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A+A-

    四月清明,天色明明,阳光虽然灼热,却微风徐徐。

    山坡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肉墩,正吭哧吭哧得往山上爬,那肉肉的包子脸,粉红滴嘟,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简直就像极了那坐在一旁墓碑前的人。

    那人手上撑着一把荷叶干,就坐在那里,也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拿了镰刀,亲自在墓碑周围清除杂草的人。

    那是顾恩第,他动作熟练,一镰刀下去,就能割倒一把的稻草,在两人不远处那平坦的树荫下,是徐氏跟顾岩尉等人正忙着让人在这里支起篷子。

    童潼就坐在顾恩第的身后,他睁着大眼,一会看看顾恩第,一会又朝徐氏那边看去,正狐疑着徐氏那边弄好没有时,突然有个肉墩就像是炮弹一下,一下子猛地冲进他的怀里。

    童潼惊得下意识的将肉墩搂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肉墩在怀里咯咯咯的笑声,同时在前头不远处,传来了另外一个肉墩伤心的哭声。

    童潼蒙了,抬头一看,又憋不住差点笑了。

    那从墓碑后跑出来的家伙扁着嘴,虽然在哭,却明显就是光雷不下雨,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他的脸,简直就花成了花猫,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

    童潼绷了绷,没绷住,他失笑着:“泥巴,这次真变成了泥巴,满脸的泥”。

    顾恩第听这动静,忙放下镰刀将泥巴抱起,再一看他满脸的泥,顿时是既心疼又无奈:“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花成了这样?”。

    泥巴直接歪在他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锅锅推我,哗一下,我滑了,就趴着掉了下来,锅锅还笑,爹爹还笑,哇……他们都不喜欢我了……”。

    泥巴突然的放声大哭,把树荫下的众人都给惊动,一个个急忙过来,看这两兄弟是怎么回事。

    童潼站起身来,他摸摸怀里一直在憋笑的泥鳅,忙讨好着朝泥巴伸手:“是爹爹不好,爹爹不应该笑你,爹爹错了,让爹爹抱抱,爹爹给你呼呼好不好?”。

    泥巴脾气来了,挥着肉手,开童潼就埋在顾恩第颈子里,将顾恩第抱住。

    沐老夫人好笑着,她将泥巴搂进怀里,问:“这是怎么啦?怎么弟弟这么伤心呀?是不是你欺负弟弟了?”。

    “我怎么可能会欺负滴滴呀?”泥鳅绷着脸,满是不悦:“滴滴刚才要跟我趴山,我们就在姥姥的墓后面趴山,我是要帮他怼他上去的,结果他手滑就自己趴着泥滑了下来”。

    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得一本正经,沐老夫人听得好笑,徐氏等人也听明白,一时间是觉得这两兄弟实在是淘气,又觉得无奈。

    顾恩第拍着泥巴的屁股,哄他:“哥哥笑话你,我帮你哥哥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好不好,锅锅不坏,只是坏一点点,不”泥巴立即求情,那大大的双眼,泪珠慢慢,像是放在水里的水晶宝石一样,看得人心里都要融化了。

    童潼朝着泥巴头上拍了一下,又将泥鳅抱了起来,严肃着脸:“作为金银财宝里面的两个哥哥,是不可以这么娇气的,走我带你们去趴山,趴不过去也要趴过去,不能被财宝库房他们几个笑话的!”

    两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以前被笑话的时候了,原本都还乖乖的两个人瞬间变得斗志昂扬,异口同声的:“好!”。

    然后童潼就牵着他们两个去墓后面趴山。

    但是。

    童潼看着那个他一个抬步就能跨上去的“山”明显呆了呆。

    “爹爹……”。

    “爹爹……”。

    两肉墩去拉他的衣角。

    童潼一脸为难,他蹲下来看着肉墩:“为了不让人我欺负你们,我给你们加油吧”。

    两肉墩着面面相觑,而后也不知怎么的,就哇一声都哭了起来。

    童潼惊得手忙脚乱。

    徐氏跟沐老夫人一听着动静,又好笑着急忙上前,将两肉墩抱过去哄。

    最后,只剩下童潼一个人焉头焉脑的回道顾恩第身边。

    顾恩第轻笑,他揉揉童潼的头,道:“为了不让别人你欺负我,你还是继续在这里坐着陪我就是,我这里马上就把娘的墓清理好了”。

    童潼长长一叹,问:“相公,我是不是很笨呐?”

    “不会,你怎么会笨呐?你很聪明,聪明得我都赶不上了”顾恩第哄他。

    童潼一脸无奈:“可是刚刚我都不知道我错了什么,泥巴跟泥鳅就全都哭了,泥巴爱哭就算了,泥鳅都不会轻易哭的”。

    顾恩第失笑,继续哄他:“泥鳅是不好意思泥巴一个人哭,所以才会陪着突然一起哭的”。

    “真的?”童潼怀疑的看他。

    顾恩第轻咳一声,:“真的,好了,快去坐好,一会该给娘上香了”。

    童潼就乖乖的走到原地坐好。

    今日清明,他们都是过来给童潼的亡母沐鸢上香的,以及过来拜见顾老太爷的。

    顾老太爷在年初的时候年过世了,老人去的时候,并无病痛,走得很是安详,就像是一觉睡了过去,准备做个很长很长的梦而已。

    泥巴跟泥鳅刚满三岁,两个肉团子话奶声奶气,连话音都吐不清楚却格外淘气,尤其是玩闹得时候最不喜欢被人跟着,若不顺着,两人还不知要怎么闹腾。

    顾恩第也不想把两人养得太过娇气,在他们能满地跑之后,一般情况都只是让奶娘们远远的看着就是,所以才会发生刚才两人去“趴山”的事情。

    而童潼。

    如顾恩第的一样,童潼很聪明,聪明得连顾恩第都比不上。

    三年前童潼殿试时的言论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但是皇帝让他回去写的那篇平之以权,他却写了将近四个月才写出来。

