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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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派到南越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一名中年幕僚,名叫冯天瑞。

    年还未过,冯天瑞接了任务就坐船南下,到广州时已是二月初,春暖花开之时。

    他背着下了船,看着码头上数不清的船只,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商旅,不禁感慨:“这南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荒凉嘛。”

    “广州是南越第一城,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又邻海船运发达。但刨除掉广州,或者出了广州城往西,只需走了十来里就荒凉得很。听再往西和南的一些地方,一个州府不及京城周边的一个县大,人口往往就万余名。”上次跟李安和来过广州的一名随从解释道。

    冯天瑞点头:“原来如此,这就得过去了。”

    若南越的城市都如广州这样,那就不会是流放发配之地了。

    他们在码头租了两辆车,进了城,给刘子岳的府上递了一封帖子,然后便在城中等候消息。期间,冯天瑞几乎将广州城逛了个遍,广州城内商业发达,尤其是涉及出海的商贸,是其他地方不及的。而且城里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高鼻梁红头发五官深邃的异乡人,这都是到广州来做买卖的外番人。

    不过广州的商业氛围再浓,那也越不过广州商会,自然也绕不过刘记商行。

    冯天瑞亲自去刘记商铺开的几个铺子转了一圈,看到店铺外排队购买白糖的长队,再问清楚南越的白糖价格后,他算是明白殿下为何会对这么一个商行这么重视了。

    广州城内的白糖竟然只卖四十文一两,比京城便宜了一大半,虽要限购排队,但也足够令人眼馋了。刘记真是财大气粗,为了回馈本地百姓,竟卖这么便宜。

    他们的白糖完全不愁卖,若是运到京城或江南这等富庶之地,多赚一倍的钱都有余。但硬是有商人看到这么高的利润不赚,难怪广州百姓对刘记的印象这么好。

    可惜再好又有什么用,没跟对主子啊。

    冯天瑞笑了笑回了客栈,接到了消息,平王明日回城,请他过去一叙。

    次日,冯天瑞穿戴整齐,登门拜访。

    刘子岳本来是不想见他的。自从南越的军务落到他头上后,他这些哥哥们就不消停,三天两头派人来,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但都晾了对方好几天,对方都还耐心地等在城里,看样子是不见到人不罢休了,他便松了口,看看他的好三哥又有什么事。

    见过礼后,刘子岳请冯天瑞坐下,主动开口问道:“先生应是年前就出发了,三哥这么急地派先生过来,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冯天瑞拱笑道:“确实有一件急事要与平王殿下相商,广州城内的刘记商行,平王殿下可有听过?”

    刘子岳眯起眼,笑道:“有所耳闻,卖白糖的嘛。”

    冯天瑞狭长的眸子上挑,露出几分狡猾:“听过就好办,平王殿下是自己人,人就不妨与平王殿下透个底。”

    他停顿了一下,捏了捏山羊胡,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指了指刘记的方向,压低声音:“这个刘记啊,长不了!”

    刘子岳挑眉,疑惑地问:“冯先生何出此言?我虽不懂做生意这事,但也听过这个刘记好像在广州挺有名的,生意也做得蛮大的。”

    冯天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得意味深长:“平王殿下,这刘记生意做得再大又如何?到底只是区区商贾,更何况,他们若是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呢?”

    违法乱纪?

    刘子岳怎么不知道?池正业做了一辈子的买卖,方方面面都很注意。

    更何况,自从前年李安和在京城出事后,虽然很心动京城的广大的市场,但这两三年,他们的货都没有运去京城,而是去南洋,其他的则都分销给了是各地的商人,再由商人们将各种货运往全国各地。即便后续有什么违法的行为,也跟他们刘记无关。

    刘子岳轻轻一笑,故意道:“我听刘记背后有人,似乎是有京中的大官给他们撑腰,冯先生的事恐怕不会发生吧?”

    冯天瑞笃定地:“平王殿下放心,此次的事,刘记背后的人也扛不起。”

    刘子岳心下微沉,冯天瑞得信誓旦旦,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样的事连于子林和陈怀义也兜不住?

