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
溪水村,那是顾恩弟老家所在,也是当初他与童潼成亲的地方。
溪水村虽然是叫这么一个名字,但是这里的水源却并不丰富,有不少人家的田地,甚至还出现了干旱的情况。
顾恩弟对于溪水村的情况很是熟悉,是以并不需要村长的陪同带路,他便将溪水村再检查了一遍,完了之后,顾恩弟便回到了他在村子里的老屋。
这老屋是木屋搭建起来的,是顾恩弟祖上太爷搭的,那时候的生活很苦,村子里几乎众人的房屋都是木头搭建起来的,院子外头的墙,不是用石块堆积起来的,就是黄泥塑起来。
顾恩弟推门进来,他眸光看着这老屋的每一处,不由得眉宇轻拧起来。
荆筠跟秦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都只是朝着四周张望并不话。
黄点儿扑扇着翅膀,落在顾恩弟的肩头,它也歪着脑袋望着这四周的景象。
顾恩弟抬手摸了摸黄点儿的头,忽而轻声道:“我当初,就是跟童潼在这里成的亲”。
黄点儿咕咕两声,忽而叫喊起来:“童潼!童潼!童潼!”它不知是在兴奋着什么,拍着翅膀就朝在里面飞了过去。
顾恩弟听着,却是略微失笑。
他想起以前童潼教这黄点儿喊他自己的名字时,这黄点儿就像是跟童潼在对着干似的,不是喊童潼傻子,就是喊童潼呆子,气得童潼总是朝着它大吼。
隐去了嘴角的笑意,顾恩第在老屋里四处走动,随意看看。
脚下的步子,来到当初他与童潼的院子,房门外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只是一个用力,就能拿石头把锁给砸开,顾恩第推门的时候,房间里,到处都布满了灰尘,房梁上还到处都挂满了蜘蛛……
顾恩第站在门边,他眸光转动将房间里四处都看了一遍,依稀间,他想起了当初跟童潼刚成亲的时候,院子里,他牵着童潼的手散步消食,明明就已经痴了的人,却突然兴致高昂吟起了水调歌头,还有房间里,他坐在角落,摆弄着他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东西,提醒让让他别坐在地上时,他却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只是移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想到童潼当初的那个样子,顾恩第的眼底不由得又带了笑意。
正出神着,顾恩第却听得床底下有动静传来,他低头一看,就瞧见黄点儿的尾巴有半截露了出来,而它整个都在床底下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顾恩第狐疑,往床边走近两步。
黄点儿也终于奋力地从床底下倒退着钻了出来,它的嘴里还吊着一根沾染了灰尘红线,红线只露出了一节出来,任凭黄点儿怎么用力,都再拖不动了。
顾恩第却看得微微惊讶,他伸手一扯红线,随后,他整个都惊住了。
在红线的另外一端,是一块玉佩,而压住玉佩的,则是……一件浅藕色的衣衫。
那是童潼的衣服。
顾恩第惊得忙将衣服捡起。
这衣服,童潼只穿过两次,就没再穿了,顾恩第当时还没在意,他甚至都忘记了童潼还有这样的一件衣服,这衣服是何时落在床脚的,顾恩第并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这衣服……至少……至少是他们还住在村子里的时候,落在这里的,不止是衣服,连玉佩都是……
玉佩……?
顾恩第眸色一闪,他突然想起宋离曾经过,童潼的生母曾经给童潼留下过信物,那是童潼唯一能找到外祖家的信物,顾恩第知道那是枚玉佩,可是……这么重要的玉佩,怎么会连着衣服,一块落在床脚的……
顾恩第想不明白,他又朝床榻看去。
床榻里面并无半点缝隙,这衣服跟玉佩,是不可能会落下去的,那就只有……只有可能是童潼自己把衣服给仍进去的,可是童潼为什么要把衣服仍到床底下藏起来?