    顾恩第看过,然而看过之后,却被童潼的言论给震惊得难以言喻。

    以一句话来评价童潼的平之以权,那就是大胆而又危险。隐约有几分挑衅皇权的意味在里头。

    这样的东西,顾恩第可不敢直接拿给皇帝,他在童潼歇下之后,将童潼写好的东西,又临摹抄录一遍,并且将其中危险的言论都做了修改,才交给了皇帝,尽管如此,顾恩第的心里一直也是悬着的,不过好在,皇帝看过之后并没有雷霆震怒,而是在与大臣们商议过后,又重新推行了一套新的法制出来。

    而童潼,现在的他可以是恢复了,也可以是还在恢复。

    他并不是像崔家的崔夫人那样,先是时好时坏,而后才逐渐的彻底康复,童潼能清明的时候,大多都是在他专注于修录书籍,或者是与人论古谈今的时候,就像是……当初他在殿试上的表现一样。

    无人干扰惊吓于他,他能傥傥而谈,若是被人断受了惊吓,就容易忘记自己要什么,在想什么,若是他心情极佳,这种状态还能多维持一会……

    童潼的这个情况,顾恩第曾请教过雅娘,雅娘对此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道这种情况,至少也算是一种好的情况。

    就像是痴傻的人,受到一些外在刺激,会有各种的发作。

    有些是疯癫伤人,有些的逃避恐惧,有些是恐慌无措,而童潼,他曾经的发作也是恐惧伤人,只不过是现在,许是受了会试的刺激,他的发作,也跟着转变了方向。

    然而终究是不是如此,雅娘没有明,顾恩第却觉得大致应该如是。

    现在的童潼,已经不像当初那样胆懦弱的,自从殿试出来,他在宫门口的话让顾恩第震惊之后,他生气时还会直呼顾恩第的名字。

    嗯,是很凶很凶的喊顾恩第。

    顾恩第第一次被童潼凶的时候,他都懵了。不止是他,连徐氏顾岩尉跟珠江等人都惊呆了,而后晚上时……顾恩第没能进门……

    想到那些,顾恩第的心里不由得又是笑意。

    他相信,童潼即便不是痊愈了,可至少他心里的坎,应该是迈了过去,若不是何来的那句“我原来你了?”又何来他凶巴巴的直呼顾恩第?

    毕竟是痴傻了多年的人,想要彻底恢复清明,终究也不是一蹴而成。

    顾恩第等得起。

    “唔……你为什么又看着我发呆?”。

    童潼迷惑的声音突然传来。

    顾恩第回神,他抿唇一笑,低头在童潼脸上亲了一下:“只是觉得童潼好看”。

    童潼脸色兀然一红,扭头时看四周大家都在,又瞧见原本在徐氏跟沐老夫人怀里哭泣的肉墩突,然都睁大眼看着自己,童潼似乎脸色更窘,偏泥鳅还朝他伸手,软软的喊:“我也要亲亲,要亲亲”。

    顾恩第失笑。

    童潼有些恼怒,他瞪了顾恩第一眼,算转身去抱过孩子,结果顾恩第将他拉住:“就让外婆抱着他吧,省得一会他闹你”。

    “顾恩第!”童潼气呼呼的声吼他:“还不丢人么?”。

    顾恩第乐得轻笑,偏他又故意去气童潼:“你要再这么凶,一会我就当着大家的面亲你”。

    童潼立即横眉怒目的看他,不过他倒是没转身走开,只看着泥鳅一本正经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随便要亲亲的”。

    泥巴不明所以,补了一句:“刚才爹爹你都被父亲亲亲了”。

    嗯。

    童潼的脸色更红,眉头也拧得更紧,他突然扭头看着顾恩第:“以后不准你再当着他们的面这么对我了”。

    顾恩第微微一怔。

    童潼为难道:“会教坏他们两个的”。

    顾恩第想了想,点头之后,补了一句:“那以后生气了,不许再撵我去书房”。

    童潼惊呆,睁大眼看他。

    顾恩第又:“你要是答应,我就不教坏他们两个”。

    童潼刚要点头,可是……想了一想,他又有些为难:“可要是不好好教教,他们以后长大会不会不赢财宝他们几个呀?”

    顾恩第:“……”。

    这个跳跃的速度,一下就牵扯到了几个孩子未来的输赢。

    顾恩第一时间还真没追上。

    童潼认真想想,而后又:“这样好了,教坏一半,教好一半,只要以后能赢他们几个就好了”。

    顾恩第:“……”。

    确定有这种教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