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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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丽莎挎着满筐的蔬菜,在清晨的微风里走进了莫多老板的旅店。

    格雷恩已经离开,莫多新雇佣了两个人帮他打理旅馆。一个后厨做饭的厨娘,一个打杂招呼客人的服务员。

    清晨是昨夜过夜的旅人离开的时间,选择住在这样逼仄旅馆里的客人往往钱包干瘪,他们一天多半只吃两顿或者一顿饭,早饭是不吃的。

    无人留下吃饭,旅馆内便显得有些空荡。

    看到特丽莎进来,一身旧衣的青年擦擦,好奇的迎上来。

    进来的女人虽然也穿着一身旧袍裙,但对方的衣料结实抗风,显眼处没有补丁,领口和衣袖也没有磨开了的毛边。

    加上还挎着一个装满了蔬果的菜篮,看起来很像是哪家的女仆,一点儿都不像是来住店的。

    “你找人吗?”青年问。

    “嗯,”女人点点头,眼神越过他往收银台后趴着算账的胖老板身上瞧,“我找莫多老板。”

    听到自己的名字,莫多抬头。

    女人脸上立马露出个感激的笑来,对青年微微颔首,绕过他边往收银台走去,边远远的对胖老板笑道:“上次多亏您收留,不然我早就冻死在外面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找这样一个宽厚的主家。”

    莫多将里的笔搁置到一旁,呵呵笑回:“那还是你自己有本领,全靠你自己努力,不然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你安排到什么大人物的家里去做工。”

    莫多从收银台后绕出来,把她往楼上引,“上来坐坐吧。我也很好奇,在大人物家里做工是什么感觉。”

    两人笑谈着往楼上走去,青年抓了抓脑袋,嘴里嘟囔了两边“大人物”后就继续哼着歌擦桌擦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多雇佣了一个人的缘故,旅馆比之前只有莫多父子两人时要干净许多。

    进了客房,特丽莎坐下,将菜筐随放在桌边,动作娴熟的打开隔音器。

    莫多给她倒了杯水,没有推辞,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刚刚好被隔音器罩住。

    特丽莎边在储物戒指里翻找边顺口问道:“格雷恩怎么样了?他到因索里亚了吗?”

    起儿子,老板脸上表情轻松了不少,“借您辉光,他已经到了。下个礼拜应该就入学了。”

    被誉为智慧之城的因索里亚是中立之地,别利兹城这一个的城,就是阿克尼亚的国王也没有办法插那里的事情。

    格雷恩到了那里,比起在利兹城,已经非常安全了。

    “那就好。”特丽莎取出他之前给她的木匣,又从里面翻出账本,摊开放到他们中间。“我看不太懂。我是想问问,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特丽莎在账本上指了几处。

    莫多把账本转过来,看了看她指的几处后解释道:“是这样的,像我们这样的旅馆经营,时间长了以后很多消耗的东西是成比例的。”

    “比如水、粮、魔晶、马草、麦酒”

    莫多顿了一下,用特丽莎能听懂的话通俗易懂的给她解释道:“就像常用的用来拉货的青栗马,一天能吃5到斤的草料,一个商队,一匹马大概会配两个仆从。”

    “这些都是成比例的。就算偶尔有个别的不同,总也不会差太多,比如一匹马一天可能吃3斤也可能吃20斤草料,但绝不会出现一天吃40斤草料这样的事情。人也是类似的。”

    “您看这里,”莫多指着特丽莎先前点过的一个词,“这个发音是‘坨坨’,意思是矿物。”

    “这个商队他们带了两车矿物,总共登记住宿在册的是六匹马,二十三人。”

    莫多又往后翻了几页,边翻边给她指上面的数字,

    “正常情况下,他们会消耗3-6托可的水,但他们一天消耗了”

    “25。”特丽莎看着账本先一步答道。

    “对,”莫多点头,抬眸望着特丽莎的眼睛,“明他们带的货物根本不是矿物。”

    莫多做了个口型,是人。

    人可以少吃饭,但不喝水绝对不行。

    “这只是一部分,食物的消耗、甚至这段时间往来的粪车也是证据。”

    特丽莎垂眸看着账册,没有话。

    他们要做融合,势必要大量的“原材料”。不管是人类还是异族,都需要。

    利兹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出现大量的人口失踪,那就明这些“原料”都是外面运进来的。

    “阿克尼亚我记得禁止贩卖奴隶。”特丽莎偏头。

    莫多沉默了一下,“在利益面前,再严苛的律法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更别包庇这些行为的是执法者。

