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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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一周,克莱斯特再次和特丽莎一起,坐在泳池边看日出。

    只是这次他们已不在那栋房子里,他的嗓子也已经恢复,不必再用口型与她沟通。

    “所以你要去圆塔吗?”

    “先不去,”特丽莎道,“道格先去探探底细。”

    早上道格与她他有巡逻的任务,近两天不会回来,让她在家养精蓄锐,等他的消息。

    特丽莎左右无事,端了早饭过来的时候,克莱斯特邀请她一起看日出,她便留下了。

    窗外云雾翻涌,太阳跃出云层,朦胧的金光洒满大地。

    “圆塔很危险。”克莱斯特道。

    特丽莎转头,“所以要尽快把人救出来。多耽误一天,就多一个消失的生命。”

    克莱斯特愣了一下浅浅的、无奈的笑了,他皱了眉头回望她,眼神探究,“你知道你在和一个贵族为敌,对吗?救人,然后呢?”

    救人不单单指救出来那一下,之后的一系列问题都要考量。远的不,近的他们怎么把人从圆塔中救出来,怎么安置就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要先等道格的消息,”特丽莎轻轻叹了口气,“但我想着,不管怎么,完全不惊动领主就将人都救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特丽莎一撑着地,身体往后仰了仰,眼睛远远看着窗外的松林,却好像穿过松林看到了更远处,过了一会儿,她转眸看向克莱斯特问道:“她惜命吗?”

    克莱斯特缓慢的眨了眨眼。

    他将特丽莎和那些他之前从未想过的品质挂上钩。磊落、正直、诚恳、善良,不求回报

    阴谋诡计、利益算计,将所有他下意识得出的结论转到与之相对的另一头,都可视作她行动的出发点。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打算去救与她命运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甚至愿意为了那些“下等人”去开罪当权者。

    但她这话的意思是

    克莱斯特喉结滚动,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眼眸深深的望着她,“惜命。她是一个耽于享乐,且惜命的人。”

    “完全不惊动她的可能性不太大,我打算先控制她,”特丽莎顿了下又道,“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等道格回来再和他商量一下。”

    克莱斯特舌尖缓慢的扫过齿列。

    所以,绑架要挟,如果有用,这也是她会选择的段是吗?

    她心向光明,但并不拘泥于过程当中使用的段。

    克莱斯特微垂了眼眸,掩住眼底的那一点兴味。

    天已大亮,隔窗感受不到外面寒风,只有太阳照进来的暖融融的温度。

    特丽莎从地上撑坐起来,“我去把餐盘送回去。”

    转身欲走时,克莱斯特修长的指向她伸来。

    特丽莎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臂绕开他的指,回眸看去。

    克莱斯特的情绪仍旧是稳定的,他似乎也没有在意她的避让,掌撑回地上,仰头对她道:“送完餐盘,等会拿几张纸来。”

    他的眼里隐含笑意,“如果没有大改,我对圆塔还是有些印象的。”

    该不,从她暗示过他以后,他给她的感觉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如现在这样,他的五官仍旧是艳丽的,赤裸的身躯比初识时还要挺秀,但先前那种腼腆的、怯懦柔软的感觉却不在了。

    他这样诚恳的望着她,不像是先前完全依赖于她的海妖,而像是一个可以与她比肩的,值得她信赖的朋友。

    原来海妖对别人有好感是先前那副模样吗?特丽莎忍不住想。

    他这样坦荡,反倒显得她避开的那一下不出的气。

    特丽莎端起餐盘站直,点头对他笑道:“那太好了。”

    特丽莎将餐盘送回厨房,很快取了纸笔回来。

    她将地板擦净,推了个几到克莱斯特身边。

    克莱斯特很稳,横平竖直,寥寥几笔就在纸上勾勒出圆塔内部地图,边画边给特丽莎讲解。

    特丽莎听得认真,频频点头,时不时点一下那些他没提到的地方。

    因为专注,两个人的距离很快拉近。

    他没借故碰她,反倒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一点,继续将剩下的与她讲完。

    时间就在他们的沟通中悄悄溜走。

    特丽莎卷起克莱斯特写满标注的图纸,转头对他认真道:“谢谢你。这很重要。”

    克莱斯特眉微向外扩,他笑起来,温声道:“我能做的很有限,如果这能帮到你们,那就太好了。”

    “很有用。”特丽莎肯定道。

    再次和克莱斯特道谢,特丽莎拿着图纸离开。

    克莱斯特目送她离开,微扬的唇线缓缓变平。

    他垂眸看着荡漾的水波,半晌,唇角的弧度忽的拉大。

    道格当晚没有回来,也没传回来只言片语。

    特丽莎把克莱斯特画给她的那幅地图背下来,天黑之后,上床睡觉。

    她睡得不沉,隐约听到有好听的乐声。

    眉心微蹙,特丽莎慢慢苏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推门走到二楼楼梯口。

    海妖的歌声似有若无。

    一楼昏沉的夜色里,四肢纤长的少年步态僵硬的往克莱斯特的房间走去。

    特丽莎皱起了眉头。

    她没出声,脚步轻盈的从二楼跃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路跟着森珀到克莱斯特的房间。

    鹿兽人双眸失焦,呆滞的将里抓着的梨放在泳池边。

    克莱斯特一撑着身体,一捡起梨子。

    冥冥之中若有所觉,一抬眼,就看到站在门边,目若寒星的特丽莎。

    特丽莎几步上前,提着森珀的领子将一无所觉的鹿兽人提到了门边。

    她拍拍森珀的脸颊,唤了两声他的名字。

    她当然没能唤醒。

    克莱斯特见她抬眸看向自己,指下意识的搭在了储物戒指上。

    “我想,”她的声音比平日更冷,“你可能有什么想解释的?”

