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苏醒 我不会很贪心的……给我一点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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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征筑基时,乃第二日凌晨,睁开眼,静室内空无一人。

    对面蒲团空空如也,傅偏楼不知已走了多久。

    他在炼气巅峰呆了两月不止,筑基更快理所应当,但谢征未曾想过睁眼会见不到他,不由怔忪一瞬,觉得有些古怪。

    可究竟哪里古怪,谢征又不上来。

    仔细想想,他为何会认为傅偏楼会安静地在这里等着?毫无缘由。

    万一他要花上十天半个月才筑基,难不成傅偏楼也要在静室中等上十天半个月?

    按捺下微妙的不虞,他起身正欲推门而出,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迷迷糊糊的奶音。

    宿主?这是什么地方啊?好黑怎么连窗子都没?

    脚步一顿,谢征愣了下,“0?”

    是我是我!嘿嘿

    一如既往蠢兮兮的笑声,0轻快道,休眠结束啦,充能完毕,0正式归队!

    宿主有没有想0呀?偏楼呢?好要做点心给我的,可不能赖账!

    真是吵闹咋呼得令人怀念。

    谢征微微一叹。

    他意味复杂的叹息似乎让0误会了什么,奶音沉默片刻,才卸下故作的欢快,心翼翼地问:那个0记得,永安镇来了蛇妖和清云宗

    “0,”谢征,“你睡了三年。”

    诶?

    0猝不及防,懵懂地呢喃,三年?这么久吗?难怪0觉得宿主好像长高了点

    它嘀咕嘀咕,语气忽然焦急起来:这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宿主和偏楼还好吗?没有被欺负吧?

    它尚且记得,在清云宗的道修们为除妖,不顾凡人死活降下枪阵。

    危关头,就像生来铭刻在骨子里的印象,知道该怎样做,0稀里糊涂地申请了本体权限。

    同时,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天下五器,混沌钟所化的不系舟所投下的一片影子。

    不系舟有穿梭时空之能,情急之下,它将谢征与傅偏楼二人卷入不系舟内,躲过了那场灾难。

    接着,匆匆告别后便丧失能量,于本体中沉眠,直到今日。

    谢征推开门,山中月光朦朦胧胧地倾洒在身上,他眯了眯眼,望着那一轮白月,答非所问道:“此处乃问剑谷。”

    我们现在在问剑谷呀咦,问剑谷?!

    0大吃一惊:那不是主角在的道门嘛!宿主你这是?

    “托你之福,我与傅偏楼皆无事。只是”

    未尽之言,即使是一向不爱动脑子的0也明白。它护住两人已是极限,而这之外,来福客栈里的凡人

    想到和和气气的钱掌柜,喜欢操心的杨婶,做饭很好吃的老徐,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张脸,0不禁心头一梗,呜咽出声。

    它分明没有眼泪,却哭得真心实意,甚至还在打哭嗝,委委屈屈地问:

    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杀凡人?大家那么好,什么都没有做错宿主和偏楼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那些事对0而言宛如昨日,对谢征而言却过去很久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太有起伏,可想到袖袋中的锦囊,还有锦囊里傅偏楼递过来的那枚遗物般的黑色棋子,怅惘若失,一时也不出话来。

    等0哭够了,一抽一抽地忍住泣音,他才回过神,淡淡解释:“那之后,我便带傅偏楼到了问剑谷,已踏入仙门三年。”

    但是宿主,0是明白自己的宿主有多固执的,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它困惑道:为了完成任务,不是要养废偏楼,不让他修仙么?这样一来,以后若有什么万一,任务

    “不会有万一。”谢征眸色深沉,“0,之前是我错了,只想着逃避,忘记了傅偏楼本就处在风口浪尖,怎避得了?”

    “先是妖修,再是青蟒难不保日后不会有第三个找上门来的。倘若他一直是凡人,没有自保之力,就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

    “仙门之于凡人,如同天灾。在清云宗底靠你侥幸存活,以后呢?我不能冒这个险。”

    0似懂非懂:那看来,宿主另有打算对不对?

    它不清楚谢征的具体想法,但很熟知他的个性。一旦决定去做,定会提前谋算好。

    担忧不知不觉褪去,也对,不论身在哪里,宿主毕竟还是宿主嘛。

    “我乃他的师兄。我会比他更强。”

    谢征缓缓攥紧腰间化业的剑柄,“往后他若执意灭世,我便阻他灭世。”

    宿主

    听出他话里的郑重,0竟生不起质疑。

    原著中蔚凤的修炼速度本就节节开挂,傅偏楼要和他作对,自然也不逊色。更何况,他最后还超越了蔚凤,以大乘修为屠尽天下。

    可0一点也不觉得自家宿主在吹嘘。这种没来由的信任很莫名,也很让它安心。

    放松下来后,它又问:我想见偏楼了,他在哪里?

