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杜林的躯体落在了雪山上,与散兵曾经指向的“眠龙谷”分毫不差。
邪恶的龙闭上了空洞的双眼,龙泪与龙血化作腐蚀的液体,侵蚀着整座雪山。
“不可思议的力量,”散兵站在山顶,看着脚下被杜林遗体侵蚀的雪域,“居然拥有腐蚀地脉的能力,这居然是凭借‘人类’的知识所创造出来的造物吗”
“你在什么风凉话啊,”司露站在他身边,简直想给他的脑袋来一下,“再这样污染下去,整座雪山会塌掉的吧?”
散兵双环胸,似乎对她的急切有些不解:“你在烦恼什么?五百年后的时间线上,这座雪山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他嗤笑一声,“明明是从‘未来’返回‘历史’中的个体,你却似乎从来不会用既定事实的目光来看待现在发生的一切。”
司露握紧拳头:“你今天吃了晚饭,明天也是会饿的,那就干脆别吃了——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总归是要死亡的,那你现在就告别这个美丽的人世吧。”
“哈,”他轻笑一声,笑声中有着独属于散兵的嘲讽,“首先我不需要吃饭,拿食物给我打比方我无法感同身受,至于死亡”
他的目光看向底下了无生息的巨龙:“死亡是一种相对的感念,它对应‘活着’。”
巨龙俯爬在雪地上,红色的龙血已经侵染了整片地域,更是沿着地脉,一路向着山下与山上蔓延着。
“杜林被从海底唤醒到闭上眼,真正‘活着’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时而已。”
他的指尖一扬,山顶上一朵在寒风中瑟瑟的黄花便被风刃截断,它顺风而下,落到了杜林的躯体上。
司露看着那朵黄花,想起了先前被杜林的血泪枯竭的花朵,邪恶的巨龙懵懵懂懂地伸着爪子想去保护它,却只是加速了它的死亡。
如今这朵黄花落到了已经合上双目的巨龙身上,不过片刻,便又承受不住它满身的侵蚀之力,化为灰烬。
生而毁灭的龙注定无法与任何生物共存。
散兵的紫瞳看着那朵花在风中化为尘土,目中毫无波澜,“庆幸吧,至少它还未来得及学会什么是‘死亡’。”
司露静静地将散兵的动作收入眼底,突然开口道:“你有心吗?”
她顿了顿,“我不是在嘲讽你,而是单纯的疑问句——你有心吗?”
司露以为自己已经是广义意义上“没有心”的存在了。
她体会不到“感情”,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邯郸学步,别人依靠“本能”便能作出的反应,她所有的只有“技巧”。
但她仍然能感知到,她在为了杜林的遭遇而“难过”。
或许称不上撕心裂肺的悲伤,却是切实的“难过”。
就像是冬季穿脱毛衣时的静电,不痛不痒,只是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传递到心脏,多少有种滞涩的酸胀感。
“恭喜你终于看透了事物的本质。”散兵的语调仍旧十分平静,“我没有心。”
罢,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或者,‘还没有’心。”
司露没什么兴趣去探究他的故事,她看到绿衣的诗人降落在了杜林的尸骨旁,于是她跟着跳了下去。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了歌者如咏叹般的语调:“哎呀,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司露走到温迪身边:“特瓦林已经沉睡了吗?”
“我尽力净化了他伤口上的毒血,但历史是无法更改的,不是吗?”
他的语调很轻巧,像只是在“这瓶酒真好喝”一样。
司露不再话,她看向了由杜林的毒血汇聚成的血河,“那这个呢?”
温迪挠了挠头,叹了一声,“哎,这一次苏醒,本还想尝一尝归风佳酿节的美酒呢”
他抬抬,召唤出了天空之琴,似乎想要再次奏响净化的曲调。
末了他突然看向了司露:“啊对了,你的蛇不要紧吗?它好像很饿的样子。”
司露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它刚吃”
话音未落,她顺着温迪的视线看去,本该在她口袋里冬眠的白蛇正一扭一扭地趴在杜林的血泊中,灵活的蛇信舔食着血液。
“菜菜!!”