    特丽莎半晌没话,视线重回账册上。

    过了一会儿,她道:“但这些证据不够。”

    证据不够直接,不足以指出背后的操纵者,也不足以明他们在做异宠。他们完全可以将之推到贩卖奴隶上。毕竟比起骇人听闻的异宠,显然贩卖奴隶的惩罚要轻得多。

    莫多曾发誓,哪怕用生命也要为她证明清白。可她不需要谁鱼死破的帮她证明清白,她只是想要对方作恶的证据。

    铁一般的,不容辩驳的证据。

    莫多想了想,从头开始讲述他和这些事情的纠葛。

    “我察觉到树角旅馆可能在贩卖奴隶,就上报了城务司。但城务司的纪查官去查了一圈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反倒罚了我的款。而且,自那之后,我就频频被同行和城务司针对。”

    “真正让我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的是这个,”莫多从木匣里把其中一个印章取出的递给特丽莎,“那段时间店里频频失窃,当然,我怀疑也是他们的笔。客人们怨声载道,生意下滑得非常厉害。我就买了个记录影像的炼金设备,打算抓到作乱的混蛋。”

    当天商会有会要开,莫多买完就把东西带过去了。因为其他旅馆老板的排挤,开完会没多待,莫多就离开了。但他误把这个长得像印章的影像仪留在了那里,几个旅馆老板聊天的时候没开隔音器,就这么被他录到了。

    “我很害怕,但经过之前那一遭,我已经不敢去城务司报案了。”

    旅馆还是时时遭窃,但这时莫多已没有了抓贼的心思。生意越发艰难,他曾针对过的树角旅馆的老板居然这个时候主动找上他,问他要不要做一笔大生意。

    心知他们在做什么“大生意”的莫多自然不敢接话,故意把人气走了。

    “我意识到他们对我不放心,想要拉我做‘同伙’,我便干脆破产了。”

    “我想过带着儿子离开这里,但我们两个一起走的时候,每次不是传送阵刚好检修维护,就是我们的通行单过期了或者不合规什么的,反正都是失败。”

    无法两个人同时出城。

    格雷恩离开的那个晚上也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走的。

    “我越发意识到后面的人不简单,就更不敢了,”莫多叹了口气,“再后来我就在这里重新开了间旅馆。装傻充愣,佯作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动作”

    莫多老板经营旅馆多年,认识的人不关系有多好,至少关系还算庞大。贸然除掉他,反倒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他装得好,旁人真的被他蒙骗过去,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便留了他一命。

    特丽莎翻看了一下那枚的印章形影像仪,在莫多的提示下,抠开印章下的盖子,拨弄了一下开关。

    影像仪

    毫无反应。

    莫多接过影像仪,也来回拨弄几下,仍旧毫无反应。

    他有些着急的站起来,“怎么会?放坏了吗?”

    试着重新换了魔晶,影像仪依旧像块石头似的沉默。

    特丽莎拍拍莫多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回去看看能不能修一下。也许是放太久放坏了。”

    莫多曾过那些人针对他绑走了他的儿子

    “格雷恩离开后,有人来打探或者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特丽莎问道。

    “没有,”莫多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就奇怪了。

    如果是针对莫多,绑走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又被人救走,看守的守卫也死了,怎么会如此安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

    对方怎么会毫无动作呢?

    特丽莎垂眸思索了一阵。

    亚兰德的笔记里有天赋的人成功率会高一些,也许抓走格雷恩的人并非针对莫多,只是单纯注意到格雷恩收到了学院的通知书。

    也有可能是担心救走他儿子的人打击报复?毕竟道格那个审判下去还是挺唬人的,浓郁的光元素在院里亮了很久,她今天从街上路过,还听到两个魔法师学徒声的讨论这个事情。更别提那具被烤成干尸的可怖尸体,震慑意味更浓。

    她站起身,把东西往匣子里装好,再次和莫多确认,“树根旅馆是吧?”

