得一坑一洼的,这还能看吗?
不过暂时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还是千恩万谢后起身走了。
等张应离开重华宫,金桂看着四处都是自己人,这才声跟万琉哈氏嘀咕道:“这位张伴伴特意来重华宫问主子,主子爽快告诉他了,张伴伴却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万琉哈氏那么好心,什么都了,还解释得那么清楚。
张应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简直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
闻言,万琉哈氏笑了笑,她倒是不介意张应没完全相信。
一个造办处的总管,要是不带脑子,别人什么就是什么,没点钻研精神,那康熙也不会把他放在这样的位子了。
确实张应听了万琉哈氏的法子,立刻就冲回去隔壁英华殿。
今早宫门一开,他就让人把临时工坊搬了过来。
工匠们还在苦着脸尝试各种法子,见张应过来,正想告罪,就听他一股脑把万琉哈氏的法子一,催促道:“你们赶紧上试试,我记得这边也有金刚砂。”
工匠们面面相觑,也觉得这个法子有些奇怪,还是先上试一试。
两个人对着一块玻璃磨了好一会儿,摸着确实没那么平整了,这才用染料上去画。
这次染料上去后不再到处跑,而是乖乖就在原处。
工匠们一拍脑袋,顿时道:“是了,只要这玻璃表面不再光滑,染料自然就一个比一个乖,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他们只想着怎么控制住这染料,不让染料乱跑,就没想过改良这玻璃,让表面没那么光滑?
张应看染料确实能好好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由庆幸自己第一时间就去重华宫找万琉哈氏请教了,而且这位定嫔娘娘是一点都不藏私,直接了当就出解决的办法来。
若是换做张应自己,他想必会亲自告诉皇帝,这样就在康熙面前刷一波好感,功劳自然也拿了大头!
张应心想定嫔还真是个实诚人,心肠也软,转头让工匠多试了几块玻璃,看看稳定可行了,这才赶紧又往养心殿赶去。
他临走前还不忘拿了两块毛玻璃,等会就能让康熙看着更直观一些。
康熙下朝后听张应已经想好法子,还在养心殿外边候着,就微微笑道:“他的动作倒是挺快。”
不过李德全也低声禀报康熙,张应之前跑了一趟重华宫,康熙嘴角的笑容就淡了一点:“让他进来吧。”
张应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康熙不太高兴,脑袋顿时低下去,把里的两块毛玻璃送上,麻溜就替万琉哈氏表功道:“奴才多得定嫔娘娘提点,不然奴才跟工匠们还一筹莫展,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这玻璃上作画之事。”
他呈上毛玻璃后,又了是如何做出来的:“只用简单的金刚砂就能研磨,不费多少劲。”
而且跟张太监想得不一样,玻璃也不会坑坑洼洼的,只摸着有些不平整而已。
还不会直接透过去,影影绰绰的,平添了一分朦胧美。
康熙伸摩挲了一下这块毛玻璃,感觉确实有些不平整。
他抬头就沾了李德全准备好的染料,在毛玻璃上提笔一画,比起之前这就要好上色得多了。
康熙随画了窗外的山景,李德全和张太监一个劲夸。
李德全让两个太监抓着两边举起毛玻璃,站在窗前,光线透了过来,却没有完全透,让这山景添了几分神秘,而且光线柔和又不刺眼。
若是作画后安装在宫殿,日头大的时候就不需要遮光了,反而上面的图案被光线衬托得仿佛在发光一样。
康熙想着难怪西洋的教堂喜欢用这种彩色玻璃画,挂在高处,玻璃上画着的人物身上透着一圈微弱的光,确实有种神化的感觉。
他琢磨着要是让画技高超的匠人画上西洋人喜欢的神化人物在玻璃上,是不是就能卖出前所未有的天价来?
光是想想,康熙就感觉有趣极了,示意李德全去取了西洋画册,递给张应:“你按照上面的人物在毛玻璃上作画,这玻璃要大,上面的人物要一模一样,能办到吗?”