她一个健步冲上去,将白蛇拎了起来狠狠抖着:“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吃啊!!!”
菜菜不满地扭着腰身,想要从她底下钻出来。
司露死死卡着它,不让它挣脱,一把塞回了口袋里:“不许吃垃圾食品!回去给你做饭!”
温迪不再看他们,伸拨动琴弦,奏响了净化的旋律。
这大概是司露第一次亲眼见证“神迹”。
温和的风如母亲的,拂过整片雪山大地,土地复苏,草木初绽,鲜血汇成的河流重新恢复了清澈明亮的颜色。
风神的旋律抚平了所有被诅咒之力侵蚀的创伤,毁灭之龙的躯体随着净化的清风化于空中,终于得以拥住永恒的宁静。
龙心为脉,白骨作丘——龙脊雪山在这一刻,终于与五百年后的模样重合。
清风消散之时,司露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叮铃”一声,天空之琴落到雪地上,静静躺着了一片纯白之中。
她伸拿起了天空之琴,突然,眼前飘过几行风绿色的文字。
——请帮我把天空之琴还给教会。
司露:真是个擅长使唤人的风神啊。
散兵落到了她身边:“可以回去了吗?”
司露摇摇头:“先把天空之琴还给教会。”
散兵毫不客气地嗤笑:“多此一举。”
司露冷笑一声:“历史是无法更改的,所以你猜五百年后天空之琴为什么会出现在教会中?”
散兵啧了一声:“那你自己去。”
“可以啊,那我到时候也自己回去,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散兵:
于是两人重新踏上了下山的路,途径被净化的龙骨时,散兵脚步一顿。
“怎么了?”司露回头。
散兵的眸中似乎有一丝兴色一闪即逝:“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你先走,我一会儿来找你。”
着身形一闪,人已经随着风消失在了原地。
“喂,你”
司露想叫住他,但他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司露真的很讨厌不遵守纪律的队友,但一想到对面是散兵,又觉得和他谈什么纪律才是天方夜谭。
她冲着空旷的雪地喊了一声:“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自生自灭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渐渐积起白雪的龙骨,转身下山。
下山的路已经快走完,她已经几乎能看到山地绿色的草茵。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远看时只是山路上的白白一团,那个身形只有孩童般大,裹在白色的长袍之中,带着帽子,衣饰与发丝皆看不清楚,只有一张**的脸露在风雪之中。
司露走上前去:“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个朋友被她挡住了去路,这才抬眼。
琉璃般的青瞳彷如午后晴空般的色彩,让司露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抱歉,你挡道了。”
司露:谁家孩子啊这么拽?
杜林的尸骨虽然已经被温迪净化,但离它的陨落也才过去一个时不到,山上寒气覆盖、白雪皑皑,面前这个孩子看上去最多六七岁的年纪,孤身一人上山万一遇到了危险可就糟了。
司露耐下性子:“山上很危险,你的父母在哪里?我送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孩抬头的时候,眸中出现了困惑的色彩。
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什么要管他的事,但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恶意,于是便也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他指了指山上,“就是母亲让我上山的。”
“你的母亲在山上?”司露惊讶道。
不应该啊,特瓦林和杜林大战一场,山上如果还有人的话,就算她感觉不到,温迪也该早就把无辜的人送下山了啊。
孩摇摇头:“母亲让我上山,研究‘死亡’。”
司露:?
她呆住:“什么玩意儿?”
孩很耐心地给她解释,“死亡,我的新一论课题——就和从前那些课题一样,都是母亲给我的。”
司露看着眼前七八岁的孩,觉得脑容量有些不够了:“你从前,都做过什么课题?”
道课题,这男孩身上淡泊的情绪似乎激昂了两分,“论灰烬中绽放塞西莉亚花的理论与实操腐殖层造物遗留材料的溶解与分裂腐殖层与淋溶层材质区分的三大要素枯枝发芽——由转化到创造的过程”
司露听得一头雾水:“?”
