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墨青这边的事情谈完,顾念才终于有会谈自己的问题,“家主不介意的话,我还想跟你谈另外一桩生意。”
“哦?”墨青丹凤眼微扬,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顾司直该不会是想请在下打造什么物件吧?”
“如果你能同意我用画图纸的酬劳抵扣的话。”顾念原本想提的是墨家匠坊那批滞销竹杯的事情,墨青这么一,他倒是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想要的那根暴雨梨花簪!
成不成的,问问总可以吧?
这可是别人排队几个月都未必能见到的长安第一工匠,会难得,问问又没损失。
“滑板?”墨青眼睫微垂,扫向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张图纸。
“不是这个,这种东西太简单,没必要劳动您大驾。”顾念摆了摆,滑板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东西,实在不用浪费墨青的精力。
“那?”
“实不相瞒,我在叶家世子那边见过墨家主打造的一根蝴蝶花簪。我想要的,是另一根簪子。”顾念把自己规划的防身武器──暴雨梨花簪的构想了一遍。虽然他最近在腰带上多挂了个石灰粉的袋子防身,但效果只能聊胜于无,杀伤力和防卫范围跟暴雨梨花簪肯定远远不能比。
墨青轻轻摇头,“抱歉,在下对于做过的东西通常兴趣不大,所以”
他还算是给顾念留了点面子,没有直接簪子做过了,不会再做。
果然不行吗?顾念眼角微垂,遗憾地叹了口气。连带着浑身的气场都低落了下来,仿佛罩着层乌云似的。
“你真想要的话,倒是可以请匠头试着帮你做做看。”见他似乎十分失望,墨青又踌躇着开口。
“太好了,一言为定!”顾念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墨青:
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不过,你还没到用冠的年纪吧?真要防身用的话,在下倒是建议你做成那个。”墨青指了指顾念腰间挂着的细长笔袋。
“对对对,做成暴雨梨花笔也可以。”顾念连忙把自己的笔袋解下来,掏出里面放着的自制炭笔给墨青看。
“你就是用此物画图的?不介意的话,这根可否容在下带回去给匠头研究?”墨青调转方向和角度,认真打量着那根奇怪的碳条笔。
“不介意不介意。”顾念喜气洋洋地点头,自从墨青答应帮他安排做暴雨梨花笔开始,他的唇角就没掉下来过。
起来真要保存久的话,还是刻印刷的效果最好,不过眼下画都没画,印刷什么的,也是以后全部画完才该考虑的事情。
“我还想跟墨家主谈笔生意。”
“还有?”墨青愕然。
“墨家主放心,这回简单得多,我只是想买墨家匠坊里的一批东西。”
“你想买什么?鎏金银香囊,还是白玉卷刀,清风折尾扇?”墨青边列举匠坊里那些畅销品,边观察着顾念的神色。
“都不是,”顾念摇了摇头,出件墨青完全没想到的东西,“是那批售价一百九十九文的竹杯。”
“竹杯?你确定?”那批竹杯是墨家匠坊为数极少的滞销货,每个月差不多只能买一到两件,但因为来源特殊,墨青倒是一直都没有关停这个品类的意思,宁可积压在库房里,反正他也不差这点钱。
“确定,我想买这批竹杯,甚至以后不定还要继续跟你订购。”
“你要竹杯做什么?”墨青眼梢微挑,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每年寒食过后,他都会让匠头去几次悲田院,挑些脚伶俐的乞儿,教他们打磨竹杯的艺,并且让匠头许诺那些孩子,只要做得合格,匠坊就会收货,付给他们酬劳,用以刺激那些孩子们对艺活儿的兴趣。真遇到合适的,甚至会直接收回来做匠徒。
那些竹杯之所以卖得比匠坊里的其它东西便宜,也是这个缘故,毕竟孩子们的工费比起那些正式工匠们低多了。
“老实,过段时间我想做点饮子生意,打算用墨家匠坊的这些竹杯来装,只希望在杯子上再加刻上个字。”那批杯子虽然是现成的,却还是缺了云霞饮的招牌。在杯身现有的墨家匠坊徽记的正对面加上云霞饮的招牌的话,正好可以打造出‘联袂推出’的效果,蹭流量的效果肯定非常好。
“刻字问题不大。这样吧,你如果真的要买,还可以给你打个折扣,不过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先告诉你,你听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有人能帮忙清清库存,墨青求之不得,但还是把竹杯的来源给顾念清楚了,避免造成误会。
“没关系,只要质量有保障就行。”顾念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不太在乎,毕竟他只是要借墨家匠坊的品牌效应,况且那些竹杯他是亲眼见过的,打磨和做工都没问题,品质要求和墨家的其它东西是一样的,现在还能再额外打折,何乐而不为?
