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珉愣愣地望着自己, 眼睛似乎都没眨一下。伍福有些害怕。他连忙伸开五指, 在宋珉眼前晃了晃，道：“王爷，你能看见人的手掌吗？”

    宋珉没有理他, 缓缓抬起左手，低头望去, 却看见腕上空空如也。那只编着相思结的手环, 似乎从来就没有再他手上出现过。

    真的是梦吗？不, 不可能。这一切，太真实了。他确信, 这一切应该是真的，可是, 整个云安, 还有谁知道他和她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时，他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沈岩！

    他记得, 在紫阴山的时候，沈岩来探望过沈问萱, 而母妃就是因为见到了沈岩，才发现沈问萱是沈建业的女儿。

    想到这里，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抬起头, 对着伍福道：“伍福, 叫人备车，我要出门。”

    伍福一惊：“王爷, 这么晚了，外面暴雨倾盆，你要去哪儿啊？对了，你刚刚还被那断树砸到了，虽然太医没什么大碍，但人觉得还是休养一晚比较好。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明早再出去吧？这时都亥时了，人都歇息了，王爷出去也不好找人。”

    宋珉听着窗外狂风大作，雨在瓦上噼啪作响。他顿了片刻，点头道：“那好吧，我明日天亮之后再去。”

    见宋珉作罢，伍福心头松了一口气，服侍着宋珉又躺了回去。

    众人都退了下去，只剩宋珉一个人在屋里。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要尽快睡着。这样，他就可能在梦里再见到沈问萱了。可是，整晚过去了，他都无梦。沈问萱自然也没有再出现。

    次日，早朝之后，他去找到了正在宫中当执的沈岩。

    对于宋珉的来访，沈岩很意外。他不知道在沈问萱离开之后，宋珉来找自己，还有什么事，难不成他想通了，要把沈问萱的旧物和侍女交还给自己？

    他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走到宋珉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臣见过瑞王。”

    “免礼。”宋珉抬了抬手，道，“沈侍卫，可否借一步话？”

    沈岩抬头看了宋珉一眼，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眼中有着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心头更是疑惑，不过，他也不可能拒绝宋珉，只好应道：“是，瑞王。”

    宋珉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御花园里走去。

    沈岩跟了上去。

    一路上，宋珉都没话。对此，沈岩心中有几分纳闷，不知道宋珉叫自己出来，为何又一言不发。不过，宋珉不话，他自然也不敢吭声，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御花园里闷声走着。

    终于，到了御花园深处，很少有人经过之处。

    宋珉停下脚，背着身子道：“沈侍卫，我想问你一件事。”

    沈岩赶紧道：“瑞王请问，臣一定知无不言。”

    宋珉顿了顿，道：“我与沈问萱，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听到宋珉这么问，沈岩心头微微一惊。他不知道宋珉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记忆。他犹豫了一下，道：“王爷也知道，问萱在七岁的时候，被送到紫阴山青玉散人座下。不过，在前往紫阴山之前，先母曾带问萱进宫来探望过太后，也许王爷那个时候见到她，也不定……”

    “我不是问的这个。”宋珉断道，“我想问的是，在紫阴山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认识了？”

    沈岩大惊道：“王爷，你想起来了？”

    听到沈岩这么，宋珉的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在梦中所见到的，真的都是发生过的。自己跟沈问萱，真的曾经那么深爱。

    “王爷，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沈岩又问道。

    宋珉回过身，望向沈岩，见他满脸惊色。他微微一顿，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起来了。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与令妹在紫阴山相识相知，然后我母妃逼我们饮了绝情水，我忘了她，回到云安，这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到这里，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沈岩：“所以，我想知道，我梦中所见，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原来，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沈岩忍不住苦笑一声。

    “沈侍卫，在我的梦里，你曾到过紫阴山，见到过我与令妹在一起。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是不是真的？”

    曾经，沈岩很希望宋珉能记得他与沈问萱的过去，可如今他真的记起来了，他却犹豫了。问萱已经死遁，再也不会回来，如今再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就让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

    于是，沈岩对着宋珉道：“王爷，无论真假，问萱都已不在了，如今再谈这个，已经无甚意义了，王爷也不用再追问了。对了，王爷，马上就该臣巡逻了，公事耽搁不得，臣要回公室准备，先行告退。”完，他对着宋珉行了礼，便自顾自地退了下去。