孩的语调低了几分,“但这些课题只是最基本的‘研究’,远达不到母亲的标准。”
司露:“不,我觉得是你的母亲对你的要求太高了。”
孩的眼中有几丝疑惑:“你认识我的母亲?”
“不认识,但是会对你这样的孩子做出‘独自上雪山研究’和那么多听上去不明觉厉的课题的决定的母亲,对你的要求已经不是对待寻常孩子了吧?”
司露默默吐槽:为什么感觉她又碰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母亲”,你们提瓦特就没有正常的“母亲”吗?
孩不话,也不知道明不明白她的意思。
司露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只是在他发顶的帽子上薅了两下。
“无论如何,我不建议你现在上山,山上很危险,至少等几天再去,好吗?”
其实哪怕等几天,她也无法保证杜林的遗毒完全不会对人类造成影响,但至少不能是现在。
她又捏了捏孩的肩膀,他的身形很单薄,白色的斗篷并不温暖。
“而且,你穿的太少了,雪山上很冷,会冻僵的。”
孩固执地摇摇头:“斗篷是防寒的,当然,也防其他元素的攻击,不用担心我。”
司露惊了:“这是什么高科技产物?”
还有这么好用的防具?系统我也想要啊!!
孩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只是寻常的材料附魔而已。”
“不对,这不是重点,你”
司露还是想阻止孩上山,毕竟杜林的毒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防住的,但孩看上去很固执,不太像会听她话的样子。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孩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冒险者吗?”
“算是吧?”
“那请你护送我上山,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司露算是明白了,他今天是铁了心必须上山。
她想了想:“护送你到哪里?”
如果距离远的话,她大概没有时间,毕竟她还要赶回蒙德归还天空之琴,顺便寻找回去的方法。
但是如果近的话反正散兵现在也去做自己的事了,自己晚一两个时回蒙德也问题不大。
孩看出了她的顾虑,“半山腰上的一个营地,离这里最多一个时的路程,”他看了她一眼,“如果速度快的话,可以缩减到单程四十五分钟。”
司露点头:“可以。”
如果他一定要上山的话,至少自己护送一程到营地也行。
至于后续自己也不是他母亲,人家的妈妈都能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雪山上,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她也尽量劝过了,如果再出什么事,她也已经尽力了。
于是司露带着孩原路返回山上。
一开始她有意迁就孩子的步伐,放慢自己的脚步,但后来她发现,这孩子的脚程比自己还快,体力甚至远超很多成年人,冰天雪地中连走带爬了大半个时的山路,连气都没喘一下。
突然有点意识到为什么人家妈妈放心让他一个人上山了。
又翻过一座半山腰的雪坡,走过破破烂烂的崖边木桥,一个简陋的营地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我们到了。”
孩拂去了斗篷上的雪花,轻车熟路地在营地中升起营火。
“放轻松,随便坐抱歉,没有椅子。”
着,他从架子上掏出了一幅画板,“你想要什么样的椅子?”
司露愣了一下:“啊?”
她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随便什么椅子,能坐就行?”
孩点点头,画笔在白板上唰唰画了几下,一个简陋的椅子便在画板上成型了。
孩伸,带着套的指尖抚上那副图案。
“创生之法。”
随着他指尖的动作间,一个椅子从平面的画上,落地了。
——那是真正的“创生之法”。
“草!!”
——只有一个字能表达司露此刻内心的震惊。
发生了什么?这孩子画了个东西,然后那东西就被“创造”到现实里了??
提瓦特神笔马良??
那孩子画完两张椅子,疑惑地抬头:“什么草?你还想要椅子上加点草?”
司露:“不是,那是”
她想了想,不能教孩子脏话。
“草,一种元素,草元素的代表是须弥,须弥是智慧的国度,我‘草’的时候,是在夸赞你的‘智慧’。”司露开始一本正经地胡八道。
孩点点头,接受了她的法。
司露没有丝毫忽悠孩子的愧疚感,她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在营地里动作。
“你要在这里进行你的‘研究’吗?”
