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金女医(二十五)
自从二皇子府被封之后,顾芙就病了。
她想不通啊,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这一世的发展跟上一世完全不同?独宠后宫的万贵妃被废了,二皇子也被囚禁了,她记忆中的上辈子彻底面目全非。无力地躺在床上,顾芙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重生来,所谓的上辈子该不会只是她的黄粱一梦吧?
心中猜疑不断,又恐惧于二皇子的失势会连累到自己,已经开始懊悔进府的顾芙,病得更重了。
每天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她连气都喘不上来。茶饭不思,整个人迅速消瘦,原先还算灵气的一双杏眼也跟着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府内的顾芙不好过,府外的顾绍同样没好过到哪里去。
赌坊的那些势利眼,先前二皇子得势时,与顾绍攀关系哥俩好,将他奉为上宾。乍一听见二皇子极有可能并非皇上亲生,再加上二皇子被封一事愈发佐证了这一消息,立刻翻脸不认人,责令顾绍三日之内必须还清所有欠债,否则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顾绍哪有钱,三日之期一过,便被赌坊的那些走狗们堵在了一条逼仄的巷子,好一顿毒打。若不是被意外路过的同乡柳宴所救,顾绍哪还有活命的会!
不知是不是见顾绍哭得太过凄凉让这位柳举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话温温吞吞的男子,一个心软,便拿出银子替顾绍还清了赌坊的债务。不仅如此,对方还苦口婆心地劝告顾绍切莫再赌了,好好寻个差事,努力上进,才能不负他的曾经所学不是吗?要知道顾绍可是他们那个县里考中的唯一一个探花郎,师长、同窗们提起他来,哪个不是交口称赞?
柳宴的话几乎一下触及到顾绍心中最痛,是他不求上进吗?分明是李绾那个毒妇强压着不让他出头,他又能如何?顾绍心中暗暗叫苦,却也知柳兄与芙儿一样,都是这世上真心待他之人。
之后的日子,顾绍不由自主地便与他的这位同乡越走越近,对方忆及过往时,对顾绍一句又一句的吹捧,更让他迅速地信任起这位柳同乡来。
一日没忍住他便将自己的心中烦忧与了对方听。
他的亲生女儿顾芙如今还被关在二皇子府中,也不知会不会被二皇子牵连,对方待他极好,他又如何忍心亲眼瞧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可如今他顾绍既无权又无势,想要从被禁卫军包围着的二皇子府里捞出他的女儿,难比登天!
之前顾绍没有想到顾芙,主要是因为他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保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现在有了柳宴的慷慨解囊,没了性命之忧的顾绍,便有了闲工夫开始关心起顾芙的安危来。
其实他昨日清晨还绕去二皇子府的后门瞧了瞧,只不过还没等他靠近,那些个凶声恶煞的禁卫便立刻齐刷刷拔出刀来,吓了顾绍一跳,哪里还敢再做其他事情!
听了顾绍的烦忧,柳宴立时面露沉思之色,然后忽然开口,“我知顾兄你的女儿曾是京中颇负盛名的神医是吗?”
“对,对对。芙儿曾经治好了京中许多人的疑难杂症,若不是被那洛央所害,怎会名声一落千丈,她倒是踩着芙儿的好名声,一跃成了京中声望最高的名医!”一到这里,顾绍也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在顾绍的心中,顾芙跟着洛老太爷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又怎会比不过学医仅一载的洛央,定是对方伙同李绾那个毒妇陷害了他的芙儿!
“既如此”柳宴略顿了顿,随即试探开口,“若是此刻京中意外发生瘟疫,而这疫病只有顾姑娘能治”
闻言,顾绍登时吓了一跳,抬眸不可置信地朝他这个温吞的同乡看来。
见他这般如临大敌,柳宴忙笑着摆了摆,“顾兄,在下所的疫症自然不是真的疫症,那样害人的事情我如何敢做?只是我这几年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稀罕事。曾经就在蜀中那一片,瞧见那儿的村民因为误食了一种草药,而显露出疫病症状来。但其实那草药的根茎便能解其毒,还能强身健体呢。我也是关心则乱才出了此等馊主意,顾兄你不用将我这番话放在心上”
“不!”