    谢征也不知道,但无非就在问剑谷里。不愿直不清楚,他拢袖走出去,转而道:“你醒得很巧,我们刚筑基。”

    不出意料,0一下子忘记继续发问,惊呼道:筑基?三年就筑基?偏楼也就罢了,宿主你难不成也是天灵根吗!

    摇摇头,谢征道:“来话长”

    许是对0苏醒这件事比想象中还要来得高兴,他鲜有地话多,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挑拣着徐徐道来。

    讲到后来,0简直叹为观止,也不知是该先感慨宿主的厉害,还是先叹惋偏楼身世之复杂。

    谢征一面与它话,一面前去拜见师父复命。

    从无律口中得知,傅偏楼昨晚就来过,破完关,回内峰住处休息去了。

    对两位弟子能顺利破境,无律没什么意外,浅浅打了个呵欠。

    “先前给清规的见面礼,也可用了。”她悠然道,“主峰的藏经阁里也有不少剑诀,筑基弟子可入,无事就去摹写几份。剑法万千,也算长长见识,你剑意不错,但模仿的痕迹太重,该融会百家,找找自己的剑道才是。”

    谢征点头应是,暗暗想,不愧为合体修士,没见他出剑过几回,就能看出是模仿的。

    又问过两句情况,无律摆摆,让他隔天与师弟一道过来,随她学习法诀。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谢征也想早些去找傅偏楼,转身要走。

    身后,无律突然有些疑惑地问:

    “清规,你怎缺了一片衣角?”

    谢征低头望去——雪白绣有云纹的衣袂,赫然被斩去一块,只是弟子服内衫外氅皆为白色,隐没其中,不太明显,他没能发现。

    眉峰蹙起,他一向仔细,待人接物注重仪表,倘若有破损,应当不会忽略。

    这是何时弄坏的?

    不过事而已,谢征却无法释怀,心中不出的沉重,好似错过了什么很要紧的东西。

    *

    傅偏楼所在的内峰有禁制,不允许外门弟子踏足,谢征只得先回到外峰东舍。

    谁想刚刚踏入,就传来满屋酒气。

    外衣胡乱扔在床下,与云靴纠作一团,锦带玉饰通通扔掉,灵剑也倒在一边,堪称狼藉。

    谢征从进门起,抿直的唇角就没松懈过。

    黎明熹微,窗外并不亮,但筑基修士的视力也足以看清缩在床上的那一团人影。

    少年只着里衣,怀里紧紧抱着锦被,埋头进去,冻得瑟瑟发抖一样弓起腰身,留一弯脊背侧对着他。

    走近将他翻过来,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看见来人微微笑了,放松地闭回去,醉醺醺的,呼出一口甜酒的香醇:

    “谢征?你出关了啊。”

    “傅偏楼,”谢征不懂他在做什么,突然喝酒,还喝成这样,不赞同道,“你”

    话音未落,傅偏楼忽而乳燕投怀一样滚到他身上,伸抱住他的腰。

    真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谢征略微头疼地搂住人,以防他掉下去,就听傅偏楼语气拖长,近乎撒娇地唤道:“师兄,我有点冷”

    只穿了单衣,山上凉意重,又素来体寒如冰,能不冷么?

    无奈地抖开锦被,把他裹住,谢征还没来得及开口教训,一个毛球落在肩头,幽幽道:

    “宿主,你不是偏楼筑基了吗?修士寒暑不侵你们这是”

    “”

    “?”傅偏楼扬起脸,醉得眼眸里水光晃荡,神志不清地问,“谁在话?”

    “是我啦!偏楼!0我回来啦!”

    绒球眨巴着豆豆眼,乐滋滋地等待他露出惊喜神情。

    然而,一秒,两秒。

    盯着熟悉的没嘴黄鸡,傅偏楼恍然大悟:“我在做梦?”

    他又看看谢征,了然道:“原来如此。”

    也不知在“原来如此”个什么。

    谢征又好气又好笑,拧了两把他的脸颊,试图令人弄明白这里是现实。

    被揪得有点痛,傅偏楼哼了两声,伸握住,却没有拂开。

    贪婪地汲取着那只心的温热,他将靡靡的脸颊贴上去,长睫随着呼吸轻轻颤抖,恍如振翅欲飞的蝶翼。

    谢征总觉得这姿态颇为诡异,亲昵,不止于此,暧昧,又不到那个份上。疑心是否自己多想,傅偏楼又开口了。

    这回他没在笑,心翼翼,委委屈屈,像是被谁欺负了般道:

    “我不会很贪心的不会勉强你。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他的眼睛很湿,但也很亮,谢征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哭了,还是单纯的酒劲所致。

    不太理解傅偏楼在恳求什么,他沉默一会儿,反握紧了对方,心中浮现出某种隐约怜意,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