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飞白悲啸 天阙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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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既白,大日喷薄而出。王镇恶大军逐渐收缩阵势,庾飞白所领的兖州军只剩下四五百人。全被围困在一个山坡之上。

    庾飞白领军突围数次,奈何王镇恶大军围的跟铁桶一样的,能随他突出来的仅有数十人。他只得再杀回阵中接应。

    庾飞白铁铩横扫,面前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虽勇猛,杀敌无计其数。兖州残兵却仍伤亡过半。

    刘藩自刎相逼,将兖州军托付庾飞白。如今伤亡惨重,令庾飞白有何面目见主公。

    庾飞白眼前黑压压一片皆是敌军。他左挑右杀,周边空下一圈,很快又有源源不断敌兵涌来。人头便像韭菜,总也割不完。

    他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倒下,倒一个少一个。

    兖州军越来越少。庾飞白心中愈加悲凉和愧疚,只觉有负主公重托,将兖州军带入了死地。

    粘稠的鲜血,浸透铠甲。庾飞白的铁铩湿滑滑的,敌血凝固了血槽,整根铁铩仿佛从血池中捞出。

    庾飞白黑发溅染鲜红血液,双眸中密布血丝。人立山坡最顶端,仿如魔神。他的脚下残尸堆聚如丘,山坡干涸的泥土早都染成红色。

    朱大力赤膊立于其后,身上数处刀伤,血流不止。中提了根狼牙棒,棒子上挂拉着许多碎肉。还有个眼珠子戳在上面。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脚边上扔了两把卷了刃的血刀,皆是朱大力杀敌所致。

    二人身后是数白兖州兵士,能站立者皆昂首立于山坡,扶刀拄枪,相互搀扶,人人带伤。

    他们终于又打退了一次进攻。无人欢呼暂时的胜利,他们贪婪呼吸着眼前的空气。每多吸一口,便算是赚了。

    或许下一次进攻,他们中的任一个随时会战死。

    初生的晨日红似火,光芒照在他们身上,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渴望的表情。

    生之渴望。幸运者又活着见到了太阳。

    庾飞白望向再次开始攻上山坡的大军,回眸扫了眼身后残兵。终是艰难做了决定。

    给这些兖州勇士一个生的希望和会,他们不该死在这里。

    他缓缓卸下身上铠甲,将征袍上剩下的唯一一片白色撕下,默默挑在铁铩之上。

    庾飞白身后,忽有数名兵士掩面啜泣。

    一伤残勇士单臂持枪拄地,踉跄上前怒吼道:“将军不可!我兖州军不曾降过!求将军自行突围,勿以我等为念。”

    “求将军自行突围,勿以我等为念!”

    一声,两声,三声数百人齐声怒吼!

    兖州精兵随刘藩、庾飞白数年征战,庾飞白之能无人不知。

    今日庾飞白突围而出时,本可从容离开,皆因他们拖了后腿,方不顾性命返回。若是他一人,怕是早单骑杀出重围。

    “本将心意已决。只求保得诸位兄弟活命。”庾飞白虎目含泪,紧紧握住铁铩举起。此乃武人一生之耻。

    马革本应裹尸,将军难免阵亡。

    “将军,我等无须苟活!”那仅剩单臂持枪的勇士,忽拔出腰间长剑,架在脖上轻轻一抹,咽喉鲜血飞溅,倒地气绝而亡。

    庾飞白目眦欲裂,朱大力上前两步亦未能及时阻之。

    “噗!噗!噗!”又有数人接连横剑自刎而死。

    庾飞白心如刀绞,仰天悲啸,声震四野。

    天阙山上忽发出一声巨响,其中一座山峰轰然崩塌,发出漫天烟尘。

    山坡下观战多时的王镇恶悚然尔惊,又见他铁铩上挑起了白袍,忙令鸣金收兵。

    庾飞白长啸,天阙山立崩。

    王镇恶对这位武力上压他一头的青年将军,起了莫名的敬畏之心。

    虽庾飞白竖起白旗投降,却是为保全兵士,这更让王镇恶心中钦佩敬重。

    世人爱名,晋人尤爱惜羽毛,有人为名故作高深,有人为名假醉裸奔。

    这青年将军却全不惜名,只为保全麾下残兵。

    惟有胸怀坦荡,心有仁爱之人,才会为了保全部众,让己身背上污名。

    兖州残兵皆勇士,不可杀之,受降后不可辱之。王镇恶肃然对身边诸将下令。

    众将早暗自钦佩,自是轰然应诺。

    王镇恶安排兖州残军受降后,松了一口气。太尉和军师交待的任务总算是全部完成了。

    周边残余的荆州军仍有些零星战斗,王镇恶分出两千兵扫荡战场。他自个儿领大军,押兖州残军浩浩荡荡回师建康。

    不料,未及进入宣阳门,忽有王弘领三千骑兵护送琅琊王司马德文而来。

    司马德文捧圣旨,拦住王镇恶大军去路。

    “王镇恶领旨!”年轻的司马德文面无表情向王镇恶宣旨。如今琅琊王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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