    现在南越实际上是他了算,在南越,便是天大的事也不算什么。除非事情不是出在南越,那倒是鞭长莫及。

    刘子岳想到了去西北的池正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呵呵地:“这样吗?不知是什么事,冯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冯天瑞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既然平王殿下提起,那人自当据实以告,听这刘记商行私底下在进行非法走私活动。”

    “走私?往哪里,莫非是南洋?”刘子岳故作疑惑地问道。

    南洋与大景隔着茫茫大海这个天然屏障,即便走私,对大景影响也没什么影响。若是刘记商行能通过海上贸易拿回大笔的财富,多缴一些税,哪怕是有一些不合规的地方,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这猜测显然行不通。

    冯天瑞摇了摇头,但仔细的却不肯了,只是道:“平王殿下放心,我的消息绝对可靠。”

    刘子岳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再继续问,免得引起他的警觉,而是问道:“那不知三哥让先生过来向我透露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刘记商行要倒便倒呗,左右又牵连不到咱们身上。”

    冯天瑞在心底暗自摇头,难怪都平王是扶不起的阿斗呢,脑子真是太迟钝了,这送上门的大笔财富,他竟然视而不见,还傻兮兮地问他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跟笨人合作,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冯天瑞比了个数钱的动作:“平王殿下,此事虽牵连不到咱们身上,但刘记若是倒下了,其庞大的产业”

    刘子岳像是才想明白,两眼蓦地瞪大,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欣喜地:“先生提醒得是,听这刘记富可敌国,若能落到咱们里,下半辈子岂不是都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平王真是太胸无大志了,有银子的第一件事竟是想着养老。

    冯天瑞放松地:“平王殿下所言甚是。我家殿下派人来便是与平王殿下商量此事的,刘记商行下面有好几个赚钱的产业,盐场,白糖和棉布,这可是几个不停下蛋的金母鸡,每年都能创造巨额的财富,依我家殿下的意思,这些都给平王殿下。我家殿下只需分得刘记的现银即可。当然,京城那边,我家殿下会挡一挡,赶在京城派人来之前,将这边的尾巴收拾干净了。平王殿下可高枕无忧。”

    得真动听,还不是京城距广州太远,燕王的伸不了这么长,否则燕王哪肯放弃这么多赚钱的产业,只要现银的。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了冯天瑞:“三哥这安排很妥当,我没意见,只是这事什么时候开始?现在京城还没消息传来,咱们总不能这时候就对刘记动吧?否则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到父皇面前参奏一本,我恐怕要吃一顿排头。”

    冯天瑞也知道急不得,笑道:“这事不着急,到时候殿下会给咱们传消息的,我们暂时等待即可。”

    从这句话,刘子岳听出了两个信息。

    一是燕王对刘记出事非常自信,这明,要么是他动的,要么是他知道什么内情。其二,冯天瑞从即刻起,或者自从来了广州后,就已经盯上了刘记,而且还要一直盯着刘记,直到刘记出事,瓜分完刘记的财富为止。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隔着广州城都能听到。

    刘子岳赞许地点头:“那我就等三哥的消息了。冯先生既是要长期居住在广州,不若住我府上,左右我长期住军营,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冯天瑞当然不答应,隔墙有耳,住别人的房子多不方便,那么多下人盯着,他每天做了什么恐怕隔日就会传到平王耳朵里。他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所以他拱笑道:“多谢殿下的好意,不过人前天已经在太平街那边租了一套房子,租金都付了,不住太浪费了。殿下有事,派个人到太平街吩咐人一句便是。”

    刘子岳笑着点头:“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冯先生是三哥的人,便是我的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我在广州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多谢平王殿下。”冯天瑞拱道谢,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人便不打扰平王殿下休息了。”

    刘子岳起身道:“冯先生还有事,我便不久留了。三哥那边有什么消息,先生请及时通知我,咱们早做打算。”

    “这是自然,平王殿下等候京城的好消息就是。”冯天瑞一口应承了下来。

    让管家将人送出去后,刘子岳当即把鲍全叫了过来,商量此事。

    鲍全听燕王盯上了刘记商行,还来与殿下商量,一起瓜分刘记,顿时气笑了:“这个冯天瑞,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他是个什么玩意儿,瓜分刘记,他配吗?”

    刘子岳长长地叹了口气。

    鲍全听到这叹气声,连忙道:“殿下,咱们无需与他们客气,他们想动刘记,问问臣里的刀,大不了就这些人都给砍了就是。”

    刘记的第一桶金,可是他带着侍卫和百姓没日没夜开垦出来的。想当初,六七月的天,火辣辣的,他们这些人仍旧天天在烈日下劳作,砍树挖掉树根搬走石头除草,再将土地挖松,施肥,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容易。刚开始干的时候,他的上都磨起了泡,半年后他的上全是老树皮一样的茧子,硬邦邦的,摸一下脸都刮得皮肤疼,回家媳妇都不让他的碰了。

    他都如此,那些侍卫和百姓也一样,半年下来,每个人都黑了一圈都不止。

    这些人只看到他们刘记赚钱了,完全没想过他们这些人当初挣这笔钱有多不容易。便是殿下,千金之躯,最初因为缺人,缺名气,为了将货物卖出更高的价格,好几次都跟着出海,跋涉数千里去卖货,有时候还要跟商人周旋受气。

    好不容易创下这点基业,燕王就想着来摘桃子了,他在想吃屁!

