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牛明此刻脸上带有些高热后的红晕,他听了康熙的话后,脸上不由露出茫然之色:
“草民什么也不曾做,不敢欺瞒皇上和太子爷,草民与幼弟本是庄子佃户之子,可娘早逝,爹也走的早。
如今只有我们兄弟相依为命,我身子单薄,张伯伯(庄头)可怜我,所以让我带着弟弟放牛讨口吃的。
只是前不久下了一场大雨,草民身子就有些不舒坦,可是咱们这些人都是贱命贱骨头,只要挨过去就好了。您瞧,草民这不是已经大好了。”
康熙沉吟片刻,又道:
“那你可知自己如何好的,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只要想起来都可以。”
牛明摇了摇头:
“草民确实没有吃过,用过什么,草民能得张伯伯收留,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又怎敢贪嘴什么。
而草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替张伯伯看好牛棚里的牛罢了。这两日草民病着,那些牛似乎也不大舒坦,是草民懒怠了。”
牛明能将自己饿成那副样子,自然不会吃过什么东西,康熙只是在心里报了一丝侥幸而已。
康熙听完了牛明的话后,不免面露失望之色。
正在这时,胤礽面色沉静道:
“那你的弟弟呢?”
牛明看到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胤礽,只觉得虽然年岁相近,可气势却一个天一个地。
在胤礽那淡淡的眸光里,牛明连忙低下头,恭声答道:
“回太子爷的话,牛娃子一直在照顾草民,要不是今个草民饿晕过去,他也不会冲撞了太子爷。”
牛明虽未长大却已知世故,这会儿心翼翼的着,生怕胤礽翻起旧账。
康熙听了牛明的话后,不由惋惜道:
“或许是这放牛娃有几分奇遇也不定,只是可惜朕以为今日必有所获。时候也不早了,保成,咱们该回宫了。”
胤礽却眉头微微一皱,目露深思:
“汗阿玛只问了人,是不是也该去问问那无声之物?”
胤礽着,唇角噙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都时过境迁,可是如今时候未过,汗阿玛不如去看看牛明这两日所处的地方吧。”
胤礽的不是境况,而是环境。
康熙眉心微动:
“保成是,牛棚?”
“牛明自病了这些时日与弟弟都没有离开牛棚,他们亦没有吃过其他东西,用过其他东西,依照保成看过的那些实验报告来,这唯一的变量就是环境了。”
胤礽慢吞吞的着,他已经提醒的够明白了吧?
“好,朕便去瞧一瞧!”
康熙这话一出,户部尚书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不可啊!牛棚腌臜之地,如何能让天子降临?”
庄头也跪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正是正是,皇上所有吩咐,草民愿往!”
康熙却摆了摆:
“朕今日若非太子提醒已经忽视了牛棚此地,何况尔等?朕,必须亲自看一眼!”
“这”
康熙执意已决,两人齐齐看向胤礽,希望胤礽能帮着劝两句,却没想到胤礽只道:
“而且,汗阿玛去之前不能让他们去打扫,否则会破坏变量的。”
康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张庄头:“”
户部尚书:“”
“走吧,莫要耽搁了。”
康熙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而去,胤礽紧随其后,另外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只是,还未到牛棚前,一股子臭气便闷头闷脸,铺天盖地而来,草料的灰呛味无孔不入,让肺部如同吸了一把辣椒面似的,呛的康熙不住的咳嗽,但还不忘拿出来帕子让胤礽捂住脸。
“保成就在这儿等汗阿玛吧。”
“汗阿玛,同甘共苦!”
胤礽却摇摇头,直接上去攥住了康熙的一根指,他怕汗阿玛发现不了,还得近距离瞧瞧,不然他不就前功尽弃了?
康熙却是满心感动的看了胤礽一眼,索性直接将胤礽抱起来坐在自己结实的胳膊上。
胤礽的抓着康熙的衣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纵使胤礽用明黄的帕子捂着口鼻,可也不过聊胜于无。
这牛棚的味道还真是ye!
而这样的牛棚,牛明住了几年。
牛明不好意思的道:
“都是草民这两日病着,一直没有打扫,草民,草民”
牛明想起胤礽不能打扫的话,整个人僵在原地,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无妨。”
康熙着,便朝前走去。
“皇上,此地实在污浊,草民替您进去瞧瞧,一定事无巨细,将一切都给您瞧的清清楚楚可好?”
