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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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了,出事了!”

    烈日当空的午后最是让人昏昏欲睡,暑气在半空蒸腾,蝉鸣声几乎往人的脑壳里钻

    “这鬼天气喊么子喊,出啥事了?”坐在门槛上的汉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有娃娃落水了。”

    汉子立刻站起,蹿出门外,“哪个河沟头?”

    “洨龙河!”

    河岸边站着不少人,盯着河面上时不时冒出来的脑袋,“五六个汉子,上下多少回了,还捞不着一个孩子?”

    岸边还有个七岁大的孩子,浑身湿漉漉的,谁叫也不应,一副痴傻的模样。

    想必都是贪凉下水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这么烈的日头,身上竟然还在滴水

    汉子走过去,“水下还有几个娃娃?”

    “就一个,王成家的子。”

    他把衣服一甩,跳下水去。

    一入水他就打了个激灵,寒气从脚底板直钻进身体里,这水冷得邪门

    来回潜了三趟,水下干干净净,别孩子了,连条鱼都看不到。

    汉子再次出水换气,看到岸边王家的人已经赶来了,王婶子哭得瘫软在地。

    落水的王横是个老来子,王家人的心头肉,这回落水连个人也寻不到,叫他们怎么不伤心。

    下水捞人的都以为孩子被水底的水草缠住了,所以只是往深了探。

    “我去河下游找找吧。”汉子抹了把脸,决定再去寻寻。

    “娃子,哪游得了那么远”

    汉子没搭话,自顾自往远处游。

    下游显然水更深,正午的日头都照不穿水底,越往下潜眼前越是漆黑。

    汉子心里有些发毛,别那些娃娃了,懂水的大人来也可能栽在这里。

    他游了一圈,发现个狭窄水道,这水道约有三四尺宽,望过去黑漆漆的。他迟疑了会:万一娃娃贪玩钻进去了呢?

    眼前冒出王婶子哭得快晕过去的模样,他咬咬牙,张一划,游进水道里。

    游了大概二三十尺远,前面不知道什么东西堵着了,在水道中间上上下下浮动着。

    一阵水流涌过,那团东西翻了个面,水道深处反而有光线从缝隙里穿过。

    汉子眯了眯眼,待看清那团东西后差点吓得呛了水。

    圆团外,一只白惨惨的脚丫子露了出来

    汉子瞳孔一缩:找到了。

    一阵巨大的水花从水面炸开,“孩子在这!”

    所有人赶紧围过去,帮着把孩子拖上岸来。

    都这么长时间了,谁也没有指望这个娃娃还活着。可是这尸体未免也太奇怪了。落水的尸体村人也见过,可从没有像眼前这样的:

    王横的头整个缩在腹部,双腿也盘在腹部,泡了水后整个人就像是一团肿胀的肉球。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话。

    王婶子强撑着爬到王横身边,搂住就不撒。王家人赶紧连孩子带大人扛回了村子。

    “横死的娃娃得赶紧落葬啊!”

    “才淹了多久,怎么就僵成这副样子”

    “别了,怪吓人的”

    河边人慢慢散了,只有下水的汉子还站在岸边。

    他回想起刚才水下的情形:他把尸体拖出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洞道——里面有亮光透出,还有“熙熙”的怪声回旋,他不敢多看,赶紧带着尸体出水来。

    现在想想,那后面可能是个水下孔洞。

    他曾听人过,这种洞一般就在狭水道之后,洞穴奇大,只有一半是水,另一半是空的,所以有一丝风流动,整个洞就如恶龙啸鸣。

    洨龙河底下竟有这样的洞穴

    在日头下站了好久,汉子的身体才回暖,捡起地上的衣服拍拍灰,披着回了村。

    日头一落山,村里的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个个吼叫不止,怎么打骂都不停声。

    王家已经挂起了白,因为没的是个没成年的,所以丧事只能悄悄地办。

    王婶子伤心过度,不能主事,邻居家几个好心的来帮忙。

    只是给孩子穿寿衣的时候个个都发了难,孩子团成这样,这衣服根本穿不上啊!

    寿衣总得穿吧,有个胆子大的去掰孩子的腿,“咔哒”一声,众人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地上落下个物什来。

    那东西大约有个鹅蛋大,黑不隆冬,似乎是被王横包在身体里。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窗外刚才隐隐约约、络绎不绝的狗叫声都断了。

    那个大胆的女人正要伸去捡

    “别动!”