    刘子岳无奈地:“刘记当然不可能拱让给他们,区区冯天瑞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池正业。他们这次西北之行,恐怕不太平,万一池正业着了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最让人着急的是,他们接到消息太晚了,现在的交通通信这么落后,他们也没法及时将消息传递给池正业,只能看池正业随应变了。

    互市就在二月,搞不好,池正业已经中计了。

    刘子岳倒是不心疼那批货。货本来就不多,即便单价比较贵,但对刘记商行和山岳商行的规模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损失了就损失了,不会伤筋动骨。

    他急的是池正业他们这些人。池正业自是不必,这可是刘记商行的大管家,缺了他,又得另觅精通商业又可靠的人,此外还有李安和的长子李洪深,他若出了事,李安和那里不好交代。余下那三四十人,其重要性虽不如前两者,但也都是很早就跟着他,忠心耿耿又有一定能力的老人。

    这些人是出门为他办事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绝不能放弃他们。

    鲍全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可惜西北距咱们这太远了,不然臣带一队人马过去将人给接回来。”

    “你不能去,你的身份是过了明路的,上次去京城,只怕好些人认识你了。”刘子岳思索片刻后对鲍全,“你让范炎带一队人,打着镖局押送货物去西北的名义,跑一趟西北,看看到底是什么形势。若是池正业他们沦为了阶下囚,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不管是劫狱还是劫法场,都有我担着,他们只管做就是,只要能上了船,回到广州,便没人能奈何他们。”

    就该如此!

    鲍全激动地点头:“是,殿下放心,臣这就去清点人数,一定选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伙子,定能将池管事他们救回来。”

    刘子岳颔首:“这事你去安排吧,人数控制在两百左右,扮作镖师好行动,救了人之后一路往南,尽量走水路,我再给黄思严去一封信,命他派一些信得过的在江南接应他们。”

    等鲍全走后,刘子岳又悄悄去了一趟府衙,与黎丞会面,了此事。

    这几个月,广州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探子,他们盯上刘记商行,黎丞半点都不意外。只是这一天这么快就来,还是让他有些震惊:“殿下,这事恐怕得及早通知相爷,商量个万全之策。”

    刘子岳:“没什么完全之策。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相爷那边我会修书告诉他,他若是想回京,就趁早回京,否则再过几个月想回京就不容易了。至于刘记商行这里,我会化整为零,刘记商行会就此落败,黎大人心里有个准备。”

    “殿下准备怎么做?”黎丞询问道,“可有需要臣的地方?”

    刘子岳轻轻摇头:“刘记的靠山是于大人,要着急也该是于大人着急,还轮不到黎大人。这事你看着就行,你还是盯紧了那些陌生的面孔,刘记这边我来。”

    他主要是为了跟黎丞通个气,省得过阵子刘记有了大动作,黎丞惊慌。

    回到府邸后,刘子岳又先后给于子林、公孙夏和冉文清写了信,明了广州的情况和他的打算,然后召集管事们布局。

    第一件事便是派一艘信得过的船只在广州近海等着,等去南洋的船只回来,通知其换面旗帜,前往高州。对外的辞则是,刘记商行去南洋的船队迟迟未归,是在海上遇了难,两百多名船员连同刘记的东家一起遇难。

    这样刘记便损失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东家也死了,群龙无首,各方势力瓜分,还有债主找上门,不到十日的功夫,刘记的各种铺子土地都会抵了账,什么都没有了。

    到时候朝廷的人来只能扑个空。至于冯天瑞,他可是亲眼看到刘记覆灭的,海难属于天灾**,无可奈何,燕王也只能白谋划。

    吩咐完管事们悄悄转移刘记的财富后,刘子岳继续加强练兵,还让徐云川在封州也募集了三千民兵,农时种田,闲时训练,训练期间,官府每天补贴十文钱和一顿饭,以增加南越北边的防御能力。

