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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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烟想不到,季砚书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速度堪比火箭。

    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有余,季砚书几次来电打探她是否有假期。

    她笑:“妈,还真没有,工作忙没时间。”

    季砚书不信,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就是唬我,你上次的愿意见是不是就是糊弄我?”

    “不敢,是真的没时间,这次要出国出差呢,差不多去三个月。”

    “真的不是推辞?”

    “千真万确,过年回去我一定去见您介绍的人,我保证。”

    好歹,总算把季砚书服了。

    季烟刚把放在一旁,就听见坐在对面的江容冶笑着调侃:“真的想明白了?”

    她扬扬眉,撇了一勺抹茶蛋糕,:“当然,就是见见,省得我爸妈成天担心。”

    江容冶不置可否。

    从咖啡厅出来,江容冶要回公司,季烟要回明景电子的尽调室,两人是不同方向。

    江容冶:“出国注意安全。”

    季烟:“你也是,等我回来了再约。”

    今天季烟去送签证材料,路上遇到了江容冶,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便找了家附近的咖啡厅坐下闲聊几句。

    刚坐没一会,就接到了季砚书的电话。

    适才那番话倒不是季烟的推辞,她接下来确实要出国三个月,主要对明景电子海外销售业务进行实地走访核查。由于明景电子的海外业务涉及广泛,总共包括3个国家,此次,季烟她们共要实地走访一级和二级的销售业务,计算过后,共是4个国家。(*)

    团队进行安排后,分别由季烟和另一个同事带头,分成两个团队出发。

    等结束再回来,差不多是明年一月份了。

    以前季烟参与过的项目也有需要长期出国的时候,但因为那会她的资格不够,或者经验不够,负责的都是比较简单的部分,而且偏国内范围。

    这还是她第一次负责国外实地走访,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国内券商前台的职位基本都是3-4年一跳,券商职位晋升可能在此基础上缩短近一半,但对于大券商而言,基本是如此。(*2)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在那个位置,就要为所在的位置创造价值。

    施淮竹此前跟她透露过,这次明景电子的项目至关重要,一定要做得漂亮,温琰考虑在这个项目之后向人事部给她申请升职加薪。

    至于能不能顺利升职加薪就看她努力的程度了。

    为此,季烟可谓是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就连休息的周末,她也是关在家里的书房写尽调材料。

    以至于个人感情问题,她还真的没时间去考虑,但对季砚书的拒绝和推延也并非是糊弄。

    转眼已是出国两个月。

    下一站是德国,转站前一晚,季烟在酒店房间梳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在看到明景电子的德国订单中有医疗一项时,她拿住一沓资料,定定地盯着那一行字,久久不动。

    其实,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王隽这个人了。

    房子赠与合同一事结束后,她和他就真的再无往来联系。

    以前他还在广华证券工作,尽管两人对在公司假装不熟一事心照不宣,可那会,无论怎么,季烟多多少少还是能见到他的。

    比如茶水间,比如公司走廊,又比如大部门会议。

    总归还是能遇到的。

    他离开广华,离开深城回到北城,她和他之间仅剩的那一点维系也随之断开。

    而且是断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不留。

    上一次,他假借要一份医疗器械并购项目资料,把她叫到他的办公室。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把她叫到他的办公室。

    虽然后来,他只提了一下他的朋友周末在商场遇到她的事,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他真的只是要那份资料。

    回想起这个人,回想起和这个人过去相关的依稀记忆。

    除了动容,还有一些隐约的苦涩。

    就像是绵绵密密的针,突然从某个角落跑出来刺她一下,扎得她生疼。

    季烟不得承认,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他的。

    她还是想他,想得刻骨,想得发疯。

    可到底是不能再纠缠的一个人,否则到了最后,受伤最重的只能是她。

    -

    时隔半年多,王隽再一次想起了季烟。

    从那次冲动将车开到场,妄想买张票飞到深城找她一事过后,王隽就一再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季烟这个人。

    他将自己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的,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再无多余的闲散时间。

    高度集中的工作强度,确实有所减缓他对季烟的想念。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想起她。

    偶然撞见与她身形相似、长相相似的人,他基本能做到云淡风轻,再生不起一丝涟漪。

    对此,他很满意,打心底的满意。

    甚至有一度,他是庆幸她提出了结束,斩断他的犹豫与徘徊。

    她对他的影响,他对她的在意,他自己心里门儿清。

    不然,他不会在察觉异样之后,一再推迟要与她结束的打算。

    半年多的自我绝缘,成效还算不错。

    王隽轻呼一口气。

    所谓刻骨铭心的爱情,所谓百年之约的婚姻,曾经年少时所希冀向往的一切,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全是虚的。

    做不得数。

    可这一切,在收到一个有关德国的私企并购项目时,瞬间大厦倾倒。

    不为别的,只因这会季烟就在德国慕尼黑。

    他过去负责这个项目的话,假如命运垂怜,他指不定可以见上她一面。

    命运垂怜。

    怎么会想到这四个字?