    屋里唯一一个年纪大点的开了口,脸色有些发青,“快去找乌头爷。”

    屋子里的人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乌头爷今年一百零五岁了,是村子里年纪最大、也最有权威的人。

    什么大事要在深更半夜里惊动他老人家呢?

    两柱香时间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靠近了王家。

    家门口的灯笼一照,逐渐照出一头乌发和一张老得皱了皮的脸。

    龙头杖子一杵,众人心立刻安定下来,“乌头爷,你来就好了,快里面瞧吧。”

    众人赶紧围着老爷子进了屋。

    老爷子绕着地上那物件儿转了一圈,又看看木板子上的孩子。

    “水里带出来的?”

    “正是呢,这东西有没有邪啊?”

    老爷子沉吟一阵,“取香灰水来。”

    灵堂上正点着香,香灰水很快拿了来。

    老爷子往上一泼——没冒烟气,不是个邪性大的。

    他把往龙头杖上搓了搓,蹲下身去捡那玩意儿。

    众人都提着一口气。

    “唔——”乌头爷来回翻转、沉吟半天,“是个石转罗盘。”

    罗盘啊,众人松了一口气。

    今晚是第一晚,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正准备四散离开——

    “金罗盘化煞,石罗盘镇邪。要是洨龙河底真镇着什么东西,恐怕村子里有劫难了”

    一屋子的人都白了脸,胆子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外面起了风,吹得纸灯笼摇摇晃晃的,屋后的槐树叶子被风震得哗哗响。

    “风哭丧,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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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那场妖族与天界的大战已过百年,最终以碧阴妖姬的陨没为收场,妖族落败。天界步步紧逼,欲图侵吞妖界、收于麾下。

    程量街位于人妖两界的交接之地、地冥承合之处。

    妖恋着人间的烟火气,人向往着妖的肆然心。

    这里的妖终日过着醉生梦死、悠闲自在的生活,什么骨气尊严、妖怪风范全都不讲,只顾自己的自在快活,是妖界中最早被天界招安的一个地界。

    程量街上最热闹的一处当属万春楼。

    三分美艳四分皮肉,全了五分意趣。

    万春楼本是家做皮肉生意的花楼,出过三届妖界的大花魁,也算是了不得。

    但是自从程量街“改邪归正”后,天界多次下派了纠察员来肃地方风气,万春楼直接被批了个“乌烟瘴气、不堪入目”的评价。

    为保万春楼不被上面解散,楼里的妈妈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解读天旨,最终决定改变万春楼的经营路线。

    饭还是要吃的,巫妈妈媚眼一抛——万春楼从此不做真刀实枪的皮肉生意了,只为来往客人提供清水的恋爱服务。

    上面要扫黄,但没姑娘们不能搞点粉红的事情。再,近年来三界单身孤闷的青年越来越多,去岁还有个单身三百年的熊妖因为心里太过压抑,走上了报复人间的道路。

    何其可悲啊

    万春楼姑娘多,哪个都是**解闷的好。出了这服务,简直是为和谐三界做出了极大贡献。

    巫妈妈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过睿智,团扇下的一双狭长眼本就不大,现在更是笑眯成一条缝了

    日子渐消,这是万春楼改换门面的第三个月。

    “大姐头,听昨日二二六号房打起来了。”

    靠坐在门口廊柱下的一人从倦懒睡意中回归,眼皮一掀,“?”

    这人身形瘦削,一身窄袖立领、长靴束发让她平添一丝英气。偏偏抬眼间,眉梢眼间又带着点女儿家的娇俏,倒是比花楼的姑娘们还多了一分清新之气。

    ——她正是万春楼的保安头子阿苗。

    谁都不知道阿苗到底是个什么妖,有能耐见她真身的还未出现。

    阿苗脾气大、心眼,虽然外形看着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但万春楼的老熟客都知道这是块难踢的铁板。

    而对楼里的姑娘们来,阿苗是最有力的依靠。所以平日里,姑娘们老是给她送些香软糕点、稀奇玩意儿,把她捧上了天。

    “还不是黑熊和豺狼,为了争夺花娇姐的下月档期,出打了起来。”弟三金见阿苗来了精神,趁剥了个橘子,殷勤地递到阿苗边。

    阿苗直接丢了半边橘子进嘴里,含糊地追问,“求偶中的争斗算不得什么大事那后来谁打赢了?”