孩收拾着营地里的试验器具,将他们放进背包中,边道:“闭门造车无法完成任何研究,这里只是我修整的地方,我需要实地调查。”
她想到孩刚刚和她的“研究课题”。
“调查?调查‘死亡’?”
孩:“冰封的大雪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而且”这里刚刚死了一个新鲜热乎的生物。
他犹豫了一下,面前这个白发少女虽然是从山上走下来的,但是她不一定知道杜林的事,对于陌生人,它还是保留三分得好。
他没有出杜林的事,只是含糊道:“这里很适合我的研究。”
司露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研究‘死亡’呢?这又不像那些切实存在的生物,可以给你观察研究,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的心事,孩沉默一会儿:“嗯,这也是我第一次对母亲给的‘课题’感到棘——因为我没有思路。”
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个犟
孩不是自己能轻易劝退的。
“还有点时间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她环顾一圈,这个地方是“修整的营地”,但里面几乎全是冰冷的试验器具,还有几幅司露看不懂的画作,架子上除了书就是论文纸张
没有任何生气。
比起一个用来补给的“营地”,这更像是一个野外实验室。
总之不是用来“生存”的,只是用来“研究”的。
她在火堆上架起器具,开始给他煮汤。
“你再休息会儿,我给你做点食物,你随身带着,一会儿出门就不怕冷了。”
孩看着她做菜的样子,停止了中的动作,搬着椅子坐到了她身旁。
“你这是在”他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脑内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司露的行为,于是道,“用水煮法测试生物材料混合后的沸点?”
司露:?
她无语了一下,“有没有可能,在人类社会,这个行为我们称之为‘烹饪’。”
着她看了那孩子一眼:“你明明能对那些高深的研究课题头头是道,却不知道做菜和烹饪?”
这孩子难道是传中学术点满,但自理能力为零的坡脚天才吗?
但看他也不像啊?至少该有的生活常识都有,而且从刚刚同行的一段路上能看出来,野外生存的技能也不缺,营地也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母亲不会在我面前烹饪,也不会在我面前吃饭。”他的语气很平淡,“原来这就是‘烹饪’。”
他看着锅中的沸水:“唔有气味出来了。这就是胡萝卜和薄荷混合后煮沸会产生的气味吗?”
司露看着他认真研究的劲头,一时不知道什么:“严格来,这不是,或者不单单是,因为我还加了调料。”
“调料?”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高考后就还给老师的贫瘠的化学知识。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催化剂——当然,它和寻常催化剂不同,它不是增加反应速率,而是调味而且它本身的质量和性质会跟着反应的发生而变化。”
她拿着勺子舀起一勺汤料,放到碗中:“这里面我加了盐,调料的一种,你尝尝?”
孩凑了过来,先用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又伸在汤碗上轻轻扇了两下,用扇闻法嗅了嗅汤的气味。
司露:太诡异了,这种被人用对待化学实验的方式对待菜品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很奇特的味道。”最后,他尝了一口,评价道。
司露挑眉:“因为加了盐,和你平常吃的胡萝卜和薄荷的味道不一样吧?”
孩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吃过‘平常’的胡萝卜和薄荷,没有实验数据,无法产生论断。”
司露有些奇怪道:“你没吃过胡萝卜?不爱吃吗?那我换个菜给你?”
孩垂眸:“我不需要食物,我是我有其他补充能量的方法。”
他答得很轻巧:“而且,母亲我来到世上的时日太短,而时间是一种不可再生的稀缺资源——它需要被合理分配,大部分情况下我都将它们用来摄取知识和必要的技能,剩下的时间,我会通过睡觉与常规段补充能量。”
司露简直不知道什么:“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我妈不给我吃饭光让我学习’的虐待行为形容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而且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孩子用来补充能量的“常规段”是什么,总觉得又会是超出她常理认知的东西。
比如在现实世界她就见过每天以能量饮料和代餐为生的人类,问就是自制食物不卫生,营养摄取不均匀。
这么一想,很符合这孩子和他家长的性格呢。
司露叹了口气:“不如你和我回蒙德吧,唔但是这里有什么未成年人保护协会之类的构吗?”
