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萱是在梦到自己从揽月亭的石梯上滚下来的时候, 吓醒的。醒了之后, 想到梦中的种种，她整个人还有些呆怔。

    她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是那个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 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早上一般。

    她用绣帕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然后起了身, 坐到窗边, 望着窗外的窗外的石榴树, 怔怔地发着神。

    好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她知道, 自己只有将近这一年的记忆，一年之前的事情, 她完全不记得了。梦中的事, 会是以前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吗？可是，梦中那负情负义的宋珉, 为何会与莫宥之长得一模一样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正在这时，秋蝉走到了门边, 躬身叫道：“夫人。”

    沈问萱转过脸来，望着她，问道：“何事？”

    “公子回来了。”秋蝉应道。

    “哦。”沈问萱赶紧起身, 往门边走去, 准备迎接莫宥之。

    刚走到门口, 便看见莫宥之从院外走了进来。

    “宥之。”她忙绽了一个笑容，向他走去。

    “玄珍。”他仰起脸, 望着她微笑。

    看着他的脸，她突然怔了一下。不知为何，这张脸与梦中宋珉的那张脸重叠了起来，她的心像被人扯了一下似的，生生地疼。

    “玄珍，怎么了？”莫宥之见她面色有异，赶紧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沈问萱抬起头，望着他，勉强笑了笑，“下午歇息的时候，做了一个……一个恶梦，想是被魇住了。”

    眼前的莫宥之，望着自己的时候，一脸的关心与紧张，与梦中宋珉那冷淡无情的脸，完全不同。自己怎么会把他梦成那个忘情负义之人呢？是因为自己太怕失去他了吧？

    听到沈问萱做了恶梦，莫宥之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额头没有发烫，这才放心道：“还好，没发热。以前玄珍时候发热，就会做恶梦。”

    “可能是今天在花园里走了太久，有些乏了，才会做恶梦的。”沈问萱笑笑道。

    “那你赶紧进屋歇着。”莫宥之把沈问萱拥进自己怀里，往屋里走去。

    “好。”沈问萱点了点头，然后又发了下人请莫婉珍过来用饭。

    “玄珍。”莫宥之轻轻拥着沈问萱，道，“你若是累了，今晚我们便不去园子里逛了，你早些歇息。”

    “我不想睡，怕又做恶梦。”一想到梦里莫宥之的这张脸对自己那样的冷漠，沈问萱的心就一阵阵发紧。

    “那今晚我陪着你睡。”莫宥之用手轻轻理了理她微微凌乱的头发，笑道，“有我相伴，你肯定不会做恶梦了。”

    “嗯。”沈问萱望着莫宥之，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问萱也以为自己不会再做恶梦了，可没想到晚上她又做了那个梦，梦到是她从石梯上摔下来之后的事。宋珉为了保住沈念萱的胎儿，没有让蓝真子来为她医治，所以，她的孩子没有了。梦里的她，失去了孩子之后，伤心欲绝，痛哭不已，以致于把她都哭醒了。

    “玄珍，玄珍。”莫宥之叫着她。

    她一睁开眼，看见莫宥之这张脸，跟梦中宋珉那张冷漠的脸一模一样。此时的她，还没有从梦中失去孩子的痛楚中醒过来，因此，看到这张脸，她就想到那个被自己亲生父亲所弃的孩子，心头猛然一疼。

    “走开，别碰我！”她尖叫着将莫宥之推开。

    莫宥之一愣：“玄珍，你怎么了？”

    听到他叫自己为玄珍，沈问萱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是宋珉，而是莫宥之。可是，梦中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梦中，莫宥之总是会变成宋珉？

    “玄珍，你怎么了？你话呀！”见沈问萱呆呆地望着自己，莫宥之心里担心不已，忙问道，“可是又做恶梦了？”

    沈问萱点了点头。

    莫宥之一听，松了一口气，把她搂到怀里，道：“别怕，我一直陪着你的。”

