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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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日,因为病着,童潼也没心思再出去玩耍,他只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去花园里坐会。

    李姨娘从那次来状元府后陪过童潼起,几乎也是每日都会过来,今日也是。

    花园里,李姨娘与童潼坐在这里,前头的边上是奶娘抱着虎牙在玩,陪着他们两人的,还有丝惗,但丝惗这两日明显心不在焉,总是走神。

    童潼与李姨娘话时,偶尔转头,便会看见丝惗这幅出神的模样,直弄得童潼一脸迷茫,忍不住问她:“丝惗,你是不是也病啦?要是你也病啦,那你快回房间去休息,我跟娘在这里,有清歌跟着,没事的”。

    丝惗回了神,她看向童潼又看向李姨娘,不知怎的,脸色就有些微的发青。

    李姨娘也狐疑了:“莫不成真的是生病了?”。

    丝惗急忙垂了眼,有些勉强的轻笑:“可能是吧,这两日总是有些没歇好”。

    童潼忙去推她:“那你快回去歇着,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的,真的”。

    “我……”丝惗欲言又止,她看着童潼这幅满是担忧,却又懵懂纯真的脸,那在心口里滚了几日的话,终究还是没出来。

    最终,丝惗依着童潼的推搡起身:“那好,那我就先回去歇息,但你也不能在外头呆得太久了”。

    童潼连连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快去歇着吧”。

    丝惗轻笑,她朝着李姨娘俯了俯身,这才转身走了。

    李姨娘看着,不由得感叹一句:“丝惗这姑娘实在是好……”。

    童潼懵懵懂懂,只跟着点头:“是呀,丝惗向来都是个好姑娘的,我可喜欢她拉,虽然她还有两年就要嫁出去了,但是没关系呀,以后我想她了,还可以让宁师把他带出来,这样就又能一起玩啦”。

    李姨娘失笑,可笑了之后,她又有些迟疑了:“童潼,你身边的宋离呢?他去哪了?”。

    “恩?”童潼一懵,才:“他去当大将军去啦”。

    李姨娘怔住:“这么他……走了?”。

    “不是不是”童潼连忙摇手:“宋离虽然去当大将军了,但是他还会回来的,就上次他都还回来看我的,不止他一个人,他还带老朋友一起来的,我们玩得可好啦”。

    这些话……

    李姨娘听得懵了,有些理解不了,只是再看童潼这幅样子,她最终也只是抿唇轻轻一笑。

    有些人虽然傻了,容易被人给糊弄,但是他们的快乐,真的其实很简单。

    宋离为什么突然会去当大将军,抑或他是不是真的去做大将军府,李姨娘都不在意了。

    童潼提到宋离时的模样,让李姨娘相信,宋离不是那种卑鄙人,会做出夺人身世,冒名顶替事来。

    事实也是。

    宋离虽然去了沐侯府试探,但他由始至终都不曾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反倒是他的回马枪,以退为进,让沐臻等人在追查这件事的时候,对他愈发的深信不疑了。

    宋离的这一步,是不是在釜底抽薪,其实沐臻也曾想过,只是宋离这人,看着虽然不好相与,可他有什么都会显露出来,倘若他当真是心机深沉想要冒认的话,这么久的相处,他总该有蛛丝马迹显露出来才对,更何况,沐侯府当年丢失一个嫡姐的时候,先皇还不曾对他们赐姓,而沐侯府也只是秦府而已。

    这么多年,人们记得的,都只是沐侯府沐侯爷,至于沐家原本的姓氏,恐怕有许多的人已经忘了干净,更别,沐侯府丢失嫡姐的事还过去了这么年,还记得这事的人,除了侯府的人,有谁知道?

    然而道这沐侯府,也算得上是颇为奇怪的了。

    沐侯府的姓氏,是先皇赐的,而沐侯府众人在多年前其实是应该姓秦的,因为当初先皇赐姓之时,秦家内族为了个人利益闹得很是凶残,连死者都不得安息,先皇体虚老侯爷年轻时为了他曾几次死里逃生,便特意下了圣旨,给老侯爷赐了姓,让老侯爷另外开了宗祠,与秦家原来家族彻底断了关系,结果却没想到,这圣旨才刚下了不久,老侯爷的女儿便出事了,并且至今都未找回来。

    至于沐臻的长子,剑君清,却不是随了沐臻如今的姓氏,而是随了他母亲的姓氏,剑君清的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因为难产,没撑过两边,便撒手去了,沐臻爱妻心切,为了亡妻,这么多年也不曾续娶,更不曾纳妾,只把剑君清好好管教,也因为剑君清的姓氏问题,外头甚至还有人不知道剑君清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沐臻之子,再加上沐臻有时凌磨两可的态度,甚至于有的人还会以为,这剑君清将来恐怕也只是摇继承剑家那边的家业,没办法,谁让沐臻对亡妻的感情几乎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要不是剑君清他娘临终前再三叮嘱沐臻,一定要把剑君清教养成才,没准沐臻当时可能就抹脖子跟着去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沐臻是将这句话给表现的十分的淋淋尽致。

    可是……

    沐侯府的其他人,谁都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沐臻会突然带了个少年回来,原来还以为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子,结果……比私生子更可怕的,是这少年极有可能是老侯爷的亲外甥!