    ***

    从广州去西北,路途实在是太远了,中途换乘了好几次。

    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北地严寒的气候。

    商队中的人大多都习惯了广州气候的暖湿,突然之间到北方很不习惯。更要命的是有些水流不急的河段结了冰,他们只能提前结束了船运的旅途,租了一个车队走陆路。

    这时候距西北的安州只有不到一千里了,但就是这段路,硬是走了二十多天。因为气候实在是太差了,经常遇到暴风雪的天气,西北的风像是刀子瓜过脸颊,生疼生疼的,便是穿上了兔皮衣服,戴上了帽子,很多人的和脸都被冻伤了。

    行程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若是遇到天气差的时候,一天只能走二十来里地。

    直到二月初三,他们才终于赶到了安州。

    看着安州巍峨古朴的城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进城后,池正业向守城的官兵明了情况。

    听他们是来参加互市的商队,官兵给其指了方向:“西北边的曲安坊是专门招待你们这些来互市的商人的,你们去那边就行了,”

    谢过官兵,池正业带着队伍抵达了曲安坊。

    曲安坊这一片都被征用了,全是客栈,接待的都是商队。坊市入口,还有一队官兵驻守,以维持秩序。

    两国互市,单凭知府的那点衙役肯定是不够的,也震慑不住兵强马壮的拓拓儿人,因此主持这次互市的事交给了西北驻军,安州官府从旁协助。这次派过来的驻军将领姓雷,单名一个衡字,大家都称其为雷将军。

    池正业的车队验明了身份后,便被放入了坊中。

    但因为他们来得迟,加之明面上,刘记商队没什么靠山,所以分的地方并不好,在曲安坊偏僻的西北角,一处两进大的院子,后院住人,前院安置货物和牲畜。每个院子还配了四名当地人做向导。

    地方有些,房间总共只有十几间,他们有三十多人,只能将就挤一挤了。好在这是冬天,几个人一间屋也暖和。

    住下来后休息了两天,恢复了精神后,池正业拿着曹石给的信去拜访晋王在北地的商队掌柜虞泰。

    虞泰当初被发配到西北后,按照规定是要先服一年苦役的,但他背后有人,傅康年怎么可能让他去服苦役,找了军中的人脉,将其释放,并在西北落了籍,现在明面上就一普通的西北商人。

    但实际上,他是在暗中替晋王办事。

    曹石为了拉拢池正业,因此透了这个底,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给虞泰。

    池正业初来乍到,想着有关系不用白不用。他用了晋王可能还放心一些,完全不用,晋王可能还担心他们是要跟晋王切割,因此稍作休整,他就去拜访了虞泰。

    西北肯定不如京城,无论是气候还是生活环境,但虞泰在西北却混得如鱼得水,生意做得还不错,住的院子是也靠近曲安坊门口的大院子。

    听池正业来访,刚开始他是没当回事的,只以为对方是个不知从哪儿打探到消息,想来跟他攀交情的商人,但等看完了曹石的信后,他态度立即变了,连忙站起身道:“去将池管事请进来。”

    等池正业进门,他也连忙笑脸相迎:“原来是池管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是我冒昧来访,打扰了。”池正业将礼物双奉上,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虞掌柜笑纳。”

    他送的礼是一些海鲜干货和十斤白糖,都是南越的特产。这东西在沿海地区,不是很值钱,但在内陆西北,价格可不便宜,毕竟光这运输成本就不低。

    虞泰笑着接下:“池管事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请坐请坐。”

    双方落座,池正业先了自己于曹公公同行一路,相谈甚欢一事。先攀了交情,接着又谦虚地向虞泰讨教互市一事:“虞掌柜,我这是第一次参加互市,没有经验,还请虞掌柜指点一二。”

    虞泰笑道:“指点谈不上,池管事不用担心,此事雷将军会安排的,前面三日是常规交易,若无事池管事可去看一看,见识见识,过几天也好与拓拓儿人讨价还价。等第四日,就轮到你们刘记商行登场了,到时候我们商行也有一批比较特殊的货与拓拓儿人交易,届时咱们可一道前往。”

    池正业拱笑道:“那敢情好,有虞掌柜在前面带路,我安心了许多。”

