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柳素在第二日我还未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一室的酒气,我掀开窗子,外面早就明亮, 一夜未归,不知那俩乌鸡可否饿着了。
我揉了揉眼屎,决定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翰林院。
之前我还一直害怕诸葛青云会给我穿鞋,可是真正跟他相处下来,我到发现他跟夫子有很多共同之处。
到底是亲兄弟, 诸葛青云那两撇胡子随着自己墩圆的身体一扇一扇, 不像夫子那副干瘪模样,他还是爱喝云雾,只是有时候我偷着在里面加些毛尖,他也没什么。
此后,我便觉得他是故作模样,假正经, 当初在曹府置气,只为喝口云雾, 险些鸡飞狗跳,物是人非, 那个曹府, 我想着, 以后变成个阴曹地府吧。
“你走什么神,这个空档,是你走神的时候吗, 大半天过去了,你就给我誊写了两份,李启,脑子去哪了。”诸葛青云拿起戒尺,咣叽两下拍到我手背上。
顿时肿起一片,叫了一声疼便不敢再喊,诸葛青云似乎有些动怒,从外面进来后便虎着个脸。
“是,大人。”我低声应了句,接着用那肿起的手继续誊写,那老头这下没声了,汪如意也在一旁看着,没敢吱声。
陈棉遣出去在御前伺候,听最近有几道密报需要回复,先是七夕节,在这个大日子里,皇上似乎要谈及公主联姻一事,对方是西边大梁国皇帝,是个跟皇上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真不知道作为亲生父亲的皇上,心里作何感慨。
诸葛青云曾在院里谈到过,他也有个女儿,当时他的非常果断气愤,死都不会把女儿拱手嫁给一个老头子,还私下里骂了好几句不敬上方的话,我们也只能听着,哪敢泄露半分。
七夕之后便是中元节,本朝重视中元节,朝廷一般会给与官员两三天的假期,普通百姓则是以新米祭供祖宗,供奉时需行大礼,出门在外的游子如若不能亲自祭祀,则需要找合适的人代替自己去点,银子也是少不了的。
据这一天,天上地下的鬼魂会全数被放出来,游荡在这天下的每个角落,就连那孤魂野鬼,也要烧纸祭拜。
我顿了顿笔,舔了口笔尖接着写,诸葛青云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你这坏习惯,不是跟那老东西学的吧。”
“什么?”我抬头,诸葛青云的胖脸生动的在我面前喘着气,这大热的天,对他来还真是一种折磨。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发脾气吗?李启?”想便直好了,手的肿痛还没好,万一哪里问出岔子,我这手还写不写字了。
“还请大人赐教。”舌尖有些涩味,是那墨汁的味道,墨香好像含着莫名的臭,我偷偷啐了两口,又用袖子抹了抹。
“那老东西要滚回京城了。”悠悠的一句话,其实听不出来是喜是忧,看诸葛青云的表情,我却觉得,他是有所期待的,或者换句话,他一早就盼望了这一天。
明明争斗的不可开交,却还巴望着他哥哥过来,这些日子我翻看了不少典籍,也曾联想到夫子赠与我的野史,留下来的史料很少,关于这两个兄弟的史料,又更是少之又少,根本毫无头绪。
我看到跟宋婉同一期的考生考卷,被牵连的人挺多,宋婉只是其中一个,大多都是犯了忌讳的,或者忘了隐去当朝陛下的名讳,或者忘了避开他曾记恨的年份,反正无非就那几个理由,犯了皇家大忌。
按照宋婉的秉性,这么低级的错,她怎么可能犯。
“大人,你是夫子?”