张庄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然而康熙连话都没有,直接绕过了他。
张庄头只能跟上去殷勤的来了门,牛棚里面的牛不少,打眼一瞧有十几头,而且里头除了这几日少量堆积的粪便外,其余地方并不如何脏乱。
牛明一个还没有长成的孩子管着这么多头牛,也算是不错了。
“您这边请,这里是牛明和牛娃子的屋子。”
张庄头领着路,时不时擦一擦额头的汗水,按理他服了消暑丹不会热,然而这会儿张庄头实在是怕的紧。
户部尚书看着连皇上都进去了,他自然也不能留在外面,遂跟着进去了。
牛棚的一角,被几个破木板搭建出的房子里,连一个完整的家具都没有。
厚厚的草垛子上铺着干燥的稻草,在黯淡的屋内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已是这对儿兄弟的栖身之处。
屋子的一眼就可以看完,康熙看过去,确实没有什么新发现。
胤礽也没有言语,父子一人沉默着,闭着气。
康熙闭了闭眼,低声道:
“罢了,朕不能奢求太多。现在已经很好了。”
康熙完,于是抱着胤礽朝外走去。
牛明的屋子和门口有一段距离,胤礽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对康熙道:
“汗阿玛,你看!”
康熙看了一眼,随后直接捂住了胤礽的眼睛:
“非礼勿视!”
原是一头牛犊在母牛的腹下吃奶,只是这样的场景有些不太雅观。
胤礽直接扒拉下康熙的,指着那头母牛道:
“汗阿玛,那头牛不对劲!”
话间,牛犊已经吃饱了,随后慢吞吞挪开了地方,到一旁玩耍。
而母牛似乎是有些疲倦,一动不动的窝在原地,而众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那头母牛的牛乳上生着一颗一颗的疹子。
与天花一般无一!
康熙见状也不由止步,就好像那些异味已经嗅闻不到,康熙沉声道:
“所以,牛明感染的不是人天花,而是牛天花?”
“可若是如此,大夫又怎会诊错脉?”
胤礽反问着,康熙也不由犹豫起来。
“牛天花与人天花如此相似不知这牛可有因牛天花而亡的?”
胤礽问话,牛明连忙答道:
“回太子爷的话,草民长这么大,不曾见过牛因此病而亡,不过是前些时日有些食欲不振,打蔫儿罢了。”
而且,在此之前,牛明甚至不知何为牛天花。
随后,胤礽决断道:
“汗阿玛,这是此境中唯一的变量,保成以为值得研究一番。”
“好!”
胤礽还以为自己要多磨磨嘴皮子,没想到康熙直接一口应下,胤礽都愣住了。
康熙却笑笑:
“朕不如保成能察其微,观其根,但是相信保成可以做成想做的还是能做到的。”
胤礽突然觉得有些感动,忍不住声音微颤:
“汗阿玛”
康熙突然脸色一变:
“还是先出去吧,不然在这儿被熏晕过去,可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胤礽:“”
胤礽磨了磨牙,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汗阿玛简直忒煞风景啦!
不过太臭气熏天的牛棚里诉一诉父子之情胤礽自认自己的口味还是没有那么重的。
等出去后,胤礽只觉得空气中还有那股子异味的存在,他在空中嗅来嗅去,然后停在了康熙身上。
“汗阿玛,你臭臭的!”
胤礽奶乎乎的声音在康熙耳朵边响起,康熙只觉得面上一热,忍不住低声道:
“臭子,你以为自个能香到哪儿去?朕还抱着你呢!!!”
胤礽撇了撇嘴:
“那大家一起臭好啦?”
康熙:“”
看到康熙一噎,胤礽心里终于舒坦了。
随后,胤礽在康熙耳边耳语几句:
“汗阿玛,这件事保成想这样”
康熙听了胤礽的话后,有些犹豫:
“这件事,朕总觉得不太妥当。”
“是,这件事若是广而告之,定会引得一番动荡,所以这件事保成只准备让孙刘两位太医参与进来,若是能成天花可解!”
康熙思索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等一干人从牛棚回来后,张庄头和户部尚书被留在了门外,只有牛明一人被叫了进来。
“牛明,孤这里有一桩差事需要你去办,但是这差事办不办在你。”
胤礽从康熙怀里跳下来,如是道。
牛明忙道:
“还请太子爷明示!”