张应恭敬接过画册,打开看了两页,里面全是西洋画人物。
不是带着翅膀,还不穿衣服的人,就是穿着衣服也露着肩膀、胳膊和大腿的。
反正西洋人喜欢的人物都奇奇怪怪的,工匠们不是画师,他们不会自我创作,但模仿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于是张应立刻应道:“皇上放心,奴才能办到。”
康熙点头道:“另外让人做玻璃盒子,做好后送去重华宫算了,先送到朕这边来。”
万琉哈氏这玻璃盒子能让书收藏起来更好,但是这玻璃需要暗色才行,他就又道:“记得玻璃的颜色要暗一些,最好能不透光”
康熙还没完,低头看着这毛玻璃,不就不怎么透光了吗?
很好,万琉哈氏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了,都不必费尽心思去改了玻璃的颜色。
外面再包一层暗色的布料,这就妥当了。
张应领命,赶紧回去工坊让工匠们着实做了起来。
玻璃上画西洋人物还能放一放,万琉哈氏想要的玻璃盒子得立刻开始做起来!
康熙没有立刻去重华宫,而是把边的折子都处理完了,看着时辰差不多到午膳的时候,才带着李德全溜溜达达去了重华宫。
他不喜欢有人先去报信,也没人敢窥视皇帝的行踪。
所以康熙到了重华宫,外头守着的银子见了连忙行礼,被康熙抬阻拦去通报,太监只能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不敢动。
康熙进去后,先看到的是桌上摆了一排的青花瓷茶盏,不由好笑。
在偏殿外头守着的金子远远看见康熙,赶紧请正看书的万琉哈氏出去,他另外得去厨房那边跟杜御厨一下。
这时辰眼瞅着要用午膳了,皇帝这时候来,必然要跟定嫔一起用的。
万琉哈氏过来,康熙就招笑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知道朕要来,所以摆了个龙门阵来迎接朕吗?”
她都忘了自己摆了一排青花瓷的茶盏在这里,刚进门看见还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答道:“我昨儿让人整理库房的时候,看见这青花瓷的茶盏不少,就叫她们都取了出来。等放在一起后,我倒是发现一些不同。”
康熙饶有兴致跟着仔细看了看这些青花瓷的茶盏,很快就发现端倪来,道:“是青花料不一样,这纹路和颜色自然有所不同。”
万琉哈氏点头笑道:“还是皇上厉害,一眼就发现了。我昨儿还在书架上找了找,找到一本关于青花瓷的书。”
康熙跟着万琉哈氏去了偏殿,桌上果然放着一本翻开过的书。
他拿起来一看,是关于浙青的。
这本书康熙还真看过,只是没看完,看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本,朕也是看过。这书得不多,也不知道怎的混进这些书里来了。”
言下之意,他是很看不上这本自夸自擂的书。
浙青就浙青,怎么就拼命夸上了?
万琉哈氏也是好笑道:“是啊,我还认真看完了,发现这书除了夸就是夸,倒是学会了不少夸人的好句子。”
康熙眯了眯眼想,她学了这个,以后是用来夸他吗?
万琉哈氏果真好学,要真想学的话,他也不是不允的。
不过她很快转开话题道:“皇上,我后来回想很久之前看过一本杂书,提到用云南的青花料来烧,融合其他石料,能做出的样子就跟墨分五色一样。”
墨分五色,就是墨色在水墨画中显出焦、浓、重、淡、清五种墨色的变化来。
康熙听着就感兴趣起来,若果青花瓷真能做出水墨画的浓淡相宜,那真是难得。
万琉哈氏见他起了兴致,又垂下眼帘满脸失落道:“就是我想了一宿,都没能想起那杂书叫什么名字,着实有些可惜了。”
她得给康熙打个预防针,不然真让自己去找,那根本就不可能找出这样一本书来。
好在康熙也明白,万琉哈氏爱书,家中阿玛也是如此。
指不定是从哪里借来的书,很快就还回去了。
加上万琉哈氏可能年纪的时候看的,之后看的书又多又杂,自然是想不起来的。
不过她的记性还不错,因为看着青花瓷茶盏的关系,竟然想起来了。
康熙摇头道:“无妨,回头朕让人去内务府取些云贵的青花料过来试一试就是了。”
万琉哈氏一听,双眼亮晶晶看了过来。
康熙一看就明白了,微微笑道:“你这是想要亲自试一试了?”