谁曾想这时,顾绍忽然喘着粗气,眼睛发亮地朝好友看来。
“我觉得柳兄这个主意甚好!”
顾绍声线激动到颤抖,如果此时京中真的出现了疫症,最终却是由他的女儿顾芙亲自治好的。那么将不仅能解了芙儿的囹圄之困,不准她还能因此入了陛下的眼,从此青云直上。最紧要的是,以芙儿的孝顺,他这个当爹的怕是也能沾到不少光彩,重回曾经的逍遥日子也未可知。
他受够了如今这般谁都能踩他一脚的卑微。
更何况又不是真的疫症,也害不了旁人性命,倒是他们父女俩能借此平步青云,实在是好极!
顾绍立刻跟自己这个同乡询问起那种草药的相关事宜来,被一步登天的美好设想彻底冲昏头脑的顾绍,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这位同乡眼底一闪而过的诡谲。
——
与此同时,洛家医馆内。
洛央已经为裴胤行足了整整三十九日九星梅花针,裴胤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好。夜间再没有陷入过曾经那种五感尽失的活死人状态不,脚也在回温,之前寡淡到近乎透明的嘴唇也有了颜色,夜夜酣眠至天明。
相信只要行完剩余的十日针,视力的恢复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见状,季常山实在喜难自禁,看向洛央的眼神也越来越慈爱起来。
过分关注裴胤的蛊毒,洛央都没注意到,中秋来了。
许是近日京中的满城风雨,叫皇帝老儿实在有些颜面不保,想要转移一下京中百姓的注意力。这不,中秋节这一天,竟直接下令户部将库房里存储的烟花全都拖了出去,意图举办一场中秋烟花大赏,与民同乐。
一听有烟花看,洛央第一时间望向裴胤,双眸晶晶发亮,“师兄”
裴胤立刻心领神会,笑道,“可惜没有河灯。”
“没关系,师兄你现在还看不见,就算有河灯也数不了,我们可以先看烟花。”日日经受行针之痛,洛央也想找点其他的事情调动一下裴胤的情绪,否则她真的担心对方会挨不住剩下的行针。
“好。”裴胤欣然应允。
他们二人的约定,季常山自不会那么不识趣地跟随,而是老老实实地替洛央留守洛家医馆,用以应对登门的病人。
没了后顾之忧的洛央,刚用完晚膳,就与裴胤往外走去。
街上的人可真多呀,挤挤攘攘,要不是洛央始终牢牢攥着裴胤的衣袖,恐怕他们两个都会被人群挤散。
待两人行至河畔,即便攥着裴胤的衣袖也不管用了,只听刺啦一声,裴胤的袖口成功被她扯破,洛央大喊着师兄,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盲的裴胤被人潮越挤越远。
见状,洛央也只能拼命地往外头挤来。
此时的裴胤,即使能听声辨位,可周遭的嘈杂还是叫他失去了方向,只是任由旁人将他挤来挤去。
男子面容冷肃,刚想动用一些武力,谁曾想就在这时,有光亮投进了裴胤的眼中。
他,看见了一点灯光,那是街边挂着的中秋灯笼的光芒,很亮,很好看。
慢慢的,他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裴胤难以置信地抬起他的右,虚空晃了晃。
便是这时,一位长相清丽脱俗的姑娘,狼狈地从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刚抬头,她的身后便有烟火璀璨盛放。烟花之下,她在冲他笑。
眼前之人还未开口,裴胤便知她是她,因为对方的眉眼、嘴角,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像是依照他的喜好长的一样。
阿央
“师兄!”女子急忙唤了他一声,裴胤勾唇。
曾经仅有六岁便双目失明的裴胤,为了安慰自己,暗暗在心中发过誓,等他以后长大了好了,眼睛能看见了,他一定一定要看到这世上最美最好的东西,看个够。
而今,他想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砰砰砰!