“孤需要你去试一次药,试过之后金银财物,自由之身,良田百顷任你选择。此药,名为人痘。”
到最后,胤礽的声音都变得低沉起来。
牛明听到这里,呼吸一滞,不解道:
“可是,人患得不正是天花吗?”
“是孤对此事另有猜测,你患得,可能是牛天花。牛天花与人天花不同,牛天花不会致命,而人天花凶险无比。
倘若,你患得是牛天花,试药之时是有可能出现问题的,这件事孤需要跟你讲明白。”
果然,泼天富贵不好接。
但是牛明却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道:
“草民愿一试,倘若草民有个万一,希望太子爷可以将赏赐给牛娃子,那样草民就算是死了都能明目了。”
牛明的话让胤礽不由摇摇头:
“倘若孤猜的不错,你指不定会长命百岁。”
让牛明试药之事不可宣扬,乃是胤礽怕经此一事后民间盛行起类似的“人体实验”,当初在清廷不在,新国未立之时,胤礽见过太多来自入侵者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而用牛明,不用死囚,乃是胤礽不欲让此事未明晰之前便闹的沸沸扬扬。
明珠暗中让人攻讦胤礽一事,终究让胤礽意识到有时候太过超前的东西是会被埋没,被诋毁的。
他不怕埋没,不怕诋毁,但是牛痘之事,事关江山社稷,让它稳稳当当的推行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而牛明的性命,胤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不会有事。
他只是,在汗阿玛眼皮下演一场让一切合理化的戏罢了。
暮色落下,水泥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平稳的行驶着,后面还跟着一辆青蓬骡车。
里面,一大一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牛娃子仰着脸看向哥哥,只觉得哥哥今日有些沉闷。
“哥,我以后再也补莽撞了,你别气了。”
牛明强笑了一下,揉了揉牛娃子的脑袋:
“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只是,以后你一个的时候,做什么都要多思多想,要是出了岔子,那可不得了。”
他尚不知是否会与胞弟阴阳两隔,又怎么会在这短短的,仅有的时间里,因为那劳什子的置气耽搁呢?
牛娃子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牛娃子了?牛娃子以后再也不偷牛奶喝了,牛娃子以后都乖,哥哥不要不要我!”
牛娃子满目惊惶的看着牛明,牛明连忙安抚:
“哥哥是要帮贵人一个忙,要是成了,哥哥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那我等哥哥给我买肉,等我长大了,我也给哥哥买肉。”
“好。”
等胤礽和康熙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的有些浓重了,宫门还有一刻就要落锁的时候,马车才终于驶进了宫门。
康熙一回来就先去沐浴更衣,而带回来的牛明和牛娃子也是被送到离乾清宫有一段距离的一座宫殿的厢房安置下来。
这件事儿胤礽是派何柱儿去做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牛氏兄弟后,何柱儿也想到了哥哥。
于是何柱儿触景生情,对兄弟俩颇为照顾,有了初入宫中的第一份善意,兄弟一人的精神终于没有那么紧绷了。
这一夜,人困马乏,鼾声四起,倒是一个甜梦无限的好日子。
翌日,胤礽直接将孙刘一人请来,了自己的猜测。
“太子爷的意思是,牛痘或可替代人痘?”
胤礽点点头:
“不错。根据牛明所,他这些时日只有发热,连豆疹也只有零星几颗,且不药而愈。
而自本朝以来,种痘法在民间虽有效果,可是却造成多少幼童夭折?倘若牛痘可行,那么未来”
“未来,大清将无人畏惧天花!”
刘声芳的眼中带着亮的出奇的光芒,他几乎颤着声补充道。
孙之鼎胡子也不摸了,看着牛明的眼神就好像再看一个稀世珍宝一样。
牛明被他看的都不由后退一步。
胤礽笑笑,随后道:
“牛明已经答应愿意以身相试,只要两位太医以种痘法请牛明试过而无事发生,后续便妥了。”
“是!”
孙刘一人齐声着,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牛明对于胤礽的话有些不能理解,但是后面刘声芳补上的那句却让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好事。
只要是好事,那他也无愧于心了。
牛明随后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从从容容的上前:
“草民请试种痘!”