    王隽挪动鼠标,叉掉邮件页面,关了电脑,起身走到客厅倒水。

    窗外白雪断断续续飘落,他拿着水杯站在露台廊檐下,静静地看着。

    深城是座终年不下雪的城市,而季烟很喜欢雪天,有年冬天她去北城出差,连续更新了好几天的朋友圈,每次都是和雪景相关。

    德国这会银装素裹的,她开心吗?

    次日晚上,下了班,王隽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回了一趟老宅。

    这半年多以来,他秉承一开始的承诺,三不五时回家一趟,但也仅限于回家吃顿饭,至于住,一次也没有过。

    一开始,王崇年很是生气,易婉茹倒是平心静气,在她看来,王隽能回来已是一种让步,其他的就交给时间。

    她劝王崇年,做什么事,总要讲个循序渐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此闹腾了几次,王崇年总算安静了,没再提让他回家住一事。

    今晚,照旧是一家人安静用餐。餐后,王隽陪着父母在客厅坐了会,临近十点,他起身要离开。

    易婉茹难得叫住他,:“外面雪这么大,恐怕路不好走,还是在家住一晚吧,这边离你公司不算远。”

    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父亲,默了默,点点头。

    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书籍、画作、摆件,都没有变过。

    洗完澡下来,客厅只剩王崇年一个人。

    王隽叫了他声,倒了杯水,正要往回走,王崇年出声。

    “等一下。”

    他停步转身看过去。

    王崇年摘下眼镜合好放在盒子里,看了看他,:“我和你妈妈都很关心你的个人问题。”

    王隽嘴角牵了下,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打算结婚。”

    “那位季姐呢?”

    话落,王隽眸色一冷,倏地朝他看去。

    灯光下,王崇年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他用摸了摸扶椅,叹了口气:“你怪我暗地里查你,可你恐怕忘了,无论在你看来我是如何失败的父亲,我始终是你的父亲,你的事情我一直在关心。”

    王隽不作声。

    王崇年默了默,又:“据我所知,季姐是你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位来往的女生。”看着儿子猝然皱紧的眉间,他,“你放心,我没查她,你厌恶的事情,我尽量不做。我上回的话是认真的,季姐家里情况如何,我和你妈妈都不在乎,只要你喜欢,我们都支持并尊重你。”

    父亲的一番肺腑之言其实很出乎王隽的意外。

    尤其是不看中女方家庭背景一事。

    毕竟,王崇年是相当计较门当户对。

    他和易婉茹的婚姻就是建立在家族联姻上,强强联才是他们所看中并希望的。

    王隽记得早在读高中时,王崇年就在往来朋友中给他找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女生。

    至今,王隽依然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

    温京殊。

    他之所以记得她,除了两人家庭背景相似,读书工作经历相似,除此之外的重要一点是,温京殊这个人格外不同。

    她过分清冷,过分冷漠,一切以自我利益为先。

    当时,在他们这群同龄的孩子中,王崇年以及其他长辈格外看好温京殊,觉得此人将来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王隽和她彼此之间不来电,尽管被安排同个学校同个专业学习,甚至连出国都是一起的。两人始终止于朋友关系,再无往前一步。

    后来他回国留在深城工作,温京殊在纽约和北城来回打转,两人虽都从事投行工作,但一个乙方,一个甲方,且温京殊负责更多的国外的私募工作,渐渐没了联系。

    -

    隔天晚上,王隽照旧回老宅用餐。

    夜里出门散步时,遇到了同样回老宅的姜烨。

    两人聊了会工作,紧接着姜烨就一脸愁容:“哎,催婚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王隽默不作声。

    姜烨知道他没结婚的打算,自顾自抱怨了几句,忽地他问:“你还记得温京殊吗?”

    王隽嗯了声:“怎么了?”

    想到两人以前是被长辈看好的一对,姜烨欲言又止,走出一段路,他终于:“真不是我八卦嘴碎,主要她出事了你知道吗?”