    虽然是外甥,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老侯爷跟沐臻将他改了姓氏,记入沐家家谱,再而后甚至是继承沐臻的一切都有可能!

    这样的风险,怎能让人不害怕不担忧的!

    是以。

    宋离最后遭罪了。

    三天两头总出事,这次更好,几乎都快去了半条命。

    剑君清推门进来的时候,宋离还躺在床头睡着,不过那脸色比起前几天,明显要好了许多,只是想要痊愈,没有一两个月,必然是不成的。

    低低一叹,剑君清身子一侧,便在床边坐下,他垂下的眼,盯着床榻上的宋离看了许久,想到宋离的“真实”身份,剑君清的眉头不由得越拧越紧,那身子也随之越来越低,最后……低得与宋离的脸,几乎只毫厘之差……

    宋离。

    颇为清隽的一个少年,也如同童潼那晚所唱的一般,是个很凶得少年,然而此刻,这个少年,却安静地躺在这里,那酣睡得脸上完全不见了以往的利爪,只有……一份道不明的轻柔……

    “嗯……?”熟睡的少年突然睁眼,眸色迷糊的神色,也因为这近在咫尺的脸而瞬间变得锐利无双,而后……

    少年扬起拳头就揍了上去!

    嗯,剑君清左脸肿了。

    这是剑君清第二次被宋离给揍了,而且……

    咳。

    而且还是剑君清自己送上去,想告状都没地方告状。

    不过宋离再揍了他一拳之后,也因为牵扯伤口,而更得龇牙咧嘴。

    剑君清急忙起身,心将他按住:“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吗?怎么一醒来就这么暴躁?”。

    如果不看剑君清那瞬间肿起的左脸,他这话其实还很是当兄长的样子的,但是宋离忍不住眯眼,拿看……人的目光盯着他看:“你刚才,想做什么?”。

    剑君清轻咳一声:“没做什么”。

    宋离不信,双眼更加眯起。

    剑君清急忙转移话题:“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童潼生病了”。

    宋离果然一怔:“病了?怎么会病了?”。

    “听是受了寒”剑君清道:“祖母跟晚晴去看过他,大概是有些病糊涂了,那时候他还抱着童夫人哭了许久,着不少的胡话”。

    宋离想要起身。

    剑君清急忙将他按住:“你这是作甚?”。

    “我想去看看他”宋离蹙紧了眉,忍着碰触到伤口的疼痛,在床边坐起:“那个呆子,生病的时候是最任性的时候,我不放心他”。

    见君难亦是拧眉:“不放心他?你现在就很让人放心了吗?别忘记你还有伤,你这个样子过去,就不怕会吓得他病得更重?”。

    宋离微微一怔,靠着床头,没再动作。

    剑君清轻叹一声,须臾后,才狐疑问他:“你对他如此上心,究竟是为何?”。

    宋离看他一眼,:“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有今日了”。

    剑君清略微惊讶。

    他想不出来傻傻呆呆的会对宋离又怎样的帮助,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宋离低低的:“以前在江城,我娘早死,我爹娶了后娘,但后娘实在泼辣,对我也很不好,后来我爹死了,我后娘不舍得出钱给我爹办丧事,就让我卖身葬父,那时候是童潼他们路过,看到我,将我买了”。

    “你……”剑君清略微惊讶。

    宋离的身份,可以是童潼的仆人了。

    宋离声音依旧,却难得的带了几分温柔:“我进了顾家之后,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他,他很好哄的,跟他呆久了后,我才觉得,我其实也才只有十几岁而已,为了能让我照顾好他,顾恩第还答应帮我找武师傅教我功夫,我练功的时候,童潼虽然都是在边上监督,可实际却是在捣蛋的,经常弄得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如果……如果当初不是遇上他们,可能我的性格会变得更加极端吧”。

    如果不是遇上童潼,他可能会更加警惕而又戒备,以他性子,就算当真是被什么大户人家买了进去,也不会有在童潼身边这样的权利跟惬意,不得是被人丢在角落,做着什么粗活,亦或是为了一口饭而跟其他厮在争得头破血流?