    克莱斯特沉吟了一下,举高了里的梨子,“我饿了。”

    月光照在梨子漂亮的圆弧上,照出一圈冷白。

    “你可以叫醒他。”特丽莎看着他,身体半挡在森珀前。

    克莱斯特仍是平静的,他解释道:“他觉浅,叫醒了就再睡不着了。这样不会有什么影响。”

    特丽莎眯着眼睛盯着他,戒备的姿态未变,像在评估他话的可信度。

    不信啊。

    克莱斯特双臂压在泳池边,将自己往高撑了一点。

    他将梨子放在一边,开口道:“你知道,我是从圆塔里逃出来的。”

    “在你之前,有很多个来‘救’我的人。”克莱斯特的重音在“救”上点了点。

    “结果后来证实,他们都是领主的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痴迷得到一个化形的海妖,”克莱斯特费解的蹙眉,“想要得到一个痴狂于她的爱人?”

    不,他知道。

    起初,她确实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完全忠心于她,不会背叛的杀。但后来这种情绪变了,变成了不甘心。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她的人。”

    克莱斯特看到特丽莎的眉头重重的拧起来。

    “到现在,我意识到你不是。”

    “你不是,你们都不是。”克莱斯特眼眸往她身后的鹿兽人身上扫了眼。

    他抿抿唇,放轻了声音,有些歉疚道:“你们都是好人。但我确实很饿,我不想打扰你们休息,就出此下策”

    “鹿没事的,”克莱斯特重看向特丽莎的眼睛,保证道,“一会儿就能清醒。”

    “如果你没来,我也会将他‘送’回房间,他一点事也不会有。”

    特丽莎皱着眉,眸中的光明明灭灭,一脸复杂的看着克莱斯特。

    半晌,她开口了,“首先,我确实不是领主的人。我不可能与她为伍。”

    “其次,”特丽莎顿了一下,脊背和脑袋都往后仰了一下,声音沉沉,“我对你绝对没有超越友情以上的感情。”

    梨子立在泳池边沿,反射着月的辉光,坦诚得像他的眸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最后,”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特丽莎换了个攻击性不那么强的话术,“如果鹿真的没事,那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变。否则”

    特丽莎没完否则之后的话,她瞥了一眼梨子,提着森珀的后领边往外走边道:“没有下次。你吃了就休息吧。”

    门在克莱斯特的面前被关上。

    他取过梨子,清脆的咔嚓声后,梨子上留下了一个缺口。

    梨子脆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克莱斯特兴味的笑起来。

    她太好玩了。

    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她面前操纵森珀。

    她一定也意识到,自己当初不是在给她唱情歌,而是试图操纵她。但她还是选择原谅他。在她听过他的“遭遇”之后,认为他应激之后的情有可原。

    她的同理心,足以让她原谅他,可也没淹没她最后的警惕。

    她警告他,不要用他的能力伤害其他人。

    克莱斯特笑起来,胸腔的震动带动泳池里的水液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特丽莎一路拎着森珀,站到了他的门口。

    特丽莎没走,偏头观察他的神情。

    没多久,涣散的目光回笼,森珀打了个激灵,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特丽莎,“我怎么了?”

    特丽莎满面复杂的看着他,在森珀越来越慌乱的眼神中,和他:“鹿,我对你也没什么别的什么想法你知道吧?”

    什么什么别的想法?应该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明明每个字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怎么放在一块儿他就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啊?

    那点紧张消失不见,鹿兽人的肩膀都塌了下来,他看起来更茫然了,“啊?”

    特丽莎松了口气,怜爱的摸摸他的头道:“乖,回去睡觉吧。以后睡觉记得戴副耳塞,这样睡得香。”

    森珀拽拽皮帽,动了动耳朵,犹豫,“可是,这样就听不见了”

    对于警惕的鹿兽人,听力是帮助他们戒备的重要工具。

    特丽莎继续劝道:“反正又不用守夜。而且声音特别大的话,我喊你也是能听到的。”

    “唔。好。”森珀点头答应。

    和特丽莎互道晚安后,森珀推门回去继续休息。

    特丽莎往后望了一眼,几步跃上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见过他的伤痕累累,她便能猜到他该从怎样的摧心折骨里滚过一遭。她完全能理解他由此前经历产生的一系列猜忌犹疑。

    她甚至能想到,与她相遇后,他该是多么忐忑与无助。甚至那些看似温顺的、不得已的讨好,也足让她怜悯。

    她同情他的遭遇,也体谅他的行为。

    她确实不在意他试图操纵她这个事实。

    反正他也不会成功。

    她在

    意的是

    实在是太尴尬了。

    前几天里脑内预演过的情形再次疯狂的在她脑子里打转。

    ——虽然你是个好人,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别喜欢我了。

    ——我没喜欢你啊。

    今天克莱斯特用另一种方式,侧面表达了他本就没想“表白”的意思。

    特丽莎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那种从脊椎深处窜到脑袋顶的尴尬都没有消退。

    我不是领主的人。

    我也确实不需要什么海妖的爱情。

    特丽莎想,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得严格把控我和他的社交距离了。

    绝对不能让他误会,我对他有一丝一毫不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