    王隽还真的不知道,他平日往来最多的就是工作上的客户,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闲心去关注旁人的事。

    姜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温京殊喜欢上一个街头混混了。”

    王隽属实诧异。温京殊挑选对象的第一要求就是门当户对,能为自己带来利益。他实在想不出,一个街头混混与利益有何关系。

    姜烨同样想不明白,摇头叹气的:“她之前在国外出了点事,正好那段时间她外祖母去世,她回国就去了临城,其实也才在那留了不到半年,竟然就喜欢上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有一个女儿,前段时间她把那个男人带回来,是要结婚,家里强烈反对。”

    寥寥数语,竟是概括了一个人的一段际遇。王隽没有评价他人事情的习惯,听了也就过了。

    姜烨还在叨叨:“家里人反对,她不在乎,什么都不要,就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爸妈听了,那真是吓了一跳,毕竟在所有人看来,那都不是温京殊能做得出来的事。她是个什么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财富、家业、地位都不要了。”

    王隽依旧沉默。

    他性格一贯如此,不对他人事情发表评价,姜烨也不在乎,继续唠叨:“你不知道,她这事吓坏了所有人,我爸妈那是相当吸取教训,直他们不挑,我喜欢就好。哦对了,晏西沉你知道吧。”

    王隽知道,当年读书时,他们都是一起的。

    “起这个人又是另外一个奇葩,为了一个演员也是折腾得花样百出,”姜烨笑道,“人家不搭理他,他索性来了个结婚离婚,白白送了一半的家产。我看我爸妈除了受温京殊的刺激,多半还有晏西沉的一份。这对出了名的利己主义者,最后双双倒在了感情上,听我妈,不少父母也被吓得不清,门当户对什么的哪还管得上,自己喜欢就得了。主要不是太难看,一切好。”

    着话头一转,姜烨瞅了他一眼,见他沉声不语,他想了想,:“你呢?你听完什么想法?”

    王隽不咸不淡地朝他看去。

    姜烨嘿嘿笑着,无所顾忌地:“那位季姐就这么结束了,还真的分不再往来,你就舍得?”

    舍得吗?

    王隽一时间没有答案。

    姜烨见他没回答,苦口婆心:“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

    话落,一道凛冽的目光扫过来,姜烨啧啧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人家?”

    王隽唇线平平,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见他没有否认,姜烨趁势:“你还是好好想想,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遇到一个合意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哎呀,不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老头子又该催了”

    姜烨喋喋不休地往另一个方向赶。

    雪夜下,他的身影愈来愈远。

    王隽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只是心情没刚才出门的轻松,反倒多了几分犹豫不决。

    诚如姜烨所言,季烟对自己而言是个合意的人吗?

    不止合意,甚至是契合的。

    他想。

    可是真的要到了结婚和共度余生的地步吗?

    他又迟疑了。

    散完步回去,王隽进门脱了大衣,正巧遇到下楼的易婉茹。

    擦肩而过之际,王隽突然问:“妈,你们是很着急我成家?”

    易婉茹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是啊。”

    “不考虑家庭背景?”

    “嗯,是这样。”

    “为什么?”

    易婉茹皱紧眉,犹豫了片刻,问:“沉和京你还记得吗?”

    王隽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易婉茹叹了声气,很是惋惜地:“他们喜欢的人家里反对,闹得不是很好看,最后太不体面了,那两个孩子你父亲是相当看好的,现在却闹成这个样子,他怕以后你也会这样,加上你这些年对家里的抵触,他想开了,只要你喜欢我们只管赞成。”

    王隽若有所思。

    易婉如又:“王隽,不要怪你父亲催你了,实在是你年纪也到了,你那些哥哥姐姐都结婚有孩了,你一直没消息也不是个事。”

    次日早上,王隽又收到了德国并购项目的邮件,最底下是一句询问,问他是否要接这个项目。

    就王隽收到的消息,算起来,今天是季烟在慕尼黑的第五天,再有一周,她将要辗转下一座城市。

    王隽回复完邮件,平静地告知父母:“我近期要出国一趟。”

    王崇年对此未作多言,只:“注意安全。”

    易婉茹问:“是工作吗?要去多久?”

    王隽拿纸巾擦了擦,不紧不慢地:“工作,半个月。”

    闻言,易婉茹:“半个月还好,回来还赶得上过年,”又问,“是去哪个国家?”

    王隽目光定定,没半点情绪:“德国慕尼黑。”

    “那边这会也是冰天雪地的,你什么时候走,我让阿姨给你收拾收拾,多带点保暖的衣服。”

    易婉茹问什么,王隽答什么,声音始终平平,像是真的为了处理工作而要出国一趟。

    倒是一旁从头到尾没发表过什么意见的王崇年,在王隽用完餐起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眼里分明是有笑意的。

    王隽淡淡望回去,末了,点点头以示招呼,转身上楼。

    片刻后,他穿好衣服下楼,和往常一样,和父母了声,出门上班。

    去公司的路上,窗外雪茫茫的一片,随处可见的白。

    前方红绿灯,车子缓缓停下。

    他一边悄然等待,一边再次不可抑制地想——

    这时候远在异国的季烟应该很快乐吧?

    她那么喜欢白雪皑皑的冬天。

    想到她那个兴奋劲,王隽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

    下一秒,视线漫不经意地一转,他蓦然看见了后视镜的自己。

    镜子里,他唇角的一抹笑容实在显眼。

    他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是从深城回来之后吧。

    想到此时这个笑容是因谁而起,他怔了片刻,收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