孩的语调中透着一丝疑惑:“这不是虐待。”
司露:完了,这孩子已经被他母亲的p腌入味儿了。
他看向她,很严肃道:“给不需要食物的人强塞食物是虐待,不给不需要食物的人食物,是顺应生物成长的发展规律。”
司露挑眉,放下中的勺子:“既然如此,那我不‘虐待’你了。”
这孩子的歪理讲得头头是道,他也不觉得自己母亲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既然如此,那她一个外人瞎操心什么劲儿?
孩愣了一下,敏锐地感知到了司露的情绪。
他伸了伸,抓住了司露的衣角,制止住了她往外走的动作。
“但是,食物很香。”
着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去形容他不曾体会过的情感。
“顺着人类食道滑落至胃中的感觉,香,热。”
他紧紧拽着司露的衣角,“它和水都是液体,但是除了湿滑的口感以外有很大的区别,水是补充人类生命力的刚需,汤是滑的,暖的——和火史莱姆凝液的口感有点像,但更”
“等等!你还尝过史莱姆凝液?”司露的重点歪了。
孩有点茫然:“做实验的时候尝过。”
司露简直能听到他没完的后续——“有什么问题吗?”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和这个孩子计较生存类的问题了。
他从观念上就是歪的。
但他不打算改变,司露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能力去改变一个孩子从养成的观点,无论如何,他都好好地长到了现在。
给予不需要帮助的人帮助,对于对方来是一种负担——司露明白这个道理。
她重新坐下:“我多给你做几样食物吧,你带着路上吃,不过雪山上气候寒冷,饭菜冷的很快,你如果冷的话,记得热一热再吃。”
孩想了想,在营地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箱子。
“这是一个可以维持内里物品温度的箱子,本来是用来”
司露瞥了他一眼:“打住,我一点也没兴趣这东西本来是干什么的,你只需要知道,它现在可以给你的饭菜保温就行了。”
她将做好的饭菜放入保温箱里。
她看着这孩子背起保温箱,硕大的箱子和他瘦的体型形成鲜明对比。
她叹了口气:“想好做课题的思路了吗?”
孩摇摇头:“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研究‘死亡’,就是在研究‘生命存在的意义’?”
司露很讨厌散兵,但却也承认他那句话是对的。
“任何生物,都必须先切实地‘活着’,才会懂得‘死亡’的意义。”
她蹲下身,平视这孩子毫无波动的双眸:“你活着吗?”
孩伸捂住左胸口,又搭了搭自己的脉搏,随后确定道:“活着。”
司露摇摇头,“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心脏跳动、脉搏平缓,也不是呼吸频率——这只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就像你用你那些‘常规段’来保持能量一样。”
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很讨厌对别人教,和人讲大道理如果你真的觉得你的生存方式是正确的,是好的,我不会多嘴置喙。”
她摸了摸他的头:“但是,你喜欢喝汤,你觉得汤的味道是暖的、好喝的,是让你感受到快乐的,你在用‘常规段’来维持生存所需能量时,有这个感觉吗?”
孩摇摇头。
“因为‘常规段’只是‘生存’,喝汤才是‘活着’。”
司露替他将胸口的斗篷拉紧,“对于你而言,现在‘死亡’,只是单纯地失去呼吸、脉搏和心跳,失去对世界的感知,甚至只是失去了本可以用来做实验的未来时间,对吗?”
孩点头。
“对死亡没有感觉的人,是无法理解‘死亡’的——人类不是器,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有血肉、有感情,有精密的器无法替代的人性。”
她最后拍了拍孩的肩膀,“你得先‘活着’,然后才能‘死亡’。”
这孩子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这在这个少年老成的孩身上是非常罕见的表情。
司露不再多言,她该走了。
“等等。”
稚童的声音叫住了她。
司露回头,见那孩子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金色的头发与熟悉的衣衫暴露在她的眼前。
——草!她就为什么这孩子的脸看上去这么眼熟!!