    接着虞泰又跟池正业分享了一些与拓拓儿人交易的经验,然后还留池正业用了午膳。

    池正业道谢后回去,又派了人去打听历年互市的情况。

    虞泰虽热情,但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他的话不可尽信,全信。

    六日后,也就是二月十日这天,互市正式开始。

    前三日是常规交易,池正业带了几个人前去参观,发现交易的多是茶叶、瓷器、丝绸、绢布等为主,还有一些酒和盐等,但大部分都是工业制品。

    在这些商品中,茶叶、丝绸、酒、盐最为受拓拓儿人欢迎,不惜以高价交换。

    而拓拓儿人交换的物品主要是动物皮毛、毛毯、奶酪等制品,还有牛羊等物,也有一些马。

    双方的交易大多以物易物,当货物谈不拢时,也有用金银作为交换的。铜钱则不大适用,因为体积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拓拓儿人也不认大景的铜钱,除个别百姓会用少量的铜钱到边关城市购买东西外,其他拓拓儿人都用不上。

    池正业观察了一周发现,拓拓儿人来得都是比较精明的,每次交易大家都会进行一番颇费唇舌的讨价还价。

    不过哪怕是拓拓儿人砍了价,但这些工业品在互市上的价格也是中原地区的数倍甚至是十倍之多,也难怪天寒地冻的,还有这么多商人趋之若鹜。

    在互市的交易,朝廷要抽取昂贵的税收,十之税二。而且是对拓拓儿人和中原商人同时征收,这就相当于,一件商品进入互市,再到运出去,要缴纳百分之四十的税收。

    如此高的税收,互市一次,朝廷少则赚几十万两,多则赚上百万两银子。难怪朝廷会如此积极地组织此事。

    除了常规的交易,朝廷还单独与拓拓儿人交易了一批粮食,有上万斤之多,价格自也是翻了十倍有余。

    逛了两天,第三日,池正业没再去互市,而是检查了自己的货物,为明日的交易做准备。

    到了第四天,一大早池正业便带着人将货物搬上了马车,迎着朝阳出发。这时候,曲安坊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刘记居住的位置因为比较偏僻的缘故,因此落在了后面。

    排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刘记。

    出了曲安坊,隔壁不远处便是互市。

    所谓的互市是朝廷单独在安州划出了一个区域作为双方交易的地点。拓拓儿人和大景有文书的商人都可携物资入内,但在门口会检查,而且会扣掉两成的货物作为税收,交易完成,离开时照样抽取两成的货物作为税收。

    这样高昂的税收有个好处,为避免空跑一趟,还损失四成的物资,所以交易双方都极尽可能地促成交易,双方的交易意愿都很高。也只有这样,彼此才不会白跑一趟。

    互市分为两个入口,大景商人一个,拓拓儿人一个,都有官兵把守检查货物,以防有商人夹带私货进去进行不法交易。

    刘记照样排在了后面。

    虞泰本是邀请刘记一块儿的,但双方住得实在太远,他们排到了比较前的位置,只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轮到他们检查了。

    虞泰的这一批货是珍贵的珍珠、精美的各种首饰,还有胭脂水粉等物,显然是冲着拓拓儿人的贵族女子去的。

    这些商品虽珍贵,但因为多是工业品,并不在禁止售卖的行列。

    虞泰站在一旁,任官兵打开一只只箱子检查。

    前两只箱子都无误,等第三只箱子打开时,所有看热闹的商旅、伙计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领队的官兵拔刀,其他的官兵也齐齐拔出武器,对准了虞泰等人。

    虞泰震惊地看着箱子中那一把把做工精良的弓箭,差点瘫软在地,面色惊恐地大喊道:“不是我的,我们的货物都是各种首饰、胭脂水粉、香料,绝没有这些东西,是有人陷害我们。官爷,请你明察!”

    但官兵哪会听他这听起来就苍白无力的辩驳,一把将其推开,然后对旁边的士兵:“打开!”

    余下的十几个大箱子相继被打开,中间两只装的都是弓箭,后面十来个箱子里才是虞泰所的女子用的东西。

    官兵冷笑,一声令下:“带走。”

    一群带着兵器的官兵上前,将虞泰等人全部带走,其货物作为赃物也暂时被封存,一并带走。

    这动静闹得很大,后面排队的商贾们低声议论了起来。

    池正业离得有些远,只看到队伍突然停止了前进,前面好像还出现了骚乱。等了片刻,他下马车,抬头远眺,就看到前几日还与他谈笑风生的虞泰被人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拽着拖走了。

    他藏青色的锦袍地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冤枉,不过几个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紧随其后的是一车车的货物一同被拉走。

    池正业的不自觉地攥紧,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虞泰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突然被带走?要知道他可是晋王的人。

    片刻功夫后,队伍重新缓慢移动,池正业心底却跟压了块巨石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思索片刻,他上前与旁边的那支商队的掌柜攀谈:“这位老哥,前面刚才出了什么事?我好像看到官兵将一个商人给拉走了。”

    左右排队也是无事可做,那掌柜的便跟池正业闲聊了起来:“这位老弟,你是第一次来的吧?”