胤礽见已经谈妥,这便告辞,退出了这座平平无奇的房子。
无人知道,以后令大清境内无天花的牛痘之法,就诞生在这么一个又又普通的房子里。
牛明大病初愈,先喝了几日的补药,好饭好菜的伺候着,身上也变得没有那么单薄了。
起初,牛明以为自己是来赌命,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过的是神仙日子。
有衣穿,有饭吃,有床睡。
他很容易满足。
他就像是崖缝石下的草,稍有雨露便肆意的生长起来。
那个身量单薄的少年,不过数日已经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穿着洗的干净的青衣长袍,眼中有神有光,朝气蓬勃。
“牛明,今日我们便行种痘之法吧。”
终于,时间到了孙太医特意让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这往常本该是阿哥专属的。
牛明有些紧张的坐在椅子上,随后就看到孙太医取了一只蓝色的瓷罐,用竹夹取了其中的粉末,朝牛明吹来。
牛明只觉得自己鼻腔痒的厉害,可是他始终一动不敢动。
等孙太医收起陶罐后,牛明才茫然的看向孙太医:
“大人,草民还需要做什么吗?”
“等。”
这一等,就是七日。
除了种痘后的第一日,牛明似乎有些微微的低热外,果然没有一星半点的症状。
孙刘两位太医都差点高兴疯了,两个人直接舔笔作墨,兴冲冲给胤礽写这次的观察报告。
而这份极具历史意义的首次牛痘免疫天花的实验报告在经了胤礽的后,传到了康熙的上,随后,又传到了朝上每一位大臣的上。
牛痘免疫天花?
大臣们乍一看只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甚至连之后的数据都来不及看便直接抨击起来。
“牛痘牛痘,莫不是取自牛天花?那些牛又脏又臭,怎么能让它那一身的臭气沾染我们?”
“正是?什么牛痘,莫不是和乡间土大夫拿出来哗众取宠的方子?”
“牛痘之,无稽之谈也!”
众纷纭之下,康熙只冷眼旁观,随后在众人歇口气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此乃太子着人研究而成。”
这话一出,方才还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要和提出这个报告的人一决雌雄的大臣们一下子哑了火。
“羊毛衫便是那些腥膻的羊毛制作而成,太子爷尚能化腐朽为神奇,牛痘应该也是值得期盼的。”
“原来是太子爷的法子,奴才怎么这么别出心裁呢!”
“牛痘之法,或许真的有效。”
康熙:“”
真的够了!
要不要这么双标?!
康熙正无语着,梁九功偷偷摸摸递上纸条,康熙看了一眼,随后道:
“这么,这回众卿都没有异议了?”
他们不傻,真的!
无人出声,康熙随后道:
“好,既然如此,先选出十名死囚来做开路者,牛痘之是真是假,届时诸位自会知晓!”
随后,康熙按照胤礽纸条的要求,只要那些没有染过天花,没有遇赦不赦之死罪的死囚来报名。
倘若他们不死,就会被发配去开山,修路等等,
死刑变无期。
但即使如此,也有的是死囚争抢。
一场由百官监察的牛痘之法开始流行起来。
不过月余,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些死囚只至多发了一场高热,之后连个豆疤都没有留下就彻底好了。
“天啊!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能要出两年?我那可见的幺儿啊!”
“呜呼!而今吾等只恨自己生之过早,太子爷生之过晚啊。”
“罢罢罢,不要是要臣等的心吗?掏出来就是!”
大臣们私底下别提多会玩了,而伴随着这牛痘之法在上层阶级的认可,它很快就被推行出去了。
等到达官贵人们已经给自己家的孩子种过一茬后,百姓这才略有耳闻。
什么,牛痘可以免疫天花?
什么,大人们家里的孩子都种完了?
什么,桃花楼可以种牛痘了?
一时间,桃花楼有一次醒来了巅峰时刻。
所有人这才都知道,所谓牛痘,乃是太子爷当初一力坚持研究出来的。
古往今来,这等魄力之人又有几个?!
所有人无不叹服。
与此同时,与京城相邻的直隶省中,一座平平无奇的楼阁坐落在省城的一角。
那上面桃花楼的牌子明明崭新无比,窗明几净,可是却门可罗雀。
“芸娘姐姐,咱们今日还开门吗?”
芸娘乌目遥遥看向窗外那些热闹的人群,定了定神:
“开。”
曾几何时,京城之中,若客人共计十斗,桃花楼独占九斗,可是今时今日这落差不能不大。
桃花楼在直隶省的分楼开的并不顺利,直隶省民风彪悍,尚志求实。
简而言之,就是人家崇尚朴实,追求实际。
而桃花楼实用的水泥还没有多的,玻璃就不用想了,羊毛衫如今季节更是不对,自然门可罗雀。
而最重要的是,桃花楼众人本着实话实的原则介绍了一通桃花楼的丹药后,十个里头有九个都直接扭头有人,剩下一个还要给芸娘上一节思想政治课。
“姑娘啊,你怎么还开门?你这儿地方也不便宜,不如早早典出去,攒些银子好生过活去,何必浪费这些银钱?”