是你!阿贝多!!
原来你时候是这种风格吗?!!
她就这倒霉孩子的“妈妈”的风格怎么听上去那么像杜林的妈妈,这特么就是同一个妈啊!
槽点太多,以至于司露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阿贝多走到震惊的司露面前,将斗篷递给了她。
“你看上去很喜欢这件斗篷,作为你护送我上山,给我烹饪的报酬,希望你不要嫌弃。”
司露挑眉:“你是看出了我想要这件斗篷才?”
联想到孩最开始对雪山毫无惧怕的态度,中途却突然改变口风让她护送他上山,还要给她“报酬”。
孩点点头:“被你看穿了。”
司露:不要用这么平缓的语气这种惊讶的话啊,很阴森好吗?
“你不放心我独自上山,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年轻,你怕我遭遇危险——这虽然是善心,但是很遗憾对当时的我造成了困扰。”
司露:
“当时的情况下,我只有向你展示‘我能在雪山上活下去’的能力,你才能放心放我走。”他抬头,看向司露,很认真地道,“这是对于‘善心’的回报,请你收下。”
着他看了看身后的保温箱:“也是对这些食物的报酬,希望你不要觉得太过廉价。”
司露:不,一个全元素抗性的斗篷换几顿饭,怎么都不算廉价了。
但是她叹了口气:“你留着吧,我不需要。”
她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和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抢防具——哪怕知道对方是阿贝多也不行。
而且雪山上危险重重,他确实比她更需要这东西。
阿贝多摇摇头,固执地伸着,一定要她收下。
司露当然不肯,万一她拿了他的斗篷,让他在雪山上遭遇了危险,那她这只蝴蝶不就成了煽动大洋彼岸飓风的罪人了。
她想了想,“那你把它也当成一项‘报酬’吧——我收下这件斗篷,然后将它作为报酬,重新给你,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阿贝多想了想,点点头:“你,只要我能做到。”
司露笑了笑:“好好吃饭。”
阿贝多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的请求是这个。
司露重复道:“好好吃饭,尽量让自己‘活着’,而不是只是单纯的‘生存’,可以做到吗?”
阿贝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司露终于放心了,她向阿贝多挥挥:“那么,再见。”
阿贝多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却没有和她“再见”。
因为他不确定他们还能不能“再见”。
他是他的母亲创造出的人造生物,在他之前,她的母亲已经做了许多失败的“试验品”。
那些“试验品”,并不是一开始就被判定为“失败”的。
她的母亲会像对待他一样,将他们养大,教会他们应学的知识、创作的课题,然后交给他们一个“测试”。
或者,一个新的课题——研究“死亡”。
他没见过那些试验品最后交出的答案,但他知道,母亲并不满意,并且由此认定,他们都是“残次品”。
现在,轮到他来做这个关乎命运的课题了。
他的上一位“试验品”,已经被母亲最满意的造物——腐殖层的魔龙杜林吞入了腹中,化为养料。
他会步上它的后尘吗?
想到这里,阿贝多其实没有多少“害怕”的心绪。
就像那位白发少女的,只有切实地体会“活着”,才能明白“死亡”。
而现在对于他来,“死亡”更多像是一台器停止生产,被按下了销毁的按钮。
器怎么会惧怕“死亡”呢?
他只是有些遗憾。
如果那位陌生人——那位气息独特的少女,真切地期盼着他们的“再见”,那她会遗憾吗?
还有那些“食物”。
他从前没有尝过食物,对于他而言,五岁之前才是生存所需养料的刚需期,而他所需的“养料”,都会通过脖子上的这颗星芒注入体内。
那是他被“制造”时留下的唯一瑕疵。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认为自己需要“食物”,当然,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
但是他想去尝试。
——这是阿贝多诞生到世上后的第一次,想要“尝试”那些并非“刚需”的体验。
但这一切,还是等完成了他的课题,让母亲满意后再吧。
阿贝多背起行囊,向眠龙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