    沈问萱轻轻闭上眼睛，把头放到他的肩头，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可是，梦中宋珉对自己冷漠无情的模样，老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只要一看到莫宥之，就会想到宋珉。为什么？明明他们不是一个人啊！宋珉是皇子，而莫宥之只是一个普通商户之子……突然，沈问萱脑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在梦中出现的瑞王府的园子，与如今这莫府的园子一模一样，而且自己摔下来的地方，就是那揽月亭，沈问萱在瑞王府所居之处，便是西南那片竹林边的翠竹苑，自己今日在揽月亭，确实看见西南面有一片竹林。

    如果自己因为太在意莫宥之了，才会把那负心人的模样梦成莫宥之的模样，那这些呢，也是巧合吗？天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想到这里，沈问萱对这一切，慢慢地有些怀疑了。

    “玄珍，好些了吗？”莫宥之温柔地问着她。

    可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她鼻子居然有些发酸。

    “宥之……”她叫着他。

    听到她的声音还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他心疼地道：“怎么？还怕吗？”

    “怕！”她点了点头，“我真的怕！”

    “你怕什么呀？”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万事有我在呢。”

    “可我就是怕你。”她委屈地道，“我怕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他笑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了。”

    “我……我就是做梦，梦到你不要我了。”她咬了咬唇，“我梦到你喜欢上别的女子了。”

    “你都是梦了，当不得真的。”他忙安慰道。

    “不，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我……我刚刚好像还听到你睡着了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沈问萱想着自己老这么猜疑也不是办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名字点出来，试试莫宥之的反应。于是，她咬了咬唇，道：“我听到你在叫念萱。”

    这句话一出，她感觉到莫宥之的身子猛然一僵。

    沈问萱的心，猛地一沉，半晌，才颤声问道：“你真的喜欢那个叫念萱的女人吗？”

    半晌，她才听到莫宥之回答道：“这怎么可能？玄珍，你，你这梦太，太荒唐了。”

    莫宥之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慌乱。

    他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玄珍，你，你别乱想，你定然是听错了。我除了你，再没有喜欢过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不要你的。”莫宥之将沈问萱搂得紧紧的，似乎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

    这个时候，沈问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又不敢确定。不管真相如何，现在都不是与莫宥之纠缠这些的时候，先稳住他，自己先慢慢查探清楚再。

    于是，她抬起头，对着莫宥之笑了笑，道：“宥之，我，我信你。”

    完这话，她听到莫宥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听到他道：“玄珍，你一定要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你我夫妻，我自然信你。”沈问萱伸手往莫宥之背上摸了摸，发现他背上全是薄薄的一层汗。

    “睡吧，你明日还是起早床呢。”沈问萱拿起枕边的绣帕，为他擦了擦汗。

    “你也醒吧，别闹着孩子了。”他一手拥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腹部轻轻抚着。

    “嗯。”沈问萱点了点头，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可是，她再无一丝睡意。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莫宥之就是宋珉，不仅曾经负过自己，还间接害死了他们的孩儿，她又该怎么办？她要怎么面对他？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无比的茫然。

    虽然她没有再去看莫宥之，也没有跟他话，但她知道，这一夜的他，同样无眠。

    天渐渐亮了，莫宥之也要起身了。

    沈问萱赶紧装着睡着的模样，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不敢动一下。

    她感觉到莫宥之轻轻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回自己屋里换衣裳。如果他真的是宋珉，应该是去换朝服，进宫上朝吧？

    宥之，你到底是宋珉，还是莫宥之？

    她在心里默默问道。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要解开这个谜，只有靠自己了。而谜底，就在那片竹林边。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竹林边应该有一处院落，一处叫做翠竹苑的院落。那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是她心死去的地方。

    此时天色尚早，莫婉珍还没起身。沈问萱约摸着莫宥之出了门，便也起了身，洗漱完，便去了园子。她找借口支开了秋蝉，自己独自往竹林边走去。

    经过昨日的梦境，这花园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没有人为她带路，她凭着不知是梦中的记忆，还是自己原本的记忆，很顺利地便找到了竹林，也找到了那座翠竹苑。

    在看见翠竹苑的这一刻，沈问萱心里什么都清楚了。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把院门推开。院中，她亲手种下的那畦芍药正郁郁葱葱。泪水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将她的眼眶瞬间淹没了。

    她，是沈问萱，而他，是宋珉。他们曾经深深相爱，也曾相看两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