万琉哈氏有点赧然道:“皇上,我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粗重功夫朕可舍不得你来做。正好让人在英华殿做个点的瓷窑,叫张应让工匠试一试,回头送过来重华宫给你看看就好。”
康熙嘴皮子一动就做了决定,底下人就注定要跑断腿了。
万琉哈氏心里默默跟张应表示歉意,看来他肩头的担子又要多一些。
殊不知李德全还觉得张应走运了,因为定嫔这句话,玻璃工坊那边还要多个瓷窑。
要真能成,这青花料烧出来能让青花瓷更好看,那张应就是大功一件。
哪怕这功劳大头是定嫔的,那么张应也能喝上头一茬的肉汤,简直羡慕死人了!
这么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还砸到自己脑袋上,张应也有点懵,很快就欣喜若狂。
李德全走不开,索性让门口守着的金子去隔壁英华殿跟张应一声就是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定嫔开口了,那么也得让重华宫的人去报信,叫张应承情,还知道该感谢谁。
张应笑眯眯的,硬是给金子塞了一个拇指大的珍珠:“就是个玩意儿,老弟你收着就是了,当做是见面礼了。”
他们两人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什么见面礼呢!
金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收下了,免得拒绝的话,让张应尴尬。
以后他们只怕还要天天打照面,买听皇上的意思,是让张应这边试着,然后呈上去给自家主子过目!
见金子收下了,又笑眯眯叫自己一声“张爷爷”,张应也笑吟吟的,只觉得这太监年纪一点,还是挺上道的。
他又仔细问了,得知是云贵的青花料,这倒是不难。
难的是,云贵出的青花料实在不少,好几个地方都出这个。
加上云贵如今被叛军占着,好几年来青花料都没能送来,内务府这些年陆续用了,也不知道还有没剩。
思及此,张应也坐不住了,跟金子一声,就赶紧去内务府问问,别是用光了,那他哪里弄这青花料来?
他去了内务府,皇上要用的,二话不就把云贵剩下的一点青花料全包圆带走了。
气得内务府总管都想撸袖子揍人,偏偏张应还有理有据的,又是康熙的吩咐,自然不敢拦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应带着几个强壮的太监,把云贵余下的青花料全扛走了。
心腹太监站在身后,心翼翼问道:“张伴伴把这些青花料都拿走了,后边青花瓷还怎么烧?”
他琢磨着康熙突然提起云贵的青花料来,莫不是喜欢烧出来的颜色?
都被张应带走了,以后他们想烧一些献给康熙,岂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凭空也变不出来?
云贵那边还打仗,他们去哪里弄新的青花料?
内务府总管瞪了心腹一眼,没好气道:“傻子,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完,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这就直奔重华宫,准备跟康熙哭了!
康熙是没想到,只吩咐张应按照万琉哈氏的意思烧个青花瓷看看,却引来了内务府总管,还一个劲开始哭嚎起来。
当然不是真的嚎,不然内务府总管就在御前失礼了。
但是一个中年大叔一边条理清晰诉,一边抹着眼泪,连万琉哈氏都要有点看不下去了。
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康熙摆摆,一脸嫌弃,却是没怪罪这个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
他过来哭,一来是哭穷,二来也是立刻禀报康熙,这青花料没有了,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第一时间来告诉他,还是很谨慎心的。
内务府总管见康熙摆,立刻就止了泪,低头行礼后退下了。
这变脸功夫让万琉哈氏叹为观止,果然宫里的都是人精,尤其能被提拔上来的。
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关就关掉了!
康熙皱着眉头沉吟道:“云贵易守难攻,想必要摆平需要一定时间。”
万琉哈氏这琢磨做出更好看的青花瓷,不就是想让他高兴吗?
这青花瓷康熙可以留着欣赏把玩,也是她的一份心意了。
如今居然缺了青花料,这不是叫万琉哈氏空欢喜一场吗?
他这个做皇帝的,连一点青花料都给不了,实在够郁闷的!
康熙正想着,就听旁边的万琉哈氏声道:“皇上,若是派人给云贵那边消息,这青花料能运出来,品相不错的话就大价钱收下”
他听得一怔,接而双眼一亮,看着万琉哈氏忍不住抿唇一笑:“不错,确实是个好法子。”
万琉哈氏,还真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