“不是他还有谁,老不死的,算准了时机过来,老夫倒要好好讽刺他一回,又得一个榜眼,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幼稚的老头,我暗自腹诽,那手此时疼了起来,火辣辣的,诸葛青云似乎有些不耐烦,挥挥手冲我道,“赶紧回去,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明天早点来,把这几道折子都抄两遍,一份留在翰林院,另一份交给兵部留档。”
“多谢大人。”我抱了上午没看完的史料,准备出门,诸葛青云却伸手一拦,“咱们这里,从没有这样的规矩,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不带一丝一毫。”
本来我是想回去接着看的,其实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绝密的,我是想看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如此堂而皇之的带走的,我这样做,无非也是想试探一下以后往家带东西,会有怎样的阻拦。
“哎呀,你还没走,正好,咱俩一道回去。”除了陈棉,没人敢在翰林院这样风风火火,来也奇怪,诸葛青云,仿佛对他都格外仁慈,我很少听到他训斥陈棉,我跟汪如意,却是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我也就罢了,人家汪如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可也挨不住有个biantai的主子。
弄的汪如意私下里,更是把我当和尚敲得那木鱼,叮叮当当抱怨个没完没了,起先我还理解,能招架得住,可犯不上每天都唠叨啊。
算我看错人,从前还以为汪如意多么沉得住气,不成想也是个追名逐利过于急迫的主。
“哎,大人也在,生有礼了。”陈棉嬉皮笑脸,看来在御前十分顺利,“大人,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这可是我费了好大事才弄到的,你一准喜欢。”
我侧脸一瞧,竟是那极品砚台,光看那表面,似乎随手一磨便能研出浓浓黑墨,嗅着那清新的墨香,这家伙,总能淘买到好玩意,真会讨人欢心。
诸葛青云的脸立刻就变了天,方才还乌云密布,愁容满面,现在哪里还有影子,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那,他拿着那砚台,左看右看,又用手敲敲那材质,清脆不闷,悠远流长。
“好砚,好砚。”
“啊,你这爪子怎么了,谁的,让少爷我知道了不死他才怪。”陈棉一把抓过我的手,扯得有些疼了,我往后拽拽。
又偷偷给他个眼神,可他似乎没看见,自顾自个不停,“到底是谁啊,的这样狠,你怎么不还手那,傻不傻啊,哥哥我看了心疼。”
次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呢。
我一张老脸硬生生憋成了猪肝红,诸葛青云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阴着脸,将那砚台揣在怀里,一本正经道。
“是老夫所为,你要怎地。”
陈棉缓缓回身,一张俊脸立时堆满迷死人的笑意,“原来是大人那,得好,得妙,肯定是李启做错了什么事情,大人只管管教,那是对他好,若是放任不管,将来他长歪了长残了,一切都就晚了。”
这个笑面虎,我翻了个白眼,不再旁听他们讲话,提着袍子往外走去,碎步挪的快了,那效率就是高啊,没一会功夫,我已然出了宫门。
这才大喘了口气,一个车夫正好蹲在角落,我蹬蹬上了车,钻进去一瞅,这家伙什么时候上来的,我露出头去看车夫,那人冲我挤了个眼,意味不明,意味深长啊。
陈棉翘着二郎腿,悠闲悠闲的躺在那,好似我才是来晚的那个。
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在跟诸葛青云拍着马屁,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到跑到这来了。
我狠狠踹了他一脚,他哎吆一声躲到一旁,“你可真够狠心的,我好心记挂着你的伤势,你倒好,这蹄子也不知轻重,肯定我这屁股上青了一片。”
“怎么可能,谁让你躲这的。”
“怎么不可能,不信你瞧瞧。”着,他倒掀开了袍子,看架势不阻拦还要接着往下脱裤子呢,我又是胡乱一脚踹了上去。
“不要脸。”啐了一口,我扭过头去,顺便掀开帘子,外面叫嚷的贩愈加热烈,路边摆的兔灯尤其可爱,我盯着那俩尖尖的耳朵,描绘成粉色的耳朵,透露着一股可爱之气,肚子滚圆滚圆,是个立着的兔儿爷。
“看什么呢。”一张脸不适时宜的凑了过来,我嫌弃的往后靠了靠。
“你喜欢啊,喜欢我买给你啊。”他得意地笑笑,一条腿已经伸到了车外,我赶紧拉住他袖子,这个关头,怎么由得他胡作非为。
“你别折腾了,少爷,我求你了,安生点。”他不愁吃不愁喝,想来京城凑热闹,便来京城风风光光做了个状元,想找几个姑娘捧哏自己,数一数二的翠荷书寓,为他举办全城轰动的选花魁大赛。
好像他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就没遇到什么难过的坎,顺顺利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叹了口气,苍天着实不公啊。
“那你求我,怎么求我啊,你老求我,可每次都没给我好脸子看,有你这么求人的吗。”他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我听着颇有些恶心,于是锤了锤胸口,方得以散了口浊气。
“干嘛!”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顺势抱住我那捶胸的手,拉到胸前,放在他怀里,眼神迷蒙的看着我,“心,你这身体,本就发育不良,万一锤没了,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滚滚,你给我滚。”我蹭的起身,忍无可忍,终于,陈棉那家伙,从帘子那里,直接骨碌碌滚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到了前头那棵大树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