“钱大娘来了?外面暑热,素香,给大娘看茶——”
芸娘今日穿着一身素缎梅纹长裙,上衣是浅淡的雪青色,衬得整个人白的发光,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在桃花园中采桃花时的黄瘦瑟缩,整个人身子自然停止,唇角含笑,自有一股风华气度。
“今年的天格外的热啊!啧,恁俊的姑娘,做什么不好,早做这等坑蒙拐骗之事?”
钱大娘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摇头叹息。
芸娘依旧含笑道:
“大娘未曾试过,又怎知是坑蒙拐骗?”
芸娘不是没有想过搞着营销段,可是百姓根本不吃这套。
在他们没有认可某件东西前,是决计不会为其多花一分钱的。
这是所有劳动百姓的习惯。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芸娘按照胤礽的指示,一次头也不会低,是以此事便僵持在了这里。
钱大娘点了点芸娘,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犟!你就是想要卖这些,也不必夸大其词啊,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开张。”
什么月事一息止疼,什么立时窈窕身段,什么一瞬青春。
你听听。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女子不才,出门做生意唯有一实在在身,钱大娘这话恕我不敢苟同。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岂会把以真假?那岂非本末倒置?”
“你这丫头!”
钱大娘气的直接站起来离去,只是今日的温度实在不低,桃花楼里不知缘何凉意点点,一出门钱大娘就被热浪吹的直接厥了过去。
芸娘连忙让人将钱大娘扶进来,让人取来温水心的喂给钱大娘,又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直是被暑气冲着了,休息休息便好,于是直接连药都没有开就走了。
这就是直隶省的民风,直来直去,是彪悍,却是刚直。
等钱大娘幽幽转醒,才发现芸娘一直在她跟前伺候,倒是让钱大娘有些不好意思:
“老婆子那么你,你还,还救了老婆子一条性命,老婆子实在是无脸见人了。”
芸娘却只温和一笑:
“女子生平为人处事,只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钱大娘坐起身,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颗碎银子递给芸娘:
“给老婆子来一个你们那个消暑丹吧。”
就算这消暑丹是假货,她也认了!
就冲这姑娘的这份心性,她这亏也是吃的心服口服。
芸娘笑着收下银子,随后将一枚蓝色瓷瓶双交给钱大娘。
钱大娘打开一倒,顿时惊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怎恁的好看?!”
圆滚滚的丹药上,柔和的蓝色光晕和着其余七彩之色萦绕与丹药之上。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丹药。
钱大娘咽了咽口水:
“这丹药,真的是老婆子能吃的?”
“自然,您付过账,这丹药已经是您的了。”
钱大娘这才将丹药凑到自己嘴边,轻轻的送了进去。
入口即化的感觉让钱大娘又睁大了眼睛,看着萦絮淡定含笑的眼神,钱大娘知道这丹药的效果便是如此。
随后,钱大娘只觉得浑身一热,体内的燥气以她看不见的方式从毛孔泄了出去。
清凉爽快。
钱大娘想起萦絮当初给消暑丹的法是,服则清凉,整丹可消暑一夏。
如今服则清凉已经成为现实,这消暑一夏,钱大娘已经信了五六分。
“原来我等一直将这样的好东西拒之门外,简直,简直是眼光浅薄!这样,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叫人来买!”
钱大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会儿连坐都不坐直接冲了出去,没多久就给萦絮领来了一群有钱有闲的老太太。
她们年岁大了,也不如何拘束自己,一进来就问这问那,大多数都还有些不信,只愿意用丹粉一试。
结果,等试过之后,都悔不当初,白白浪费的丹粉的银子。
而后,萦絮做主,这些丹粉只当是她请诸位老人了,让人们高兴的脸颊红扑扑的。
而这里头,还有个穿着细绸,看上去低调奢华,举止优雅的老太太对着那桃花丹目光流连。
“姑娘,你这里的丹药可能保真?这桃花丹当真有你的那么神?”