那是烟花盛开的声音,也是裴胤震耳欲聋的心动。
只可惜美好永远是短暂的,片刻的复明之后,裴胤的世界再度漆黑一片。他却没有丝毫的沮丧失落,只因他已经看过他最想看的人了,就算此后真的再也看不见,心中也无遗憾。更何况,他相信洛央,她能治好他就定能治好他。
就在中秋,京中最热闹的这一天,北城最大的一口水井,迎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不过三日,北城疫病爆发,来势汹汹,皇帝震怒,立刻下令封禁,自此北城许进不许出。而带兵封禁北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旌阳侯世子,慕缙。
疫症之下,谁也逃不脱。为了应对北城的疫病,太医院在皇帝的责令下,立刻召集民间大夫集合。
顾芙因为曾经的洛老太爷亲解决过十年前的通州瘟疫,破例被皇帝从二皇子府中释放了出来。
能离开二皇子府,顾芙自是喜出望外。可等她知晓,将她放出来是为了处理北城疫症,她的腿就开始发软了。
毕竟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疫病的凶猛,当年洛家的天之骄女洛宛如便是死于十年前的通州疫症。洛老太爷中年丧女,几乎一夜白头。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通州城中的惨烈,但从到大听也听过不少。让她去处理北城疫病,还不如将她继续关在二皇子府中。
恐惧不安下,顾芙绞尽脑汁开始思考如何逃离。
不等她想出逃脱之法,顾芙便被她的亲生父亲顾绍找到了。
从对方的口中,顾芙得知了个天大的秘密,北城的疫病竟是由顾绍一炮制。
“你疯了!”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顾芙声音尖利地大叫道。
可等顾绍给她细细解释一番后,她才知所谓的疫症竟不是真的疫症,并且顾绍是为了她才出此下策。
闻言,顾芙的情绪总算稳定了许多,可心口仍在扑通乱跳,自幼接受的教诲,让她一时半会儿根本过不了她良心那关,她之前虽然也走了捷径,但到底都是在救人,她问心无愧。可如今顾绍却是在害人,她她
“哎呀,芙儿你怎能如此优柔寡断?你难道忘了之前是如何被那洛央坏了名声,以至走投无路,甚至连慕缙都弃你而去的吗?是,如今你确实是在二皇子府上做医女,可得好听点是医女,实际上还不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就因为没权没势,我们父女俩才受尽了屈辱!难道你不想凭借着自己的双,将这糟糕的局面彻底扭转过来?也让那些看不上我们父女俩的人,对我们刮目相看?最重要的是,你若是不带着解药进那北城,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尽病痛的折磨,你去反而还是拯救了他们!”顾绍语气煽动。
听见这样的话,顾芙这才猛地抬起头来。
是啊,尽管顾绍跟她保证那病不会死人,可疼痛难受却是一点不少的。若是她不进到北城之中,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饱受病痛折磨,她去了,反而还救了他们。毕竟药在她完全不知晓的时候,已经被她爹下过了。
在心中不断服自己的顾芙,心中惶惶渐渐平息,转而涌出一股隐秘的激动来。
若是真的依照顾绍所,只要喂那些百姓服下对症的解药,他们便会痊愈。那么她就是解决北城疫症的大功臣,到时候什么二皇子、摄政王,她都不需要上赶着讨好。曾经洛央带给她的那些耻辱,更是彻底洗刷干净,到时候
顾芙的心跳开始加速。
“爹爹,你确定那柳世叔没有诓骗于你?他赠与的解药真的能解了那疫症之毒?”顾芙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自然。我可是亲眼瞧见他喂了一只鼠吃下毒药,又服下解药的,不消片刻,泄痢不止的鼠便立刻止了泄,很快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顾绍信心满满。
“更何况,你爹我如今身无长物,银子还是对方借于我的。我实在想不出,柳宴花了那么多钱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看,他分明是想等着你平步青云后,再来索要好处。”顾绍自认为他早看穿了柳宴的把戏。
闻言,顾芙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来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北城,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