两人边吃边谈,又商定了每旬休沐那天接顾念去墨家看需要画的物件。
墨青告诉顾念,以后去墨家,把他自己的名刺交给门房,直接就可以见到管事。
另外,最近这几个月,每月逢初、初七、十、十七,二十,二十七,春浅楼的这个房间都是墨家包下来的,管事会固定在这边跟一些人过账。
宣阳坊离义宁坊太远,等他那些工具的图纸画好之后,如果不方便过去,都可以按照日子派人送到这边。关于图纸如果有什么需求之类的,也尽管来这边找管事处理,画好的图也可以托管事带回去。
这样确实方便,顾念开心地应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接近酉初才散。
管事从窗口看着顾念牵马的身影汇入西市的人流,回头看向墨青,“郎君,你真的相信他?”
“为什么不信?”墨青靠住椅背,又恢复了那副闭目养神的状态。两个厮左右分工,重新开始给他按摩臂。
管事犹豫地开口,“毕竟之前咱们派人打听下来,他这人痴迷赌博,品性不太好。”
“他骗过人么?”墨青眉睫微颤,眼底那片睫毛投下的微阴影也跟着动了动。
管事迟疑了下,“他好像都是被骗。”
“既然是别人骗他,不是他骗别人,那你担心什么?”
管事:
“你也算是帮我见过不少客人,更看过上千张各处带来的图纸,可曾见过他上这样效果逼真、简单详尽、一目了然的?”
“这”
“单凭这图纸,我就愿意冒险赌赌他的人品。”
“他的图虽然难得,但墨家的密也不容有失啊。”
“放心吧,我想过了,咱们可以循序渐进,先让他从那些比较基础的东西画起,逐步过渡到密性比较高的物件,中途一旦发现有图纸外泄的情况,随时终止合作。”
管事躬身道,“家主英明,实”
“得了,你知道我对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没兴趣。”墨青打断他的话头。
天色逐渐阴沉,檐外酒肆的木幌被风吹得乱晃,带出吱吱呀呀的响动,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管事觑着墨青的脸色,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已经到酉初了,咱们还继续等么?”
墨青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等,无论多晚都等着。”
顾念回到药肆,正巧看到井生和春梅收起卖饮子的那个陶罐。
“卖光了?”顾念有些诧异,虽然那个罐子不大,但试卖口味的这些日子以来,能卖完的时候还是极少的。
“嗯,今天是乌发明目的饮子,特别受欢迎,好多人四份的买。”井生擦了把汗,乐呵呵地回他。他们现在卖饮子的方式是按提勺计量,一勺一份。
顾念回忆了下,这个方子应该是秦染喜欢的那个酸甜口。
“郎君,你的那个太阳灶今天送来了,忠叔按照你的安置在大太阳地儿,真的很快就烧好了一壶水。”春梅也开心地跟他报告了另一个消息。自从上课之后,她日渐比以前开朗自信,话也多了不少。
“不但能烧水,也能熬饮子。”顾念笑着回她,掀开帘子就去后院找顾忠。
两人一起去跨院看了太阳灶的实物,虽然陶瓷底座比较沉重,但顾念之前早就想好这个问题,在架子底下设计了四个轮子,所以移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陶灶最终拼出来的器形非常规整,上面的银箔铺贴也很服帖,美中不足是银箔毕竟是锤揲出来的,无法达到那种特别光滑的镜面效果,聚热的效果肯定会打一些折扣。
但对于顾忠来,这个不用烧柴就能煮水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神’物,走过去的路上都在念叨着它有多不可思议,甚至起了再订一个的心思。
顾念本想劝他不要那么激动,以他对饮子初期销量的预估,一个太阳灶就足够用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打击顾忠的积极性。
反正这种东西烧制起来需要段时间,正好可以趁着这些日子摸索下这种太阳灶的产出效率,如果不够用,到时候就按顾忠的上两个,如果够用的话,他打算把那个新做的送给墨青。
拗了人家一套工具,又如愿以偿的让对方接下暴雨梨花笔的单子,他也应该投桃报李,给墨青送个回礼。
墨青不差钱,反而这种构造稀奇古怪的东西,应该是他会喜欢的调调。
上课前的时间,顾念便一头扎进了图纸里,他可太期待有套趁的测量工具了,要尽快把那套工具图纸画出来!