    池正业点头,一副请教的姿势:“对,老哥真是好眼力,我们东家这次得了一批好货,托了好几道关系,才得了这么个会。”

    那掌柜的便笑道:“那你不知道就不奇怪了。刚才被拉走的那支商队,肯定是携带了朝廷不允许带的东西,比如铁器,粮食等物。这些朝廷是严厉禁止卖给拓拓儿人的,但朝廷越是禁止,拓拓儿人那边就越是缺得紧,价格也开得相当高。”

    到这里,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铁器卖给拓拓儿人有多少倍的利润吗?”

    池正业露出茫然的神情,故意往:“十倍?”

    那掌柜的嗤笑起来:“十倍,怎么可能?再乘个两三倍都有人抢着要。”

    池正业惊呼出声:“这么贵,那那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掌柜的笑道:“可不是,但这也是提着头做的买卖,稍有不慎,一家老的命都要搭进去。那不,前面那支商队就夹带了私货被发现了,这才被带走了。老弟,你第一次来,不清楚,多来几次就知道了,哪怕朝廷查得再严,还是有人干这等铤而走险的勾当。”

    “原来如此,多谢老哥为我解惑。”池正业拱道谢,又了几句奉承的话,哄得掌柜的眉开眼笑,这才重新回了自己的商队。

    队伍已经像蚂蚁一样往前行,但他们前面只有四五支商队了,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池正业心底莫名升起一阵焦躁感。

    虞泰可是晋王的人,晋王握兵权,不会不知道铁器流落到拓拓儿人中的危害,他为了金钱做这种事的可能性太了。

    而且即便要做,晋王的人马可是掌管着兵部,他们在边关的人脉甚广,完全可以私底下与拓拓儿人交易,又何必让虞泰冒这个险呢?

    这事不合理。

    再结合虞泰被拖走时大喊的“冤枉”,池正业怀疑他很可能真是被冤枉的。

    但虞泰也是个老江湖了,不会那么不仔细,昨日肯定也会检查一遍货物,今天怎么还会出这种纰漏?

    想到这里,池正业越发的不安,他将李洪深叫到跟前,低语道:“你去问问咱们的人,昨日检查,今日搬运货物时,咱们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洪深诧异地望着他,声:“管事是怀疑咱们的货物被人动了脚?的昨日亲自带人检查过的。”

    池正业紧蹙着眉头:“你做事我自是放心,但虞掌柜那边出事了,咱们几日前才与他们接触过,谨慎些总是没错,再查一次,悄悄进行,别被人发现了。”

    若非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要亲自将所有的箱子打开再检查一遍。

    李洪深看出他眼底的凝重,没再多言,赶紧到后面去办事。

    约莫半刻功夫的时间,李洪深回来,正想向池正业汇报,就见池正业望向了斜对面的街道。

    他顺着池正业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了李安和,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但就在这时,池正业用力拽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扭回头看向池正业激动地:“我,我爹”

    着,他再次往对面的街道上望去,却不见了李安和的踪迹。

    “真是我爹,我不会看错的”李洪深回头对池正业道,这才发现池正业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低声问道,“池管事出什么事了?”

    池正业其实比李洪深更先看到李安和。

    而且李安和还冲他摇了摇头。

    李安和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还跟他对视一眼,做出如此明白的暗示,池正业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见李洪深问,他也来不及解释李安和的事,只压低声音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洪深点头:“人刚才询问,有几个伙计,感觉有两个箱子比较沉。当时时间匆忙,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才人去问,他们才将这事讲了出来,一核对,发现几个人的感受都差不多。池管事,那两个箱子会不会被人做了脚?”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昨晚他们的箱子也被人悄无声息地动了几只,藏了朝廷禁止出售的东西。

    池正业不明白,他们刘记初来乍到,又没得罪过人,为何会有人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他们。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一关,他问李洪深:“那两只箱子的位置可还记得?”

    李洪深点头:“大概是第四辆或是第五辆马车上的箱子,池管事,现在该怎么办?”

    池正业看向前方,只有两支队伍,马上就轮到他们了,现在这时候掉头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和猜忌,该怎么做才能正大光明地将里的这些烫山芋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