“于月事上确实如此,而子息之上,只能增添几分缘分了。”
毕竟,肥田种劣种,那可不长久。
“好,我要消暑丹三颗,桃花丹一颗。”
等那位老太太莲步轻移,颇为有礼的颔首致谢告辞后,钱大娘才声对芸娘:
“这是和我一个巷子的刘老太太,别看现在不显,人家当初都是官家姐。
只可惜家道中落,嫁给了刘举人,可刘举人虽然家有几分薄产,供养读书人也是费劲。
后来,刘老太太生了现在的刘举人没多久,刘举人便去了幸而刘老太太会经营,如今守着一家脂粉铺子也给刘举人娶了妻,办的也是妥妥当当。
可惜刘家三代单传,那刘家的媳妇嫁进门三载都还没有开怀,可惜啊!”
芸娘耐心的听着,时而点点头,等到最后,芸娘才轻声道:
“才三年而已,女子身子骨多长两年才好立住。”
“咦?这又是什么法?”
“我们主子的,这丹药都是我们主子亲做的,您我们主子这话可信否?”
“乖乖,能做出这样丹药的人,那得是天上的神仙!他的话,自然该信!”
芸娘这下子笑容更真实了些:
“不过女子也不敢信口胡言,钱大娘若是真心好奇此事,不如回去打听打听,那些十三四就嫁做人妇,次年生子生女的人家,那孩子可还保住?”
而且女子生子,就是闯鬼门关,惊险的很!
钱大娘听了这话没有直,却还真放在心上了。
一群老太太风一样的来了,又风一样的走了。
等到傍晚,橘子似的夕阳悬在西边,映着少女精致柔和的侧脸,和脸颊上细细的容貌。
“回来了?”
何梁儿动作一顿,未语先笑:
“你怎知是我,不是旁人?”
“何大人走路时习惯先落脚尖,轻盈点地,但靴底厚重,脚跟落地时不免重上三分,好认得很!”
何梁儿不由讶然:
“芸娘姑娘当真是心细如发,咦,今日竟然开张了?”
芸娘笑着一边写着报告,一边连今日种种了一遍。
“这都是是芸娘姑娘往日所结善果的福报啊。”
何梁儿感慨着,芸娘动作一顿,看向何梁儿:
“不我了,何大人今日如何?”
“别,今日还真有些新发现。此前我打听到咱们还在路上时,整个直隶省就大大的茶楼就开始讲什么富家翁好奇,贪心异宝,结果却被奸人所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百亩良田毁于一旦的故事。
而咱们一来,楼里丹药的效果往哪里一摆,可不就是那闪亮亮的异宝?”
“噗,这么咱们还都是奸人了?”
芸娘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想是坠了星子一样。
何梁儿闻言只是攥了下不知何时潮湿的掌心,稳了稳声线:
“不过是些刻意编造的虚言罢了,楼里丹药之效,只要用过就不会有人不好!”
“那当然了,太子爷何等人物,他做的东西差不了!”
何梁儿笑了两声,随后道:
“这些日子我在各大茶楼守着,发现那些书先生都会和一个穷书生见面。
而后我跟那穷书生而去,才发现他竟然去了——一家粮铺。”
“粮铺?咱们又没有抢了粮铺的生意,他何故这么为难咱们?而且,这早早就准备好了段,其中需要的金银怎么看也不想是一个粮铺可以做出来的。”
“正是,这两日我再探探。今日芸娘姑娘也辛苦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何大人,了多少次了,叫我芸娘便是,芸娘姑娘听着着实奇怪。”
何梁儿抿了抿唇,半晌,才声音带着一丝哑意道:
“芸娘。”
月明星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在青砖铺就的官道之上,何梁儿与芸娘隔了一步之遥,不紧不慢的跟着。
等到了芸娘的住处,看着芸娘进去,何梁儿再原地略站了站,这才离开。
然而,还没有过多久,直隶省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旱灾。
“启禀皇上,直隶省于今岁五月中旬至今,约一个半月滴水不降,田间作物减产,百姓困顿生计,还请皇上下令赈灾!”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只是省城之中,不事耕耘,所以上层察觉到晚一些。
而大臣们请康熙赈灾,赈的可不仅仅是眼下,更包含了后半年。
“大旱之后,土地需要休养生息,还请皇上赈灾救民!”
康熙在赈灾之上还是比较大方的,只是现下他突然有了更好的想法。
既然土地因为旱灾变得贫瘠,那让它变肥就是了。
赈灾赈灾,有多少赈灾银去向不知?
康熙想,保成这蕴土丹应该在此时发挥最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