    “黑熊。”

    “哦,那下月二二六号的客人就是黑熊了。”

    “不是,是豺狼。花娇姐什么爱情,是献给落败者的颂歌。”

    “”

    三金又挑了个新鲜事给阿苗听,“大姐头,牡丹姐房中那位书生明日就走了。”

    “打赌吗?我赌那人最终要挨我一顿揍。”

    “为什么?”三金一脸惊疑。

    “那人非妖非仙,区区凡人而已,又一身寒酸布衣,指不定是个穷苦书生。外面的人管万春楼叫什么?销金窟!明日结账的时候,我看他是拿不出那么多金银的。”

    “原来是个书生。”三金的神色也染上些鄙夷。不过他不傻,不愿意和阿苗打这个赌。

    不管书生最后能不能拿钱结账,阿苗总是能找到理由打人家一顿,这个赌他必输无疑。

    “砰——”

    楼里传来东西碎裂的闷响。

    阿苗神色一肃,瞬间在三金面前消失

    此时的花厅里乱作一团。一只虎妖半化妖形,身上的衣服都碎裂开,露出一身遒劲横肉。

    他挺身一扑,竟然有三米多高,把花狸姑娘逼进墙角瑟瑟发抖。

    “一句话,陪不陪?”虎妖一身吼,在场的人都腿脚发软。

    “客官,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提供那种服务了。”二抖着腿上前,被虎妖吼翻在地。

    花狸的更是被磨红了,她只能尖声叫:“阿苗!”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射出,直直缠住虎妖的脖子,未等虎妖反应,阿苗飞身进场,轻巧地在虎妖脑门上一踏,落地后发狠一拽,虎妖竟被生生拽翻在地。

    阿苗跳上旁边的桌子,腕一翻,原来那黑影是一根皮鞭。

    虎妖怒极,迅速爬起一个聚力,虎掌朝阿苗的天灵盖一拍。

    那掌携着万钧之力,落到普通妖身上必死无疑,怕是最后只剩下滩肉泥

    阿苗嘴角含笑,一个轻巧后翻,脚下两寸厚的黄花梨木桌顿时粉碎。

    虎妖寻找阿苗身影,正欲落下第二掌,突然,喉间掐上了一只冰凉细嫩的。

    “新来的?”

    那语调似在调笑,语气却冰冷入骨。

    下一瞬,他竟被人掐着脖子生生摁到在地。

    比第一次摔得更响更重,虎妖像一座山倒下,地砖瞬间龟裂,激起一阵粉尘。

    阿苗勾勾,一旁倒下的木椅飞来,她慢悠悠坐下,伸出左脚踏在虎妖的胸口。

    “问你话呢?”

    虽然阿苗和虎妖没过几招,但看客谁不知道此局的高下已然分明,纷纷为阿苗叫好。

    虎妖只觉受了奇耻大辱,正要起身再战,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心下大骇,胸口处的那只脚看似只是轻巧地踏在他胸口,但他使出浑身劲儿都挣脱不得。

    虎妖怒目大睁,一个看着瘦弱清秀的姑娘而已,竟有如此能耐,今日他不认怂,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俺从北域妖界而来,听这里有一座万春楼,姐都特别漂亮,就想来见识见识”三米高的大汉,此时话就像猫叫似的。

    阿苗松了些力道。

    “怪不得。不懂万春楼的规矩,我来教教你。这里的姑娘都改行不做皮肉生意了,我们现在都是正经谈恋爱。”

    她上下扫视虎妖,“有银子没?”

    虎妖连连点头。

    “想不想找个姑娘谈恋爱?”

    虎妖点头更用力了。

    “还打人吗?”

    虎妖幅度摇头,委屈得像个媳妇。

    “行,”阿苗回头喊了一声,“翠雨,有客到。”

    翠雨姑娘连忙从人群里钻出来,心扶起虎妖,拍拍他身上的灰尘,“你的衣服都破了,我来帮你补一补。”

    和彪悍的阿苗相比,眼前的翠雨显得如此温柔可意,虎妖一颗心都要化了,“俺俺,谢谢你”

    花厅中的闹剧结束,人渐渐散了。

    二楼转角的连廊后站着一人,松松披着外袍,眉眼间带着轻懒倦意,似乎是刚睡醒,被刚才这场打斗的动静吸引,也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

    “虎妖”他轻轻点着栏杆,目光盯着那道娇身影。

    那虎妖修为至少四百年,和对的差距还是如此悬殊,简直是被压着打

    没想到一个万花楼,竟然也卧虎藏龙,这当真是一座普通花楼吗?

    阿苗察觉到楼上的目光,抬头望去,栏杆后空无一人。

    一片石青色衣角消失在三零八房间门口

    作者有话要:  存稿只有0章,怕断粮的宝子们可以养肥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