    “不是,是树角。”

    特丽莎按了按额头,“嗯,树角。”

    这个旅馆她有印象。在城中心稍稍偏西的水之镜街,有四座装修精美的楼,后面还有一大片马厩和用来暂时存放货物的暗房,占地颇广。

    “你知道树角旅馆的老板住哪吗?”特丽莎问。

    莫多抽了一张纸出来,拿过笔刷刷的给她写,“如果他没搬过家的话,在这里。”

    特丽莎接过字条,看了一眼后将字条装进了口袋。

    特丽莎起身告辞,莫多老板再三和她表示,如有用到他的地方请她吩咐。

    特丽莎点头,笑道:“我会的。”

    另一边。

    幽蓝的水波荡漾,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克莱斯特指抚着喉咙,微微张嘴,感受气流从胸腔涌上,穿过喉管,在两副声带和上面瓣膜的作用下,震荡出如海浪般的声波。

    他控制着声带和瓣膜的细微变化,发出了一声音量极低的变换了几个音调的“呜——”

    如此尝试几次,他放下指,攀在泳池边沿的壁垒上,对着朝阳眯起了眼睛。

    她的魔药真的有用。

    两副声带已好了大半,原本干硬发黑的声带也重新变得柔软鲜红,其上的瓣膜也恢复了许多,脱落的地方也都开始生长起细的瓣芽。

    他能感受到每一片瓣膜的欢欣。

    只是毕竟伤了太久,还未完全复原,某些精细的调动仍让他觉得吃力又迟缓。

    但比起完全无法发声,这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银白的残尾在水波里轻摆,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克莱斯特缓缓笑了下,游到泳池的另一边,按响了特丽莎为他装的铃铛。

    清脆的铃响当即在房间内回荡。

    正在削苹果的森珀抖了抖耳朵。

    他“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克莱斯特按响了铃铛。

    森珀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在案台上,洗掉指上沾上的苹果汁液,便往克莱斯特的房间走去。

    在森珀心里,克莱斯特是仅次于特丽莎的好养活。不挑食,没有奇奇怪怪的忌口,也没有什么怪异的生活习惯。

    哪怕他自己生活在水池里不便

    ,也几乎很少按响铃铛叫他。

    克莱斯特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如果不是惦记着给他吃饭,森珀可能会忘了同一屋檐下还有一个曾经让他戒备非常的海妖。

    也正是因为很少叫他,所以当克莱斯特按响铃铛,森珀就立马往他的房间走去。

    也许他有什么急事。

    特丽莎还让他今天有空多和克莱斯特话,他原本打算削完苹果就过去的。

    门外,鹿兽人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克莱斯特听到对方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怎么——”

    “了”字还未落地,克莱斯特忽的张口。

    音浪如绵波般从他口中吐出。

    他半坐在泳池边,微昂着头颅看着紧闭的门扉。

    清朗的歌声响起。

    “尖牙,是神明赐我的祝福”

    “利爪,是撕碎恐惧的礼物”

    “侵略,刻在我骨血里永恒”

    “野蛮,遍布我身体每一处”

    “诗人称我愚者”

    声带上的某个瓣膜忽的开始颤动,克莱斯特蹙了下眉,调整声带和瓣膜的方向,他没再唱词,只哼唱一阵急过一阵的旋律。

    从他开口唱出第一个字的瞬间,门外的森珀就停住了脚步。

    溜圆的眼眸瞬间失焦,他垂下将要推开门的臂,在门边停了一瞬,便如行尸走肉般,缓缓往厨房走去。

    他直直朝案台走去,路上踢翻了凳子也一无所觉。

    耳边的歌声旋律未停,鹿兽人如傀儡般慢慢低头,掌向搁置在一旁的水果刀伸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旋律忽的变缓。

    兽人的指迟疑了下,转而抓起一颗已经削好的苹果。

    他将苹果抓在里,顺着来路一路僵硬的走进克莱斯特的房间。

    妖艳的海妖他靠在泳池边沿,他已停止歌唱。神情冷漠的看着呆愣愣的鹿兽人将苹果放在池边。

    “回去吧。”他。

    声音略带沙哑。

    双眸失焦的兽人微顿了一下,便如他来时那样,呆板、僵硬的走回厨房,慢吞吞的坐在原本放凳子的地方。

    好半晌,窗外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

    森珀倏的回神,他猛地晃了下脑袋,一脸懵的起身摸摸被地板冰得冰冷的屁股。

    我为什么坐在地上?

    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

    森珀愣了一阵,偏头,看到了案台上的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

    他的肩膀微微松了一些。

    噢,我刚才在削苹果的。今天打算吃甜甜的苹果派。

    可我为什么把凳子踢倒?

    森珀皱着眉想了许久,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抽了抽鼻子,不安的整整皮帽,满心疑惑的扶起被踢倒的板凳,捡起水果刀,继续削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