    不过,幸好,自己遇上的是童潼。

    剑君清静静听着,须臾后,他才道:“过两日,待你精神好些,我陪你回去看看他吧”。

    宋离微微一怔,定眼看着他点了头。

    状元府里。

    童潼养了几日,病还没痊愈,不过精神倒是还算不错。

    今日一早,日头不错,清歌便给童潼穿上斗篷,陪着童潼在花园里散步。

    顾恩第早早地便上朝去了,丝惗陪着徐氏上街去了,府中的其他人,也跟童潼不太对付,极少会去童潼跟前晃悠,可就算这样,花园里,童潼还是遇到了人。

    是顾庄。

    认真来,童潼其实已经有很久没见过顾庄了,是以此刻突然看见顾庄,童潼还有些意外。

    顾庄也是挑眉看他:“不是你病了吗?怎么一大早还在花园里转悠?”。

    童潼有些发憷:“我只是……出来转转、转转而已……”。

    顾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时,不知他是想起什么,忽而又朝童潼看去:“对了,起来,我还没恭喜大嫂呐”。

    “恭、恭喜我?”童潼睁大眼,一脸迷茫:“你恭喜我什么?恭喜我生病了么?可是生病很不好受,还要吃药,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呀?”。

    顾庄轻笑:“大嫂开玩笑了,大哥不日就要纳妾了,到时候府里多了个人陪大嫂一起玩耍,难道不该恭喜大嫂的吗?”。

    这个话!

    清歌惊住:“二少爷请慎言!”。

    “怎么了?”顾庄一脸意外:“我错了吗?”。

    “你!”清歌脸色铁青。

    两人转眼朝童潼看去,却见童潼站在原地,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之外,他那双眼睁大的模样,像是没有听懂顾庄刚才了什么一样。

    顾庄眨眨眼,随后神色惊讶:“难道大嫂一直都不知道这事吗?”。

    这次清歌再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直接狠狠瞪了顾庄一眼。

    顾庄反应过来,他摸摸鼻子,又朝童潼笑:“那个,大嫂,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童潼怔愣着,想要开口喊他,可顾庄已经跑出拱门不见了身影,眨眨眼,童潼又朝清歌看去:“清歌,什么是纳妾呀?”。

    他不懂。

    清歌也是一怔,只是睁大眼盯着童潼看的时候,清歌才反应过来。

    童潼痴傻了,有很多事,如果没有人给他明确的他是真的不明白,不知不觉,清歌暗暗呼了口气,她眼珠一转,就开始哄骗童潼:“纳妾就是府上要买新的丫鬟进来伺候了”。

    “哦……”童潼又问:“家里丫鬟不够用么?要买多少呀?”。

    清歌嘴角有些抽搐:“这个,得看夫人怎么安排吧,可能只买一个也不准的”。

    童潼觉得自己不懂,他抓抓头,没在这上头再追问了,不过……

    揉着肚子,童潼:“清歌,我肚子饿,我们回去吧”。

    清歌长长呼一口气,立即跟着童潼往朝阳园里走去,她有点害怕,在外头再遇上其他碎嘴的人了。

    可是清歌忘记,不等于回了朝阳园里,就没有碎嘴的人。

    在清歌在房间里为童潼布菜的时候,童潼听到门外有两个丫头在话,他好奇地走过去,刚走近,就听那两个丫头长叹着。

    “不知道,将来等沈家姐进门之后,我们夫人会怎么样,毕竟夫人他……”。

    “嘘,夫人虽然傻了,但人很好啊,从来都不会苛责下人,我现在只担心,几个月后,老爷如果把那沈姐抬了进来,只怕,夫人斗不过她”。

    童潼听得迷糊,开口就问:“我为什么要跟她斗呀?”。

    两下丫头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了下去。

    童潼只睁着迷茫的大眼睛问:“还有刚才,你们的,抬进来?为什么要抬进来呀,要抬谁进来呀?”。

    两个下丫头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大着胆子:“外头的人,现在都传遍了,沈姐被我们老爷碰了身子,要抬她进府,纳为侍妾,日子也已经定下了,就在几个月后”。

    “等等等等”童潼迷糊了:“纳为侍妾,就是纳妾是吧?可这不是要买丫头吗?”。

    丫头回他:“纳妾不是买丫头,纳妾就是娶老婆的意思,夫人不知道吗……”话才出口,丫头自己都快吓哭了。

    她忘记她们这个夫人是傻的,肯定不知道啊。

    童潼是不知道纳妾是什么意思,但是老婆他知道。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偶尔还会听见那些村妇这么骂人。

    可是……

    童潼呆愣愣的,他往后崴了一步:“相公要……要娶老婆?”。

    “夫人?”清歌从后过来,看着这边的情况,明显意外:“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这两丫头冲撞你了吗?”。

    “清歌……”童潼话音发干,瞳孔里忽而就空了:“原来,纳妾……是要娶老婆啊……”。

    清歌浑身猛然一僵,再抬眼,却见童潼眼眶顷刻通红。

    他:“你骗我……”。

    作者有话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