    宋珉看着沈岩退着身子往后走去，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从沈岩刚才所的话，和脸上的表情，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他对问萱做出了那么多无情之事，沈岩与沈问萱兄妹情深，因此而怨恨他，也是情有可原。他还有什么立场对沈岩提诸多要求？

    看着沈岩的身影慢慢远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继续在这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逛着。

    不知不觉得，他来到了承乾宫跟前。这是连贵妃生前的寝宫。自从她去世之后，这宫殿便一直空着。承轩帝想念连贵妃的时候，会来此走走，看看。

    今日站在这承乾宫前，宋珉心里却是感慨万分。他和沈问萱之所以会走到今天，就是因为当初连贵妃命他们饮下了那杯绝情水。可是，连贵妃已经逝去，为人之子，宋珉也不敢怨恨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脚往承乾宫里走去。

    承乾宫里的宫女寺人都认识他，见他来了，赶紧上前行礼。

    “都起来吧！”他免了礼，径直往连贵妃的寝殿走去。

    刚走到寝殿外，得到消息的李嬷嬷便赶了过来。

    李嬷嬷跟在连贵妃身边二十多年，一直贴身服侍贵妃，所以，她也算看着宋珉长大的，主仆二人感情也亲近。

    走到宋珉跟前，李嬷嬷行礼道：“奴婢见过瑞王。”李嬷嬷行礼道。

    宋珉一直把李嬷嬷当作长辈看待，见她下拜行礼，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嬷嬷请起。”

    “瑞王今日怎么想起来承乾宫了。”李嬷嬷笑眯眯地望着宋珉。

    “昨日梦见母妃，甚是想念，便过来看看。”宋珉随口应道。

    “瑞王如此孝顺，奴婢心里甚是欢喜。”李嬷嬷拉着宋珉的手，心里极为感慨。

    “我想去母妃房里看看。”宋珉道。

    “好，好。”李嬷嬷连连点头，“贵妃寝殿里摆设，与她在世是一模一样的。陛下不让人动。”

    听到李嬷嬷这么，宋珉想起自己也不让人动沈问萱屋里的东西，想必与父皇一样，都是因为用情至深，才会舍不得让人动她的东西吧。

    突然，他想到当年在紫阴山之时，李嬷嬷也是陪在母亲身边的，自己与沈问萱的事，她也应该知道。

    于是，他转过脸，对着李嬷嬷道：“嬷嬷，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何事？”李嬷嬷望着他。

    宋珉犹豫了片刻，然后婉转道：“当年，我与母妃一起从紫阴山回来之时，我手上是不是有一只用红丝线编着的手环？”

    听到宋珉这么，李嬷嬷的脸色一变，结舌道：“什，什么手，手环啊？”

    见李嬷嬷神情大变，宋珉心里什么都清楚了。他沉默片刻，道：“嬷嬷，实不相瞒，我与萱儿在紫阴山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什么？”李嬷嬷惊呼一声，“瑞王，你，你真的想起来了？”

    “是。”宋珉点了点头。

    李嬷嬷望着宋珉，呆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孽缘啊！没想到，喝了绝情水，你还是想了起来！”

    “我手上戴的那只手环，是不是母妃拿走了？”宋珉追问道。

    李嬷嬷缓缓转过眼，看了宋珉半晌，然后道：“瑞王，请随奴婢过来。”完，她便往前走去。

    宋珉跟在李嬷嬷身后，到了她的居室。

    李嬷嬷从柜中，拿出一个漆红木雕花木匣，然后递给宋珉：“瑞王，你想找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手环，就在这里面？”宋珉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

    “嗯。”李嬷嬷点了点头，道，“这匣子是贵妃娘娘去世之前交给奴婢保管的。娘娘，绝情水本无药可解，如若她不在了，瑞王又想起沈家那姑娘来了，明这就是天意，她也不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反正……她也看不见，所谓，眼不见为净吧。”

    听到这番话，宋珉心里不清什么感觉。母亲不再反对他与沈问萱了，可惜，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慢慢伸出手，开木匣。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相思结编成的手环。

    李嬷嬷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贵妃去了后，瑞王还是娶了沈家姑娘，奴婢曾以为这就是天意，没想到，你们还是有缘无分啊……”到这里，李嬷嬷长叹一声。

    看着这手环，宋珉只觉得鼻尖发酸，喉头发涩。他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如今这样。在两人深爱时，被迫分离，在她嫁给他时，他不记得她了，而在他再次爱上她时，她对他心灰意冷，在他记起她时，她却不在人世了。

    这就是天意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