之后的两天,顾念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图纸和醒酒培训那边的时间都非常紧迫,每天在履雪殿的上班时间反而成了他脑子最放松的时候。
这天下午,他吃完午饭连出去散步的力气都没有,困得直接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件黑色的薄氅,领口压着金线的花纹一看就知道是年深的东西。
履雪殿里静悄悄的,杜泠和萧云铠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唯有年深正端坐在桌前批阅文书。
“醒了?”听到动静,年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嗯。”抱着薄氅的顾念含糊地应了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上被文书压出来的印子,第二次摸鱼摸到老板眼前,简直太社死了。
再看看外面,日头西斜,已经过了散衙的时间。
“杜泠和萧云铠又去查内鬼的线索了?”
“嗯,”就在顾念以为这句话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年深又补了一句,“提审秦阿栓。”
杜泠和萧云铠这些天已经查到了不少蛛丝马迹,收拢并线,那些线索最后都指向了秦阿栓,所以人昨天就被拎到监狱关起来了。
这样的话,就可以还周录事一个清白了,听到消息的顾念起身把薄氅挂到了旁边的衣架上,默默在心里替周录事高兴。
那边的年深放下笔,将文书合好放在案头,站起身来,“走吧。”
“去哪儿?”衣架旁的顾念揉着脸上淡粉色的直角印痕,懵懵地打了个哈欠,有案子么?
“揽月楼。”年深的目光淡淡的在他脸上扫过,面无表情地朝殿外走去。
顾念这才想起来,这几天醒酒法的名气已经在酒客中逐渐传开了,来酒肆的汉人明显比以前多了些。今天胭脂醉即将正式上市,他们几个要开始轮班重点蹲守余沉了。
门口今天新换了个虎头虎脑的厮,一见年深过来,便挺直了脊背,“少卿!”
声音洪亮,提神醒脑。顾念立刻清醒了不少,看这个厮的习惯,似乎是从兵营里调过来的?
意识到又要骑马,跟在年深后面的顾念苦着脸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完蛋,又要被磨破皮了。这种苦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结果出乎顾念意料的,年深并没有朝马厩走,反而直接走向大门的方向。
“不骑马吗?”顾念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连语调都跟着欢快了些。
走在前面的年深头也不回地道,“你想骑?”
“不不不,”顾念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生怕他改变主意,“今天日暖风和,我原本就想建议少卿欣赏一下春景,散散步走过去呢,反正胭脂醉要酉初过半才会正式亮相,去早了也用处不大。”
“那就走走吧。”年深从善如流,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刻意放缓了步伐,半迎着斜阳的眼底漾起抹温柔的笑意。
走在路上,年深想起顾念教那些胡姬划拳酒令的事情,便随口一提,“揽月楼那些胡姬可帮得上忙?”
“必须帮得上。为着跟她们混熟,我这几天可没少下功夫。而且为了让她们卖力帮忙,我昨天特意找了个借口,咱们咱们大理寺接到万年县的消息,在抓一个上有刀疤的拐子,如果提供线索,有十缗的赏钱。而且据那人特别爱喝葡萄酒,很可能会来揽月楼。昨天开始她们就瞪大眼睛盯着了,都憋着劲儿的想要找到人领赏金呢”
年深起了个话头儿,顾念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像串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地一口气念叨了下去。年深甚至都不用接话,只要安静听着,偶尔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点点头给个肯定的眼神就好。
两人一一听,氛围融洽,步履悠闲,斜阳将两人的影子在坊道上扯成长长的两道淡影,最终模糊地纠缠在一起。
真起来,揽月楼所在的怀德坊离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确实也不远。
转出义宁坊的东门,只要往南走过居德坊和群贤坊两坊,就到怀德坊了。其中群贤坊还是坊,坊墙只有居德坊的一半长。
顾念和年深出了东门往前,沿着居德坊的坊墙没走几步,就看到路东面有两个眼熟的少女身影。
得兴起的顾念随拽了拽年深的袖口,“那个是不是琉璃和莲儿?”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嗯。”年深垂下眼皮,淡淡地看了自己被扯歪的袖子一眼。
“年少卿,顾司直!”琉璃也看到了路这边的顾念和年深,居然拎起裙摆,径自越过大道,朝他们跑了过来。
她热情的举动让顾念有些措不及,打个招呼就行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还跑过来吧?
“太巧了,居然在这里遇到两位贵人。”琉璃气喘吁吁地站住脚,低眉敛目,郑重其事地朝他们行了个礼,“琉璃代楚娘,谢过年少卿和顾司直的帮忙。”
莲儿跟在她身后,也学着她的模样给两人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道谢?顾念跟年深对视了眼,同时想起了在万年县审讯的万良,“楚娘的案子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