想不明白,顾恩第急忙甩动衣服,弹去了衣服上的灰尘,仔细检查起来,这衣服上,除了被老鼠咬出的几个洞之外,让顾恩第心里猛然一疼的是……
衣裳上那些一块一块的泥渍。
“这衣服……”顾恩第心里猛然一绷,毫无征兆的疼了起来。
这衣衫上的泥渍,明显就是被人砸出来的,只有石头或者是泥巴被人用力的砸在身上,才会印下这种成块成块的痕迹……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顾恩第不知道,但是他还记得,当初他还在学院的时候,他趁着休沐的时候带着童潼回来过,后来他们接了童潼要回江城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几个孩子,而那时,那几个孩子正着难听的话。
他们那个傻子真的很憨,他都不知道还手,他们觉得刘峰都比那傻子聪明,还只有傻子才会咬人,就像个狗一样逮谁咬谁……
那时候……童潼是什么反应?
童潼浑身僵硬着,脸色微微发白,他睁着双眼惶恐不安又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可自己当时是怎么的?
自己的是:几个孩子而已,别在意。
不在意,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童潼显然是之前就已经受了他们的欺负,所以当时他听到那几个孩子的声音才会是那样的反应,可是……可是自己居然让他别在意……别在意……
自己到底是有资格,有什么立场来让他别在意的?
他被欺负了啊,他被一群孩子欺负了,砸得这一身都是泥渍,回家了还不敢,只把衣服给藏到床底下,还强迫他自己装得若无其事,可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顾恩第……你到底……算什么丈夫!”扬起头,顾恩第的眼角一片湿润,他声音有些低哑,有些愤恨,显然也是在厌恶着当初的自己。
童府的婚事是自己答应的。
心悦童潼的人也是自己。
知道这桩婚事成了童潼之后,明明还那样的欢愉。
可是……
为什么在知道他傻了之后,却给不了他庇护,还让他过得那么心翼翼而又委曲求全……
——我不分家,相公好辛苦才当官了,不能被人弹劾,我、我虽然怕奶奶他们,但我可以躲着他们——
——我会乖,我会听话,不会再惹奶奶他们生气了,这样就不会分家,相公就不会被人弹劾,也不会出事了——
——我知道我很笨,但我会改,我会很乖,会听话,不会再只会玩了,也不会惹你生气的——
——你……能不能,不要、不要纳妾——
——也……也别……别不要我——
心口里,顾恩第已经许久都没有这的痛过了,可是今日,这一件衣服却让他的心里,又痛得那么难受,像是快被人剜掉了一样。
“是我傻,我才是傻的那个……”他呢喃自嘲着:“是我不知珍惜,不知悔改,才让童潼最终成了那样子,才会让他逃避得想忘了我,是我……一开始就没有给到他足够的保护……”。
到现在,顾恩第都忘不了,沐侯府里,童潼的话。
——那个……我以前……见过你呀?可是……我不记得了呀……你以前跟我玩过吗?——
不是伤他深了,他无缘无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
“相公!相公!”。
这声音!
顾恩第猛然睁眼,他四下寻找,都没有看见这声音的主人,倒是……看见了那只鹦鹉站在床樑上头一蹦一跳,扑着翅膀在喊:“相公!相公!”。
又是这只鹦鹉……
顾恩第深深吸了口气,他真的,第一次有了想要跟这只鹦鹉吵架的冲动。
刚才他以为是……以为是童潼在喊。
深深的两个呼吸吐纳,顾恩第朝黄点儿伸了手,黄点儿歪头看他,跳到顾恩第的手上咕咕两声。
顾恩第轻叹:“为了能早点回去,见到童潼,我们加把劲,把江城的政绩做好,只要三年,三年后政绩评优我们就能早点回去了见到童潼了”。
黄点儿也不知听懂没懂,他仰头叫喊了两声童潼的名字,就扑着翅膀朝外头飞了出去。
顾恩第站在原地,他看着手里的衣衫,还有那枚玉佩,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衣衫心叠好,而玉佩,他则贴身戴着,等来日回了京城后,再亲手还给童潼……
作者有话要: 困得一笔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